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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相-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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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朝颜将他胳膊一拽,拉进自己怀中,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亲,“我不想勉强什么人,小七他既然想走,我自然不拦他。我会对北朔皇上说是看守不利,以性命担保小七不会再犯上作乱,如果有一日,他重蹈覆辙,我必定亲手将他擒下。”
“不想勉强……”云梧黑沉沉的眼珠子淡了些,暗了些,安顺地将头靠在她怀中,手指在她的衣服上紧了紧,又松开。不想勉强,必是没有那么重要,所以不必……
西陌内乱既已平定,马晋冲自然没有长住的理由,朝廷的回召令也在当日下午抵达,他得回去向皇帝复命。
当天晚上总督府里请酒,算是给北朔援军送行,马晋冲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穿了一袭长衫,暗色梅纹沿着襟口袖边走一圈,映着他一双英挺浓眉,儒将风雅不算大话。
席间他一直懒洋洋慢腾腾地往朝颜脸上瞟,朝颜没看他两眼,他脸上也看不出什么不悦。酒过三巡,将西陌那群女官灌了个半醉,马晋冲借着醉意,忽洋洋得意一笑,摇摇晃晃站起身,酒杯伸向朝颜身边显得局促的男人。
“总督大人的侧夫总是这样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可不好,既然是为我送行,就该按我北朔的习惯。男人总是应该豪饮的嘛,总躲着算什么事儿。”
朝颜搭在云梧腰上的手紧了一下,被云梧推开。只见他面色略白,抿着唇,站起身拿过朝颜面前的酒壶,满上马晋冲的空杯,也给自己满上。
“马将军说的是,我久居后院,前线的事不懂。但听说马将军出生入死保我妻主性命无忧,受得我这一杯。”说罢举杯先一口饮尽。
马晋冲本存了戏弄的意思,本以为这西陌的男夫会羞羞怯怯红了脸泫然欲泣地撒娇,倒是没料到他会敬酒。顺着他的意思喝下这一杯,摇了摇空杯又道,“你家大人的性命,就只值一杯?”
“自然不是,还有第二杯,敬马将军保我西陌疆土不受外犯,西陌朝廷不被外力所侵。”又一杯下肚,如同火蛇在肚中翻搅。云梧本就白的脸色愈发的白,朝颜在桌子下头捏了一下他的手,凉凉的从她手中滑出。
马晋冲睨眼也喝下去。
“第三杯,望马将军不忘当日沙场绝境处的牵挂,永生不忘。”
马晋冲的眼仁缩成一条缝,眯了眯眼睛,愣怔片刻爽朗地笑出声,“自然不忘。”
云梧喉头艰难滚动吞下第三杯,黑沉沉的眼珠子带着点儿湿气,紧盯着马晋冲看了片刻,又道,“马将军可觉得够了?若不够,我还能喝……”
“喝什么喝,云梧,你醉了。”朝颜将他拉得坐下,手中的胳膊有点儿打颤,云梧猛又站起,匆匆跟朝颜和满座宾客行个礼先行离场。
马晋冲双眼迷蒙地举起玛瑙杯,衬得手指颜色特别好看,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摇摇晃晃走出厅去的背影,话锋猛一转,笑盈盈地对朝颜道,“还没向总督大人敬酒,失礼得很,此番我将回朝,大人一定要赏我薄面,不醉不归啊。”
给厅外的冷风一吹,云梧一激灵,扶住梁柱站稳一些,推开上来扶他的下人,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呆呆看了会儿黑沉沉的天空。
吐出一口气来,他不喜酒气,今晚却喝得不少。摇头晃脑地扶着柱子站起身,他扶额吩咐下人,“送我回屋,待会儿筵席散了让墨色伺候大人回房,若她问起……就说我身子不适吧。”
不适得很,不适得都站不稳了。他抽着唇角笑笑,一步踩到梯下的雪,差点滑倒。站稳了摸摸红通通的鼻子,加快脚步往自己的院落而去,他真怕,真怕在这里哭出声来。
云梧离家出走是朝颜没想到的,她手头那封留书被捏得有点儿皱,上头的字迹十分稚嫩,像刚上学堂的小孩儿写的。
一大早就被院子里闹哄哄的声音闹起来,披衣袖手在院里站了会儿总算看明白了,那位侧夫,离家出走了,下人们正在一间一间屋子找,确认人不在府中。
马晋冲打个哈欠走近朝颜面前,“不用找了,他一定是昨晚,趁我们都喝醉了留书走的。”
朝颜拧眉不说话。
“前些日子,我给你的传书,收到了吗?”
