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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相-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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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生出几分欢喜。说要观察些时日,才知这木头是好是坏,是否值得雕琢。
再见谢非青与林少庭几个相处甚好,脾气温和,孝顺师父,待师兄姐也无微不至,更觉难能可贵。
这不,一大早谢非青就背着竹篓子上山采药去了,阿桂本要跟着去,被谢非青拿上山要拄的竹杖当回来,温和地说,“我自小就在药草里打滚,你跟着我不但帮不上忙,还要我时时刻刻看着你免得你跑丢,反倒误事。留在这儿和安陆一起看火,还有那边的药草,我回来之前必须全都碾碎,多的是活儿干。”
阿桂一瞧堆在架子上的药草,好大一堆,顿时语塞,活儿果然是很多,可他只是想跟着而已啊!不是要干活!
正要冲谢非青抗议,那人已经走出门外,上了一架小木桥。
“喂,这些都交给你了。”阿桂没好气地对安陆说。
安陆手上的扇子顿了顿,见谢非青已经走远,木着一张脸,说,“今日田大人要来。”
“啊?你说什么!”阿桂好像被板凳咬了一口似的跳起来。
“刚到东夷我就传书给田大人,大人已经进入东夷两日,算算时日,便是今天能赶到此处。”
“你干嘛不早说!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你要准备什么……”安陆白他一眼,又从头打量到脚,摇摇头叹气道,“再怎么准备也是冒冒失失成不了气候。”
“……”
饶是安陆早知内情,于当晚见到风尘仆仆而来的田大人时还是被惊了一跳。暮色里走进来的不是一个人,田冲带着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恭敬地将他请进门来。
斗笠摘下来,露出的那张脸是二人虽不熟悉但见过一二次的,阿桂和安陆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诧异,慌忙跪下行礼,口中道,“皇上……”
越过二人没看见谢非青,端木朝华手上捏着斗笠,问,“人呢?”
“皇上问的是?”
“谢大人。”田冲道。
“一早出去采药,这会子应该是把药草送到他师父那儿去了。”
端木朝华是知道谢非青那点子事的,想了想对安陆说,“你去花山公那儿去找谢非青,让他将她带过来。”
安陆垂首称是,退出门去。阿桂还在那边皱眉晃脑疑惑道,“她?哪个她。”脑门上忽然被重重拍下一记,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田大人,您干嘛打我呀,我娘说脑袋打不得,会成傻子的。”
田冲白他一眼,“已经傻了,我这是帮你打回去。”
阿桂委委屈屈地不搭腔,乖乖给二人奉茶,然后退到角落里去怨念。
那边林少庭留谢非青下来吃饭,师徒五人带上离琰刚用过饭收拾干净,阮千千拿根狗尾巴草在院子里逗林少庭抱回来的猫儿。
是一灰一白的一双小猫,从附近村落里带回来的。邻近的村民并不富硕,两只小猫瘦得皮包骨头的,刚抱回来阮千千就用鱼干给它二个拌了一大碗饭,小猫吃得餍足,这会儿捧着肚皮在地上打滚。被狗尾巴草在眼前一逗,一个打挺翻身起来,小心翼翼地伸爪子勾弄,偏快要勾到的时候,那毛绒绒的玩意儿就被提到高处。
听见谢非青在身后叫她,阮千千丢开狗尾巴草回头问他,“什么事?”
“白灵山上奇珍异草颇多,但师父通识药性,我不便带过来,免得被师父看出什么。师姐不如,同我走一趟,那种药丸我也替师姐又准备了一些,也要师姐亲自去取的。”
阮千千站起身来在裙摆上蹭了蹭手,说,“那这就走吧,我和师父说一声。”
这边禀过了师父,林少庭说晚间风凉,把自己的长衫取出一件来披在她身上,方才准她去了。
从自家出来到谢非青的药庐不过是几步路再加一座桥,二人各怀着心事,都没怎么说话,快到药庐时,阮千千忽停住了脚步,站在小河边不再往前。
“怎么了师姐?”
