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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坞-山月不知心底事(出版)-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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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粤没有回答向远的问题,反问了一句,“向远,假如你爱的人不爱你,你会怎么办?” 

向远莫名的觉得这个问题耳熟,她慢慢想起了当年还在婺源的时候,她第一次遇见叶灵,叶灵也问过她一个类似的问题。她于是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为什么你们不能问我,假如我爱的那个人很爱我,我会怎么办?” 

章粤说:“因为你的那个假设太难了。世界太大了,芸芸众生,爱又是微妙难捉摸的东西,你能遇到了心动的人,已经不容易,他恰好又对你有意,这不比中彩票容易。大多数人不都是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吗?” 

“你呢,你会怎么办?” 

“我相信他爱我。” 

“什么啊,我问的是假如,假如他不爱你,你怎么办?” 

“我回答的就是假如,假如他不爱我,那我就说服我自己,相信他爱我。”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但这样会让我比较快乐。当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如果自己爱的那个人不爱自己,有的人会逃避,假装自己也不爱那个人;有的人会把这种感情转移,爱上另外的人;有的会死守原地,逼疯了自己;有的会跟别人结婚,一辈子想念;有的会阴魂不散,伤人伤己;还有的会干脆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变成他爱的人所爱的人……” 

“怎么就像绕口令一样。” 

“向远,你是我见过最不糊涂的女人,你说,你是哪一种?”章粤问道。 

向远迟疑了片刻,“我?我不知道。很多种情况之下会有很多种选择,不过只要不到绝境,我都认为应该留条出路,保全自己。” 

“如果把你逼到绝境了呢?”章粤似乎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 

向远环握水杯的手无意识一紧,然后又缓缓松开,“我不信会有绝境。”她笑笑,继而问章粤,“你说你选择相信,那为什么还要走?” 

章粤将杯里最后一点酒饮尽,“因为离得远一点,我才能继续相信。” 
第四十九章 时间 




由于向远悉心打点,上下疏通关节,温泉度假山庄的各项审批手续办得畅通无阻。在江源,向远虽力主开源节流,最大限度的降低成本,可她更知道,在如今的市场大环境下,要办成事,该花的钱一分也不能省。 

叶秉林对度假山庄这个项目极度重视,每周都必定要亲自了解工程的进度情况,假如不受病体所限,他恨不能日日亲临施工现场。这是当然的,江源在这个从未涉足过的副业上,几乎已经倾尽了所有的流动资金,厂房、办公楼、设备,一切的固定资产,除了江家的老房子,都用在了银行贷款的抵押上,可以说,经营度假山庄的成败直接关乎叶家和江源的兴衰。 

向远能够嫁入叶家,是叶秉林下半辈子最为欣慰的事情之一。他的两个儿子,竟然没有一个对从商感兴趣,其中一个勉力而为之,也是个撒手掌柜,凡事都不上心,幸而在选择伴侣时没有含糊,每当叶秉林在疗养院喝着上好的普洱,和病友悠然对弈之时,他心知,如果没有那个儿媳妇,他断然不可如此惬意。 

这几年,在向远的推动下,已经日暮西山的江源正在逐步往一个良性循环的轨道上走。向远的主张是,发展副业,但主业不能丢。张天然逐渐淡出建材生产领域后,江源已经重新坐回省内行业龙头的位置,早些一度蓬勃发展的小型建材加工厂商在向远和张天然联手打压之下,已经所剩无几,即使存活下来了,也成不了气候,无法对江源造成危险。在省内,江源已经是中建集团长期的固定供货商之一,在外省,尤其是西南云贵川一带,江源的名声也已经打了出去。近年来几个全国重点工程的招标,江源基本上没有空手而归。 

