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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翎纪事之御医-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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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瑶在亭中坐下,见逸飞坐在对面,并不紧挨,心中料是暑热炎炎之故,也不在意,答道:“上次将养了两日便好了,这段时间没见发作,也许没事了。”
逸飞点点头,道:“姐姐,若是……我说如果的,不是真的,如果现在,我是个医官,姐姐还愿不愿要我?”
雪瑶见这话没头没脑,好生疑惑,道:“逸飞以皇室嫡系之身,怎么会想要做医官?听说男性行医,可是要受人冷眼的。”
逸飞心中一点一点失落浮上,却又不舍得就此抛却希望,再道:“如果逸飞是医官,姐姐肯不肯要?就好比是,我现在已经是医官了!”
雪瑶沉吟一会,笑道:“要。”
逸飞甜甜一笑,心中大乐,又问:“姐姐,若我是医官,又医你,又医别人,那你会不会不高兴?”
雪瑶笑道:“哪来这么奇怪的心思?好吧,少不得陪你一起说说疯话。若是太医院的医官,你自然要有自己的事务要做,在太医院医别人,在家医我的……”说到此处,雪瑶不禁一愣,反问:“你因我之顽疾,竟起了学医的心思?”
逸飞点了点头,脸儿一红:“虽然太医招之即来,但我不放心。我要对姐姐有用。”
雪瑶心中所感,尽是甜蜜,夹杂着一丝痛:“逸飞,以你身份,你大不必做到如此,就算你什么也不做,我也……”
逸飞却有些薄怒,立起身来,道:“姐姐这是看轻了我!”
雪瑶不明他为何突然生了气,好言相哄,却因为不知其根源,逸飞仍然闷气不消。
七夕正式订亲之后,雪瑶又复回宫。逸飞却因暑天气淤,发烧病倒。
善王府内上下紧张之极,太医来了一位又一位,药方开了一张又一张,拖了三四天,逸飞高烧始终退不下。一向温和的冬郎也焦躁起来,日日陪在床边,衣不解带地照顾。
逸飞眼看冬郎神色委顿,便向冬郎道:“爹爹,我没事的,你只管睡一觉,我自家写个方子来治。”说着伸手要起,头晕目眩,只是起不来。
冬郎扶住逸飞脊背,责怪道:“小孩子发热说胡话么,你怎么会治自己!”
逸飞微微笑道:“爹爹,让我试试。”仍是在冬郎抱扶之下,走到桌边,写下几味药名,大有银花、薄荷之流的凉药,写完之后又想了一阵,分配君臣,衡量剂量,写完一遍,又细看了一遍,方才向冬郎道:“爹爹,你权且信我一次,以此方制药。若我这方子错了,我便再也不试,何如?”
冬郎点头应承,分使侍从们依方而行。逸飞喝下自己药方所煎汤药,又要催着冬郎和连日守候的几位大仕女歇息,只许找几个夜值的侍从相伴。
冬郎本待不放心,谁知困倦得紧了,沉沉一觉睡到天明。
熹微晨光,刚开始在房檐上闪烁,冬郎便一边责怪自己睡得太沉,一边梳洗,打发身边侍从先去逸飞房内探视。未收拾完毕,那侍从面带喜色地奔了回来,道:“侍君,三王子已退了烧,现下能进些饮食了!”
冬郎心中大喜,疾步来看,只见逸飞。已自己坐在桌边吃早餐,见冬郎走来,逸飞放下碗筷来迎。冬郎抚摸他额头,略有汗水,果然不烧,喜道:“这下可得了凤凰神保佑,谢天谢地!”
逸飞笑道:“昨日药方见效,爹爹,孩儿之能,已经可以自顾了!”
早晨来轮值的仕女,又拿着一张洒金笺,正要出门。冬郎随手拿过看视,有几位药剂量稍有更改,心中惊讶。昨日那张药方,明显不是背诵而来,调配之时逸飞喃喃自语,他是听在耳中的。想不到小小逸飞,又能开简单的药方,又能根据病体变化增删药量,更妙的是这药方竟比太医管用些。
想到此,冬郎不禁又有些恼火。家中太医也算名手,怎的一个小儿发热都治不好?又转念一想,逸飞是从何而知医理药性的?
