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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刻时光-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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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哥毕业后真是成熟了很多,刚才看见时我都不认识了!”林东韵待陈明走远,方才向钱屏翳走过去。
钱屏翳挑挑眉:“怎么说?难道我还像小孩子?”
二人拾阶而上,渐渐走近明清时期象征至高君权的太和殿。或许因为四周的辽阔,让东儿心情转好:“从我小时候有记忆开始,你什么样子,这些年一点都没变!”
钱屏翳实在不好判断这是夸赞还是挖苦,他只能挑挑眉毛,他中午在食堂看见妞妞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出她低落的情绪,此时她有说有笑,只能说明已经不再将不愉快的事挂在心上。
二人同时看向已经站在台基之上的沈学文,只见他默然俯视脚下雕龙刻凤的丹陛之上,面向南方,久久仰视天空。林东韵和钱屏翳止住了步子,不愿打扰此时的沈学文。
沈学文小时候,可以说是在故宫长大的,那时候祖父奉调入京,负责明清宫廷铜器的修补工作以及研究,老爷子二话不说,把孙子从托儿所接出来,直接带着进京了。
可是大人们总有开不完的会议,爷爷辗转于学生和古物之间,无聊的小学文便穿梭在宫楼殿宇之间,在这一级级前人走过无数次的汉白玉石台阶上跳过……那些殿宇台阶的具体数字,恐怕沈学文知道的比专家还要详细!
注意到钱屏翳和林东韵的视线,沈学文掩饰地笑了笑,指着脚下的丹陛:“我小时候,丹陛还没用栅栏保护起来,我就经常在这上面走路,夏天的时候干脆赤脚走来走去。当时我特别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要走这样不平的路呢?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只是皇帝乘坐的辇舆抬过的地方……那时候吃过晚饭,爷爷才会有时间检查我的功课,有一晚我和爷爷说,学文长大了,也一定要像爷爷一样,做一位历史学家,那时候爷爷特别高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末了突然说了一句,“爷爷要是知道我选择了工程科系,一定会生我的气吧?”
“怎么会呢?”钱屏翳声音也不由得放轻了,这和他平日的风格颇为不同:“做长辈的,都希望儿孙们有所成就,报效祖国、施展才华。怎么可能因为你所选择的专业而生气呢?学文你要是这么曲解老人家的话,他才会真的不高兴呢!”
“是……这样吗?”沈学文看向二人,淡淡地问道。林东韵连连点头,这一次她无条件地相信屏翳所说。
“那小子跑哪去了?刚刚还说自己是路痴呢,迷路就不好了。”钱屏翳终于意识到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三人忙四顾寻找。“在那里!”钱屏翳最后在一大群围在太和殿门外参观的游客中找到了方知晓,当时他正踮着脚往里面张望。
沈学文对二人笑了笑,走上前拍了拍好奇张望男孩的肩膀,温和道:“看什么呢?这么好奇?”
“皇帝宝座!”方知晓饶有兴致地比划着,他从来没有参观过故宫博物院,今天见到什么,都觉得特别新鲜!
学文温和地笑了:“看看宝座上面吧。”
“哦?”方知晓听话地将视线移到上方,仰视着纹饰华丽的藻井。但是因为光线有些昏暗,他看得不是太清楚。
学文缓缓说道:“宝座正上方所悬,称之为轩辕镜。太和殿与交泰殿藻井正中均设轩辕镜。轩辕镜四周的藻井称为符版,它们在一起,象征了君主至高无上的权威。当年坐在这里的人,发号施令达于四海,康乾盛世,便是从这里开始的。但是,英国人也曾坐过这把宝座,庚子年慈禧西逃,就曾经将这里让给过英法联军。英国人还坐在这把宝座上拍过照片。”
方知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坐在这里,也做不了中国的皇帝。”
“所以说呀,龙椅在封建时代,只是君权的象征,如此而已,多少坐宝座的君主,江山不保。就说眼前这把龙椅的打造者,明朝的嘉靖皇帝,十余年不朝,明朝灭亡实亡于他一人之手。”
“学文哥,你的知识真丰富,你是学历史的吗?”此时他们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聚精会神地听着沈学文的讲述,毕竟导游毫无感情的死记硬背,完全不能同沈学文夹带感情的描述相提并论。
沈学文转开眼,笑了笑,眼中分明有几分伤感:“不是,我是学理工科的。”
“好遗憾哦……”方知晓没有察觉出对方的失落,但是站在近前的东儿怎么可能听不出沈学文的郁郁,忙上前岔开话:“我们走吧,我不喜欢前三殿,无一处没有礼制和地位的象征,在这种地方走走,都觉得憋闷!”
