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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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她笑够了，才正了一正脸色，尖细着嗓子说道，“孩子被那个贱人给摔没了。现在我在郑家的地位比起当初来有过之而不及呢。郑四方现在甭提有多疼我了。”
“真的？”
“我上你家去说。在这种地方说话可不方便呐。”程卉媚笑着往他的身上靠去。
“好，好。”彭振家如释重负地说道。
王经理匆匆地敲开霍震霆的办公室大门。
“什么事？”见他神色仓皇的样子，霍震霆问道。
王经理拭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低低地说：“在我们百乐门的后杂物房里居然发现了一个人。样子看起来似乎病的不轻。”
“给他一些钱打发他走吧。”霍震霆道。
“他这样子像是受重伤，走不了啊，高烧不退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王经理忧心惙惙地说道。“而且……而且……”王经理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怎么样？”
“而且看样子他是受过枪伤，也不知道是八路的人还是……万一他是八路军的话那可就糟糕了。现在皇军查的这么紧……我看要么找人将他抬出去算了。”
“你先不要声张，带我去看一看。”他将手中的笔一掷说道。
王经理带他到一楼的杂物间里。那里常年累月地没有人进去打扫，一开门便有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鼻袭来。那房间里乌七麻黑的。王经理擎着一盏羊角灯走了进去。借着微明的光线，霍震霆看到堆满杂物的角落里有一个人影缩成一团躺在冰冷的地上。他示意王经理将手中的灯给他，自己往那个人影的地方照了一照。那个人面朝里躺着。王经理上前轻轻地用皮鞋在他的背部点了一点。那个人一动未动。
“不会是断气了吧。”王经理颤声对他说道。
然而那个人却将身子微微地舒展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呻吟声。
霍震霆蹲下身去，将那个人翻了过来。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下颌爬满了青胡茬，紧紧地闭着眼。右手臂上有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王经理，去找个大夫。”他沉吟了一下说道。“不要惊动任何人。”
“可是……老板，把他留在我们这里，我们的处境会很被动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八路，即使不是的话，他来历不明，万一死在我们这里，对我们百乐门的声誉也会有影响的。”
“先去找大夫。余下来的事情我自会安排。”霍震霆将两道浓眉紧紧地簇了起来。
（本章完）
第97章　新梦黯（一）
王经理将洋医院的大夫请了来。大夫看过他之后说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引起了昏迷，全身有多处挫伤，但是不是太严重，只要多加静养，按时服药就可以了。
王经理拿着药方，满脸疑惑地对霍震霆说道：“霍老板，难道我们还要收留他在这里吗？”
“你先去医院拿药，顺便找一床被子给他盖上。稍后再拿点吃的东西给他。”霍震霆沉沉地吟了一会儿说道。“你说他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让他走。”
“可是万一他是地下党之类的人，那可怎么办？”王经理急着说。
霍震霆抿了一下嘴：“照我说的办。有什么事我一力负责！”
王经理只得照办。
霍震霆走了进去，看到一个穿绿绸旗袍的女子伏在窗口。他抿嘴一笑，放低了脚步声，蹑手蹑脚地从她的背后走过去，一只手揽在她的右肩上。
