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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相-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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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脸水在哪儿呢?你能帮我端来一下么?”
等二人收拾好再开门的时候,阮千千已经提拎着自己的行李站在门外,看见长生一头乌发束得整齐,漆黑油亮的,问,“看不出来,你头发倒梳得好。”
长生摸摸发髻,自己也很得意,指指谢非青,“不是我,是他梳的。”
谢非青低着头,只当做没听见这句话,进屋取出行李,带头走在前面抢先下了楼,一句话也没说。
阮千千莫名其妙,“他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
“你招惹他了吧?我这师弟脾气这么好,你也能招惹上,真厉害。”阮千千自愧不如地自言自语,也不搭理长生,跟着下楼去。
长生见没人搭理,扯了扯衣角,鼻子里哼哼一声。本少爷自己有腿,不需要你们搭理,下楼的时候把木板楼梯蹬得哒哒哒作响。
就在阮千千一行人耽搁在路上的时候,北朔已经大胜班师回朝,那天的北朔街头万人空巷,百姓争相围观得胜而归的安王爷。
然而,战马上却未见得披银挂帅的端木朝华。
直至天色将暮,迎接军队的人群已经散去,才有一辆青色帐幔的马车摇摇晃晃进了北朔京城,停在安亲王府门口。
里面探出来的是一只细白的手,安亲王府大门洞开,门口站着的妇人走下石梯来,和半个身子探出马车的皇甫倩打了个照面。
“姨母。”
安亲王妃神色虽镇定,但伸出握住皇甫倩的手,分外冰冷,半晌才道,“朝华在里面?”马车内黑乎乎的,看不出什么。
皇甫倩点点头,说,“睡着了,最近几日赶路,身上伤口发炎,又发着烧,我没办法,给他服了安眠的药。”
安亲王妃点点头,示意下人将端木朝华接进府,她本就穿着黑衣,等端木朝华被人从马车上抬下来,免不得面色又白了白,皇甫倩紧扶住她的手肘,道,“姨母不必担心,我既跟着来了,朝华哥哥就一定没事。”
安亲王妃对上的就是皇甫倩在夜色里灼灼如炬的眼神,心内安定下一些。
不说皇帝着紧自家侄儿的伤势,派御医来看,只说皇甫倩日日病床前守候,不管端木朝华是醒着还是睡了,寸步不离衣不解带的苦心,安亲王妃都看在眼里,府中上下的丫鬟小厮也都瞧着。
眼见得半月以内,端木朝华的病情反复,连带着皇甫倩也消瘦下去,肩背越发削尖了。
每日晨昏定省地拜见安亲王妃,之后忙着给端木朝华煎药扎针,时刻听他吩咐,便是说起梦话来,她也捉着端木朝华的手在一旁答应。
唯独苦涩的是,端木朝华口中念着的名字,却另有其人。
下人门隔了门户窗子的,远远瞧见二人两手交握,只道是王爷病好以后定然好事也近了,皇甫倩知道王府里的下人都是眼尖嘴紧的,做派也越发大气端庄,端木朝华未清醒过来,连同田冲也在她的吩咐之下。
这一日清晨,皇甫倩瞧过端木朝华,他病气渐褪,此时脸色已经较刚回来的时候满脸死气好了许多,皇甫倩就约上安亲王妃一同去附近白云寺为端木朝华祈福,她自己是不信这些的,但安亲王妃信,此举图的是让安亲王妃放心。
马车刚离开安亲王府不久,端木朝华竟就醒了。
他睁眼觉得口干舌燥,屋里空空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吼了一声,“田冲。”他自以为是吼,出口却发现声音嘶哑,比平日里好好说话的声气都不如。
好在田冲本是去端药,这时候也捧着漆盘进来了,乍一见端木朝华坐在床沿上,吓得差点把药摔了,好在终于稳住,一面把盘子往桌上放,一面道,“王爷终于醒了,这,可是皇甫姑娘不在,皇上派来的御医一早入宫复命去了……”
端木朝华不耐烦地打断他,“给我倒杯水。”
田冲倒一杯给他,他喝了还不够,直喝到第五杯上,方才清醒一些,有了力气抬眼问话,“你说皇甫姑娘,倩儿在府上?”