“什么传书?”朝颜抬眉。
又想打哈欠了,马晋冲拿手掌捂住自己的嘴巴,等那股劲儿过去,低下头在朝颜耳畔低语,“那封书一定被云梧拦住,他也看了我信上写的内容,我这就去把人抓回来,你说要怎么处置吧。”
推开离自己过分近的人,朝颜淡淡地说,“他是我的侧夫,送到我府上的书信,只要不是军情,他都有权翻看,无须处置。不用你去找他,我自会去。”
马晋冲直起腰仰面大笑,“都从你府上跑了,他最不想见的人自然是你,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他若是看见你,恐怕就算身边只有个草垛也会毫不犹豫钻进去。他存心要躲着你,怎可能躲不过?”
朝颜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理,躲过马晋冲趁她不注意劈手来抢手头留书的手,捏皱成纸团攥紧在掌心,尖锐的眼光扫向他,“还不去找?”
“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马晋冲慢腾腾地说。
“求马将军即刻领人去替下官找回侧夫,将人毫发无伤地带回来,下官自有重谢。”
马晋冲垂眼慵懒地看着她,“有什么重谢?若带回他你便会遂我意吗?”
“只要不过分,随马将军要什么。”朝颜来回走了几步,若不是马晋冲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她早已自己领人去搜。这胆大包天的云梧,素日乖顺灵巧,看上去胆小怯懦,竟会做出离家出走的事来。她面上虽没什么,心内却怒火中烧,恨不能将人逮回来按在膝上狠狠揍一顿。
“那就一言为定。”
从小就给人为奴的云梧,一出总督府几乎就没了方向,在城中行尸走肉地转了几转,才找到地方雇一辆马车往城外而去。
他带走的,是这些年做奴才的积蓄,本来没多少。按说应当先想好生财之道,毕竟朝颜说过不会派人来追。但若留在城中,恐怕他会忍不住偷偷回府去瞧她,如果会是那样,这场出走岂非变成他想博取朝颜宠爱的闹剧。
是以一出了城,云梧就直向南行,虽不知道顺着南面会去向何处,但顺着一个方向,必定会离总督府越远。
谁知出走不到一天,就被马晋冲带兵追上,云梧望了望披甲坐在马上的马晋冲,半晌才说出话来,“怎么是你……”
“觉得失望吗?”
云梧摇摇头,“总督大人说过,如果我走,她是不会拦我的。”
马晋冲皱眉不信地撇撇嘴,“你家大人着急,命我来把你带回去,既然我已经找到你了,就不要教我多费功夫,上车吧。”
木着脸往后一缩,云梧从马车上跳下跪倒在马晋冲马下,马儿猛然扬蹄,将马晋冲吓了一跳,一拎缰绳问他,“你做什么?”