“我在这儿等你吧,你屋子里药草堆得多,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闻到了会不好的,屋外空气新鲜些,就在这儿等你也是一样。”
谢非青怔了怔,看看几步外亮着灯的屋子,说,“好,那我去了。师姐在这儿等着,千万别走远,灯笼留给你,这河边湿滑,不小心摔了就大大不好了。”说完将灯笼竹柄塞到阮千千手上,匆匆忙忙就赶回去。
河上映着两岸稀疏的灯影,白灵山一带的村民都靠这条玉带河里的水过活,青草尖上停着一点光亮,是一只身量极小的萤火虫,最后一点光,留在这里,不知是否能见到明日清晨的太阳。
从日暮到漆黑不过是短短的一瞬,白日盛极的太阳,这时候已经沉到山背后去。夜里的河水流动也缓下来,细细的水声让阮千千忽然觉得心内揪在一处。
按了按胸口处,夜晚总有身体被掏空的感觉,五内空空,仿若行尸走肉一般。
她只有腹中这一小点骨血,尚与那个人有所关联。
忽然间河上飘来几点河灯,烛火摇摇曳曳明明灭灭,流到面前来,她俯身拾起一只。
灯壁是细碎的莲花瓣,小而脆弱,拿手轻轻碰就能掉下一瓣来,但就是这样脆弱的河灯,这样微弱的灯光,越来越多地聚集起来将玉带河照亮了,灯光蔓延入心内,汇成一股暖意。
她站起身顿了顿方才回头,因为刹那间有一丝异样的直觉。
暗处里走出一个人来,正是端木朝华。谢非青在屋内大呼小叫找他时,他正在屋后放灯,往昔对敌他也极少会如此忐忑,只怕不会成功,只怕那个人不跟他走,欲想个对敌之策出来,却脑中空空找不到一丝头绪。
难怪他。
只因这个人并不是他的敌人。
“……”张嘴喉咙却堵住一般,什么都没说出来,端木朝华咳嗽两声,拿手捏着自己的咽喉。
阮千千忽瞪圆了眼,掉头就跑。
“你……”端木朝华又是气又是急,气她这般不想见自己,急她这时候还瞎跑。无奈之下只能追上去,偏又不能追得太紧,免得她为了躲避更不顾更着急地逃跑。
“你站住!听见没有!”
听见是听见了,照不照做自当别论,现在的阮千千只想把端木朝华的声音都抛诸脑后,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最好那人看不见她听不见她,再不会逼她。
心乱如麻之下就容易做错事,比如说慌不择路,比如慌不择路之下还穿着个布鞋一脚踢到石块上,脚下裙带绊结。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她紧紧闭着眼,大气不敢出,只觉有个东西扑朔着要从心口跳出来。
“睁眼。”
“我不。”
“听话,睁眼看看我。”放缓了的声音里有几分诱哄的意思。
她把眼闭得太紧,连带眉心也紧皱,察觉到那人的手指在抚平自己的眉,她忽而就发狠起来,狠狠咬自己的嘴唇,毫不留情咬出血来。
血痕就像一条虫子狠命钻进端木朝华的心窍,她一点都不想见他,她仍旧很恨他。
端木朝华苦笑起来,“看来上次你拿钗子刺我的时候,我就应当让你更深一分。不对,我应当把钗子换成匕首,让你一刀刺死的好。省得如今折腾你也折腾我自己。”手指沾到她唇上的血,硬是将手指挤进齿间,替换下她的唇。
她整个人都有些僵硬,脑中石化一般的反应迟钝,牙齿却毫不松劲,心中郁结总要有地方宣泄。
猛然间阮千千睁开眼,眼风如刀直刺向端木朝华,提着他的领子,喉咙里低喝出一句话来,“你不是赶我走吗?你要我走,我便走了,你要我杀你,我便杀你。我还要如何?如今连躲都不对了吗?端木朝华你今日不说清楚,我就拎着你一并跳下河去,大家都不要活了。”
端木朝华怔住了,听她话里的意思——
“你不相信杀你爹的凶手是我?”
阮千千大力推开他,挣扎着站起来,跑开两步才回头断喝,“不要跟过来,站在那儿别动。”
她眼中有星芒,强自压制住,不可以没出息,但怒气上头又岂是自己可以克制的,不管不顾地背手擦红了眼,语气不善地问他,“我没哭吧?”
