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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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娘，我今天已经很低声下气地去求她了，只差没有给她跪下来了。可是贝如芳连正眼也没有瞧过我们，硬是不让如织出来见我们。”他口里虽然说着话，却借故地走到房间的一侧去偷眼睃视。
“娘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霍亭青抬头喟叹道，“今天你大哥给了我一点家用，娘知道你一到月底总归是没钱的。”说毕，她竟然从自己的衣兜子里取出一把钥匙。上面的钥匙口拴着一条红缨绳。
震楠没有想到他绞尽脑汁也遍寻不到的秘密居然由霍亭青亲自揭破了。她拿着那钥匙，走到她那个八面玻璃屏风妆台，钥匙插入那最末一层抽屉里。这是震楠第一次亲眼所见她娘的那只抽屉里，又大又阔，里面除了一些首饰现钱之外，底下还压着一叠盖了章的纸。他心里卜卜乱跳起来。
“你拿去用吧。”霍亭青拿出一叠钱来给他，“你呀，要省着点用。你一个人的开销倒是比我们这几个都要大，还有啊要是被我发现你还在赌，那么这笔钱我就让你大哥从你的月饷里扣！”
“行了，行了。娘我已经知道了。对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吩咐厨房煮了绿豆粥，不如我们出去吃好不好。”震楠收了那笔钱揣进兜里。他眼角的余光又再扫了那一眼抽屉。
“好吧，近来肝火太旺，该清清火了。”霍亭青也十分赞同。
夜像是上了十分浓重的墨，连月光的影子都变得清淡稀薄起来，西风苏苏地吹着枝桠，刮得树叶都飕飕地响。霍亭青与李子叶已经睡得十分沉酣了。这时霍震楠已经猫着腰，沿着墙根子悄悄地将她房间里的门轻轻地拨开来，极力地不发出一丝声响。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里。借着那微弱的月光，看到帐帷里的两个人已经此起彼伏地打起鼾来。他看到椅子上垂挂着霍亭青的衣服，他将手伸入那袍子的口袋之中，指尖触到了那硬冷的东西，不由得面上露出那洋洋得意的笑容。这时他听到床上微嗽一声，吓得他一动也不动的摒着气。但是他等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反应，便觑着眼往那床上瞧去，见霍亭青跟李子叶睡得十分之熟。他放下心来没敢再耽搁，便悄悄地走到那妆台蹲下身去，将钥匙戳入那锁眼内，转了一转打开了抽屉之后也不敢细看，便从底下抽了一张出来。按原样地锁好，又悄然无声地将那钥匙归还原位。这一切他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当他回到房里的时候，他打开灯才发现自己偷的这一张居然是百乐门的房契。他露出阴森的狞笑来。
他从当铺走出来，手上多了一只皮箱子，大摇大摆地走入那经常光顾的赌馆。
“呦，霍少爷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今天是第三天了，我正想去找你呢。”那差役的目光留在他手上沉甸甸的皮箱子，那对小绿豆眼似眨非眨的。
“这十万元，我连本带利地还给你！”他将手上的皮箱子朝他的身上掷了过去。那箱子从他差役的身上滑了下来，落在地上之后，扣着皮箱的揿纽又弹了开来，整个皮箱子里的钱都洒在地上。
“给张银票不就行了。怎么还劳烦您大老远地跑来给我们呢？”那差役忙手忙脚乱地将钱笼进箱子里。
“我特意去换了现钞给你，免得你狗眼看人低。”他咬着牙说道。
“怎么会呢。”那差役抱着那个皮箱子，奉承道。
“欠条呢？”他不想再跟他周旋下去，僵硬地说道。
那差役将那皮箱子转交给别人，再两只手将那欠条递了过来。他瞟了一眼上面的字，便将它团成一团，乱着塞进口袋里。当他走出那家赌馆的时候，便将那欠条撕得满天纸屑。他叫了一辆黄包车，前往菲菲的公寓。
菲菲一脸的倦容，睡眼朦胧地望着他，打着呵欠说道：“你怎么一大清早地来了？”
“都日上三竿了。”他嘴上嚷嚷着，大踏步地走进房间里。“你怎么还在睡觉？”