人人都说向远是聪明人恰好生而逢时,自然风生水起,无往不利。而向远却说,什么机遇,什么才华,都是空的,她得到的一切,无非是付出了时间。她每天用在公事上的时间从不低于15 个小时,一周工作7天。坐凌晨的飞机从投标的城市赶回来,第二日一早又赶去另一个城市的工地做大客户的售后回访;怕资金链中断,连续几日亲自奔走催收大额货款,晚上宴请度假山庄审批部门,喝得大吐不已,次日清晨的会议半分钟也不会迟到……这些都是家常便饭。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假如一个学子用来苦读,何愁成不了鸿儒,而一个女人若能付出这些来经营她的爱和婚姻,也不怕收获不了一个圆满的家庭,所以,她用这些换得来江源的如日中天,又有何稀奇?算什么幸运? 

向远整日忙得如陀螺一般,工作永无休止。别说是叶骞泽,就连叶秉林这个做公公的都觉得过意不去,他能做的,唯有再三叮咛儿子要对向远好一点,千万不要辜负了向远。叶骞泽很少拂逆父亲,每次叶秉林叹息,生儿子有什么用,两个儿子都不如向远的一根手指头,他总是笑而不语。不过叶秉林可以看出来,受工作所误,向远和叶骞泽虽不能如其他夫妇那般日日腻在一起你侬我侬,但感情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向远这样的再独善其身不过的一个女人,要想让她如此呕心沥血的为江源卖命,仅有利益,只怕是远远不够的。 

向远自己也知道,仅凭她一个人,就算把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用上,也未必能够事事兼顾,幸而公司里还有李副总和滕云值得托付。李副总是生产管理的一把好手,恰恰好弥补了向远对工艺制造不甚内行的缺陷,而假如没有滕云,向远这个温泉度假山庄的法人两头分心,只怕难有现在的事事畅通。叶秉林给了向远在江源最大限度的信任和权限,向远也同样把这些分给了这两个人。李副总和向远一贯在工作上惺惺相惜,为人又实在、可靠,跟随叶秉林多年,是难得的好助手,滕云却是向远从叶秉文手中斩获的一条臂膀。 

滕云这个人,心里有十句话,他只会说一句,他做一件事,顶得上一个庸人做十件,然而,这样一个人,更会因为一个知遇之恩而付出十倍的回报。他早前得叶秉文提携,因此,多年以来毫无怨言的为叶秉文做牛做马,即使对叶秉文的为人并不认同,仍然难以割舍恩义,最终反倒是叶秉文的狠毒成全了他,让他彻底的寒了心,恰好在这个时候遇到向远。 

向远跟叶秉文不同,她从不在他面前提及自己的恩惠,她截下了那盘让人难堪的录像带,并且赏识滕云,新任滕云,对他交付重任,末了,却跟他说,这一切不过是互惠互利,她从不对不值得的人好,她和滕云各自从对方身上得到了利益,谁也不欠谁。然而,从那时开始,在公司里,滕云却只为向远做事。 

向远不止一次的说:“滕云,你这样的性格会让你做人很累。” 

滕云耸肩,他觉得自己有自己处事的原则,这样没什么不好。所以,当向远接着又说:“我总觉得,别人给你多少,你还多少,这就足够了,别豁出去的掏心掏肺,不值得的。”滕云便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那你觉得叶骞泽给了你多少?” 

向远没想到自己被他将了一军,警告地用手指了他一下,最后还是笑了出来,“你这个人啊。” 

实际上,向远虽劝滕云凡事有所保留,但不知不觉间,滕云已经成为她在心里最为可靠的人之一。滕云喜欢同性,但这并没有让他看上去阴阳怪气,他除了爱一个男人,别的和其他人并无区别,并且,不被主流接受的恋情反而让他心思更为缜密和敏锐,向远就曾笑他是男人和女人优点的绝佳混合体。 

