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书家事-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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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信？”子书黝黑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冷翡翠的眼睛。冷翡翠不由得有些患得患失，“行了，你说是就是吧。我饿了，吃饭吧。”他开始掩饰，生怕探究的多了，会得了个让自己难过的答案。
子书没动，“见到永昭之前，你也是这样。我知道，你没安全感，给你再多保证，你还是会担心。可是翡翠，你觉得这一年，我对你变了吗？”
冷翡翠正在穿鞋，听到子书不紧不慢的声音，动作慢了下来，他闷闷的说道，“其实你知道，你再怎样，我还是离不了你。可是，永昭哥哥必然是没那么好开解的。这事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只能告诉你，我很难过，但是，也不会去为难谁。因为，我不想为难你。你说过人生得意须尽欢，我记得。只是你别忘了，你说过会一直喜欢我，对我好。”
子书帮他穿上另一只鞋，“我没忘，真的。”
两个人在冷翡翠的院子里用了午膳，逗着小慕非玩了一会。等孩子睡着了，子书提出要离开一下。冷翡翠的脸色白了白，还是挥挥手让子书走。子书道，“晚上等永昭回来一起用膳，可能很晚，你下午记得多吃点点心。”
冷翡翠“嗯”了一声，没抬头看子书。等到她的脚步声都没了，冷翡翠才盯着她留下的一个湿脚印，看得出神。

纷纷红紫已成尘（三）

戚永昭一直心神不宁。去佘州城的路刚走了一半，开始下起了大雨。赶车的车夫问他，要不要打道回府，戚永昭示意不用。让车夫慢点赶车。
他坐在马车里，给自己斟了杯茶。这茶还是子书寻的明前龙井，统共两罐。子书自己留了一罐，给了他一罐。他抿了口茶，心绪更加芜杂。他昨晚想了很久，决定去趟佘州城。一来生意是必须要看顾的，二来想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了。他老是觉得恶心，不过除了那天吐酸水，其他时候没和子书说过。
三来，戚永昭想留个空间，让子书做个妥当的决定。他总顶在那里，大家都会顾忌。但这么件事，显然是越早解决越好。
也亦从前是慕容申的人，也亦和子书也有那么档子事。他回来了，不可能没动静。以戚永昭的观察，慕容申是个脸皮薄的人，但是也亦虽不大说话，样样事很有主张。戚永昭觉得今天离开也许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但是如果子书真对那慕容申还有感情，防不胜防。
他想到子书这几日说的最多的就是“我不会让你伤心的”。这话要是说给冷翡翠听，冷翡翠一定会当真，但是戚永昭，没法真的把这话放到心里去。
他的心，也算是被子书伤上好几回了。
其实戚永昭第一次到秋府，是前年冬天。当然，来的不是那样的光明正大，他是穿着夜行衣，想来找鸳鸯匙，夜里。
对于戚宣给他订的亲事，戚永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他的长相艳丽，骨子里其实挺保守。他一心等着秋子书相认，只要秋子书人还过得去，他就按婚约出嫁，让他爹安心。他实在是知道，戚宣对秋子书的爹舒索，心里就像长了草一样的崇拜。他也打听过，舒索从前确实出色的很，在大臻很有名。想来，秋子书不会太差劲。
没想到的是，他十八岁那年，全家都到符仙镇等着，等了三日，却没看到秋子书的身影，人没来，连个讯息都没有。龙城的人都知道戚永昭订过亲，高美君知道他那一趟没见到秋子书，兴高采烈，一个劲的说秋家人不守约，不值得托付什么的。戚永昭心里很介意，这说明，秋家没有把和他的亲事，看得很重要。这样的人家，要托付终身，不那么妥当。