“吓我一跳。”圆圆扭过头来，嘻嘻地一笑。随即鼓起嘴巴说道，“你上哪里去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
“好久有多久？”他注视着她两排浓密乌黑的长睫毛，眨了一眨眼睛说道，“有一辈子那么久吗？”
“你又逗我。”她的手伸得好长，才够得到他的肩膀。
他看到她白腻的手腕上匝着一只金手镯子，便笑着捏了一把她的手道：“我今天想到一个法子来补偿你。”
“真的吗？”她眼睛登时清亮起来，遂又用怡悦的口吻说，“你要怎么样补偿我。”
他见她面色微红的俏模样，便微微地笑了一笑，立在办公桌前，将桌上乱七八摊的文件拢了一拢，叠得齐整，又抬起头来朝她深深地一睨：“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她被他牵着一路走着。
他闻得到她身上清甜的味道，俯身在她红菱似的小嘴上啄了一口：“跟我来就知道了。”
霍震霆将她一直带到自己的家门口。
“你怎么闷声不响地就带我来这里？”她神色俱丧，忙掉头就走。
“你别走啊。”他眼明手快地拉住她的衣袖子。
她的两只眼睛盯着面前紧闭的大门，生怕它会猝不及防地打开了。
“你怎么能带我来这里？”她惊惧地说，“难道今天你们家只有你一个人吗？”
“当然不是。”他看着她发笑道，“我要带你来见我爹娘。”
“那怎么可以？”她露出惊异的神色，慌慌张张地理了理鬓发。“我都没有心理准备。而且你爹娘是不是喜欢我，我心里都没有底。你怎么能贸贸然地带我来？”
“我们不是都商量好要订婚了吗？”他凑近她说道。
“你只不过是约略地提了一下。况且都没有正式跟我商量过。我以为那只是你说着玩玩的……”她惊诧地说道。
他板起了脸：“我怎么会随便地说一说呢。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嫁给我吗？”
她见他的面色沉寂下来，便柔声缓气地说：“我是有想过。可是你今天这么突然，我完全没有准备啊。”
“你要准备什么？”他又笑了一笑，那深邃幽黑的眸子里更显得发亮了。“走吧，早也要见晚也要见，反正你是躲不掉的了。择日不如撞日。别怕，有我在呢。”说罢他将大门擂得咚咚响。她一时阻挠不了，又想挣脱他，不由得将那粉白的脸挣得通红。
这时景雯已经走出来开门了，见到门口纠缠的两个人，怔了一怔。
“大少爷，你回来了。正好赶上吃饭时间了。”
“我爹跟我娘都在吧。”
“嗯，是的，都等着您回来吃饭呢。这位是——”
“喔，这位是郑小姐。”
圆圆早已羞得满脸通红，见景雯长得慈眉善目的便稍稍恢复笃定：“叫我圆圆就行了。”
“喔，圆圆。”景雯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对于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子，她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
霍亭青与李子叶，还有亭亭正围着桌子吃饭。
冷不防地听到他们纷乱的脚步声，还是李子叶率先抬起头来发现了他们两人。
“爹，娘。”霍震霆已拉着圆圆走到了他们面前。
霍亭青见到圆圆，在心里震惊极了。眼前的这位姑娘她已经见过一次，而在震楠的口中已经听到过无数次了。然而这位含着笑略显羞涩地垂着头的姑娘被霍震霆出其不意地带来同她见面，她此刻的心情也同圆圆一样，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伯父，伯母。”圆圆脆生生地叫着。
“哦，圆圆是吧，坐，快坐下。景雯，给圆圆添一双碗筷。”李子叶先是一怔，既而却满面笑容地招呼她坐下。
“圆姐姐。”亭亭伶俐地叫道。
“这是我妹妹亭亭。”霍震霆道。
霍亭青两只眼睛只管注视着桌子上的菜，搛起一块肉夹到亭亭的碗里：“你这丫头嘴巴可真甜。以前叫你的菀姐姐也叫的这样子地甜。”
听到何菀儿的名字，霍亭霆的心头有一阵奇异的感触。
“你是郑四方的干女儿吧。”霍亭青猛地抬起眼对她说道，故意将干女儿几个字咬的很重，见圆圆怯怯地点了一下头，便又说下去：“你虽然是第一次正式地来我们家，我对你可不陌生啊。震楠以往总是在我的面前提起你呢。”
圆圆窘极，一时不知如何接碴。