招呼上正在数行十的钱屏翳,四人匆匆看过中和殿、保和殿,路上沈学文向方知晓讲着哪里是举行国宴的地方,哪里是用来殿试的。方知晓听得津津有味,四人之中,只有他表现得最为兴奋,不时拽着沈学文的衣袖,问东问西。
看他怎么好奇,东儿和屏翳也觉得很有意思。两人不时低语两声,钱屏翳虽是文科出身,但是历史知识却远远没有学文家学深远,此时也是一边玩一边听,不时插科打诨,讲一些不经子史的荒诞传说,引来方知晓将信将疑的点头,让东儿笑得笑脸红扑扑的,也打散了即将远行者的悲哀。

  24。游玩
摸过了据说可以增加福分的双喜字因为时间有限,穿过帝后大婚的坤宁宫,几人随队伍走出坤宁门,此时也不得不作出取舍了。
“走东路还是西路?”站在坤宁宫前,空阔的场地,钱屏翳看着沈学文问,毕竟沈学文是今天的主导。
“我想去景仁宫看看。”学文轻飘飘地一句话,便率先向东走去。钱林二人互相看了看,目光中尽是了然,不再多语,紧跟着学文。方知晓有的看就已经满足,自然不会挑剔。
乾清宫与坤宁宫中间为交泰殿,交泰殿东西两侧宫门分别名为隆福门、景和门。经隆福门到西六宫,主要景点为慈禧常居之所储秀宫与体和殿,以及乾隆孝贤皇后、光绪隆裕皇后曾居住过的长春宫。而走景和门,便是东六宫。
这里有与储秀宫对称的、慈安皇后钟粹宫,曾经董鄂妃居住的承乾宫,以及康熙帝的出生地景仁宫。再往东北去,便是乾隆花园,可惜此时还没有开放。
沈学文要去的,是景仁宫。屏翳和东韵对视一眼,已是了然,随即迈步跟上。方知晓愣了愣,感觉到他们三人彼此的默契,眼神中不可免地露出一丝落寞,但在听到钱屏翳的招呼后,还是立即跟上了队伍。
景仁宫是标准的明代建筑,清初虽有修缮,但是却保留了原有的明代风格。穿过景仁门,绕过石影壁,沈学文轻轻地呼吸了一口熟悉的气息。钱屏翳在背后扑哧笑了:“学文,不要这幅表情,闹不清楚的还以为你是穿越过来的清德宗,来缅怀与爱妃的恩爱时日呢!”
学文也被逗笑了:“三哥,我进去看看。”说完便迈步进入前院正殿。
方知晓失了导游,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的厢房,无奈也要跟进去。林东韵忙叫住他,替补上了导游。
景仁宫为二进院落,沈学文跨入殿内,墙上挂满了金黄色镌刻姓名铜牌,那便是景仁榜。他在殿内缓慢地走动,经过每一面墙,一个个名字拂面而过。名字的主人有些仍然在为国宝的回归而努力不懈,有些却早已化作青烟。但他们的名字,注定永远镌刻在这一面墙上,笑对所有来此的中外嘉宾。
“学文……”不知过了多久,屏翳在身后轻声唤道。
沈学文回过神来,轻松地笑了:“我有时候经常梦到小时候在这里戏耍的情景,眼看就要离开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留学的生涯,虽然会因为思念故土而抑郁,但是只要认真学习课业,三年时光也不算太慢。”钱屏翳现身说法,毕竟远在异乡,那种孤寂的感觉,以及随之而来自我怀疑的心情,他也曾经品尝过。
沈学文点点头,不知道是对钱屏翳说话,还是面对满墙的名字,语气郑重:“我一定会学成归国,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好了,年轻时候尽量施展抱负实现梦想,等我没有梦了,还是会继承祖父的事业,不让他老人家因我失望!”