“求马将军放我走。”男人的身姿细瘦,马晋冲不喜西陌男儿,对云梧也说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但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么冲他跪着,大大不妥。
“这事我说了不算,你若真想走,回府后和你的那什么……妻主好好商量再走,留书出走大大没有礼貌。”见云梧还跪在地上不动,马晋冲失了耐性,挥手扬声道,“来人,给我绑回去。”
“马将军!”云梧不解地看了又看马晋冲,这个摆明想做总督大人夫君的人,怎么能容得下自己,何况是这样,病弱无用胆小如鼠的自己。他在他眼里分明看到不屑,却又坚持要把他带回去。
在府中等了半日,心急如焚的朝颜听说马晋冲把人找回来了,亲自去府门接。却见被黑布从头到脚罩着的一个人被推了进来,推一把,走一步,踉踉跄跄步履艰难。
“把人带进去。”马晋冲对副将吩咐,拉住朝颜的手,将她拽到院中树下,找了个没人瞧见的地方。他的那帮子人自是装瞧不见,朝颜那些人都被支走候着,马晋冲扶正脑袋上的银盔,低头正看到朝颜头上桃红色的绦带,从束冠的孔中穿过垂下,直到腰下。
他出了下神,伸手去捋。
被朝颜一把打开手,方才清醒几分,喉咙里故意咳两声,“皇上派人来催,我现在替你找人又多耽搁了半日,即刻就得启程,待不到明日了。”
“那马将军一路好走。”
“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恨恨地从齿间磨出几个字,马晋冲又咳了两声,稍稍咳掉点儿面红耳赤的羞赧,“当日我被男儿军围困,曾送书信给你,既然你没有收到。那我现在问你……”他想了想不对,又收回先前的话,“不问你了。我就告诉你,我这次回朝就向皇上请旨,将我赐予你,请总督笑纳。”
趁着朝颜还没说什么,马晋冲匆匆正了正银盔拍了拍软甲,假装看天道,“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总督大人就静候我的佳音,你欠我的,到时候我一样样问你收。”
朝颜一直没有得到说话的机会,眼见着马晋冲像火烧屁股似的冲到府门口,呼号几句将他的一众手下都带走,翻身上马滚滚尘中消失在视野里。朝颜叹一口气,她不是没有收到那封信,但她,不能回应。
她已有了云梧。
她已有了太多。
而马晋冲这样的好男儿,值得更好的女子,是该留在北朔妻妾成群,为保家卫国浴血沙场,而不是被她囚禁在四方小院里。
亲手将罩在云梧身上的黑布从脚往上撩开,从头摘下,只见他死死咬着嘴唇,可怜的嘴唇咬得又是红又是白的。
朝颜明白,有不少人见过云梧,马晋冲这么做无非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堂堂总督府丢了侧夫。只是他还命人把云梧绑成个粽子,让人疑心是公报私仇,见他眼红着又紧咬着唇,朝颜已经心软。却有意让他吃点教训,看了眼他的脸,确定没有什么伤也没吃什么苦,就坐到桌边自顾自斟茶喝起来,一面喝,一面细细瞧他。
饶是云梧闭着眼,也能察觉到朝颜灼灼的目光。成亲至今,一切从简,西陌内乱,她大概从未这样仔细地静默地将目光停在他身上。而今本应是顺应了他的心意,他却,羞辱得近乎发抖,本苍白的脸一忽儿红一忽儿又白,嘴唇也咬出血来。
可怜了他的两片唇,朝颜放下茶杯,重重叹口气。见他又是一颤,才沉沉开口,“云梧。”
他还是闭着眼,哆嗦得朝颜都看得见了。
又叫了一声云梧的名儿,那孩子还是不肯睁眼。朝颜蹙眉又给自己倒一杯茶,近乎气闷地灌下去,盯着自己的锦缎面儿的踏云靴,小声而急促地说,“你这么离家出走,知道我有多着急吗?昨夜宿醉,到现在我的头还疼,你还闹脾气,就留给我一句保重。你这是要气死我,说吧,你是成了心要气我。现下你也称了意,我确实给你气得不轻。”
“我不是……”
朝颜嘲讽地冷冷一笑,“不是什么?不是成心的,还是不是要气我?”
云梧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还真没想到,你会胆大到想到留书出走,还是一直以来你的温柔乖顺都是装出来的?倒没想到我家云梧是个性子烈手段厉的主子,一屋子下人都给你一包蒙汗药放倒在地,说出去还真是丢人……”
又咬嘴唇,可怜的嘴唇本来就破了,那孩子就像不知道疼。乌黑的睫毛映着惨白的脸,委屈得不肯睁眼不肯说话,倔强的模样让朝颜心内忽然给揪了一把。就像他送她出城,见他病着本不要他送,谁知道还是没人拦得住。
“我从前怎不知道,你是这么有主意的人……”
被她凉飕飕的语气惊得猛睁开眼,惊慌在眼底一闪而过,一双眼湿漉漉地望着朝颜。
她攥紧手,忽然站起来,阴影将他罩在那里一动不能动,朝颜面无表情道,“你要离开这里,也不是不可以。就算你没听你爹提过,身为男儿,也该知道。你既已嫁给我,要从我这里出去,只要我写一封休书给你,从此嫁娶不论各自再无瓜葛。”沉了沉声音,“我问你,可愿意?”
