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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君-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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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门口看进去,能见到柳容的脸上,一种犹豫挣扎的神色。他笑了,却笑得有些勉强:“玲珑有心了。坐吧,桑儿去泡茶了。”

他起身招呼柳玲珑,可柳玲珑却作势向前一推,他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闷声靠在了一旁的柜门上。

柳玲珑惊慌失措:“表哥,你没事吧?你……我,是我不好……”

就在这个时候,桑儿端着茶壶出现在门口:

“月君,颜君,绯君,来了怎么不进去?”……

后来,柳容不得不将这段关系告诉他们;后来,柳玲珑走了以后,柳容的面色始终苍白。生过孩子的夏绯砂惊觉不妥,才召了御医前来号脉,说是柳容胎气不稳,千万要安心静养才可。

因着柳容的体质特殊,本来怀了身孕就已属奇迹。他比别人更容易小产,应当是极小心、极谨慎地安胎。刚才柳玲珑那一推,柳容的身子撞到了衣柜,虽然事后就感到小腹隐隐作痛,可他不想让玲珑惊慌失措,便一直忍着没吭声。

柳容的忍耐功夫已经被锻炼得很好,所以连他自己也不曾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若没有夏绯砂的当机立断,这件事会变成什么结果,谁都预测不到。

冷幕月想要将此事告诉苍蓝,却被柳容拦了下来:“玲珑向来粗心大意,这次也是无心之过。况且我也没什么大碍,不如大事化小,就这样算了罢,谁也别再提了。”

宁昭颜是赞成柳容的:“容君说得对。玲珑君入宫才没几天,正在适应这个后宫、适应这个国家的过程里,万一皇上知道了怪责下来,容君夹在中间,可是最最左右为难的。还是让孕夫安心静养,方是上策呵。”

待到晚上苍蓝设宴月冷宫,将柳容与柳玲珑的兄弟关系正式告诸众人时,宁昭颜、冷幕月和夏绯砂已经在陪伴柳容的一下午里,听了更多更多真相背后的故事。爱憎分明的幕月,总觉得柳玲珑是柳容的灾星。或者过去的事不是他的错,可柳容已经够苦了,他又何必再咄咄逼人呢?

宁昭颜表面上虽然没有帮腔冷幕月和夏绯砂,但他心里也是疑云重重:究竟柳玲珑是真的单纯还是故作天真呢?他那作势一推,看起来,真的不太像是意外……

或者是天意。从门口看过去的当时,看不到柳玲珑被桌子勾住的衣角,只能看到他伸出双手,将无辜的哥哥推得险些掉了孩子。

对于这件事,苍蓝是确不知情,几君也是万万不会提的了。所以她自然也不会知道,柳玲珑被其他几君作弄,这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

***

柳叶将柳玲珑送来以后,消停了一段时间。这期间,她送礼不断,向闵国展露出前所未有的友好姿态。从世界的眼光来看,完全是因为现下闵国的强大,已经开始趋于五国之首,不只是柳国,其他几国也或多或少地尊崇起闵来,大势所趋般将它推向王者的位置。

可苍蓝却没有自大地以为,闵国已经强大到能令世界对它臣服。虽然没有和柳叶打过交道,但眼见着她如何上位、如何一步一步铲除了朝中的异己,平复百姓的动乱,她或阴柔狠毒、或残暴果决的手段,都标示着她绝非善类。

究竟这个柳国的新女皇,是一个怎么样厉害的角色呢?说实话,在有几次听闻她在政事的处理上采取的手法时,她甚至对她有一丝丝的赞同和钦佩之意。

或许,棋逢对手,才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吧。

冬天的夜来得很早。忙完了一天的繁杂事务,苍蓝在静庭轩独自用了晚膳,再想出门散散步时,天已经大黑了。

才出门口,冰冷的夜风就嗖嗖地直往袖子和领口里钻。她还来不及叹一声冬来天寒,一袭温暖的毛皮斗篷已经悄然覆上了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去,莲幻温暖而细腻的眼睛安静地望着她。她握了握他还停留在她肩上的手:“幻儿是怕我冻着么?习武之人体内有真气护体,并不怕冷的。”