由于工作关系,向远和滕云经常有大量的时间单独相处,他的性取向反倒让两人的交流和沟通更为自在无碍。没有旁人的时候,向远并不刻意的对他的另一半讳莫如深,避而不谈,她偶尔会很轻松的问起他们两人的一场约会,或是干脆得给他客户送的情人电影套票。滕云在她面前提及自己的同性爱人时,也相当坦诚大方,向远知道对方似乎是政府的公务人员,受过良好教育,和滕云感情甚笃,关系稳定,不过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也没有这个打算,人和人之间,再投契也要留个距离,彼此也好转身。 

其实从婚礼结束之后不久,向远就意识到滕云几次在她面前欲言又止,她也不追问。滕云一向想得多说的少,说话做事极有分寸,他没办法开口,必然是件没有把握的棘手事,而向远其实已经猜到了几分。 

终于有一天晚上,结束了一场应酬,滕云为向远挡了不少酒,向远遣走了司机,自己开着公司的车送滕云回家。 

滕云有了几分醉意,神志还算清醒,不过他酒品甚好,除了略显疲倦外,很是安静,一路上更是半句话也无。向远听着车里的广播,午夜频道,多是些痴男怨女打进电台诉说伤心事,眼前正是主持人在开解一个因家庭条件差异而无法跟女友走到一起的困惑男青年。向远听得津津有味,几次忍不住笑出声来。 

“向远,对不起。”一直静静的滕云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让向远讶然地笑着望过来,“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为我,是为滕俊,我弟弟。” 

向远听他说完,忽然不笑了,转过头去专心注视着前方的路口,双唇紧抿。 

“他是个孩子,喜欢了,就藏不住。别的什么都没考虑,他未必知道你并不赞成他和向遥的事,所以那天婚礼上……我就这么个堂弟……总之我会跟他说,他和向遥不合适。”滕云说。 


“不,不用。”向远摇头,“现在看,这件事错的人是我,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当面阻止向遥跟滕俊在一起,她一心跟我对着干,我越不让她干的事,她就偏要干给我看,我反对什么,她就喜欢什么。如果当初我放任不管,也许他们反而成不了,说实话,你弟弟未必是向遥喜欢的那种人,她新鲜感一过,这件事也就过了,现在到了这一步,反而像是我推了他们一把。你这个时候如果也插手,他们就更认为自己是罗密欧跟朱丽叶了。” 

滕云很少看见向远脸上有这样的懊恼之色,他苦笑道:“阿俊那孩子头脑简单,但是他对向遥倒像是认真的。可他配不上向遥,我知道。” 

向远看了滕云一眼,淡淡地说,“你何必说这些,我当然知道错不在他,更不在你……滕云,说实话,你心里也觉得我太过势利,不近人情是吧。随你们怎么想。” 

“我怎么想重要吗?” 

此时车子已经到了滕云的住处门口,向远熄了火,末了,在滕云下车前还是叹了口气,“你弟弟是个老实人,我看得出来。滕云,我并不是看不起他,可向遥这个人情绪化,头脑一发热,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始终不赞成她和滕俊走到一起,不是针对滕俊,而是我的一点私心,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希望她今后的路能够走的安稳一点,生活得好一点,你明白吗?” 

她说着,又自嘲的笑了一下,“现在说这个都没有意义了,我再做棒打鸳鸯的恶人,说不定她明天把婚结给我看。还是顺其自然吧,还真说不定,到头来,我们会成了亲家。” 

第五十章 滕俊 




那天,滕俊上早班,上班时间过去了一会,公司大门进出的人渐渐稀少,他见无事,便拿着扫帚将附近的落叶拢做一堆。 

门口一带是门卫的管辖范围,但公司是有专职的清洁工人的,跟他同时值班的一个巡逻保卫从滕俊身边走过,说了句,“你没事扫它干嘛,上头给你发双份工资了?” 

