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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相-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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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嫣然一抹笑,凑近端木朝华眼前,摸摸一点事都没有的脖子,得意地扬起唇角,“我叫做阮千千,是阮尚书的女儿,告诉你也无妨,想你一个小小侍卫也吃罪不起。我对你家王妃没有一点居心,看在你忠心护主的份上,我就不去找王妃告状了。”她说着向门口走去,又回头骄傲地说,“而且,我不会死的,我一定会活着。因为我还有想见的人。”
端木朝华回过神来的时候,那背影已经不见了,该死的,她还说什么一定会活着,昨天面对毒蛇的时候怎么没见她这么豪气干云地和蛇对战,要不是因为他!她昨天就已经是死人一个。
他无端端地拂落一桌茶杯发火,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怎么能教他这样生气!

“千千啊,你接近安亲王妃做什么呢?安王爷真的不是个好惹的,一点就着,到时候说不定把我们整个阮府都炸焦了不划算啊。”阮尚书腆着脸笑,夹一只油亮亮的猪手放到阮千千碗中。
阮千千正啃得起劲,“呐似过很米粒滴银啊……”爹一把年纪和她横跨几个年龄层,不能理解她的高尚理想是可以原谅的,嗯,她不与他计较,乖乖把猪手塞进嘴里。
“慢点吃,别噎着。”二夫人替阮千千盛一碗小米粥,“喝点小米粥润润肠。”
阮千千猛点头,快要把脸点到碗里去,鼻子上沾上些白粥,二夫人立刻拿手绢替她擦去。
“哇——”阮千千嘴里还汪着小米粥没咽下去,嘴巴一撇忽然哭起来。
阮尚书和二夫人顿时手忙脚乱地一个帮她挪开碗,一个拿手绢替她擦眼泪柔声哄着,“怎么啦怎么啦,哭什么,有什么事情给爹爹说,回来的时候还开开心心的,不是平安见过安亲王妃了吗?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还有什么好哭的。你再哭!爹也要哭啦……”
阮千千猛地扑上去搂住阮尚书的脖子,吊着不肯下来,阮尚书哭丧着脸,“是不是二娘对你不好,还是府中上下有谁欺负你了?给爹爹说,爹一定严惩不贷,你回来那天爹就发誓这辈子不让我的宝贝受一点苦!”
“没有,二娘待我太好啦,”阮千千反手抹一把热泪,抽抽搭搭的,嘴上还挂着油亮的光,“爹,您要真的疼女儿,就答应女儿一件事,您答应我我再不哭了!”阮千千坚决地指天誓日。
“好,你说什么爹爹都答应你,要天上的星星爹这就搭梯子去。”阮尚书老泪纵横,实在是他家女儿很久没说过这么感性的话了。
“真的?”
“比珍珠都真。”
“那好,”阮千千收起泪眼,两只眼睛闪着光,“我想去安亲王府小住几天,想请爹爹去疏通疏通。”
“不行。”阮尚书顿时变脸,斩钉截铁地拒绝。
“哇!爹爹不疼我!”阮千千的眼睛像水龙头似的,说开就开,毫不含糊。
“这个绝对不行,”阮尚书试图把阮千千从脖子上扒拉下来,他脆弱的脖子,再勒下去就活生生折断了,他尽量缓和神色,温言软语说服她,“乖女儿,别的都行,就这一件不行,别的,你换十件都成。”
阮千千越哭越厉害,哭得阮尚书心肝脾胃胆都颤了,哭得二夫人手帕都湿透了。
阮千千死缠烂打地在阮尚书面前又是撒娇又是打滚又是哭闹上吊的,阮尚书就是不松口,阮千千只能可怜巴巴地撇撇嘴,“那好,我换成了吧……这回、这回爹要是还不答应,我,我,我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头十年我和娘一块过不也好好的吗?娘就从没让我这么哭过,怪不得娘不让我来找你,爹是坏人!”
一句一句都像刀剑一样砍在阮尚书心上,当年确实是他负了阮千千她娘,此刻也只能一肚子苦水仍由它在肚子里乱打转。
“好好,你说,说什么爹都答应!”