“血肉之躯,哪有不怕冷的道理?”话毕他微微一惊,随即低下头去:“是奴逾矩了,皇上恕罪。”

苍蓝仿佛心情大好,利索地系好了斗篷的带子,轻笑道:“傻幻儿呵……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你衣着单薄,就不必跟着我出去了。都是在宫里,放心得很。”

莲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领命道:“遵旨。”

夜冷星疏。苍蓝不自觉地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感到一阵阵贴心的暖意从内里散发出来。自小就跟着自己的莲幻,永远知冷知热,就像这件斗篷,为她挡开世界的冰冷。

独行着,在清冷的空气里她自省着这几天朝堂上发生的事,仿佛只有这种冷,才能让她时刻保持清醒。这是一种严于律己的方式,独属于帝王的秘密,也是独属于帝王的孤独。忽然,她惊觉前方屋顶上好像有个黑影!她一个激灵,随即轻轻一跃而起,在身边的一棵树上悄然站定。

一头黑发夜风中飞舞。一个修长纤瘦的背影,坐在华丽建筑的屋檐片瓦上。身侧的两袖被拂得簌簌作响,他却仍是望着远方,纵然在茫茫月色下,见到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相同的檐角龙雕。

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行至叶初蝶的行宫附近了呵。站在他身后的树上,苍蓝默默凝视着叶初蝶的背影,在同一个高度,咫尺的距离,凝望着他难以介入的孤独。

也许路过的宫人里,没有一个人能发现,屋顶和树上的人影。可在相对的高度里,苍蓝无意中发现了这样一个叶初蝶。和她所识得他都不同,没有倔强、没有犀利、更没有视财如命……此刻他有的,只是天地之间沧海一粟的微渺,只有随风而起掩于夜色下的孤独的自由。

原本,苍蓝应该静静的走开,将这个世界重新归还给这江湖的少侠。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第一次披散着发坐在屋顶,她竟然觉得自己挪不开脚步,也移不视线,只由得自己提了一口气,轻轻地飘飞到他的身边去。

出神之中的叶初蝶只觉身边忽然飞来了一个人,惊得他一跃而起,心也怦怦跃动起来。待到他定睛一看,眼前轮廓分明,眉目俊俏的女子居然是苍蓝时,一种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的悸动情愫莫名涌起,心跳不减反增,声声跃动像是要冲出心口来。

就在前一刻,他还默默地念想着,一些他和她的事;然在下一秒,她居然从天而降,生生出现在他的面前。是巧合么?还是这注定,是他逃不开的命运?

“我忽然出现,吓了你一跳吗?”苍蓝笑眯眯的,径自在屋檐上坐了下来。

叶初蝶缓过神来,摇了摇头,“惊总是有的……不过你哪回不是出人意表?总惹得人心惊肉跳的……”第一次见她就是半死不活,在海边差点遇险,还不是他替她挡下来了……

苍蓝轻轻拉下拉他的手,“坐呵。可以陪我看一会,你刚才在看的风景么?”

叶初蝶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不知自己此刻双手冰凉。他微扯了扯嘴角:“黑灯瞎火的,哪有什么风景……”

话音未落,她已将身上的斗篷拉了开来,将他整个裹了进去。

“看你的手吹得这么凉……”她嘟囔着,不忘将他的手也藏入斗篷里。“原是该直接让你披着,只不过……这下该不会冷了。”只不过,这是莲幻的一份体贴之意,她不舍得,随意丢置。