沈学文祖父,文史大师沈撄宁先生,前半生游戏文字,大作曾得到诺奖提名。后为小人暗算,被分入故宫做了类似导游的讲解员。沈老先生由是自文入史,成为史学界纹饰符号学的专家,是真正的文学界与史学界双料大师。
“一定可以的!”钱屏翳笑道,“学文你从来都是持重端谨,爷爷常说你有君子之风。我想你今时今日学习理工,一定有自己的追求,等到你哪一日功德圆满了,自然会回来秉承令祖遗志,将史学发扬光大。另外……也可博美人一笑,或许到最后抱得佳人归的,恐怕就是二弟你了,哈哈哈!”说到最后,他竟然大笑几声,引得周边游者探过了脑袋,以为这边有什么稀世珍宝呢!
沈学文喜欢东儿,钱屏翳早有察觉。幼年时期便是竭力回护,虽然长大后常年不见,但是每每书信来往,沈二公子都会不轻不重地问上一句“林家二妹安否”这样的话。这一次学文特意来京辞别外祖,也常常在钱家盘桓,钱屏翳察言观色,早已看出了他的醉翁之意。
被说中心事,学文有些脸红,但看东儿不在身边,索性痛快承认了:“妞妞性子好,学问也好,我当然爱慕她。”
屏翳欣赏学文的这份坦诚:“那……还不趁这次来京的机会,对妞妞坦白了吧?”
“什么叫坦白?那叫表白!”学文不满对方的用词不准,纠正道,“说得我跟犯人差不多。”
屏翳眨眨眼睛,随即故作庄严,伸出左手臂平举于胸前,如同牧师宣讲布道:“在爱情面前,所有暗恋的一方都是囚犯,等待着法官的宽恕和怜悯!阿门!”
“你呀,又犯病了!”说话间学文将疯子拖出了正殿,但心中却暗暗接受他的譬喻,“现在妞妞还小,也正是学习的好时候,我想等几年再向她表白,请求得到她的允准。”
钱屏翳连连点头:“对对对,表白之前记得背几句莎士比亚的经典台词,对付女孩子,一准管用!”
“对于一般女孩来讲或许管用,但是对林妞妞来说,没用!”二人跨出正殿,秋日午后的阳光正洒照在景仁宫的院落中。沈学文不禁再次深深呼吸。
“咦?他们两个跑哪去了?”景阳宫毕竟不同于前三大殿和乾清坤宁二宫,游人到此已经做了分流,钱屏翳没有在为数不多的参观者中找到林东韵。
“可能在后院,我们在这等等吧。”
没过多久,林东韵和方知晓从后院走出,知晓仍然一脸好奇宝宝状问东问西,东儿倒是耐心回答着。沈学文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低下头去,脚尖轻点着地——这是他感到疑惑为难时通常会做的事。
屏翳没当回事,扬声说道:“你们两个快一点!”
二人走过来,林东韵嘴上不满:“急什么呀?反正这时候了,也不能逛全整座宫殿,还不如赏得精致一些!”
她只顾说话,迈出门槛的时候不提防脚下汉白玉的台机太过光滑,身子一扭,竟要载在那里。
“小心!”方知晓大叫一声的同时,沈学文已经箭步上前,一把抱住了东儿,止住了她的脑袋与石板路亲密接触。
钱屏翳“嗷”了一声,抬手敲学文怀中的女孩:“怎么还犯小孩子的毛病,走路毛手毛脚,这么不小心,摔坏了怎么办!”
沈学文也早已习惯:“三哥,先前妞妞还没在景阳宫摔过跟头。”
东儿不耐烦地甩脱学文的双臂,微怒道:“你们两个够了啊!不带这么损人的!”
说着率先跳出了景仁宫,沈学文又担当回了导游的职务,四人经由东一长街向北行去。
经过承乾宫、钟粹宫,几个大孩子走走停停说说笑笑,看过工艺美术和钟表陈列,方才经绛雪轩,走过御花园,出神武门——此时已经将近五点了。
“前面大三元酒家,我请客!”四个人优哉游哉地慢慢走在景山前街。钱屏翳看天色不早提出请客。
东儿扬了扬眉毛,学文率先发话:“你不没带钱吗?”