这句话一出,阮千千的眼睛都亮了,看得阮尚书一背冷汗。
“我要去和安王爷认识认识。”
轻松的语气让阮尚书下巴都快要跌到地上,如果要做这件事,还不如答应她安排她去安亲王府小住几天!正要一票否决,阮千千苦大仇深的眼神,让阮尚书脑子里只剩下四字回音——离家出走。
阮尚书咬咬牙,豁出老命去答应道,“好,爹爹三日内让你和安王爷认识。”
“老爷……”二夫人欲言又止,安王爷可是出了名的不好吃罪。
阮尚书拍拍袍子,端正了一张脸,颇有壮士断腕的气度,“我正大光明地介绍我家女儿给他认识,他总不能无端端砍了我这个工部尚书吧?让皇上再找一个比我更懂治水建坝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阮千千刺啦溜下地去,不再缠着阮尚书,瞬间跑得没了影子。
二夫人盯着空荡荡的门边,结结巴巴道出一句话来,“老爷……千千该不是看上安王爷了吧?”
阮尚书如临大敌地瞪着绿豆大的眼,“不会吧……传闻虽然说安王爷俊秀又勇猛,但是我不是已经把□□剖析给她听过了吗?要是我家进来这么个女婿……”阮尚书想到自己被扫地出门的凄楚晚景,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千千,你怎么了?”
阮千千坐在院中亭子里,悠悠然把玩着她的救命竹哨,腮帮子鼓鼓的包着个龙眼甜嘴巴,见到师兄着急得满脸苍白地落在面前,着急着开口说话,一不小心把龙眼核咽到肚子里去了。
“哇,师兄,我把龙眼整个吞到肚子里了,呜呜,你快帮我看看能不能有法子吐出来,我不想嘴巴里长一棵龙眼树出来啊。”
林少庭在阮千千背上猛拍一记,运足内力。贴着她的背脊往上,阮千千一声咳嗽,生生将龙眼核卡了出来。
“我不是让你危险的时候才吹哨子吗?”林少庭一面帮她顺气,眉毛挑了起来,身为师兄的威严登时冒出来。
阮千千委屈地鼓了鼓腮帮,“这难道不是危险吗?如果肚子里长一棵龙眼树出来,我就完蛋了啊。”旋即又甜甜地笑,“不过还是师兄可靠,一吹哨子就能赶到。”
林少庭故意板起脸,“你没听过‘放羊小孩’的故事吗?你上上次吹哨子让我来帮你买梅花糕,上次吹哨子因为鞋子掉进河里,这一次根本就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下一次说不定我可以考虑考虑不那么着急。刚刚我正在和白崂山第一名剑比试,下次还要跑那么远去找他比试,鞋子都会磨破好几双。”
“什么嘛,师兄轻功那么好,根本脚不沾尘的。”阮千千不服气地嘟囔,不过她确实用这救命竹哨用得不那么救命,“大不了我让二娘给做两双布鞋送你好了。”
林少庭笑笑不说话,其实他心里是很开心可以又见到她,可是怎么能让她知道呢?他的小师妹,永远天真活泼不长大就好,因为有他护着。
阮千千看着林少庭随手递过来的龙眼,心有余悸地不去接,林少庭换成苹果递给她,她开心地捧着大嚼起来。眼中全是这位师兄。
说起和林少庭的相识,阮千千还是有几分自得的,毕竟京中小姐有几个能像她一样学一身高强武功,踏遍江湖行侠仗义,她阮千千可不是养在深闺的名门小姐,而是一位兼具贤德与义气的奇女子。
以上,纯属阮千千内心独白。
这片大陆上除了北朔国,还有三个国家,分别是南楚、西陌和东夷。阮千千的老家在南楚,从南楚一路走到北朔,运气好可以搭在别人的马车后面像吊货物一般被运走,运气不好就只能徒步。从家中出发的时候春花刚败,走到北朔已经是隆冬,而且北朔比阮千千想象中冷多了,南楚的冬天从不下雪,哪里像北朔,积雪可以没过膝盖。
那天早晨阮尚书推门去上朝,一个小乞儿坐在他家门口睡着,直端端歪倒在他鞋面上。阮尚书是个心软的老头,吩咐管家将乞儿捡了进去,结果下朝回来的时候,阮千千不但没有半分感激,反而提着他老人家的领子,瞪着一双铃儿一样的大眼,狠狠问他——
“阮暮秋,你还欠我家一张烧饼的钱,你忘记了吗?!”