“昨天晚上打麻将呢，打到凌晨两点才回来的。”她烫得一绺一绺的头发垂挂了下来，更显得那张似醒非醒的脸凭添了几分俏媚。
他朝她那张满溢香气的床上一躺，连鞋子也没有脱掉。
“你下来好不好？”她瞪起眼睛叫道，“你这么脏的鞋子会把我的床给弄脏的。”
“床弄脏了再买一张么。你喜欢法兰西的床还是德国的，我都可以买给你。”他尖起鼻子在她的身上嗅了一轮。
她忙不迭地推开他，坐在床沿上嗤之以鼻地说道：“不知道谁说等下次见面的时候用钱来砸死我的。”
“可是我只有这么一张，怕是砸不死你的。”他拿出一张银票来在她的面前晃了一晃。
她微弯而不太浓的眉毛底下那一对惺忪迷离的脸顿时亮澄明亮起来，她看着那个数字，将眼睛越睁越大：“二万元。”
“我说过我要以五倍十倍的代价来偿还你那些首饰的价钱。怎么样？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吧。”他露出两排晶莹的牙齿笑道。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钱？”她亲着那银票上的数字，一面勾着他的脖子一面说道。
他净白的脸上，牵动嘴角，手指头点到她的鼻子尖：“找钱的方法多的是！我随随便便一转卖便是三十万。”
“三十万？”她微微晕红着的鹅蛋脸上露出愕然惊诧之色来。“你哪里来的钱？”
他得意地俯在她的耳畔低语了几句。
她张大了嘴，久久没有阖上。末了她才反应过来：“你把你大哥的百乐门给卖了？”
“百乐门不光是他霍震霆一个人的，我也是姓霍的，难道我就没有一份吗？”他横了她一眼，嘲笑她大惊小怪。
“那他们知不知道这件事？”她瞵着眼睛问道。
“你别再多事了行不行？这以后即使有事追究起来也与你无关。”一丝不安笼罩在他的心头。
菲菲露出笑颜，两条细白的臂儿围着他：“我们不说这些事了。现在我马上换一身衣服，我们去逛街吃饭好不好？”
“随你的吧。”他乜斜着眼瞅了她一眼。
圆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她看到她的前面走过来一对情侣，男的英俊逼人，女的妩媚大方。照理说这是一对很养眼一璧人。然而她却不敢把目光注在他们身上。他们俩到底还是在一起了。她在心里凄凉地想道。菀儿终于如愿以偿了。她垂下眼睑，试图低头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去。
“圆圆。”然而菀儿却向她打起了招呼。
她不得不昂起脸，看着眼前这一张笑容可掬的脸。
“这么巧。”她讪讪地笑了一笑。
“是啊。”菀儿说这话的时候还回头望了一眼稍微落后于她的霍震霆，“我跟震霆决定去看电影呢。听说你最近又有一部新的电影上映了，我们两人正准备给你去捧场呢。”
她的手臂微微地起着拘挛，她巴不得自己立即消失在他们两人的面前。
“圆圆，你现在去哪里？”
“我……我约了朋友吃饭呢。”她随口胡诌了一句。
“这样啊，本来择日不如撞期呢，我们可以一块去看电影。”菀儿接碴道。
“不用了，我不妨碍你们了。再见罢。”她仓促地说着，从他们的身边擦肩而过。
“你说圆圆为什么看见我们似乎很惊惶失措的样子？”菀儿明知故问道。
“你不是说要赶紧走吗？”他悻悻地答了她一句。
菀儿知道他的心里也起了一些涟漪，但是她声色不动地搀起他的胳膊，神情怡悦地说道：“那我们走吧。”
（本章完）
第144章　露蛩悲（三）
这一天霍震霆面无人色地走进家门来，他走到前厅里看到他爹跟他娘都在，略带愤懑地叫道：“爹，娘，震楠有没有回来过？”
把正在饮茶的两个人着实给惊了一吓。李子叶呷了一口茶说道：“怎么了？你找你的弟弟这样急？”
霍亭青也接口道：“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过呢。他今天没有去百乐门上班吗？”
“娘……”他的语调悲壮而无奈，“我都没有跟你们说，自从如织回娘家了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百乐门了。”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霍亭青一听，不禁又叱责道。“整日天不亮就出去，晚上天黑了才回来，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娘，爹，现在不是与他计较这些的时候。我现在有一件火烧眉毛的事要问他个明白！”霍震霆急得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到底有什么事让你这样子心急火燎的？”李子叶不免又问道。