她循着他先前视线的方向望去,然后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

夜色极美。她从来都不知道,在一成不变的宫闱之中,竟然也有这样美的夜色。

沉睡中的宫殿,有一种肃穆的美。而银色月华下的每一座屋顶,那些雕龙舞凤的凿刻,莹莹映着微光。

远处的天际无穷无尽,淡淡的昏黄,当是百姓家的烛火。深蓝色的夜幕上,几颗疏星点点相缀,忽明忽暗间,恬静安宁。

“原来,在我天天生活着的地方,会有这样一番景致。”她忍不住唏嘘着,却听身边的少年跟着轻笑起来。

“很好笑吗?”她看向他,精致的侧脸有好看的弧度,披散下来的黑色长发半掩着秀丽姿容,有一种平时见不到的妩媚之感。

“放眼整个闵国都是你的国土。秀丽江山,你竟然会觉得,这样的景色是美。”叶初蝶冰凉的手在苍蓝的斗蓬里慢慢温热了些,刚才刺骨刺心的冷风,此刻已经化作阵阵暖意,周身都放松了下来。

“我真是觉得挺美的。”苍蓝不怒不恼,“也许,是以为看厌了的地方,却发现了新的景致。这个时候才发觉,身边一直都有错过的美景……”

“皇上这番话,倒是挺耐人寻味的……”叶初蝶讷讷地接了一句,却早已掩不住心儿扑通直跳,忍不住微微将身子坐直一些,生怕被她发现此刻自己的样子。偏偏苍蓝又看向了他,问了一句:“还是冷吗?”

“还可……唔……”没辩解完全,他已经被她一把捞了过去,感觉她搂住了自己的身子,却好像纯洁得没有任何逾越之意似的。

“其实,是我觉得有些冷。”她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两人之间那微妙的距离就像身体的距离,在瞬间就被拉近了,只剩下彼此温暖着的身体,互相依偎。于孤寒的夜里,在朗朗明月之下,看着一番似乎在眼前,又似是在心中的,绝世美景。

“其实,你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起过,究竟为什么会一个人浪迹江湖?呵,别在意,如果不愿说,就不用回答我……”

“如果是你想知道,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叶初蝶斜斜地靠在苍蓝的身上,那跃动的心跳渐渐放平了下来,变成了一种挥不散的温暖悸动。感觉她身上的青木香气萦绕在鼻尖,他就像被她灌了迷药,怎还会有所隐瞒。

“在定西的江湖上,‘江东叶家’是小有名气的,不只是因为叶家有传世武艺,还因为叶家家世雄厚,家财万贯。

但凡是叶家的子嗣,女子从小便能选择习武或是经商,成就一生的事业;而男子呢,则和寻常百姓家的一样,在闺房中学习琴棋书画,针绣手工。唯一不同的是,叶家的男子嫁的多是达官贵人,甚至是皇亲国戚,所以叶家如大树盘根,在皇室和江湖都枝繁叶茂,地位卓然。”

“叶家的男子,嗯?”苍蓝看向叶初蝶,后者的面上微微红了红,只是借着夜色的掩护并未被识破。

“我自然不甘心,每天绣点花花草草等着嫁人了……于是我便偷偷看了娘书房里的武学秘籍,又在师傅教姐姐们习武的时候悄悄地跟着学,总算是有些入了门。只可惜过了不多久,就被娘发现了,还被重重责罚了一顿。我当时很不服,为什么女子可以生活得丰富多彩,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而男子却要被写好命运,将后半生交给一个不知是什么人的女人手里?”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望了苍蓝一眼,见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微微纾了口气。“娘虽然很生气,却也在爹爹的劝求下软化了下来,同意让我跟着姐姐们一起习武。”

“小飞蝶少侠,我原以为你是因为和家里不和才离开的,但这样看来,你倒是有个好娘亲呵。”苍蓝笑着将他又变凉的手握在手里。

“确实是……”叶初蝶顿了顿,“可后来,我还是逃不脱,要嫁给陌生人的命运……我不想嫁,可娘却像是铁了心要这么做,甚至还将我锁在屋里……于是她让我学的武艺派上了用场,我离开了家里,便没有打算再回去过。”