“……没有。”
“真没哭?”
“真的。”
“好,那我说了。当日你逼我杀你,不过是想让我离开,你有事要做,这事不想牵连我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我陪你演足全套,否则我岂会用钗子杀你,宫中尽是高明的御医,况且我师弟在,你也死不成。”阮千千背过身,不再看他,“我确实是个没什么本事的江湖小混混,回到爹爹身边也没有长成规行矩步的大家闺秀。但我一直想尽全力守护我想保护的人,对我好的人。我想保全爹爹性命,我想替你分忧,我想就算安亲王妃不喜欢我,只要努力就可以改变她的心意。可惜,都只是我想而已。”
端木朝华向前走了一步。
“生来我就不是智勇双全的人中龙凤,平常人只能做平常事。你不告诉我你的事也是应当,毕竟我帮不上忙。可如今,我照你想的那样躲得远远的,你为什么又要来找我?”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回转过来的脸上像是一段光影残片,面目模糊看不真切。
只有她说的话是清晰的。
“你回去吧,我不想和你再纠缠下去,你瞧我在这小村子里过得很好,不愁吃不愁穿,师父师兄师姐都在我身边,还有个医术高明的师弟。我不再高看自己,不会成为你的负累。端木朝华,我们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何必要再搅缠?”
耳畔一片寂静里,只余下风声。端木朝华将手攥得极紧,手中的钗子将掌心戳出血珠,染在碧草上,暗色生香。
作者有话要说:
、做一回你
钗尾鱼纹被血染成红色,端木朝华手上拿着的,正是当日命阮千千杀他时的钗子。他递出去才看到掌心被划破的伤,不痛一般,笑说,“宫中百般华贵的首饰,你都不爱,独独爱这枝钗玉白无暇,我给弄脏了,你等一等。”
阮千千不知他要做什么,警惕地站在原地,只见他蹲身下去,河水清清亮亮地在钗尾上滚过,再递给她的玉钗已经恢复原本的润泽,不带半点杂质。
咬咬唇,她说,“我不要。你的东西,我都不要。”
“那你肚子里的小东西,也不要了?”
“他不一样,他是我的,不是你的。”一直以来的心事一旦吐露,就连对他的怨气,似乎也烟消云散了。余下的只是后怕,不想再踏入刚爬出来的黑窟窿。
“我心事重,从小便是如此。”
闻声同时,手腕子上一紧,力道不是很大,但刚刚稳妥能将她拉到身边,转瞬竟被想要即刻离开的人搂在了怀中。阮千千挣了挣,挣不出那人的手臂,偏偏还是贪恋这人的温暖,贪恋在他怀中时可以安然闭上眼什么也不想的感觉。
察觉到她原本猛力的挣扎软下去,想到什么,将她的脸抬起来,便见到又是咬着唇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端木朝华无奈地叹口气,只得捏住她的下颚,不能太用力,省得伤了她。下颚僵硬了一会儿,终于通人性地给他个台阶稍稍软下来。
把两只冰凉滑腻的手捏在掌中,端木朝华眼神淡淡地望着河上的灯,灯光渺小的倒影在他眼中,像是漫天繁星。
“我很想你。”
怀里的人忽就不动了。
“很想。”
“怕保护不了你,怕你被人利用,怕有一天和你解释的时候你会不再相信我,怕偌大的皇宫里只有我一个人。出了暖阁门就连个安心的去处都没有,我住在云华殿,留下宝云,遍寻用蛊高手替她延缓蛊毒发作。因为你答应过要替她解除蛊毒,不能让她死,这样你才会回来。”
阮千千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世上不止我一个人需要你,珍惜你,没有爹爹了,但你还有师兄姐,有师父,你那样的性子,再有一二贴心好友也是不奇怪的。还有我。”好像说了什么好笑的事,话语里也带了笑音,“我可以不算。”
“朝事处理完从暖阁出来,皇宫一片黑压压的,宫灯的光我都看不清,只知道往云华殿望过去,只有那里的灯才是我眼里的光亮,才看得到。我睡你睡过的床,用你梳过的梳子喝过的茶杯,还有镜子,对着那面镜子,总能照出我不是一个人。除却少了实实在在的温度,一切都和你在时一样。”