正常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戚宣偏偏说秋府肯定是被什么重要的事耽搁了，让戚永昭第二年按时去。戚永昭心里介怀，拗不过他爹，于是还是按时去了。
去是去了，他留了一手。约定的那天，他坐着马车路过驿亭的时候，就看到了秋子书。而且，他一眼就认定，亭子里那个端坐着的年轻女人，就是他订亲的妻主。他看到她的时候，心跳的飞快。但是看到她身边一个少年亲昵的依偎着她时，他的心冰凉。所以，戚永昭没上前相认。他知道秋子书等了他一整天，直到天黑。他安排了人尾随她到了住宿的地方，暗自打听了她的名号，确认了她就是秋子书。
即便如此，戚永昭还是不肯相认。他心里失望，骨子里是不愿意接受秋子书已有夫侍的状况。虽则，当年订亲的时候，只是说了不让纳侧，没说不准人家有内侍。
秋子书第二天就走了，戚永昭愈发觉得她没诚意。他安排人一路跟着秋子书到了亭兰镇，知道了她的家。也侧面知道了秋子书的确已有个侍。他将这些事只告诉了他娘，说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不想接受这门亲事。
洪莹知道，戚永昭想要的姻缘，是两两相对，白头偕老，如同她和戚宣。但是相较来说，她更理智。她比戚宣大上了十岁，之前经历过很多事，才会定下心，只爱戚宣一个。这个女尊的世道，戚永昭的祈盼，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少，很少。可遇不可求。
为了不让戚宣难过，她利用了自家儿子喜欢书画，酷爱洵素的作品，告诉他，订亲时的鸳鸯匙，能打开洪家装宝物的盒子，里面就有洵素的《流觞序》。戚永昭同时也知道了洪家的那些宝物是见不得光的，不足为外人道。
于是，他做了离谱的事，那就是去秋府，想要偷偷拿回鸳鸯匙。戚永昭的武功还好，最好的是轻功，这是洪莹的绝学，他学了十成十。
戚永昭去了两个晚上，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他没想到小镇上的秋府，居然这样的大。要不是事先找人，买了秋府的地图，他根本无从寻起。
连续的寻找，一无所获，戚永昭很沮丧。那晚上，他碰巧路过冷翡翠的屋顶，听到子书在撩拨冷翡翠。
他记得当时秋子书懒洋洋的说，“你穿的这样少，想做什么？”
冷翡翠羞恼的回答，“我每天都是这样的啊！”
片刻，秋子书的声音又响起，“你贴得这样近，是不是想我对你做什么？”
“没有，我冷。”冷翡翠半气半羞。
一阵窸窣的动作后，少年的喘息粗重起来，声音里能掐出水来，“子书，我要……”
“要什么？”明知故问。
……
戚永昭听得满脸通红，再也听不下去，心想这人太不正经了。想着她是自己订亲的妻主，与别人这样子亲热，他很生气。于是，他三步两步到了库房，弄出很大的动静。他躲在一旁，看着有人去敲了房门。不一会儿，子书走了出来，一脸正色。他坏了那晚的好事，居然带着点开心，走了。
戚永昭估计鸳鸯匙藏得极为隐密，或者在子书身上，只得作罢。第二年，他乖乖的去和子书见面，想套出鸳鸯匙的下落，拿走了事。他见到子书的时候，想到那晚上子书的不正经，故意贴着她的手，试探她是不是很好色。谁想，自己被捉弄了。
他想要鸳鸯匙，试探了几次，子书就是不肯给他。子书要跟他回龙城见母父，他没拒绝。后来，渐渐的，戚永昭就发现跟子书性情相投，他喜欢跟她在一起。
戚永昭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当秋子书提出让他跟她走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喜欢。甚至，他能包容冷翡翠。
