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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怯春寒,半宜晴色-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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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觉得一股酸痛,紧接着口腔里便伴有咸腥的味道。他略有点惘然地看着殴打他的那个男人。年纪仿佛很轻似的,略有点黑的皮肤,高挺的鼻梁,只是那嘴长得过于秀气了一点,略微地往里凹下去。
倒是立在他身畔的何菀儿紧张起来,叽哩咕噜地喊了一句,用的是她的母语。
那男人没有理会她,只是又提起拳头。在第二拳要挥到震霆的脸上之时,何菀儿就率先挡在他的身前,用流利的上海话说了一句:“你做啥?”
听得出她的语调十分的愤懑。
“你在信上所说的那个男人就是他吗?”那男人的国语十分的标准。但是看的出来他不是中国人。
“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何菀儿如羊脂玉凝结成的脸腮上愤怒的红晕洒开来,一直蔓延到耳根子上,因着说话语气的激动,她耳朵上的珍珠耳环也微微的颤摇着。“请你回去好吗?”
“我找了你很多次。你都避而不见。为什么?就是因为他吗?”那个男人的眉毛异常的浓烈,毛发都是直竖着。如果不是他怒发冲冠的样子,倒不失为一个五官端正的男人。
“你管不着。”何菀儿的嗓门比他还要大声。秀丽的鼻翅微微地颤栗着。浓厚的黑睫毛往外拥着她那盛怒的眼神。“我离开东京的时候就跟你说的很清楚,我们已经完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男人突然低声着咕哝了一句日语。大概是一句粗俗的骂人的话。他脖子上青筋爆起:“你舍得丢下我们三年的感情。就是为了这个一个男人就要同我分手?”
何菀儿此刻也觉得再跟他在马路上纠缠争执下去也没有结果。于是她不再跟他白费唇舌,便拉起霍震霆走了几步。
“小子,你要小心点。”小原晔怒不可遏地冲到他们面前,又伸出那只粗而有力的手揪住他衣裳的前襟。
“小原晔。”何菀儿紧紧地攥住他揪夺在霍震霆前襟上的手,急着去掰。“你不要再发疯了好不好?”
“我发疯。”冷笑爬上了小原晔的唇角,眉眼间的表情告诉他们反而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我是疯了,疯的不可理喻了。你为了这个男人,居然连我们之间的订婚仪式都可以无视。”
“请你不要把我们之间的事强压在他身上好吗?我跟你解除婚约的时候,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什么叫做为了他而使我们订不成婚呢?请你想想以往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是怎么样对待我的。”小原晔盯着她的脸,一种难以用言辞描绘的复杂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显露出来。
霍震霆夹在他们中间,又无缘无故地挨了一拳。他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抬起手背抹了一下嘴唇,一种如针戳用肌肤的痛楚贯穿全身。
“对不起,我想这位先生定是误会我跟何小姐之间的关系了吧。”他不禁张口说道,“其实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朋友。”小原晔脱下手上的獭皮帽子,带着讥诮的语调说,“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何菀儿抡起霍震霆的胳膊,将牙狠狠地咬一口嘴唇。“我们走,不要再跟这个疯子说话。”
小原晔盯着他们的后影叫起来:“菀儿你不要妄想离开我。除非等我死的那一天,你才有自由。”
霍震霆被她的手拽得很急,几乎是拖着步子走着。他倒吸一口冷气,牵扯到他的伤口,不由得手掩住受伤的部位。
(本章完)
第38章 瑞脑烟残(二)
小原晔终于不再追赶了上来。霍震霆被她一路拖着往前走。何菀儿一股作气带着他走出老远。才发现自己走了一段与回家的路截然不同的方向。她哑然失笑,遂掉转身子。
听到她嗤嗤地笑起来,霍震霆罔若置闻地睄了她一眼。
“你还疼吗?”她笑完了,又俯身在他的脸上细细地举眼睃了一睃。
霍震霆眉毛微蹙:“这一点伤算的了什么。倒是你……”
“我什么。”她仍是笑的眼眸清滢。眼里似乎盛贮着一汪水。
“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问的了。”他伛下身去,见自己烫得笔挺的裤腿上有一道黑印子,定是刚才不小心与小原晔起了争执而沾染上的。他用力地掸了一掸。
“其实我跟他……”他隐隐听见她发颤的声音。他直起了腰,见她的脸色仍是十分的平静,一抹淡淡的红晕在她的两颊上显现。她张了张小红嘴,露出一排又细又白的牙。“他是我。”她又笑了,伸出手指头捋了捋齐整的头发。“那个时候他是很吸引我的。他的书念的很好,而且又会作诗。你知道小姑娘大多容易被诗人所吸引……”