“没事，你不必紧张，我可是个开明的娘，我不会介意的。”霍亭青道。“只不过震霆这么唐突地带你回来，我跟他爹都没有什么准备呢。粗茶淡饭的，你可千万要见谅啊。”遂她又笑盈盈地夹了一块鸭肉放到她的碗里，“你看你这么瘦，以后有空可要常来我们家啊。今天震楠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么晚都还不回家吃饭。”她说罢，仰起脖子往黑洞洞的门口看去。
“圆圆。”李子叶和言悦色地道，“我也听说了你是郑四方的养女。但是我听你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南京人。”
李子叶恍然大悟：“原来我真是猜的没错。那你的亲生父母……”
“你扯这些做什么！”霍亭青剪断他的话，板起面孔来说道。
李子叶道：“我只是觉的这圆姑娘好生面熟，所以才多问了几句。”他一见到这个圆圆便有着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总是觉的她像一个人。
“你都一大把年纪了，也该摆出一副爹的样子来。你这样地东问西问的，成何体统。”
“伯母，没事的。我从南京过来的，出身也不是很好，我父母也是在有钱人的家里做佣人的。”圆圆微红着脸说道。
“圆圆你说你是穷人家出来的女儿。看你的模样与谈吐倒是不像是吃过苦的人。”霍亭青憋着一蓬火，强颜欢笑地说。
“爹，娘，我今天把圆圆带到家里来。是因为我有一桩重要的事要与你们宣布。”霍震霆道。
“大哥，你要跟圆姐姐结婚了吗？”亭亭闪着狡黠的目光说道。
霍震霆笑着睨了一眼粉脸上不禁泛起淡淡娇红的圆圆：“还是亭亭聪明。不过我打算先跟圆圆订婚。”
霍亭青嘴唇皮都抖颤起来，她手上的筷子一时拿不住掉在地上。景雯忙替她重新换了一双筷子。
“你们已经商量好了？”
圆圆也愕然地望着他。他是有跟她提过这件事。但是她没有想到来得这样疾迅。
霍震霆的神情纹丝不变，牵起圆圆的手道：“是的。爹，娘，我此生非圆圆不娶。”
李子叶虽被他们突如其来的宣布有点愣了一愣，但是还是很快地缓过神来，面上露出一丝喜色：“这个决定虽然有点仓促。但是我还是非常地高兴，我们霍家已经许久没有办过喜事了。”
不料霍亭青闻言却愀然不乐：“震霆，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你事先都没有同我们商量过。”
“爹，娘，这件事对于你们来说是有点冒失。但是对于我来说，我早已经胸中酝酿已久了，自我十岁认识圆圆开始，冥冥中我就觉的她是我将来要娶的妻子！”
“你们十岁就认识？”李子叶也骇了一跳。
“是的。我们从小就认识，只不过在小的时候只见过一次面而已。”霍震霆含笑地溜了她一眼。
“荒唐。”霍亭青却将脸绷得一丝表情也没有的，“你们太胡闹了，都没有问过我们做爹娘的，就擅做主张。”她缓和了一下语气，朝向圆圆。“你有跟你爹提起过这件事吗？”
圆圆惊惶地斜睇了一眼霍震霆，刚想开口，便被霍震霆接过茬：“娘，明日我自会上门拜访郑老板的。”
“原来连你都没有跟郑老板提过这件事。”霍亭青怏怏不乐地说。“震霆你自小做事就很有分寸，娘也很信任你，可是你看看你把你自己的事弄得这样的乱七八糟的。你们要谈恋爱，我并不反对。你一会儿跟那个何小姐拍拖，如今又换了这位郑小姐。娘也不责怪你。可是婚姻大事这么慎重的事，你还把它当作儿戏一样！”
“娘，我并没有把婚姻当作儿戏。而且我要纠正你的是，何菀儿从来就不是我霍震霆的女朋友！我们只是一般的好朋友而已。”霍震霆语气铿镪，双眸沉毅。
（本章完）
第98章　新梦黯（二）
霍亭青也憋着一肚子的气，她面色铁青地说：“这件事容我们再思量一下。”
“娘，难道我要订个婚也这么难吗？”霍震霆不悦地道。
见他们两母子闹得这样的僵持，圆圆坐不住了：“震霆，我还是先走了。伯父，伯母，下次我再来看望你们吧。”
李子叶也急着打圆场：“你们这是做什么，要这么争锋相对的。圆圆是头一次来，你们一定要闹得这样难看吗？让人家看笑话。”
“不吃了，饱了。”霍亭青将碗一摔，撇下他们一众人，气咻咻地回房去了。
圆圆原本已经站立起来，见是这副架势，便惶恐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别理她，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圆圆，你别见怪啊。坐下吧。”李子叶轻声说道。“吃菜，吃菜，别客气。”
