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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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埋于膝盖里。她痛哭起来。像今天这种绝望的心情只有在她几年前第一次离开爹娘时，在那个时候手扶着轮船的阑杆上对着岸那面黑鸦鸦的人群狂喊的情景。
霍震霆站在还没开始营业的百乐门里。不到夜晚的百乐门犹如一只闭目养神的孔雀，白天是它睡觉的时候。霍震霆把百乐门一楼大厅的灯都点亮了。绚烂华丽，各种彩灯的光线交织在一起，这是一个绮丽繁华的世界。霍震霆的心里松了一口气。百乐门是他的心血，他终于把它保住了。只是保住了百乐门，然而霍震霆的家从此却笼上了一层灰色的网。他们已经搬到那所破旧的四合院里居住了。这也曾是霍家的产业之一。稍微拾掇了一下，又遣散了佣人，只保留了当初从南京一同逃难而来的老仆人。霍亭青的精神一日不济一日。尽管她嘴上不说，但是霍震霆知道她的心里还是挂念着震楠。他私底下也暗暗地打探过震楠的消息。但是这打探来的消息他也只是埋于心底。他想到这里，不由地叹了口气，将大厅里的灯都一一熄灭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急雨般的擂门声，咚咚咚……直敲得那雕花木门也跟着发颤起来。这白天有谁会来找他呢？霍震霆的心里头起了疑影，三步两脚地上前将那门打开。门一开，便见到一个人影软绵绵地瘫倒在他的怀里，在昏过去之前，圆圆还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又是一个梦。她梦到了桑远安易，他们两人向她走过来，衣着整洁，蔼然可亲的样子。
“爹，娘。”她惊喜地叫了一声。
“圆圆。”安易走过来摸着她柔软乌亮的头发，“娘好想你。”
“爹，娘，我也好想你们。”安易的手贴伏在她的脸上，粗粝的手掌心摩蹭着她光滑的脸蛋。她似乎嗅到安易身上那股熟悉的咸胰子的味道。“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我要跟你们一起走。”
“圆圆。”桑远的样子仍跟以往的一样，他用慈爱的眼神凝注着圆圆，“你要记住，虽然我们不在你的身边，但是你要好好地照顾好自己，遇事先得考虑一下再做。这上海不比在我们自己的家里，人心险恶。你可得多警惕几分啊。”
“爹，我根本不想做什么红影星，大明星。我只想跟你们生活在一起。你们带我走吧。”她泪流满面地乞求他们。
然而安易与桑远却面面相觑，他们的脸上带有几分凝重。看着他们的身影愈来愈模糊，圆圆忙去抓住他们的手，口中念着：“不要走，不要扔下我啊。爹，娘。”
震霆见到她的梦中呜呜咽咽着啜泣起来，忙摇了摇她的身子。
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见到震霆，露出诧异的脸色。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见到自己身上被雨打湿的旧衣服已经被换了下来。换上的是那粗糙的质地，俗气的花纹的衣裳。她愕然而惊地望着他。
“衣服是我叫女侍应给你换的。”他讪讪地答道。“你怎么会浑身湿透地跑到这里来了？”
她不觉倍感凄凉地淌下泪来。急得他手足无措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震霆。”她哀哀地叫了一声，遂扑入他的怀里。她一见到他温柔的眼神与听到和缓的口吻，便忍不住哭起来，“我好害怕。”
“你怕什么？”他不解地问她。“告诉我，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震霆，我……我没有想到原来他是那种人。我应该一早就警惕起来的。可是我太信任他了……”她泣不成声地说道，将他的前衣襟也沾湿了。
“你是说郑四方吗？”他陡然地愕然极了。方才见到她跑来的时候看到她一侧袖子上的布被撕掉了一块。想到这里他心里一紧。
“震霆，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每一次我都信错人。”她泪眼模糊地望着他。在她的心底原来她最相信的那个人是他。
（本章完）