滕俊答道:“闲着也是闲着。” 

他干得很认真,就连墙角的缝隙里也细细的扫过一轮,半片叶子也没有放过。其实做这些的时候滕俊心里没想那么多,从小他就是个勤劳的孩子,上头有几个姐姐,年纪比他大不少,早早就嫁了出去,跟着他父母一起生活的堂兄滕云又一直在外面读数,父母都老了,他是身边惟一的儿子,那么多农活,他不干谁干,都习惯了。 

滕俊十八岁入伍进了部队,他操练勤奋,干活跑腿都积极,加上模样端正,性格忠厚,很得长官的喜欢,几次救灾抢险都立了功。但是,因为他在军中没有任何关系,到了该退伍的时候,只得领了那一两万的补贴,老老实实被发配原籍。他也没有什么怨言,自己本来就是个农村孩子,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天经地义。他把在部队三年换来的钱全部交给了父母,自己只留下四百块,买了一张火车票,到G市投奔堂兄滕云。 

滕俊崇拜滕云,他觉得滕云比自己有出息的多,有滕云在外面打拚,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已经足够衣食无忧,滕俊之所以来到G市,出了兄弟俩在一起有个依靠,更重要的是想要真正见识见识大城市的生活。在所谓的沿海窗口驻守了几年,他实际上走出军营的次数一个手都数的完。 

他自知没有什么文化,干不了轻松的活,所以,当滕云问他,愿不愿意到江源来做个保安,他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在江源的日子,滕俊领着一千块上下的工资,每周上两天夜班,四天白班。住在单身宿舍,他觉得无比满足,更重要的是,他在这里遇到了全世界最美丽的女孩,她笑的时候,滕俊觉得自己不善音律的心中有只小鸟在唱着歌。他从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只要能让他一直这么快乐,一直留在那个女孩身边,用什么都不换。 

滕俊除了对向遥百依百顺,他还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他珍惜这份工作,所以就想做得更好,何况滕云也吩咐过他,要本分做人,勤奋做事。他经常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别人让他帮什么忙,只要力所能及,他很少拒绝。遇到无赖的同事,见他好说话,屡屡把大夜班拿来跟他换。或者干脆让他无条件顶班,他也很少吭声。为此,向遥为他抱过很多次不平,恨铁不成钢的时候,就会指着他的脑门骂他是猪。滕俊不但不气恼,想到向遥是在关心他,心里泡在蜜糖水里一般的甜。 

其实,滕俊也注意到了,虽然向遥跟他一样,也是个小小员工,但她脾气火爆,她冲着那些欺负滕俊的人发火的时候,那些老油条竟然一个也出不了声。然而当向遥不在,一个班里的其他保卫对滕俊的敌意却变本加厉,也许滕俊特别的勤劳搅乱了其他人原本固有的工作模式,他只想好好做事,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苦干会让人觉得不自在;又或许,别的人因为向遥和他特别亲厚的关系而对他益发的反感,花骨朵一般娇滴滴的女孩子,又是公司的皇亲贵戚,凭什么看上个一无所有的小保安?在这样的环境下,滕俊越出力越不讨好,他的认真肯干成了爱表现,出风头,就连无怨无悔为同事顶班,脏活累活自己抢着干也成了假惺惺。 

滕俊老实,但他不傻,别人的复杂眼神他并非不懂,尤其是他和向遥站在一起的时候,那些闲言碎语就像春天最惹人厌的毛毛雨,你搞不清楚它从哪个方向来的,但它无处不在,冷飕飕的,逼人而来,不知不觉就被它打湿了。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滕俊才第一次感觉到,人和人之间是分等级的,就像公司里的固定工和临时工,本地人和外地人,脑力活和体力活——就像向遥和他。并且,他惊讶而难过得发现,不管在哪一种关系中,他原来都处在最底层!而且,仿佛每一个人都在提醒着他,不同等级的人在一起是不合理、不应该的。 

向遥也是这么想的吗?滕俊不得而知,这个美丽的女孩就像他抬头仰望的一朵云,让他心而往之,却变幻无常。从一开始,滕俊就不知道向遥为什么会主动帮他说话,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跟自己走得那么近,不知道她为什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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