“今天下午有一个自称为王老板的人来找我，说是要收回百乐门的房子。我听后吓了一跳，百乐门原是我们霍家买下的房子，怎么会有人来收回呢！可是那王老板果真把那房契拿出来给我看。我惊异极了，百乐门的房契何时会落入到他人的手上。我问他这张房契是哪里来的？他说是霍家二少爷卖给他的，说是卖了三十万……”他促促地说道。
“百乐门的房契……”霍亭青自不免怔了一怔，起身由景雯扶着返回到房间里去。李子叶与霍震霆也面面相觑，尾随其后。
霍亭青打开那个抽屉，将整个抽屉都移了出来，倒扣在桌子上。那里面乱七八糟的地契，房契，首饰，银票摊了一桌子。
她细细地检视了一番，才赫然发现果真少了百乐门的房契。
“我找不到那张房契……”她大惊失色，连嘴唇皮也抖颤起来。
霍震霆顿时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口中喃喃着讷讷：“这么说来王老板的房契是真的。那么震楠果然把这张房契拿去卖了……”
“我是不可能会把房契交给震楠的！”她木着脸说道，“可是这抽屉里里外外都没有撬动过的痕迹。震楠又怎么会……”
“那么震楠知不知道你把房契藏在这里呢？”李子叶也焦心地说道。
“他……”她骤然想起了什么，忙又说道，“上次你给了我一笔家用，因他到了月底一向都是手头紧。于是我就取钥匙打开这个抽屉，把钱取出来给他。那么他应该是知道我把贵重的东西藏在那里的。”
“你怎么这样糊涂啊。”李子叶皱起了眉头，略带责备地说道。
“爹，娘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王老板说给我们一个礼拜的时间收拾好东西。他马上就要来收回百乐门了。”霍震霆郁郁不乐地说道。
“百乐门是我们霍家的心血，我们怎么能让他说收回就收回呢。”她一时之间愤怼起来，将脸色涨得绯红。
“可是你别忘记了那张房契还握在人家的手上呢。我们不走还能怎么样呢？”李子叶顿时愁云惨雾，突然他眼前攸地一亮，“不如我们从王老板手上先把百乐门给买回来。”
“爹，你这个方法我也想到过了。可是王老板要价——”他伸出一个手指头。
她两只眼睛只管注视着他的手，颤声道：“一……一百万吗？”
“对。他说一分都不能便宜！”霍震霆皱眉道。
“真是岂有此理！我们霍家的产业居然被倒手卖一百万。这个姓王的是什么来头！他未免太坐地起价了，简直是趁火打劫！”李子叶忿忿地说。
“爹，娘，现在当务之急就是筹这笔款。可是我计算过了，把我们手上的现金，银票，以及这些房契地契套现，也筹不了这笔款子。”他心中一搐。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百乐门真的要毁在他的手上了吗？从此之后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百乐门转手他人，落在别人的手上。
“再不济把我们这一套房子也卖了吧。”霍亭青只觉的心中一阵绞痛。
“娘，我也算过了，最起码还差二十万！二十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蹙起了眉毛。
“我们还能上哪里筹这二十万？”霍亭青哀哀地叫着。突然间她觉得心口那阵痛楚愈来愈烈剧了。随即天眩地转之后她便不省人事了。
待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经常躺在床上了。
霍亭亭地抹着泪，一见到她醒了过来，便噙着泪喊道：“娘，娘，你醒过来了啊。”
她疲乏地睁开眼，见屋子里除了几个忙碌的丫鬟之外，再无别人，便撑起身子说道：“你爹跟你哥呢？”
“娘，你快点躺下，大夫已经来瞧过您了，说是你的心绞痛又发作了。你现在觉的好一些了吗？”
霍亭亭话音刚落，便有咚咚几声捶在门上面，听着不大像是敲门的声音。
“外面怎么了？”她警觉地叫了起来。
霍亭亭慌慌张张地跑到门口去探个究竟，回来又惊恐失措地说道：“大哥跟二哥正在门外打架呢。”