原本，在成亲前，他想不动声色的用一下鸳鸯匙，拿到他梦寐以求的《流觞序》，之后安心和子书过日子。只是子书发现了，记恨了，隐藏到他们成亲的那天晚上，狠狠的报复了他。成亲那晚的事，很让戚永昭伤心。因为他先做错了，所以他一直忍着。
一年多兜兜转转，戚永昭又发现子书跟也亦之间的私情，不啻又是一场伤心。好容易两个人都放下了，真心相爱，慕容申出现了。
戚永昭实在不能确定，子书会不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待。他不能容忍慕容申的存在，因为这意味着子书在和他没有任何问题存在的情况下，又有新欢，戚永昭不能接受。
戚永昭这样思考着，到了佘州城。酒楼的生意很好，他和熟客交流了几句，联络了一下感情，去了佘州城最好的医馆。不出所料，他有了身孕。即将初为人父，他心中高兴不言而喻。他给自己开了一些保养的补品，又买了冷翡翠最喜欢吃的点心，休息了一会，打道回府。
因为雨后路滑，戚永昭回府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不过守门的人见到他，告诉他家主在等他用膳，他遂直接去了膳房。
戚永昭走进膳房的时候，一脸的喜色荡然无存。因为，他看到慕容申坐在子书的一旁。他的心像被锥子扎了一样，痛得厉害。这就是子书的安排，真是太让人难受了。
他一脸平静的走向自己的位子，子书站起身笑迎着他，“回来了，累吗？”
戚永昭点了点头，坐了下来。他知道，桌子上的几个人都在留意他的神色。也亦站在桌旁侍候，房间里没有旁的人，菜都上齐了，没人动过。子书给戚永昭盛了一碗汤，冷翡翠给他夹了一块鱼。戚永昭默默的用着膳，没看慕容申一眼。
子书清了清嗓，想说话。戚永昭沉声，“子书，食不语，我很累。”
于是没人说话。戚永昭勉强吃了些东西，起身回房。子书叫住了他，戚永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子书，你就是这样不让我伤心的吗？”他拂袖而去，留下众人尴尬的面面相觑。
子书重新坐了下来，她给慕容申和冷翡翠布了菜，陪着这两个心神不宁的男人用完膳。她吩咐也亦陪慕容申回雅院，自己将冷翡翠送了回去，才到了戚永昭的院子。
戚永昭躺在床上，背对着床帘。子书掀开帘子，轻声，“永昭，我有事和你商量。”
“我很累，想休息了。”戚永昭的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不悦。子书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将手探向他的额头，“不舒服？”
“别碰。”戚永昭下意识推开她。子书攥紧他的手，“什么意思？”
戚永昭转过身瞪着她，不说话。半响，子书松开他。“累了早点休息，明儿再说。”她起身准备脱衣服，躺下来。
戚永昭又道，“你能不能让我静静？”
子书细瞧着他，发现戚永昭的脸上，居然有种厌恶的神色。她一时接受不了，摔门而出。
接下来的几日，每当子书想和戚永昭说话的时候，他都刻意回避。更不用说一到晚上，他早早闭院，次次让子书吃闭门羹。
直到一日，子书强拉住他，直截了当告诉他，“永昭，我要娶慕容申为侧夫。”
戚永昭神色明显愤怒，“你这是通知我？还是和我商量？”
“我原本一直想跟你商量，想和你解释，但是看你的样子，是不会给我这个机会。”子书的态度很强硬。戚永昭的冷脸，让慕容申很不好受。慕容申没说过，徒自黯然，但是看的子书心里，更加愧疚。
戚永昭十分伤心，他道，“家有家训，府有府规。像他那样和离过的人，至多为侍，你不清楚？”
子书回答，“规矩是死的，阿申为我付出很多，我只想对得起他。”
这番话戚永昭听来，格外刺耳。他想子书只记得别人的付出，有没有想过他的付出？事情都是经不得推敲的，件件桩桩，戚永昭越想心里越凉。他凉凉的说道，“你秋府的事，不用每一件都告诉我。”
子书气他冷淡，见他这样说，更觉难堪。只是她的性子，也不是个能低头的人。