阮尚书顿时吓得胳膊腿都软了,阮千千那时只有十岁,凶起来却和她娘如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阮暮秋这一生栽在两个女人手上,一个是虽然没过门但一直留着名分的烧饼西施如花,一个是他流落在外的独女——阮千千。
十岁的小女娃在路上耽搁了将近一年,身体自然不会好,大夫来看诊,摇头丧气地对阮尚书说,“寒气入体甚深,一路上饥寒不定,吃的东西也不好说。身子弱得很。这么单薄的体质,不适合呆在北朔,若不赶紧送走,这个冬天都耗不过去。”
阮尚书急啊,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踱步,半个时辰里不知道捻掉多少华发,终于一拍脑袋想起一个人来,立刻修书一封,将阮千千连带书信白银送到花山派掌门花山公的房门外。
从此阮千千拜入花山派门下,成为花山公的关门弟子,头顶上还有一位二师姐叫做红岑。
眼前的这位,一身白衫,面部线条柔和,谦谦君子清俊如皎月,加上对阮千千极好的师兄,就是花山公的大弟子,阮千千的大师兄,林少庭了。
“其实我找师兄来,是一事相求。”阮千千瞪着一双眼,可怜巴巴地瞅着林少庭。
“什么事?不会是让我帮你去偷什么你看上眼的东西吧?”林少庭白她一眼,花山派的功夫好歹也算是正大光明的招数,到了阮千千这里基本上就只能用来偷东西,而非惩恶扬善。不过她的功夫也着实不怎样,能自保已经要念一句“阿弥陀佛”了。
“师兄可不可以……”阮千千一副十分难以启齿的样子。
“可以什么?”
“可以……”阮千千盯着师兄那一张俊美的脸,心里在打鼓,他不同意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强留他下来?
“我的时间十分宝贵,再不说我可就走了。”林少庭作势要走。
袖子被小师妹拉住,没有人看到他唇角略带得意的那抹笑意。
阮千千闷着脑袋,“我想请师兄当几天保镖……”
林少庭回转身来看着她低垂的小脑袋,还没来得及说话,阮千千已经自顾自地念叨不停,生怕他不答应。
“我知道以花山派的功夫自保应该完全没有问题,可是你也知道的,师父讲内功心法的时候我都在打瞌睡,师父讲招式的时候我都在发呆,师父让练功的时候我都在挖洞烤地瓜。那这次的对手非同一般,我才来找师兄的。作为花山派的大弟子,师兄你应该要帮我保护我的对不对,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再也不找你不回花山派去看你们啦,师兄……”阮千千越说越悲从中来,难道以后真的不能回花山派了吗?师父那老头也就罢了,还有可以听她讲心事的红岑师姐,最重要的还有师兄疼她。
“我说过不帮了吗?”
脑门忽然被一句话砸中,哈?阮千千猛然心花怒放起来,将将还泫然欲泣的模样立刻消失无踪,“那师兄就是答应要做我的保镖了?”
“嗯。”林少庭无奈地摸摸她的头,这么大好的机会可以守在她身边,他怎么会放掉。
阮千千还在握拳暗喜,根本不会知道师兄的心意,他也没打算让她知道。

“阮千千是工部尚书阮暮秋的独女,属下等一路摸到南楚去打听过,此女是阮尚书已故的正室所出,阮尚书本是南楚人,当时南楚闹饥荒,阮尚书从老家赶来北朔,还没走出南楚地界就饿晕在地。阮千千的娘是做烧饼的,对阮尚书有一饭之恩,所以虽然没有过门名分上仍然是阮尚书的正妻。”
“那阮千千的娘现在何处?”端木朝华摸着扳指。
“已经过世了。”下人的脸湮没在阴影里。
“哦?”