“是啊,王爷不记得了,战场上,您腿上中了一箭,又从狂奔的马上摔下来,腿骨折了,箭上有毒,决战那几日,您杀敌拼命,身上的许多伤都没有处理,这一摔整个外伤内伤全摔了个乱七八糟的。”
“没让母妃瞧见吧。”端木朝华扶额道。
“怎能避开娘娘呢,您回来这都半个月了,娘娘今日和皇甫姑娘去白云寺上香祈福,估计在寺中用过素斋饭,晚上才会回来。”
“半个月……”坠马之前的记忆模模糊糊地在脑海里摇曳,端木朝华半晌方才抓住一丝重点,“阮千千呢?”
田冲低着头,手脚不知往哪儿放,嗫嚅着,“战事一结束,马将军就下令班师回朝,王爷的伤耽搁不得,所以并未滞留……”
“人没寻到,你们就回来了?”端木朝华一口气没提上来,又粗喘两下,就着田冲递过来的茶水压了压,方才气顺。
“王爷带人找了那么久都未能找到,战场那么混乱,估计阮姑娘早就……”
“住口。”端木朝华喝止田冲没能说完的话,手上的茶杯一个没捏住,在地上摔得粉碎。端木朝华死盯着那茶杯的尸体,似乎要把地面盯个洞出来。
“王爷……”
“本王说过,找不到人就提头来见,你可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端木朝华还在病中,话音虽冷,音调却提不上去。此时觉得一口气阻滞在胸口,卡咳两声,喉咙口尝到腥气,按着胸口靠在床上,一闭眼说不出话来。
大梦方觉,音容笑貌全成泡影,他只觉还不如不醒的好。
这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田冲抬眼瞅见安王爷闭眼不动的模样,退到门口,劈头盖脸地斥责奴仆,“敲那么急做什么,叫魂啊?!”
“不是……总管……门口来了三个人。”
“什么人?你不知道直接赶走吗?咱们王府除了皇上,谁来也可以拒之门外。”
“那……真的就赶走吗?”
田冲白他一眼,板起的脸意思分明。
奴仆摸摸脑袋,嘀咕一声,“以前阮姑娘也是王爷府的常客,打完仗回来就生分了么?”正自往前走,后领子被提住,面前是田冲放大的脸。
“你说谁?”
“……阮……阮姑娘啊。”
田冲丢下奴仆,急得屁|股被火烧了似的奔出去,只那奴仆还在哀悼自家总管也变得和王爷一样喜怒无常,以后下人的差事更难做了!
、伊始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
等田冲迎了阮千千三人入府,吩咐下人带谢非青和长生去安置,谢非青没多问,拉着长生要走,冷不防被长生咬得惨叫一声。
跟着田冲想先去看望端木朝华的阮千千,一回头就看到长生咬着谢非青的手背不松口,血从谢非青手背上滴答下来。
“把他拉开,长生,你撒的什么疯?”
长生不松口,瞪大的眼里盛着诡异的恶毒,阮千千蓦然心惊。不过十一岁的孩童,却带着深仇大恨一般的眼神,比毒蛇有过之而无不及。
下人们架住长生的胳膊,一个小厮蹲着去掰长生咬合得紧实的牙,长生双手攥成拳头,眼睛直盯着阮千千。
“算了,放开他。”阮千千忽然想明白什么,蹲身下去,手沿着长生下巴,手指掐住他两边腮,没有使多大力气,说,“谢非青是我师弟,你咬了他,还想跟着我的话可说不过去。”
长生转转眼珠,想着有理,便松了口。
谢非青吃痛,却没有责骂,只端着手站在一旁看着。
“我现在要去看安王爷,我与安王爷是旧交,带着你多有不便。你跟着我师弟先去房里安置,我见过他就会来看你们,如果要离开安亲王府,也会带上你。”
长生咬谢非青那口,咬得自己腮帮子都疼了,牙齿打颤,格格作响,一动不动盯着阮千千,过半会儿说,“安王爷是谁?”