纳慕容申为侧夫的事，没有什么仪式，这也是慕容申自己的意思。两人只是在秋府祠堂，一起上了香。慕容申搬进了子书给他选的院子，取名“归来居”。殷管家私下将知情的小厮都叫到一起，训示不得提慕容申曾经和离的事，也没人敢再提。

纷纷红紫已成尘（四）

日子过去了半月。戚永昭不肯理子书。他的小厮告诉他，子书轮流去冷翡翠和慕容申的院子，到了该来戚永昭这里时，子书就待在主院里。如同去年两人生气那会。
戚永昭觉得这轮回这太快了，和子书在一起，根本就没个平安日子。他有身孕的事，只有贴身的两个小厮知道。戚永昭叮嘱他们不要告诉别人，两个小厮也不敢说，只是加倍小心的侍候。
入秋的那天，戚永昭在房中看账本。突然听到冷翡翠的小厮幻儿惊慌失措的跑来找他，求他救救小慕非。戚永昭急忙询问，得知秋慕非高烧不退，恐怕是急性肺炎，大夫说要赶紧送到佘州城，找那里一个专治此症的高明大夫，晚了，只怕性命不保。
戚永昭跑到冷翡翠院子的时候，冷翡翠哭得没了方向，戚永昭问了瑞兰，得知子书居然是和慕容申去郊外游玩了。他赶紧让人备了马车，赶向佘州城。瑞兰告诉他，昨夜里慕非就不舒服，当时没太在意。子书早上走的时候慕非还没发作，饶是这样，瑞兰也看出戚永昭的怒气。
整个秋府，就数也亦的马车驾得最好。子书和慕容申出去游玩，也亦自然也跟着出去了。现在赶马车的车夫已经是秋府最好的车夫，戚永昭依旧嫌她慢。在一个不小心的颠簸后，戚永昭将那车夫赶了下去，他亲自操控，居然比那车夫强上三分。瑞兰感动的在马车上连连给戚永昭叩头，戚永昭阻止他，让他照顾好小慕非，提醒冷翡翠振作一点。孩子最重要。瑞兰更是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四个人急急忙忙的赶到佘州城，好在戚永昭对佘州城很熟悉，一点没耽误，找到大夫的时候，大夫赶紧诊治。给慕非服了药后，大夫才心有余悸的告诉他们，要是再晚上半个时辰，只怕孩子就没救了。勉强能活下来，估计也会烧成个傻子。
冷翡翠在确认再三孩子没事后，瘫软在戚永昭怀里，他哭着说道，“永昭哥哥，你是对我最真心的人，比我的亲哥哥还要好。”戚永昭知道他受了惊吓，细细安慰他。同时，对子书，更加失望。
子书回府的时候，得知秋慕非生病的事，十分担心。她和也亦快马加鞭赶到佘州城的医馆，知道慕非平安，全是戚永昭的功劳，她一边安抚冷翡翠，一边软着声向戚永昭致谢。戚永昭凉凉的回她，“玩物丧志。”
子书气得想和他吵，想到他劳苦功高，于是忍了。过了两天，秋慕非的病好转了，众人回了亭兰镇的秋府。子书晚上来敲了两次戚永昭的院门，都被他给回绝了。子书也就不再来了。
戚永昭去看秋慕非的时候，发现好几次冷翡翠都在发呆。他问冷翡翠是不是被子书冷落了，冷翡翠慌忙摇头，目光闪烁不已。戚永昭见了，更加气到内伤。
子书好几天没来过戚永昭的院子，戚永昭也避着不和她一起用膳。戚永昭的贴身小厮多嘴问道，“主子，要不要告诉家主，您的身体？”戚永昭只看了小厮两眼，小厮就不敢再多说一句。
但是小厮的话，让戚永昭想了很多。他想到和子书现在的状况，他真的不希望有个孩子牵绊着。他对她很失望，甚至，他担心如果他遇到了上次冷翡翠遇到的那事，会有谁来帮他。万一他自己有个闪失，这个家根本就没人能搭把手。冷翡翠虽然与他交好，但是他天生就是被人呵护的，完全没长大。他很不喜欢慕容申，也亦自然不会站在他这边。子书那个人，压根就是吃软不吃硬，非要男人软绵绵的靠着她。戚永昭再怎么样，也活不到依赖人的份上。戚永昭想了很久，越发的没有归属感。这个秋府，好像不是他的家一样。
他咬了咬牙，做了个让自己心痛但也无可奈何的决定：堕掉孩子。目睹过冷翡翠有孕的过程，真是到了后面，没有贴心人照顾，是万万不能的。戚永昭不愿受制于人，于是，他趁着去佘州城的时候，自己买了药，煎好了，带回了秋府。
他自己喝了药，静静的躺在床上。到了孩子落下来的时候，床上全是血。他的小厮吓得哭了出来，慌慌张张去找子书。
子书飞奔过来，看到戚永昭脸色苍白，神情十分惨淡。急忙上前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