冬郎不便直问逸飞,只是叫了赵媤相询。
赵媤恍然道:“怪不得,这便对了。三王子这半年来,对医术颇有兴趣,不知在哪里读了不少医书,来向我请教时,只推说是道家文字。我见确是些修身养性的词句,却不知竟是医理!难怪我问他究竟是哪本集册,他竟也不说。”
冬郎心中疑问更深,欲等流霜回府相商,谁知流霜不知在忙什么事务,许久不归。冬郎和春晖为思飞拜师学武一事耗费精神,竟把逸飞这边暂时放了下来。逸飞见无人管束,更光明正大地研习起医理来。
光阴荏苒,转眼一年。
平治二十三年,四月,贺翎皇太女宜瑶年满十五周岁,受赐号“君懿”。
宫中为太女举行了盛大的及笄礼。与此同时,朱雀皇城的大街小巷,尽悉拥堵,鲜衣怒马,纷纷踞道,风流人物,不可一一尽数。
只因自去年,贺翎皇陈半云便已昭告天下,太女及笄之礼后三日,便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选秀。太女乃是初婚,按照仪制,此次选出的新郎官最多只有十六人。这就意味着,在此场选秀胜利者十六人之中,还必将有一位少年子弟会成为太女君懿的结发郎官。
京城贵胄、远郡官宦,无一例外地涌进了朱雀内城。官家适龄男子之中只选区区十六之数、选秀失败后再无进宫之路,这些隐患早已被忽略,礼部单子之上至少有二百个名字记录在案,颇是一场激烈角逐呢。
善王府内,思飞百般抗拒选秀,最终也未在礼部名单之列,虽说冬郎不在意,春晖却动了怒,父子两个已经冷战数日。谁料太女及笄之礼后第二天,方靖海便带着侍君及四女儿方铮,登门下聘来了。
方家来的突然,逸飞伴着思飞正在花园内打秋千,未听见通报,乍见方铮在不远处立着,静静地望着他两人玩耍。逸飞眼尖,先看见了,便停了秋千,向思飞大声道:“二哥,有个姐姐在咱们园子里,看你来着。”
思飞秋千荡得正高兴,大声喊道:“看就看吧!”
只见方铮眼中带笑,也大声喊道:“是啊,莫在意,我只是看看!”
思飞听是熟悉的声音,在空中便一个翻身落了下来,一把将方铮抱住,喜道:“金节!你来了!”
方铮回手抱了思飞道:“来跟你求亲!”
太女大婚,对雪瑶来说,无非是两个月的假期而已。但雪瑶却觉得,这假期的行程比宫中事务还要繁忙。
由于受封悦王储的身份,雪瑶需要学习和参与悦王府的各项事务。泓萱早就算计清楚,一天也没浪费掉,马不停蹄地带着雪瑶,去拜访京中各世家的当家主母,以及与皇族有关的各家名流会面,无休无止地出入酒楼伎坊应酬。
每日里,雪瑶都需要记住许多面孔,许多名字,十余天之后,力不从心之感,就像海潮没顶一般,让她无从挣脱。
原来朱雀皇城的繁华,便是这样来的。
现在夜幕已沉,朱雀皇城似乎已然入睡。而秦楼楚馆之中的欢歌笑语,便是朱雀皇城每夜的梦境,华丽而甜美。
朱雀城南,最大最豪华的青楼,名曰“忆相思”。雪瑶身置其中,仍是如坠幻境。
推杯换盏,已不知饮过几巡,这间雅座,在座的皆是与雪瑶年纪相仿的少女。几年后的将来,这些少女长成,会继承着母亲们的事业,继续创造着朱雀皇城的财富,维持着朱雀皇城的平衡,妆点着朱雀皇城一年又一年瑰丽的梦境。
想到这里,雪瑶不禁翘起嘴角。过了左支右绌的尴尬时候,新的世界,对她来说已经不难适应,只是此时酒意沉沉,眼光迷蒙,只想到院中去吹风散心。
雪瑶身边,本有一位秀雅小倌作陪,见雪瑶立起,急忙起身相扶。雪瑶婉拒,自己慢慢地走出房间,来到院中。
四月,桃李芳菲已尽,地上落花无踪。繁茂枝叶之间,几株嫣红的海棠已经开放,像一个个垂着头沉思的美人一般。
夜尚清冷,雪瑶胸中浊气洗尽,大觉清爽。
忽而一阵清幽箫声,在隐隐的喧闹之中,远远地随风送进耳朵。雪瑶循声望去,院落西角,一栋小楼,二层之上,轩窗半开,一男子白衣执萧,临窗吹奏。他所奏之曲并不齐全,多半是随性而吹奏的片段,曲声并无其他乐师所奏的呜咽之声,也没有些欢愉欣喜,像是没有任何心绪一般,一片平和无波。
