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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终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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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牟坤好像做错事被抓住的孩子,将脸埋在报纸里头,没有吱声。许连臻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你真抽烟。这烟是哪儿弄来的?”
  许牟坤讪讪解释:“一个朋友给的……”许连臻嗔怪道:“爸,医生不是说了,你不能抽烟!可你现在不只抽烟,居然还在病房里抽!”许连臻怒极:“到底谁给你烟的?”
  “是隔壁房的一个朋友,正好路过……”许牟坤的声音低了下来,“爸这几天不知怎么的,就想抽根烟,而且我就抽了一根,解解馋……镇的,就一根!”
  许连臻想起华医生前些天找她谈话:“许小姐,对不起,你父亲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了……”许连臻心里一酸,觉得眼眶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滴下来,她急急地别过脸。想着父亲时日也不多了,抽烟就抽烟了吧。
  没有开到,也没有化疗,许牟坤在医院里住了五个多月之后,终究在某个下午平静地合眼离去了。在那之前,贺君又来过几次,完美地演绎了一个男朋友该表达的关切和慰问。
  许连臻望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终于知道,这个世界,天大地大,可她永远都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从今往后,再没有人会在她生日的时候煮糖心鸡给她吃了,也在没有人会在吃鱼的时候夹脸鱼肉给她吃了……再没有人了!
  他一个人在墓地待了很久,然后又沿着很长的一段盘山公路来到山脚的公交车站。夕阳一点一点隐下去。两旁都是荒地,大片青葱嫩绿的野草野树,在拥挤中无奈地疯长。
  许连臻失魂落魄地搭上了最后一班回洛海市区的公交车,辗转回到租房小区门口的时候,天色已暗了。
  她隐约觉得异样,转身回望,只见有车辆从马路上缓缓行驶而过,一切都一如往常。
  许连臻在屋子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地待了足足三天三夜,饿了就煮泡面,吃了就睡。第四天一早,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从床上起身,将家里所有的地方都细细地打扫了两遍,弄得干净无尘后,又去浴室,从头到脚把自己洗了个清清爽爽。
  洗了衣服,将所有的一切都料理好后,她才出门。
  外面已经是夏天了,流光明媚。
  整个世界对她而言,仿若隔世!
  她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空气里有红尘俗世的味道,热闹喧嚣。她逛了整整一天,后来在马路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就这样一个人傻傻地看着人来车往,整个世界镜花水月般的喧哗。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与她无关。
  坐了许久许久,一直到手机响,许连臻从包里摸了出来,是一个陌生号码。盯着闪烁的手机屏幕,她按下了接听键,是一个耳熟的声音:“许小姐,方便见个面吗?”
  半晌之后,一辆黑色车子缓慢地在马路边停了下来,有个司机模样的男子下了车,客气地替她开门:“许小姐。”
  蒋夫人依旧是高贵从容的模样,微笑着朝她颔首:“许小姐,你好。方便上来坐一下吗?”
  都这般客气地邀请她了,许连臻也拒绝不了,于是大大方方地坐进了车子:“蒋夫人,你好。”
  许连臻黯然憔悴的眉目,使所有的悲伤一览无余。陆歌卿心头恻隐:“许小姐,逝者已逝,请节哀顺变。”
  许连臻涩然道:“谢谢。”说完,想到了一事,“蒋夫人,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但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一下,关于我父亲在医院方面的治疗费用,我一定要还给你的……”
  陆歌卿一怔,片刻方温言道:“不用,只是小事而已。”医疗费这样事情不是她做的,那么想来也只有正楠而已。想不到他居然……陆歌卿轻蹙眉头,那种担忧又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许连臻道:“蒋夫人,不能这样子的……”
  陆歌卿回过神,从包包里头取了一张支票递给她,打断了她的话:“许小姐,我没有什么不尊重之类的意思,只是想谢谢你的帮忙。”
  许连臻望着那张薄薄的纸,恍惚一笑:“蒋夫人,谢谢了,可是我实在用不着。”其实不用蒋夫人来找她,她也要离开了。
  陆歌卿道:“我也是为人父母的。许小姐,我相信你父亲在天堂肯定希望你以后可以生活得很好。”
  许连臻摇了摇头,淡淡一笑:“生活得很好,也可以与金钱无关。”
  许连臻低声道:“谢谢蒋夫人了。只是这钱,我是不能拿的,否则我父亲在底下也会以我为耻。”就算没有钱,她也一定会好好生活。因为她答应过父亲!