四周安静得连虫鸣也悄没了声息。
“不要说了。”阮千千忍不住道。
“用膳的时候,摆一双碗筷,你爱吃酱肘子,我把六味居的掌勺大厨请进宫,每餐都有新鲜的酱肘子。那东西油腻,我不爱吃,现在也能下咽了。”
怀里的人动了动,端木朝华的声音停顿片刻,不见她说什么,又继续道,“有一件事,说出来你恐怕会笑我,不过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说出来你要笑便笑吧。”
他突然神秘起来,凑近她耳畔轻轻地道,“我啊,穿过你的衣服。”
想象着端木朝华穿女装的模样,阮千千顿时觉得喉咙里卡了什么不上不下的东西。低而暧昧的声音好像就在她脑中响起来,“你什么都不带走,有时候我睡不着,就穿你的衣服和衣而眠,没想到比御医的方子好用。”
他做她做过的事,用她用过的东西,在她的屋子里,假装她还在身边。
“我给自己造一个美梦,只愿长梦不醒。”
微微沉溺的语气好像他果真入了梦境,阮千千愣了会儿,再开口声音有些低哑,“那为什么,要来找我,没有我你不是也可以过得很好吗?”
颈窝里忽而暖起来,他埋头在她颈畔,闷声道,“你觉得我过得很好吗?”
一句话将阮千千堵得心头发闷,什么都说不出,她要是说一个“好”字,就真是昧着良心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赶你走了,要死,便一起死吧。我们一家三口,团团圆圆。”短短一句话说得极慢,像是想了很久才终于敢说出这样的话。
“谁要和你一起死,要死你自己死去。便是你死了,我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阮千千嘟嘟囔囔的,端木朝华知她的气性已全然消没下去,也是松了一口气。
“那还真不能死了,否则黄泉路上孤孤单单,连个记挂的人也没有,坟头没有纸钱祭拜,恐走到孟婆面前也会端不起孟婆汤,更跳不下轮回。”
她坐直了身子,膝下跪坐着的是端木朝华的腿,回头仰脸看看他,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你若真死了,我绝不会傻乎乎地给自己伤心的机会,我身边有许多可以信赖的人,到时将孩子托付给他们,我便来追你。不让你一个人孤单,要入轮回变作什么也好,我总要变成与你相同的,来世也结为夫妻。”
话一出口,阮千千立时觉得有些露骨得厉害,低头不再看他,两边脸颊都热乎乎的。
那人发出低低的笑声。
“好,我们可以变成一样的小猪也好,做成肘子还能摆成一双。”
“……为什么就非得做猪,要做你自己做去。”
“这辈子你吃了那么多肉,下辈子总要还回来。”
这辈子欠了谁的,总有一本帐,就算眼下还不完,也总有一天能两清。
这天晚上阮千千迟迟没有回去,林少庭说去找她,沿着河直接往谢非青的药庐去寻人,远远的瞧见端木朝华也在,初时想冲出去带阮千千回去,但见端木朝华拥着她,她也十分安顺。
便知道有些所求,到头来终于还是求不得。于是假装没瞧见过河边的人,也没瞧见进屋时谢非青脸上的慌张,要了一小坛子酒跃到屋顶上,把玩师妹还小的时候在市井小贩手上买的旧竹箫,一阵豪饮,醉死在月色里,也醉死在茫茫夜色中,但觉身无长物,此身与天地万物皆融为一体,又戚戚然只是一个人而已。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篱笆镀在青翠的藤蔓上,第一个起身的红岑刚打开院门,便瞧见自家师妹和一个人两手相扣四眼相对坐在不远处的大槐树下,被密密匝匝的树荫笼罩着。
再然后,师妹站起来,一眨眼的功夫将人带到面前来。冲脑中尚且空白的红岑说,“这是端木朝华,师姐没见过的,是我夫君。”
红岑喉咙里发干,瞪着眼什么都还没说出来,只见看上去不苟言笑的男子,神色缓和下来说,“我来谢师父师兄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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