灯光由内而出,只能看到男子的轮廓。雪瑶向上仰望了一会,仍未能看清他面容,心中明白他的用意,偏偏不再看那窗口,而在角落石凳上坐了下来,闭目而听。
又过了一会,箫声止歇。雪瑶等了一刻,那人也未再吹奏,便睁开双目,站起身来,要回雅座中去。
刚行三两步,身后便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道:“贵客请留步。”
雪瑶转过身来,见一身穿天青色袍服的男孩子,约有七八岁,正看着自己。她未开口询问,只是以眼光打量这童儿。这童儿深深一揖,道:“我家相公请贵客上楼待茶。”
“相公”这个称呼,在贺翎专指伎子倡优之流,雪瑶闻言便已会意,随小童拾级而上,就要一会灯下弄箫人。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为什么逸飞自己的药方有用的解释:
从简单的医理来说,一般交感发热等等是因为受凉,又因为逸飞身份敏感,所以家中太医们并不敢冒险下药,而是选择保守的温补路线。
而对于逸飞这种因为气淤、又染了暑气的病因来说,温补路线并不适合,甚至有些火上浇油,才会一直治不好。
所以逸飞根据自己病因,起用凉性药物,走发散淤热的路线,所以文中才说药方有银花、薄药配方。
说实话小孩感冒发烧并不是大事,只是因为富贵人家娇养,才会特别紧张~
读本文的亲们一定要注意,选用中药治病最好遵医嘱,或者明确病因,才会收效比较大哦。
、第 10 章
楼上的陈设简单之极,竟不像是身在一个伎倌的住所,但这陈设之中,件件是精品。
靠着墙边的书架和书桌椅,皆是上好的紫檀木精雕而成,一瓶一罐,都是前朝传世佳品,并非出土的陈旧货色。屋内哪里是灯光,竟是一个灯架之上镶嵌了数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泽。
雪瑶不禁莞尔,怎么,近年来这样流行夜明珠的么?某人镶帽才用了一颗,这楼上之人照明竟来了一架子。看这光泽,乃是十数颗大珠叠加之功,看来虽然不是绝品好珠,但民间能有这等货色,已经算是难得。
雪瑶正打量房间,从寝房帘后走出一人,只见他二十岁上下,腰间斜插洞箫,想必便是刚才弄箫之人。
春夜温暖,他只穿一件白色长袍,质地以棉线为主,柔软得很。腰带系得宽松,白袍领口随着肩膀滑落,卡在锁骨两边,平添几分慵懒。头发也未梳髻,只是简单地结成一根四股长辫,用丝带绑住,未编进去的碎发就披在脸颊两旁。
这男子身材高挑,面目俊朗,长眉星目,神色疏离,想必是不易近人的性子。见雪瑶不过是刚理鬓的少女,这男子面目上闪过一丝讶异来,招手请雪瑶落座。
雪瑶更不推辞,坐下接过青衣小童递来的茶盏,嗅到其香清澈优雅,心中暗道,果然此茶如此人,便浅啜一口,放在手边。
那男子向雪瑶施礼道:“在下乃忆相思挂头牌的青樾,贸然相招贵客,实在失礼。”
雪瑶淡淡道:“无妨,相公无须多礼。”
这些天来,雪瑶在应酬之中,也与不少伎倌有过接触,也许是年纪尚小,情欲未动,那些令许多女子心醉神迷的手段,在雪瑶眼中都不算什么。今日见这青樾,的确是伎倌之中一流人物,魅惑入骨却不露痕迹。但喜在他温文有礼,雪瑶便无抗拒之心,只想试试那些手段,若返还施与,能有什么收效。
青樾在雪瑶身旁椅上坐下,向雪瑶道:“未知贵客竟如此年轻,实在是意外。”
雪瑶仍是随口道:“只怕不是年轻,是年幼吧?”
青樾面色略一尴尬,便稳了稳神,道:“贵客以理鬓之年,便有此等气度,实在令青樾佩服,若贵客不弃,可否请教贵客表字尊号?”