“你现在有多老。”他也不禁又笑了起来,这一笑又牵到他肿破的嘴角,他咧了一下,将那丝痛楚隐到心底去。
“现在……”她犹疑地顿住了口,继而皱了皱那好看的小眉尖,指了指自己心的部位,“我的心已是千疮百孔的了。”
他欹斜着身子,歪着头望了她一眼。
“你不相信吗?”她又这察觉到他的疑惑。“后来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在一起三年,已经打算订婚了呢。”她又俯下头瞧了瞧自己的羊皮鞋子,尖尖的头,中间横攀过去几条皮带子,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订婚。我是多么期盼那时候能够嫁给他。可是就在订婚的前一天我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了他写给别的女子的一封信。我想不到原来他背着我已经偷偷地跟那个女子书信往来了三个月。也许已经见过面了……”
“所以你连那个订婚仪式都没有参加对吗?”他接茬道。
“我通知了我父母,我要取消订婚仪式。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我要那么做。小原晔的家世那么好,自己又才貌双全。他们是怕我从此以后再也找不到那样完美的男人——”她的语调变得悲壮而又平静起来。“可是他们不明白其实他是一个喜乐无常的人,当然这也许不肯是一个缺点。”她抿了一抿嘴,“可是这件事发生了啊。依我的个性,我是绝对不能忍受我的丈夫除了我之外还有另一个女人的。”
她仰起头来,霍震霆瞥见了她的脸,她的眼眶边有些淡红,也许是因为风大的缘故。
“他发了疯地来我们家见我。我没有跟我的父母说我为什么要取消订婚的原因。他们埋怨我不懂事,太任性。可是他来了,他第一句话居然是那样的理直气壮,似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愧于我。他说,你知不知道你取消订婚对他造成有多大的伤害。问我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她笑得泪水都快要流下来了。她柔嫩的脸上也变得红艳艳的一片。
“那你怎么回答他的?”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就将发现他写给那个女子的信跟他说了。但是他断然否认。幸好我将那封信上的内容其中几句按原话背给他。他指天发誓还跟我说那只是他的表妹而已。你说有多可笑。”她的嘴角上缀起一丝冷笑,不屑地说道。
何菀儿抬起头,看到自家楼上的两溜窗户,其中一排还半开着,便停下步子,轻轻地说道:“震霆,我到了。”
他见她掯着泪花的模样,咬了下嘴唇:“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她嘴硬地说,倔强地一昂头发。头发漫天飞舞,她将手掌压在头发上,略微地用指头梳理了一下。“今天的事真是对不起。”
“我没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他絮絮地说道。“你进去吧。”
她将揩了揩自己的眼圈,勉强地笑着说:“那么再见。”
她进了门,款款地姗姗地走进去,走上了几格台阶,回头见到他凝立在风中。一丝暖洋洋涌上她的心底。
霍震霆正要转身要走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她三步两脚地又一路跑出来,抱住他:“谢谢你。”
霍震霆骇了一跳,但是他又不能将她推开,只得任由她抱着。
站在二楼书房窗前的山本刚目睹了他们两人,那浓黑的眉毛底下那双锐利的眼睛便紧紧地眯缝起来。
山本刚听到女儿橐橐轻快的脚步声,便知道她要往自己的书房的方向走来了,便将手中的一本烫金书阖了起来,双手交握搁在桌面,静候她的来临。
菀儿嘴里哼着小调,是日本的民谣。从小她就喜欢哼这首:
喜爱春天的人儿是心地纯洁的人,象紫罗兰的花儿一样,是我的友人。
喜爱夏天的人儿是意志坚强的人,象冲击岩石的波浪一样,是我的父亲。
喜爱秋天的人儿是感情深重的人,象诉说爱情的海涅一样,是我的爱人。
喜爱冬天的人儿是胸怀宽广的人,象融化冰雪的大地一样,是我的母亲。
菀儿见山本刚的书房门大开着,便牵了一牵裙角走了进来:“爸爸。”说毕,她的嘴里还在哼着那首悠扬的旋律。
“菀儿,看来你今天的心情十分不错。”山本刚嘴里虽然竭力地装出轻松的语气,然而面色却凝重起来。
“是啊,怎么了?爸爸。难道你希望你的女儿永远都愁眉苦脸的吗?”菀儿神情中掺着一点喜色。刚才她俯在霍震霆的背上哭过之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我看到了你跟一个男人……”他忐忑地试探着往下说下去,“那个男人怎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那是我的朋友啊。”她声音清脆地叫起来,“爸爸,你不是说我回到上海了之后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交过吗?”