第149章　一寸相思千万绪（三）
圆圆偎在他的怀里不知道哭了多久，天色渐渐已经黑了下来，雨也已经停了许久了。她半躺在霍震霆办公室里的沙发上，霍震霆揽着她，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两手的胳膊渐渐地发麻起来。慢慢地她听到楼下开始喧闹起来。窗子外汽车的车头灯轰轰地一辆接着一辆地亮了起来，将墙壁照得如镜面般明亮。她才知道百乐门开始营业了。她惶乱地揩了揩眼角，从他的怀里逃了开来说道：“我……我该走了。”
“你上哪去？”霍震霆在她的背后愁思地说道。她虽然没有把事情的发生说了出来。可是他已经能猜到几分，她真的要回到郑四方的身边去吗？
这一句话刺中了她的心。她该去哪里呢？郑家还是她能够呆得下去的地方吗？她与郑四方俨然已经撕破了脸。可是她要去哪儿呢？上海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煞住了脚步，浑身微微地战栗起来。
“圆圆，你还要回郑家去吗？”他仿佛洞察了她的心事，神情萧索地问她。
她朝他的脸上细细地睄了一睄。可是如今他的身份已经不再是她的男朋友了。难道她还能倚靠他吗？她的心内不觉得沉坠了下去。她低下眼皮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自己这样一无所有地跑了出来。她该怎么办？
“这样吧。去我家住一段时间好吗？”他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轻声地说道。
“去你家？”她讶异地抬起头。
震霆道：“不过我们家新搬了地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家还有多余的客房可以供你居住……”
“我怎么能够打搅你们呢？”她的神情中渗着浓厚的忧伤与矛盾，微微地皱了皱眉毛。
“圆圆，你也曾经帮助过我啊。况且这件事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你放心，我们家里的人都会对你很好的。”他道。她如今这副凄黯可怜的样子令他悲酸。此时此刻，他只想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去卫护她。
她心绪如潮，却又不得不妥协于他的决定。两人正准备动身，却不料菀儿推门而入。她见此情景，惊讶得眼睛都要吊到额头上去了，抹得嫣红的颧骨微微地耸了一耸。
“圆圆怎么会在这里？”她带着几分勉强之意笑道。
“喔，圆圆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准备带她出去呢。”震霆没有料到菀儿会突然进来。他一时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你带她去哪里？”菀儿不由得又追问道。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她的心头闪过一丝疑窦。觑着眼偷偷地打量她，她的脸上怎么会有哭过的痕迹，而且她身上的衣服……她顿时心绪如潮，悄悄地咬了咬牙。
“菀儿，你别误会。我只是带她去找一个栖身之处，她暂时可能不回郑家住了。”震霆已经窥探出了她的神色解释道。
“你要带她去哪里住？”菀儿微微地噘起了小嘴，不错眼珠地望着震霆与圆圆的脸，想找出一丝蛛丝马迹来。
“我……”震霆噤了一噤，他不知要用怎么样的言辞才能解释这件事。“我跟圆圆是老乡，这也是你知道的。还有一件事就是圆圆的爹娘原是帮我们老家做事的。所以我爹娘也认得圆圆，我打算把她接到我爹娘那里住几天？”
“你要带她回家住？”她听他兜了一大圈子原是要把圆圆接回家住。不禁骇了一吓，眼底微蕴迷惑。
“等我找到了房子，我马上会搬回去的。”圆圆也接碴道。
菀儿的目光从震霆的脸上又移到圆圆的脸上，突然说了一句：“我们家有的是空房子……不如圆圆还是上我家去住好了……我们总归是女人，方便一些。”
震霆有点懵了，始料未及菀儿会说出这番话。他微咳了几声说道：“不必了。我爹娘也好久没有见到圆圆了，也想趁此机会好好地见一见她。”
话音刚落，圆圆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真怕震霆答应菀儿接她回去同住的要求。