圆圆只得悻悻坐下来，望了一眼霍震霆。见他将脸板得紧紧的。
一顿饭终于捱了过去，圆圆又与李子叶他们客套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要这期间霍亭青再也没有出现过。圆圆的心里很清楚，霍亭青她不喜欢她。她隐隐约约地觉的霍亭青不喜欢她大半的原因是为了霍震楠。
夜意渐浓，零碎的几点小星在沉寂的黑夜里只管半明半寐着。风摸过树梢的丫枝，枯黄萧索的叶片只管瑟瑟地颤抖着。霍震霆默然地走了一会儿，心里头却涌上许多酸惨的滋味。他只是没有料到霍亭青竟然一点情面也不顾。他以为他兴高采烈地带着圆圆回家，霍亭青会冰释前嫌。毕竟感情的事不是可以由她所掌控的。自己也跟她解释得很清楚，他已经屈抑住自己的感情。可是感情之情向来不由得人。但是到如今他总算是终于明白了，她终究还是最疼震楠的。她对圆圆这样的不客气，就是为了震楠。自己也是她怀胎十月的亲生骨肉，为什么在霍亭青的心里一碗水不能端平呢。想到这里他觉的自己的心里愤闷异常，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还在生气？”圆圆睁大了眼眸望着他。风吹拂着她的裙角，痒唆唆地刮在洁白的腿肚子上。他西装的下摆擦着她的手背，他的手从袖管里探出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凉。
“对不起，今天真的是我太冒失了。”他阴惨着脸说道，他将脸微微地侧了过来，目光中充满了沮丧。“对不起……”
“我知道你娘有一部分是为了震楠的事情而责怪我吧。”她细声细气地说道，昂起脸凝注着他，微微地喟了口气。
他瞥视着她：“这不是问题。明天我就上你家去提亲。”
“不……震霆这件事要不先缓一下吧。你娘的态度现在这么强硬，不如你再劝劝她，也许……也许她就会同意了。”星月的残光照射到她的眼睛上。他眱了她一眼，用手在她的后颈上最柔腻的地方摸了一摸。“我要做的事，没有人能拦得住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过我爹那里是没什么问题的。不如你找个机会先去你爹那里通通风，跟他说一下，给他一个心理准备。”
圆圆含笑地点了点头，将头偎进他的怀里：“我们还有许多时光可以在一起渡过，也不急于这一时了。我们会一辈子走下去的，不是么？”
一辈子。他伏下头在她秀丽的额头上碰了一碰。一辈子似乎很远又很长。他们不是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好好相处吗？他这样急不可耐的，失掉了心智，似乎不像他素日来的作风。
一大清早的，霍震霆刚进办公室，随着一阵纷乱嘈杂的脚步声，王经理连门也没敲一下便走进来，不停地揩拭着额上的汗，便急急地说道：“霍老板，那个人醒了。”
霍震霆一听，忙起身下楼去。
在那间杂物房里，已经被王经理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在水泥地上铺了一张旧草席，铺了一层破棉絮，那个人就坐在那层棉絮上，全身拥着一条印花被子，两只眼珠子呆楞楞地看着地上。
“你有没有问过他？”
“没有，他从醒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王经理道。
霍震霆俯下身去，望着他。这个男人满面胡子拉碴，嘴唇干裂，只有那一对眼睛炯炯有神。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那个男人依然专注着望着地上，偶尔才眨了一眨眼皮。
“霍老板，我早上问过他好多遍了。他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哑巴。”
那个男人将两腿缩了起来，把两只手撑压在自己的腿上，不带一丝表情的目光朝他的脸上睨过来。
“你叫什么？”霍震霆又问他道。
他直着眼睛望着他半晌，将嘴唇微翕，只是轻轻地将眼阖上，躺了下来。
“他是不是不会说话啊？”王经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