  陆歌卿良久不语,半晌才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许连臻望着车窗外,已经天色漆黑一团了,不远处的路灯昏黄晕亮,好似夏夜里盛开的昙花,一朵一朵地依次绽放。
  许连臻缓缓道:“蒋夫人,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我会离开这个城市,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我有手有脚,是绝对饿不死的。”
  是的,一切从头开始,以后她的生命里头,再没有爸爸,也没有什么蒋正楠、叶英章……以后,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她与这座城市,与这里的所有人,一开始都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她离开,然后会与这些人重新成为陌生人。
  陆歌卿叹了口气,取出一张名片,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递给她:“这个号码是我私人的联系方式,以后无论你在哪里,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她的这个号码只有家人才有,这等于一个巨额承诺。陆歌卿心里知道自己不应该开出这种承诺的,可是她见许连臻的哀伤摸样,总觉得于心不忍。她素来与人为善,知道凡事不能做得太过。这样的女孩子,若是……若是家事清白,正楠又喜欢,她也不会反对的。可偏偏不只她父亲,连她也进过牢里头……
  唉,事到如今,还去想这个干吗!
  许连臻推拒不得,只好拿在手里,低声道谢:“谢谢你了,蒋夫人。”
  她知道她永远用不着。
  机场高速四周的广告牌像流星,飞一般地眼前不断出现,又不断往后消失……许连臻缓缓闭上了眼睛,离他真的越来越远了。所有与他有关的人,有关的事,有关的物,有关的景,都在不断飞逝之中,越来越远……
  此生此世应该再不会相见了!
  告别这个城市,告别所有所有的过去。一切从新开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某个人的影像在许连臻脑中却越来越清晰。
  她觉得很奇怪,她应该会想起叶英章,可是居然没有!从头到尾,她想念的人竟然是蒋正楠。
  许连臻轻咬着唇,与那眼角鼻尖的酸涩抗衡着。眼圈重重的,似有什么东西要坠落下来。
  不,她不能哭。
  她答应过父亲的,一定会找对她好的男人,有份正当的职业,也不需要太有钱,也不一定要长得好看,只要真的对她好,真心对她,然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她一定会找到的。
  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子里头安静的气氛。许连臻盯着屏幕上闪烁着的电话号码,就算没有储存,但也熟悉至极。如同印刻在心上,抹之不去。
  他怎么会有自己的这个号码?可下一个瞬间,许连臻对自己的想法就几近自嘲地笑了。蒋正楠是谁!他有的是办法。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号码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那日在聂重之那里,他转身离去后,两人再没有见过。现在忆起,她还记得他缓缓转身的那个画面……
  她和他,一切早已经结束了!
  似乎有一个世纪般久远,铃声中断了数秒,又立刻响了起来。中断又响。不停地重复。
  最后,她屏住呼吸,按下了接听键。他的声音不响,也不冷,透过电波平稳传来,但还是叫她知道了什么是包含怒意。
  “给我叫司机停车!”
  许连臻心头一颤,下意识地转身往后看去。她惊住了,他们的车子后面不远处跟着一辆车子,赫然是他的。但是现在这条机场路上车辆太多了,他越是想挤,越是被堵住。
  “许连臻,听到没有,给我停车。”他冷冷淡淡地又重复了一遍。
  许连臻静静地望着他的车子,隔了几重玻璃,隔了远远的距离,她似乎可以看到他阴沉狠戾的脸色。
  她转过头,机场候机楼已经进入视线了。
  电话那头,蒋正楠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许连臻,你最好听我一次,给我停车。你以为你这么容易就能离开吗?”
  是的,是他吩咐贺君让她搬出去的。他以为她回说上一字半句,可是她居然什么也没有,贺君说,她只是说了个“好”字。
  那日,贺君在咖啡店里给她支票的时候,他就在落地玻璃墙外的车子里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没有半分推拒,就这么接了过去。他以为她会拒绝,她那么倔强傻气,一定不会要的。
  可是他眼睁睁地看到她接过所有东西——只要她想着与他有以后,就会拒绝的。可是她没有。她没有!
  蒋正楠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受伤。
  而是他对自己说,她这样的女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好稀罕的。只要他想要,比她漂亮的多了去了……是的,多了去了。
  于是,他也如此实践了。
  可是为什么后来他一接到姜狱长的电话,说她父亲检查出来得了重病,整个人就定在了当场……回过神来,就像得了指令一样,第一时间疏通各种关系把她父亲给弄了出来。
  她永远不会知道,她父亲是他跟在警车后面亲自送到医院的。
  他多少次到医院,在她父亲病房外徘徊,只为了偷偷瞧她一眼。他知道她不止一次地躲在楼梯间里掉眼泪。她在门内,他在门外……只隔了薄薄的一道门。好几次,他的手就搁在凉凉的门板上,他用尽力气控制自己,才没有推开……
  他知道她有她的骄傲,可是她不知道,他也有他的傲气。
  他总以为她回打电话给他,哪怕是一个电话。可是她从未打过!
  就算如此,他还是不断跟她父亲的主治医生联系,时刻关心她父亲的病情治疗情况……甚至偷偷去见她父亲,陪他聊天说话。
  她父亲去后,连墓地也是他让贺君打电话去弄妥的。她伤心过度,浑浑噩噩的,怎么会知道现在的墓地寸土寸金,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是她想租五年就租五年,想租十年就租时间的吗?