“是中国人?”山本刚又絮絮地接碴道。
“对啊。是一个年轻有为的中国青年。”她笑着撩开覆在眉毛上的头发。
“小原晔回来了。”山本刚默然了半晌说道。小原晔的父亲与他是故交。听说小原晔的父亲死后,他就被召集入军,接着又当了大佐到了上海。
“爸爸。”菀儿鼓着嘴叫起来,“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个人了?我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山本刚不无担忧地望着她女儿:“我怕他会来找你。”
(本章完)
第39章 瑞脑烟残(三)
何菀儿到底没有把这桩事没与山本刚说。随着日子的推移小原晔也没有来找她,她也就渐渐将这件事忘记了。
很快到了约定拿祺袍的日子了。她穿着一袭月白绉褶的衬衫,将衬衫的下摆塞进黑呢裙子里面,外面罩一件青色大衣。临出门前还抓了一顶淡青的丝绒帽子。然而她却径自吩咐司机将车子驶到郑家。她约了圆圆一同去取衣服。
然而圆圆下楼的时候正巧遇上了程卉。程卉倚着阑杆一壁往外走,一壁又往耳洞眼里塞一副绿玉耳环。
“圆圆,你是不是要出门?”
圆圆点了点头。
“我听到门外似乎有汽车的声音,是不是有人来接你啊。”程卉手忙脚乱地带好耳环,又吩咐沁儿将她的皮包取来。
“是。”圆圆道。
“那能不能叫他载我一程,我去取衣服。”她走着已经扭着身子走到了楼梯底下。
“就是上次那家裁缝店?”圆圆说。
“对啊,你是不是也去那家?”程卉抚了抚烫得卷曲虬结的头发。她一身湖色缎钉碎珠的旗袍,走一步,膝盖上的珠子微微地颤栗着。
“那一起吧。”圆圆将一件莲灰色大衣穿了起来,周妈替她立在背后翻领子。
程卉脚踩着同样缀满碎珠的高跟皮鞋的咯的咯地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又从皮包里掏出一面小粉镜子,镜面上描绘出身材曼妙的美女画像。一面照着搔首弄姿,一面又促促地往外走。
圆圆弯下身子敲了一敲车子的玻璃窗板:“菀儿,我三姨也要一同去,不知可否?”圆圆自从被郑四方收做干女儿之后,虽然还没有正式摆席认亲,但是郑四方也吩咐她以后可以唤程卉为三姨。这一点使得程卉略微不满。
程卉也略略低腰,见是菀儿。想起是前些日子跟着霍震霆一同来的女子,便堆起谄笑。她想到郑四方约略跟她提起过,菀儿是上海滩某个大人物的女儿。
菀儿眱了一眼程卉,唇角微绽挂一点笑意权作招呼。自己跑下车来坐到司机旁边去。
程卉便与圆圆坐到车子的后面。
“圆圆,前几日在片场我看你演的很好,看来你真的很有演戏的天份啊。”菀儿笑着说道。
圆圆听了,抿着嘴笑笑说:“哪里的话。我真是一点也不懂演戏的。”
菀儿拨了拨她的帽子:“我觉得演戏比读书难多了。看来我真不是这一块料啊。”
她们正说着话,冷不防程卉插嘴道:“演戏有什么难的。”
菀儿斜睇着眼睃了一睃道:“难道三姨也懂得演戏?”