那张又瘦又小的脸忽然扭曲了,默默恢复平静,面如死灰地哆嗦着唇。绳子勒得久了他关节全都麻了,原本也麻了的心,就在刚刚忽然抽痛了一刹。
“愿意吗?你要是愿意,我就给你一封。”
看了一眼朝颜冷着的脸,云梧的眼仁一缩,身子一扭,从床沿上滚下来重重一声,脑袋撞在床脚立时见了血。
朝颜立马往前一步,忍住没去扶他,硬着声音又问一次,“到底要不要,你嫁给我这事决定得匆忙,你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如今战事已平,你真的想离开,我不会拦着你。”
那双小鹿一样总是小心翼翼带点儿怯的眼黑沉沉静默得可怕,半晌,额头上的血越流越多,掉进眼睛里让他睁不开眼。再拖延也没有意思,他早就知道她眼里不曾有他,起初躺到他的屋里就是一记伏笔,她要一个侧夫,正好撞上的是他。否则他这样卑微的人,哪里有资格嫁给这样的妻主,不过是草草一生罢了。
朝颜拿脚在他腰际轻轻踢了踢,“怎么?有胆子跑现在倒没胆子了……”
“我要……”他喑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像哭音,“你给我的,我都要。”
朝颜冷笑一声,“倒是个听话的。那我现在给你解开,我要你给我研墨。”她边说边蹲身从靴中拔出匕首挑了根不太紧的绳小心割开,见他颈侧的动脉突了一下,稍稍停顿才顺着绳子小心解下,一面解一面还道,“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给我研墨,仔细着点儿。”
没等云梧有功夫缓气,朝颜就走出门去,冷着嗓音道,“跟我到书房来。”
、进爵
屋内静默。
朝颜端着手窝在椅中,一动不动把眼光放在云梧脸上,从头发丝到下巴尖,一寸一寸看得干干净净。他心不在焉,好几次没拿稳墨,又怕她生气小心地瞟她。见她面无表情立刻低头,渐渐地整张脸都红得要滴下血珠子。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没人了,就我一个。”
“等休书写好,你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好,那些给你置的衣服鞋子,你屋里的珠宝古董,你中意的全都带走。最好是把屋子搬空,省得你走后我看着心烦。”
他的脸越垂越低,朝颜抓过他险些掉在墨里的头发,顺着耳廓,摩挲着他耳珠上的软肉,烫得很。将头发卡在耳上,她仍未放手,顺着脸颊,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
安顺垂着的眼睫毛上有点儿水,朝颜觉得胃里闹腾,心里更闹腾。怎么就娶了这么个闷葫芦,不爱说话,心事重。当初选上他,看上的正是他爱闷着,她从不指望自己的夫郎能替她分担,但凡有担当的女儿家都应当自己扛。只要有个人在身旁安静陪着,等着,念着,替她亮一盏灯,就足够。
那个雪天里,冒死违抗自己命令,坚持替她遮雪的这个人。
起初在她心里头,不过是一点点踏雪无痕,她未曾上心,但自问未曾亏待他。
可这个人却偏偏不知好歹,偏偏要在她最绝望最偏激之际凑上来,明明知道眼前的是饿虎,尚且想把头颅送进她口中。
“你如果不带走,到时候我也是要丢的。”
他无辜的眼睛湿漉漉地瞧着她,似懂非懂,越发觉得她对他半点感情也无。
“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你那屋子本是为我的正夫准备的,不想被老臣们念叨才娶你做侧夫。既然你走了,那屋子也没有留着的必要,叫人改作客房好了,既是客房,自然不需要布置精致,那些什么并蒂莲开双鱼戏莲鸳鸯交颈连理结枝再放着也不成样子,日后让人看了平白添笑话。”朝颜可惜道,放开云梧的下巴,指尖搓了搓。
“大人要娶夫,自会有很多好男儿……”被语中的酸涩惊了一跳,云梧匆匆忙忙看她一眼,“我不是说将来大人的夫君要住我住过的屋子,反正我屋里也没有什么可人心的东西,加上我住过……将来的正夫一定不会喜欢……”
给朝颜凶巴巴一瞪,云梧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闪躲了一下,缩了缩脖子又说,“我……”他要说什么好,最后一次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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