“是没带现金!”钱屏翳搓搓手掌,一脸期待:“从回北京,还没去那吃饭!”
林东韵突然摇头说道:“我不想在外面吃饭,好久没去顾爷爷家了。二哥正好回来了,我们不如去顾爷爷家里叨扰一顿晚饭。二哥,可以吗?”
“那有什么不行?求之不得呢!我立刻给外婆打个电话。”沈学文对于外祖父母,称呼不尽相同。外祖顾教授,是地道的北京人,所以他称呼为“姥爷”,而外祖母,却是苏南人,当初逃婚跑到了北京,习惯学文称呼为“外婆”。一个家庭,南北组合的风格,通过称呼这一个小小的细节,都能够表现出来。
沈学文打电话的时候,林东韵偏过头来,对方知晓说了一句:“一会儿去顾家吃饭,你给我做见证!”
方知晓愕然。
钱、沈二公子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东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此时距十一黄金周还有两天,北京城内游人就如同一锅满满当当的水饺,更何况介于故宫与景山之间的旅游黄金地带呢?四人能拦到出租车才怪。附近没有地铁,于是在僵持了十分钟之后,终于挤上了一辆开往京城西郊的公共汽车。
林东韵热得把原本披散下来的长发系起,方知晓紧紧盯着座位,祈愿身边座位上的人快些下车,这样也好把座位让给林东韵。倒是沈学文,不慌不忙地把东儿拽到靠近窗户的位置,张开双臂牢牢把住头上的扶栏,这姿势就把东儿护在了自己胸前,但是他又费力地支撑住脊背,尽最大程度地和女孩保持距离。
饶是如此,一路上堵堵走走,在一个多小时后四人才狼狈地跳下公交车。钱屏翳连喊早知这样宁可走着回来,遭到东儿白眼。
看时间不早,不好让老人家就等,几人加快步伐,向学校快步走去。行至校门,方知晓突然停住:“我看我还是回去吧!”说出这话的同时他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了,忙笑道:“出来一天有些累了。”
学文面色温和,客气地礼让:“一起去吧,人多才好,外婆喜欢热闹,会欢喜一些。”
“不不不,我还是不去了。”虽然沈学文礼貌周到,可是方知晓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东儿已经走上前来,口气少有地坚定:“方知晓,你和我一起去!你不想完成崔岩交代的任务了吗?想的话,那就同我们来吧。希望你把在顾爷爷家看到的一切,都汇报给崔岩!”
方知晓困惑良久,方才迟疑点头。女孩不待她问,已经甩了甩头发:“走吧。”迈步向东校区走去。
屏翳疑惑地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社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方知晓依旧困顿摇头,沈学文紧了紧衣服:“有些凉了,我们快走吧。”快走两步,与东儿并肩而行。

  25。做客
赶到顾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顾老夫人和阿姨正在厨房忙碌,所以才推门而进,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腊肉香味。
“学文,玩回来了?”老人家从厨房出来。
“外婆,我回来了。”学文笑着点点头,又指向了外婆不熟悉的方知晓:“这位是妞妞的社团同事,方知晓。”
“顾奶奶好!”钱屏翳和林东韵笑着问好,方知晓却仿佛木讷了一般随着学文叫了一声“外婆”。
顾夫人应道:“乖,要常来玩。”
引着几个孩子走进客厅,顾吾涯老先生方才听到动静,已经叼着烟斗从书房里走出来了。
“姥爷,我们回来了。”学文淡淡一笑,对顾教授礼貌说道。
顾教授慈祥地望向三位小客人。妞妞与老三他自是熟悉,二人打招呼时他便如往常一样地点点头,倒是见到方知晓的时候,和颜悦色地说道:“这位小朋友,是初次来玩吧?”
方知晓原本就因为贸然到顾家做客而感到手足无措,此时老教授特意相问,忙拘谨地点点头:“是,顾先生好,我叫方知晓。”
“方知晓?方生方觉,方知方晓……这是个好名字,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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