雪瑶抬起茶盏,悠然道:“字号而而,不过虚名,但看相公这样出尘的人物,怎么会纠结于这些俗事?不若只以箫声相谈,我弹筝以对,方不辱没了这场萍聚。”
青樾听了这话,呆了一呆,笑道:“贵客果然风雅。”
青樾机敏擅学,诗书乐舞之能不输于女子,虽身在风尘,却自视甚高,见多了女子豪掷千金,只为求他一奏或是求会一面的痴迷情态,便越发地高洁起来。今日倚窗弄箫,本属无事排遣,却见楼下有人在听。
他这楼本来就盖得比别人高,若想看到窗内人影,楼下人必要伸了脖颈,高高仰头。他见了楼下女子翘首苦等,必要嘲笑,同时也像满足了自尊一般。
可今日楼下这少女,只是闲坐听曲,毫不好奇弄曲之人,连头也不抬。见了面,更是丝毫不被他言语神情打动,又一口说破他自视清高之心,更以对曲相邀,反倒把他勾出几分情思来。
青樾这么想着,将手指按上萧孔,乐声随心,清音入云。待一段终了,青樾从唇边放下萧,雪瑶早已戴上桌旁的指套,手指拂拭之间,筝音温和甜润,如溪水清浅,却绵绵不绝。
青樾吹一段箫,雪瑶便拨弦答一段,青樾之箫声高洁,雪瑶弹筝对以俗世之情,那箫声意境无论几多深远,人间之爱欲悲喜却变化万方,毫无重复。虽两人不发一语,但青樾心中,这乐声来往,似是已说了许多。
问答终了,青樾立起身来,向雪瑶深深一揖:“多谢贵客赐教,青樾方知自己从前肤浅。”
雪瑶摘掉指套,站起身来,受这一礼,却仍是淡淡地道:“曲音所谈何事,端看听曲之人是谁。我并未劝解与你,你也不必口称受教。”离了琴桌,便要下楼而去。
青樾面上一红,不顾清高之名,捉住雪瑶衣袖,道:“青樾向来自比仙人,今日方知自己也是风尘中俗物,既是如此,青樾厚颜再求问贵客之字号。若承蒙不弃,今后贵客只要莅临忆相思,青樾情愿趋席作陪。”
雪瑶转过头来,并不拂去他手,柔声道:“我是悦王储陈雪瑶。”
青樾面色又加深了几分,被针扎似的缩了手:“你竟是……青樾一介伎倌,僭越高攀,得罪之处,还请王储原谅。”
雪瑶道:“你将万事都看得太重,才一直脱不开坚持。我本有心开解,你却又坠了极端。下次,望你能敞开心扉,回归本心,到时再为我奏乐吧。”
青樾面色惊喜道:“王储不嫌弃青樾风尘之身,仍愿再来见?”
雪瑶叹了口气:“方才难道白说了?我本就是流连此地的寻欢之客,又有何嫌弃?”话音已落,更不相辞,径自下楼去了。
青樾在窗边,望着雪瑶的背影转过回廊,无奈地轻声自语:“你稚龄之身,却有如此见地,只恐怕再长大些,连青樾这样阅人无数的男儿,都要为你好好害上一场相思。青樾对你未有亵渎之意,却仍然动了动心呢。”
平治二十三年五月初二,夜。
朱雀皇城南,忆相思仍然笙歌曼舞,对雪瑶来说,不过是又一场应酬了事。
门前迎客娘子认得这群少女之中的几人,满面堆欢地将人请进雅座看茶,引她们看墙上挂的名牌:“各位看看咱们的桃木牌子,点哪几位相公斟酒?”
忽听门外脚步声,又急又轻,到了门边,一男子推门而入,长眉英挺,星目闪烁,唇边带笑,伸手将墙上头牌摘下,放于迎客娘子手中,道:“我来。”
只因长有清高之名,少女们不认得此人相貌,却认得此牌,几人同时轻呼:“头牌青樾!”
青樾看也没看其他人一眼,径自入席,坐在雪瑶身边。雪瑶转头一望,轻声道:“是你。”
青樾见她似即似离,索性大了胆子,揽了她腰道:“王储到别家还好,若是在我忆相思点了别人,青樾决不答应。”一面这么说着,一面拿起茶盏来,单手奉与雪瑶。
雪瑶不接,就着他手饮了一口,青樾笑道:“这可算是应承了。”
席中其他少女,外加迎客娘子,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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