“是北朔朝的王爷,叫做端木朝华。”阮千千一面说,一面留意到长生的小拳头攥得更紧了,小脸也僵得像石头一般。
“怎么了?你认识他?”阮千千问。
长生猛然摇头,“不认识。我乖乖跟着谢大哥,你看望过他就来找我们,不能说谎。”嗓音僵硬着说完,长生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去拉谢非青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总算乖顺下来。
谢非青也不计较,对阮千千说,“师姐快去吧,长生我带着,不会有事的。”
“这小子人小牙口倒好使,晚膳传一些骨头给他啃好了,免得逮着人咬。”阮千千想着说些玩笑话,长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自顾自想着心事。
阮千千目送他二人走远,方才跟着田冲去端木朝华房间,顺便问清离开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
到了端木朝华房间门口,田冲敲门以后没听到个声响,自作主张让阮千千推门进去,想他二人定有许多话要说,自己在门口守着不便入内。
阮千千进到室内,绕过四折花鸟屏风,看到的就是端木朝华闭眼靠坐在床上,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因为屋内没有人说话,这一幕乍然看到的脸,就像梦里所见一般镜花水月的不真实。
轻悄悄地走近了,在床边坐下,那人仍是闭着眼的。
剑削一般的脸,因在病中,更加消瘦憔悴。黑发凌乱披散着没有什么光泽,一双眼闭着好像眼窝都深重许多,加上紧抿着的唇透露出的严肃。
阮千千只觉眼前这人冰冷得很,仿佛已死一般地令人害怕。
下一刻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猛地就将端木朝华搂在怀中,双臂勒紧着想把他融入骨肉里。
端木朝华本来昏昏沉沉,方才闭眼不知怎的就眯过去了,这么大动静他自然醒了。
被温暖的怀抱环绕,端木朝华莫名其妙地低喃一句,“梦见你了?也罢,见不到好歹能梦到。”说完又紧紧闭上眼,只做从未醒来。
阮千千听到他说话迅速将人推开一些,看向他脸时又是一双紧闭着的眼。
她咬咬牙,甩手两个耳光把端木朝华打醒过来,下手不重,但也是“啪啪”作响。
端木朝华脸上热辣辣的,再想装睡已是不可能,嘴巴抖动,想说的话没能说出来。
阮千千喜极而泣,骂道,“分别几日你便不认得我了么?真不认得我这就走,再也不来你安亲王府,徒增烦扰。”作势起身要走。
端木朝华哪可能就放了她走,之前是未能回神,现在已经清醒。拽着阮千千的手,一把将人拉过来。
阮千千站立不稳,歪倒在端木朝华身上,不知压到他哪处伤口,见他眉间深蹙,急忙问道,“压到哪里了?痛么?我去叫田冲来。”
端木朝华的手抓得紧,被他抓得痛了,阮千千想坐起身,却没地方落手,落下去没准又按到他哪里按不得的地方。无奈道,“你真不打算说话了?就这么不待见我?”
端木朝华紧张得喉咙口都冒火,舔了舔干裂发白的嘴唇,道,“多说些。”
“说什么?”
“随意,”他深黑的眼珠不敢动弹,盯着阮千千,“随便你说什么,多说些话。”
那眼底的胆怯,阮千千这一刻竟看懂了,他怕还不敢相信她回来了,听她多说些话,方能确定眼前所见是真的。
这么一想,阮千千真的开始絮叨起来,自己怎么流落到南楚,略去差点死在乱箭之下,只说被西陌军逮住,又逃出去,后来路上淋了雨,醒来就在南楚了,被人捡到,好生将养好身体方才上路回北朔边境,还没到边城就听说北朔已经得胜,又马不停蹄赶回京城。
一面说着一面给端木朝华倒水让他喝着,一杯不够,连喝三杯方才不渴了。
端木朝华的眼一直跟在自己身上,饶是阮千千脸皮厚,这时候也止不住心热,说,“我说了这么多,还不够么?还不够真?怎么样才能让安王爷不再做梦呢?”
端木朝华没做声。
阮千千把他手上的杯子拿走,放回桌上,再回身来径直掀了端木朝华的被子,拔下桃木簪子放在端木朝华枕边。
一双眼波泛动只如春水流过,她钻进被窝,将被子拉过来把两个人都裹住,低身伏面,温热滑腻的脸不由分说凑近端木朝华,贴住他的脸。
压过来的身体没有什么脂粉香气,一路劳累奔波,身上和着稻草尘土味道,加上沐浴用的皂角,不像姑娘家。
端木朝华低声笑了。
阮千千猛然抽身,瞪眼看他,“还知道笑,不是不说话的么?”