“阮千千六年前来北朔投奔阮尚书,是因为她娘过世,无依无靠。”说完田冲直起身,瞅着自家主子阴晴不定的脸,“我看阮千千不过是寻常尚书家千金,王妃娘娘美丽慈善,阮千千自小没有娘亲,跟娘娘亲近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田冲,你丝毫不觉此事古怪吗?自从父王走后,母妃只在每年十一月十五陪我出府一趟去白云寺,何以她偏偏挑在守卫最薄弱的这时候来找母妃,而且还是翻墙找到的。再派人去探,她十岁以后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要向我汇报。”端木朝华一脸冷意,他不信有他查不出的事情,想要对他的母妃不利,等下辈子吧。
“是。”田冲低下头去,自己主子的吩咐是不容置疑的,可是——
“王爷,您不觉得一个小丫头不可能出什么危及王妃娘娘的事情来吗?”
端木朝华冷眼一睨。
田冲感到自己脖子上缠绕着一股凉意,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退下。
这一天下朝的时候,端木朝华听见一句——
“安王爷留步。”
却见是阮尚书一张笑笑的老脸,拎着稍嫌宽大的袍子奔到他面前,恭敬地行过礼,方才说出让他“留步”的原因。
“想请安王爷借一步说话,可否?”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此刻端木朝华心情算不上好,实际上他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仍然和阮尚书借了好几步说话。
“今年修建河堤的费用不是应该由阮尚书和户部江尚书商量着办吗?没有本王什么事情吧?”安王爷冷冷地看阮尚书,看得阮尚书一脖子汗,使巾子擦了。
“我找王爷不是为了此事,朝堂上的事朝堂上说,下了朝堂自然是要和王爷说些朝堂外的事情。”
“哦?”他不记得和阮尚书有什么朝堂外的事情可以说。
“既然话已经说开,老夫就不拐弯抹角了。”阮尚书继续拿巾子擦冷汗,“老夫家中有一独女,十五上香的时候曾远远得见王爷母妃一面,小女对娘娘的风姿倾倒得很,想请王爷代为引荐引荐。”
“引荐什么?”
“小女希望日后有机会常常和娘娘吃个茶陪着说个话什么的,娘娘常年难得出一次亲王府,自然要王爷首肯,小女才能常来。”终于把话说完了,阮尚书顿时觉得一口气终于能喘匀了。
端木朝华深蹙的眉头和严肃的神情,分明写着两个字:不准。
然而——
他冷冷横睨了满脑门都是汗地阮尚书半晌,丢下来的话却是,“明日清晨,让她来我府上报到。我见过以后再说同意不同意。”
阮尚书在朝房门口站到安王爷的背影已经变成个芝麻点,才缓过神来,他好像是说要见自家闺女吧?他终于不用手忙脚乱地面对阮千千的眼泪鼻涕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阮千千带着林少庭大摇大摆摇进安亲王府的时候,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好像还在沉睡中。
管家只把二人引到庭院里,点头哈腰地说,“奴才去跟王爷说一声,二位在此处等等吧。”
管家前脚走,阮千千就不满起来,“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师兄你冷不冷?”
她今日穿着冬袄不说,脖子上还圈着雪白的围脖,手上的暖手捂也是软软的。林少庭就不同了,素白的长衫不变,里面虽看不到穿了什么,但也不会厚到哪里去。
阮千千有些过意不去,“我以为至少会有杯热茶暖暖手的,不然这个给你。”说着她把暖手捂递过去,脸红扑扑的,手指脱离开温暖,自然有一些些哆嗦。
林少庭帮她把两只手都塞回到暖手捂里,“我有内功护体,不像你那么娇弱。谁让你不好好学功夫,现在知道苦头了吧?”说的话是有些责备的,但林少庭温存的眼光却是满满的关心。
二人在院中站着,一站就是两个时辰,天从将将亮变成大亮,安亲王和他的管家都没有露面。
“王爷,是不是可以请阮小姐进来了。”
端木朝华正在书房里看折子,阮千千到的时候他正好有正事,不过一会儿就忙完了,却忘记还有人在等着。
“不用,我去见她。”端木朝华放下手中的折子,从架子上取大氅披上,忽然想起下属报告的,阮家小姐是个身子骨不大好的,虽然他从没看出来过。多拿一件大氅,走出门去。
白雪在温柔的冬日阳光之下反射着和煦的光。
“再加一顶红帽子,就像二师姐了!”
阮千千兴奋的声音老远就传到端木朝华耳朵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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