说起这段往事时,夜似乎更凉了。叶初蝶仿佛有些倦意,慢慢的,慢慢点低□来,静静靠在了苍蓝的肩头。

夜依然是那个夜。宫闱之中,宫人和侍卫依旧穿梭往来。在他们不知道的一片天空下,一个少年第一次依偎在女子的身边,他忽然觉得,她说的话其实是对的。

今夜确实有一个,极美的光景。美轮美奂,美不胜收。

第一五三话 雨夜



  夜幕降临以后,劳作的人们早早地就已经把屋子收拾干净,梳洗梳洗准备就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那些繁华的地方,大部分的城市开始入眠。

在那全城最繁华的地方,自然还是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宫人们为各自的主子来回奔波着,个个十君的行宫里都是人气十足。

也有例外的。一个瘦小的少年端着一大盆水,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南宫。放眼望去,除了稀稀落落的几个灰衣宫人,这个宫里的人丁还真是有些凋零。

“主子……玲珑君,奴给您打水,打水来了。”少年放下水盆,已是累得气喘吁吁。站在窗边的华衣少年闻言,半晌才缓缓转过身来:“沁儿,怎么就得你一个?前两天明明还……”

前两天明明还有好几个宫人帮衬着沁儿的。再前几天,他刚来的时候,南宫里左拥右簇的,到处都是阿谀奉承的宫人,兴旺极了。可过了几天,大家见这位新君既不和其他十君往来,连皇上也只来过一次,知道他不是个得势的,便纷纷散了。

“哎……”沁儿叹了一声,“主子您别怪我心眼直,这宫里啊,个个都是势利眼,哪里有甜头吃才往哪里跑。主子您也得……多争取得到皇上的宠幸……”

柳玲珑微微垂下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一声不吭。沁儿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扑通跪了下来:“是奴逾越了,奴不知轻重乱嚼舌根,奴、奴该打!”说罢他啪啪往自己脸上甩了两巴掌,被柳玲珑一把拉住:“别打了,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如果不是跟着我,或者你会跟个更好的主子……”

他这么一说,沁儿更吓得瑟瑟发抖,以为主子不想要他了,连连磕头求饶。他不知道,柳玲珑说得并不是气话。慌乱中,他只听主子轻轻吩咐:“我想出去走走。你不要跟来,半个时辰后,再为我准备些热水就是了。”

柳玲珑连斗篷都不曾披一件,趁着沁儿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走出了南宫。可他不想宫里虽然间间房都是烛火通明,越往河边走,光线便愈是微弱,连月亮都躲到了云层后。

待到看不清周围环境的时候,他的心倒是渐渐静下来了。沁儿的话虽然不中听,可他却难得地听进去了。这两天他想了很多——自打来闵国,知道了明玉的真实身份和掩藏在这背后的一切时,他总是忍不住神游出去。好像有太多事情要想,要将十几年来不曾花过的心思都用出来,可偏偏却又想不出一个结果。

过往的日子,实在是太顺风顺水了。他总以为,身边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小时候在宫里,母皇派了几十个人来伺候他一个,可他却总觉着烦,想溜出宫去玩。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才发现自己连面对一个忠心跟随的下人,都有些愧疚。

他是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一个没用的人。他没什么才艺,也不像他的名字那般七窍玲珑。他甚至觉得,如果他不是嫡主,便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了。他生性有些迟钝,明明表哥和明小姐看起来都知道的事情,他就是想不透……

“什么?你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出去了?这黑漆漆的,万一他寻不着路了怎么办?”柳容几天不见柳玲珑,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扯紧,便携着桑儿到南宫去寻访。谁知到了那里,却被沁儿告知柳玲珑就这么一个人出去了,急得他当下就怪责起沁儿来。

“主子莫气,莫气,”桑儿替柳容抚着脊背,“你现在有孕在身,是气不得的呵。”说着,他向一边的沁儿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道:“容主子别着急,别着急……奴这就叫人一起去找!主子应该行不了多远的!”

“废话莫要多说了,快些去寻,多叫几个人。”柳容急急地吩咐道,又过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他终是忍不住站了起来:“我坐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我们也一同去寻吧!”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桑儿急了,忙搀扶好柳容,“这玲珑君在宫里能有什么事儿?倒是主子,你怀着龙胎呢,这黑灯瞎火的,本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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