她一听，两手臂支持不住了，又软绵绵地躺了下去，有气无力地说道：“让他们别打了，让他们进来，我有话跟他们说。”
霍亭亭连连点头，又一溜烟跑到门口去叫喊。少顷，两兄弟便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霍亭青凝望着站在她面前的霍震霆与霍震楠，两兄弟的脸上都挂了彩，衣服也都撕扯得不成样子。她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还隐约作痛。
“打架能解决问题吗？”她面露倦意地说道。“震楠，你老实跟娘说，那张百乐门的房契是不是你偷走卖给那个王老板的？”
震楠的口角肿痛，正往外渗着血丝。他抬起袖子抹揩了一下，声音却嗡嗡的，听不清晰。
“你只要对我说是或者不是就行了。”她怀着微茫的一线希翼，两眼灼灼地望着他。
“是。”震楠声若蚊蝇。只是在众人听来，他这一个“是”掷地有声。霍震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跪下！”她将脸陡然地往下一沉，心也跟着猛烈地往下一坠，由心窝子里酸痛出来。
震楠蠕了蠕嘴，试图还想说些什么。
“跪下！”然而霍亭青知道震楠今日所酿成的大错，完全是由她一手偏袒而造成的。慈母多败儿。想到这里，她两颊松驰的肌肉微微地战抖着。
震楠便当着众人双膝跪了下来。
“你把百乐门卖掉的钱呢？”她两眼的泪珠儿在眼眶里直打转。她为自己生的这个忤逆子而感到悲痛无比。
“娘……”震楠脸上的颜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他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的猝不及防，这样的迅速！
“钱呢？那些钱上哪里去了？”她拚尽了浑身的力量喊了起来。这一喊又牵动了她涩滞的咽喉，她大声地咳嗽起来。景雯与震霆忙上前，一个为她斟茶递水，一个替她揉着胸口。
“还赌债了！”他的嘴一张一阖的，轻轻地吐露出这一句话。
霍震霆气得当下就朝他的身上狠命地踢了一脚。他花费了巨大的心力与心血，终于把百乐门给发展起来了。他就短短的一句话让他一夜之间所有的心血都化为乌有。
她停止了咳声，苦涩地笑了起来：“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儿子！都怪我太天真了，一次一次地被你欺骗。也怪我心软，就是因为我一时的不坚定，到现在害了霍家，把百乐门也害了。”她冷眼地凝注在他的脸上。震楠触到她如利刃一般的目光，那目光中的寒气令她侵骨袭肌。
“我们霍家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我现在就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你霍震楠不再是我霍亭青的儿子！我要跟你断绝母子关系！现在你马上给我滚出霍家的大门！”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喊出了这一番话。
话一出口，众人都呆怔住了。谁也没有料到霍亭青会下如此的决定！
李子叶也觉得她言重了，刚想开口说话，却被霍亭青用眼神制止：“来人，如果他不愿意走，现在马上把他给我拖出去！”
“娘，你不要赶我走啊……娘……”震楠起先是被震住了，他没有想到霍亭青要把他赶出去。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慌了手脚，伏在地上连连地叫着。
“把他拉走！我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她方才经过这一折腾，顿时觉得乏力到了极点，便微微地阖拢眼皮子。
谁也没有敢去阻止下人们将震楠带走了。震楠一路叫着一路嚷着，他大概自己也没有想到霍亭青竟在东窗事发之时一径将他逐出霍家。
等震楠的叫喊声以及身影完全地消失了之后。霍亭青才又睁开眼皮子对震霆说道：“娘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给你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