菀儿的眼睛一径乱蹿着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挪来挪去，极力地捺住心中的怒火。霍震霆，郑圆圆这两人在搞什么名堂。为什么圆圆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又这样地不齐整？两人不会是背着她已经悄悄地好上了吧。酸的滋味在心里潜滋暗长。
“那……那我们一起送她去吧。我……也还没有见过你爹娘呢？”她抿了抿嘴假意地笑了。
霍震霆无法再回绝她这样的请求。他缄默不语的态度也表示默认了。三个人步下楼梯，一起走到门口。他吩咐王经理备车。车子驶到了他们面前的时候，霍震霆示意司机下车，自己坐到了驾驶位置上，菀儿却抢先坐在他的身边，圆圆默默地坐在了后排的位子上。
“圆圆，你怎么从郑家跑了出来？”一上车菀儿半是不满半是疑惑地问道。一想到从今以后这个女人就要跟自己的男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她就恨得牙痒痒的。
圆圆的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她将脸撇向窗外，却没有答腔。
“只不过发生了一些小事，你不用操心的。”还是霍震霆帮她解了围。却引起菀儿的不满，只是她没有将这不满显露到脸上。
三个人到了霍家。
霍家新的房子看起来灰扑扑的，屋檐上的瓦片也参差不齐，门上的黑漆都已经剥落了，大铜环摸上去也扎手。相比霍家以往的房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震霆上前握住那大铜环敲了敲门，少顷便有人跑出来开门。是景雯。现在霍震家除了还留着景雯之外，还雇佣着一个烧饭的佣人，以及一个男仆人。
“嗳呀，少爷你回来了。怎么圆圆小姐也来了？”景雯眼尖地发现了她。“那么这一位小姐呢？”
菀儿眯眯地笑着说：“你叫我菀儿吧。”
“喔，原来是菀儿小姐也来了。”景雯恍然大悟，“请进，请进。”
霍亭青自从心绞痛发作以来一向都在自己的房里由景雯替她将饭菜端进去吃的。所以在这吃饭时间只有李子叶与霍亭亭两人一起吃。霍亭亭一见到大哥回来了，高兴地不得了。大哥大哥地叫得欢。
李子叶见到圆圆，自然是笑容可掬的，拉着她问长问短。
“爹，这位是菀儿。”霍震霆见状，便又把菀儿介绍给了他。
“菀儿姑娘，你快坐。你们大家有没有吃过饭？如果没有吃过的话，我让人再烧几个菜。”李子叶笑着说道。
桌子上只摆放了一盘油氽花生米，熘白菜，韭菜炒油芽，一大碗摊鸡蛋，以及一壶白干。
“不用了。伯父，这些菜已经足够了。”菀儿伶俐地接口道。
“这怎么行呢。你跟圆圆都是客人，用这种菜招待人实在是太失礼了。景雯，你吩咐一下厨房再蒸一尾鱼，再炒几个荤菜，上次那个炝虾做得蛮好的。”他回头对立在一边的景雯说道。
景雯应诺着退下去了。
“怎么家里突然就热闹起来了？”霍亭青自己从房间里摸索着走了出来。她说话的空当还夹带着几阵咳声。
“你怎么就跑出来了呢？”李子叶见状忙上前搀着她，嘴里埋怨道，“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就不要再出来走动了。万一被风吹得着凉了，该怎么办。”
霍亭青步履蹒跚，气色看上去倒还不错。
“你整天让我躺在床上，存心想闷死我啊。这么多天躺下来，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快睡散了。”
震霆也帮着李子叶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怎么圆圆也来了？”霍亭青眼前一亮。
“伯母。”圆圆略羞涩地轻声道。
“那这一位呢？”霍亭青见与圆圆并排站着还有一位姑娘，身量要比圆圆稍高一些，脸盘子略窄，更显得那小白饺子样的下颏玲珑得精巧。两排厚重乌亮的长睫毛底下有一双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睛，水伶伶的。霍亭青见着她的面，心里头下意识地往下一沉，莫不是这位就是菀儿。
“伯母，你就叫我菀儿好了。”菀儿落落大方地说道。
霍亭青不免板起了面孔，但是一想到她也曾倾囊相助霍震霆十万元，只得又将脸色缓和了一下：“原来你就是菀儿姑娘。你们都坐下吧，今天家里人多，我也喜欢凑热闹。大家坐下来一块吃饭吧。”