圆圆笑着接口道:“三姨以前也是演戏出身的。”
程卉听毕,得意之色跃然在神情上,正了正口气,将目光移向窗外,遥想起当年来:“想当年……”
菀儿的指了指前方,示意司机停下来,又叫了一声:“我们下车吧,到了。”
圆圆下了车。
程卉刚想对她当年的丰功伟绩加以渲染一番,无奈只得悻悻中断。
菀儿先取了衣服,迫不及待地走进试衣间更换。店员又将圆圆的旗袍寻了出来交到她的手上。轮到程卉的时候,店员东翻西找,不住地核对姓名号码片,楞是找不到她的那件旗袍。
圆圆将那件新旗袍穿在身上,袅娜地走出来,杏红缎子的绸旗袍很衬她的薄施脂粉的脸颊,人更是娇媚得如婀娜的花儿一样。
菀儿也穿得风情迷人。两人同站在一扇落地镜子前,像双生的一对姊妹花。菀儿又对着镜子侧着身子摆出一副诱惑人的姿态,引得圆圆伛下身子发笑。
这时却传来程卉尖细的嗓门。那声音刮得人凛凛的生疼。
“你们是怎么回事?告诉我今天来取衣服的。我特意挪出时间来,刚才又找了半天没找到,现在又跟我说衣服还没做好?你们自己说说看,这不是砸你们自家的店招牌吗?我在你们店里做了多少衣裳,你们自己说。这不是在耍我么?”
程卉重重地将自己沉甸甸的包往漆得乌黑的柜台上一放。柜台发出沉重的闷响。店员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看上去十分的稚嫩。见她这么一副架势,便搔了搔油亮的头皮,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
“还站着干什么?我要见你们老板。”程卉将柜台上搁着一盘椭圆银制的茶盘推到一边,那茶盘上盛贮着各色彩纸包裹的糖果。
圆圆跟菀儿快步地走过去。
程卉见到她们俩人身上的旗袍更是怒不可遏地叫道:“你看看她们,同一天下的订钱,为什么她们就做好了,我就没有?”虽然程卉制这身与她们两人一式一样的旗袍也不可能在同一个宴会上与圆圆一同穿着的。但是她这个人就是心高气傲,处处想抢在别人的前头,别人有的,她也一定要有,没有更好的话,她也一定要一模一样的。
菀儿今天还有戏要拍,于是跟圆圆说了一声,便换了衣裳走了。留下圆圆对着程卉。由天程卉的不断向进来的客人絮絮地诉说,导致围观的人也就愈来愈多。店员见她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忙脚底擦油跑去搬救兵了。
圆圆见状,忙扯了扯她的袖子:“三姨,其实过两天再来取也不碍事的,不如我们先走吧。”
程卉的脸霎时挣得通红,她一抬手臂拨掉了圆圆的手,又将矛头指向她:“不是你自己的衣裳,你当然这样说了。总之这家店今天不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定不会就离开!”
霍震楠下了课路过这家店,看到这家店里人头潮拥,沸沸腾腾的,人罅缝里还见到圆圆罔知所措的样子,便迈了进去。
“圆圆。”他好不容易拨开围观的人群,挤到圆圆的面前。
圆圆一见到他,那张秀丽的脸就憋得更红了,连耳朵根子后面也起了一大片红,恨不得此刻有一个洞让她钻进去才好。
(本章完)
第40章 瑞脑烟残(四)
“怎么回事?”霍震楠扯一扯她的袖子。那杏红颜色的绸旗袍更是衬得她的脸红赤,更是嚅嗫着不发一言。
老板终于出现。原来是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年青男人,一身月蓝绉衬绒夹袍子显出他瘦削的身材,身量很高,脸色儿有一点苍白,只有那对熠熠有神的眼珠子显得格外的清亮。他有条不紊地走了过来,脚上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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