“你可以坐下去一些。”
阮千千一时臊得满面通红,翻身从端木朝华身上下来,侧躺在一边,刻意拿背对着他。
端木朝华自知说错话,拿手指戳戳她的肩。
肩膀扭动一下,仍是不肯回头。
“我错了。”
奇了怪了,安王爷会跟人道歉了,阮千千本只是臊,并不是生气。压着声音说,“我担心你,你倒好,只顾着拿我开玩笑。”
端木朝华挪出手来,拿住她两肩,让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只见阮千千眼睫低垂着,嘴角又克制不住笑弯了,说,“我对着你总是这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房间里的事,又没人看见,你也不算丢人。”
阮千千的耳朵更红了,啐道,“谁和你房间里的事。”挣扎着要起来了,说,“我还带着个孩子来你这儿,若回去晚了,闹起来不得了。”
“孩子?多大的孩子?哪里来的?”端木朝华问。
“十一岁出头,路上捡来的,等明日我回尚书府见过爹爹再作安排,我推测得不错的话,可能是西陌的富家子弟,西陌战败以后,皇上怎么说?”
“我前几日伤得重,昏迷到今日才醒,朝事一概不知。你赶得巧,正好捡今天回来,不然恐怕等不到母妃和倩儿回来,我又得睡死过去。”
“皇甫倩也来了?”
“嗯,她和我家有些亲故,唤我母妃一声‘姨母’。”端木朝华淡淡地说,探手捏住阮千千的耳垂,温软玉滑的,问,“这么久不见,你想我不想?”
“不想。”
“真不想?”
阮千千嘴上说的是不想,耳垂却烫起来,端木朝华越发笑开了,凑近她耳边,说,“可是我想你得紧。”
他腻得太近,阮千千推搡两把,又见他眉头皱得紧,不敢再推。端木朝华却得寸进尺地揽住她的腰肢,把人按在自己怀中,容不得她挣扎。
深吸一口气,声音沉沉的仿佛经年累月的酒,“我道你遇上什么危险,带着人不眠不睡在驻地周围找了三天三夜,几乎惊动西陌军队。西陌突袭折了不少将士,我就想先了结战事,再好好搜寻。谁知仗打完的时候被冷箭所伤,一直昏睡着回来。”端木朝华气也不喘把话说完,阮千千埋头在他怀里,默不作声地听。
“好在你自己寻回来了,否则……”端木朝华的声音低下去,否则他的余生,就剩下四个字——
抱憾终身。
静默半晌,端木朝华也没有继续说下去,阮千千也不计较他话说半截,只从他怀里挣出脑袋来,凑上去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因着蜻蜓点水的轻触,端木朝华的眼又像燃着火要吃人一般,阮千千结巴道,“别这么看我……”
端木朝华闭上眼认命道,“有时候觉得你什么都懂,有时候又觉得你什么都不懂,当真磨人。”
阮千千不明所以地再次将脑袋扎回他怀里。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端木朝华的手在她发顶上反复摩挲,低沉的话语像沉香一样。
“若我不再是威震天下的将军,只是个窝在后院的闲散王爷,你又当如何?”
他猜当年自己救下阮千千,在她心头留下的是个英雄形象,而今一切都不会再与从前相同了。
端木朝华强自把心头泛起的苦涩抛诸脑后,暂且专注于怀里全心依赖的小女子,低眉闭眼,也睡过去。
、隐忧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
在端木朝华怀中醒来已是过了晚膳的时候,端木朝华还睡着,她自己摸着下了床,让田冲带着去见谢非青。
刚走到门口就被撞个满怀,长生咬着嘴皮,不说话,只是赖着阮千千。
她把长生拖到屋子里,仔细关好门,问二人打算,是愿意和自己去尚书府,还是暂且在安亲王府住着。
“两家相隔不远,几步而已,我每日都会过来。”
谢非青还没说话,长生抢先道,“我同你一块儿,谢大哥随意,他住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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