这时景雯已经从厨房将饭菜都搬了上来。霍家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奉行的是开源节流，不再像过去那样，各色珍馐海味都齐齐端上餐桌。景雯从托盘上端出来的菜也只有四五盘这样，倒是摆满了一桌子。
“你们尝尝，我们新来的厨子烧出来的菜特别的好吃。别看这样子不怎么样，味道倒是好得很呢。”霍亭青微微一笑道。
屋檐外吊着的几盏灯都点着了，这一向怕费电，吃饭的厅里装的电灯度数也不高，因此一到晚上，屋檐下的羊角灯也一同点起来。一圈圈微晕的灯影荡漾在屋子里。朦胧迷离之中倒也有异样的风情。
（本章完）
第150章　一寸相思千万绪（四）
晚饭吃好了之后，霍亭青与他们寒暄了几句，很早就回房歇息了。而李子叶却拉着圆圆说个不停。景雯替圆圆拾掇出一间客房来。霍震霆帮着景雯忙前忙后一块收拾着。菀儿见状也跟着他一块儿帮忙起来。
在几个人的帮忙之下，客房很快便收拾得窗明几净。震霆又吩咐景雯去抱一床干净的被褥枕套出来。而自己却抱着胳膊看着那张桌子出神。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劲吗？”菀儿的心中原是十分不甘不愿的。她见霍震霆这样的殷勤备致，这样地对圆圆好。实在是吃酸不已，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大度淡然的样子来。
“你觉的屋子里是不是少了一些东西？”他定定地望着她。
她环顾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淡淡地应道：“我觉的很好啊。”
他单只手托起下颌，细细地睄了一睄说道：“还少一块镜子。姑娘爱漂亮怎么能少了镜子呢。最好再加只花瓶，至于鲜花嘛我们家后院子里多的是。这样……”他饶有兴味地说下去，却猛然地发现菀儿的脸上的颜色白一阵青一阵的。
“你不是说圆圆只不过是暂住一阵子吗？怎么好像搞得是来度假一样的？”菀儿至此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愀然不乐地说道。
霍震霆自悔失言，顿住了口，遂说道：”我看你也忙活了这半天了。不如去前厅喝口茶休息一下，这里就交给我来吧。”
菀儿闻言将嘴翕了一翕，不快地走到前厅。李子叶已经回房休息去了，圆圆坐在桌子旁边两手捧着一杯茶，慢慢地送到唇边喝着。
菀儿不露声色地走了进去，她掳了掳耳后的头发，对着她微微一笑：“想不到你跟震霆分手了之后见面的机会也不少啊。”
冷不防地见到她走进来，圆圆抬起身来，腮上一点红晕。
“我希望你能够记的你答应过我的事。我当初可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将震霆从小原晔的手上救了下来。你可不要食言啊。”菀儿斜起眼睛瞅着她。她好不容易才能够跟震霆在一起，又岂能将他白白地拱手相让呢。可是她明知道震霆最爱的仍是圆圆，但是又有什么法子可以逼走圆圆呢。
“我会记的我们当初的约定。”圆圆正了正色道。她这样唐突地跑出来找震霆，这是她自己欠妥当的地方。她想到自己在连华电影公司还压着一部分片约没有给，打算明天去公司将这一部分钱讨回来，顺便去租间房子。
“如果你缺钱的话，我很乐意帮助你。”菀儿含笑着从自己的包内翻出几张纸钞，手指间夹着这几张钞票，嘴对着她的耳朵狠狠地说道，“为什么你就不能离霍震霆远一点吗？你知不知道你一出现，他的心就随着你的一笑一颦而起伏不定了。我为了能得到他，我付出了多少的代价。我警告你，如果你再同我争他，我一定不放过你！”吟毕，她将这张钱死命地掼在她的脸上。
她愕然诧异地昂起脸盯着她。那几张纸钞一路顺着她的身上往下掉。“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你争！我答应你的事我就一定会做到！只是你不要用这种手段来侮辱我！”
“我侮辱你？”菀儿咬着牙说道，“是你处处跟我作对吧。为什么你从郑家跑出来要来找他？他是你的什么人？”说着，她又半抬起下颚眼珠子朝下地凝注着她，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知道了，是郑四方把你赶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