  这一切,他永远不会告诉她,所以她永远不会知道。
  可如今,她居然就想抛下一切,抛下各种不对劲的他,就这么一走了之!从此之后,与他再不相见。
  她不过只是一个普通女人而已。他蒋正楠的女人多了去了。可是这么对他的,她也是第一个。
  蒋正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应该是疯了,他现在就是想要把她留下来,留在洛海,留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
  出租车上的许连臻缓缓闭眼,同时,指尖微一用力,掐断了电话。
  手表显示的时间,离登机只有50分钟。陶瓷的表链,依旧光泽莹润。那么静,她似乎听到秒针每次转动的滴答滴答之声。其实肯定是她的幻觉而已。
  忽然之间,车后传来“砰”的猛烈撞击之声。随即是很多长而急促的刹车声,还有喇叭声……交织成一团,如物体强烈爆炸一般,炸响在她耳边。
  许连臻第一个反应就是猛地转头……果然,他们的车子后面发生了一场车祸。那一瞬间,她的心脏几乎从口腔中跳了出来,她朝司机大喊:“停车!停车!”
  七月的天气,热辣辣的光线下,尘土飞扬,似乎遮住了眼前所有的视线。可是,她还是清楚地看到他的脸,满是红红的液体。
  一直到后来,许连臻才奇怪地发现那天的自己居然没有反胃。她扑了上去,用颤抖的手指碰到了那黏糊糊、湿漉漉的温热液体:“蒋正楠!蒋正楠……”
  在昏迷前的那一刻,他的脸色依旧平静如常,目光幽深,可里头却有着明显的笑意:“许连臻,你走不了的。”那般笃定,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许连臻呆呆滞滞地坐在手术室前的椅子上,除了“手术中”那三个红字,四周的一切好似都与她无关。
  蒋正璇扶着蒋母匆匆而来。陆歌卿的脸上满是惊惶担忧,由蒋正璇搀扶着,颤声问道:“许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蒋正璇泫然欲泣:“连臻,大哥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车祸呢?“
  许连臻痴痴地望着手术室的门,轻咬着唇,神情恍惚绝望。她在一片茫然中摇头,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断地摇头:“对不起……蒋夫人……对不起,璇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这个样子的!”
  陆歌卿见她衣服上血迹斑斑,知道都是儿子的血,越发心惊肉跳起来。陆歌卿不能自己地捂着胸口,只觉心口处气闷难当,无法呼吸。蒋正璇见状,赶忙扶着她在最外头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妈,你怎么了?妈,你的药呢……”也抽不出时间来追问许连臻。
  最后还来了一个气场十足的男人,一进来就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看了数秒。陪同他一起来的几个,隐约听到有人在说“院长”“蒋书记”之类的词语。他们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将目光扫向她。
  时间很长,每一秒都是一种火烧火燎的痛苦煎熬!
  很久以后,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几个医生簇拥着一个医生一起出来。两批人吗汇聚到了一起。
  “院长——”
  “蒋书记,这是主刀的林医生。”
  那林医生摘了口罩和手套,双手谦恭地握住了那男人的手:“蒋书记,令公子在我们的全力抢救之下,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了……”
  “谢谢……谢谢……”饶是身经百战的蒋兆国此刻也激动得连声道谢。
  许连臻一直站着,眉目也未曾牵动过分毫。一直到听到医生口中那“脱离危险”四个字,她才扶着墙慢慢地走了一步。脚已经麻木僵硬了,一动便如同无数支钢针在扎。
  在关上电梯门的那一瞬间,许连臻看到,蒋正璇、陆歌卿还有那男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蒋正璇喊了一声:“连臻……”
  许连臻垂下了眼帘,最后,电梯门阖上,将蒋正璇的声音和所有的一切都挡在了外头。
  电梯里安静至极,可以清晰地听到电梯绳索绞动的声音,“扎扎扎”的,好似绞在人心上,让人痛到无法呼吸。
  有个人影清楚地映在明亮的镜子里,面容茫然,眸子一眨不眨。忽然,那人双手捂住了嘴巴,有东西从眼角大滴大滴涌出,无法抑制。然后,那一颗颗的东西“啪嗒”“啪嗒”地掉落在电梯里头。
  再见了,蒋正楠!
第二章 
 
    一年半后。
  蒋正楠一直记得,在他办公室里的那天,许连臻抬头,他看清楚她容貌的那一刹那,心底浮起的小小惊讶。
  因为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见到过她,就在自己旗下的盛名酒店。可怎么会记得,为什么会记得,蒋正楠自己也弄不清楚。
  只是记得那一天他安排了一次聚会,宴请自己的那班哥们儿。中途接了个电话出了包厢,不知不觉地踱步到了转角的楼梯间里头。快挂电话的时候,就听到有几个服务员在门的另一侧唧唧喳喳地说话。
  这个嗤声道:“这个狐狸精倒还挺会装清高的。”另一个讥讽笑道:“人家不只清高,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那个谁谁谁见了她就跟苍蝇见了烂肉似得……”众人一阵不坏好意的嘻嘻窃笑。
  又一个蔑声道:“人家本事大着呢。连胡经理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阿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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