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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市长-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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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凄美娃娃亲

玫瑰说:“回了!但你要说清楚,不是‘我们’那一位,而是你的那一位。”

牡丹好笑,说:“本来是一句习惯口语,你干嘛斤斤计较?”

“哼,虚头滑脑的计较,谁在乎呵!”玫瑰没有好气说,“放心吧你呵!你的那一位已经回到了W城,我正打算和他约会哩。”

秘书陪老板,甚至包括生活,仿佛天经地义。

牡丹几分犯酸,说:“约会?至于吗?”

玫瑰说:“当然。”

牡丹说:“真新鲜!你又想玩什么花板眼?”

玫瑰说:“我准备走近小姐!”率先挂了电话。

****被犬欺的劳斯莱斯终于走出了平阳,它的女主人牡丹终于吐出了一口闷气,可是三个小时之后,又一口恶气憋进了心里。

原来,牡丹从墨尔本经香港搭乘至W市的飞机,一下飞机在长江大桥堵塞了三个时辰,到了G县自己的老家响水镇,那个被说成“病危”的二叔,却站在自己的新落成的楼房跟前,透着精神和殷切,冲着围着劳斯莱斯轿车的乡亲,满脸阳光地迎接了她。牡丹心里堵上了一口气,自己的时间比金子还要贵,甚至放弃了与老公在深圳卿卿我我的功夫,赶回到阔别十年而没有半点留恋之情的故乡,与这个这一辈子也不想见的吴二叔谋上了面。

吴二叔是一个个小而驼了背的老头,他哪里知道自己侄女的心情,大声对牡丹说:“大侄女,你发什么愣呵你,这多年没有回来,你不认识咱响水镇了?”

牡丹环视了四周,除了眼前二叔家的老房不见了,老房地基处冒出了一栋二层楼之外,左邻右舍都没有变化,仍旧是十年前清一色的茅屋石头房。

牡丹心一酸,这才有了几分近乡者怯的感觉,说:“二爸,怎么这样说哩,生我养我的响水镇,我怎么不认识?只是这镇里变化不大,只有二叔家盖上了一栋洋房。”

吴二叔指着后面的一栋房子,说:“不是一栋,是二栋!”

牡丹这才注意到原先自己家的茅屋不见了,代替它的是跟二爸一模二样的二层楼房。她明白了,二爸发了财,在自己家的地基上,也种上了楼房,想到自己和妹妹永远不会回到响水镇,没有必要跟他计较这块地基,若是真要斤斤计较,二爸五年前到W市找到她,向她“借”了五千元,要知道,那时的五千元,远远超出了她现在的五千万元。

牡丹不是回来讨债的,也不打算讨债,心里暗中计算中平达到W市的时间,示意司机谭自强打开车后箱盖,对一直站在她身边的粗壮的小伙子说:“二娃,我带来了礼品,你给乡亲们送去。”

吴娃高兴地应了一声,扛了礼品进了楼房。

二爸再也没有说什么,蹲在地上,摸出一只烟点燃了,深深吸了,好一会才吐出淡淡的烟雾。

二爸这一蹲,牡丹很熟悉,这是这个镇最权威的象征,以往,全镇只有党支书爱使用这代表权威的举动,他只要往哪家面前,或者往哪个人面蹲下来,哪一家哪一个人,准得挨他的思想政治工作。

然而牡丹顾不了二爸的权威,想连夜赶回W城,瞅了一眼天空,说:“二爸,你把诳回来,是不是还有其它事儿?”

吴二叔“嘿嘿”几声,没了权威,站起身说:“大侄女,咱们先进屋说吧!”

牡丹说:“就在这儿说吧,我还想回W城哩。”

吴二叔说:“你还在记恨我吗?到了家门口,也不进我的屋吗?你叫乡亲们怎么看呵?”

一声恨,把个牡丹勾得几乎椎心泣血,满脑子回旋飘荡在自己人生最凄惨最无助的回忆中。十年前,家穷,就是这个二爸,把她绑起来,欲卖给县城一个低能儿做婆娘,好在她妹妹乘着黑夜放开了她,她才侥幸逃进了W市。

吴二叔见牡丹沉吟不语,涎了脸说:“大侄女,我知道你是恨我的,可是,你反过来想一想,如果不是我……那样,你会逃出响水镇吗?你会有今天这样衣锦回乡吗?”

牡丹差点闭气过去,这么说自己还应该跟你磕头感恩才是。她忍气吞声,一时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拉开车门,说:“二叔,你有什么事,上车说吧。”

吴二叔当然不敢得罪牡丹,只好上了车,说:“大侄女,把你骗回来是我的错。我之所以这样做,是想给吴娃结婚。”

牡丹说:“要想结他就结嘛,与我有关系吗?”

吴二叔说:“是没有关系。可是女方不同意,我所以请你回来……”

牡丹不轻不痒刺了一句,说:“我回来就能把人家绑到你家吗?”

吴二叔又是“嘿嘿”几声,说:“那姑娘是大学生,我想把二娃和她一同送去留学。”

真新鲜,牡丹说:“哪家的姑娘?她还有这份想法?”

“水书记家的侄女儿,你应该认识,她叫荷花。”吴二叔说,“留学的事儿,人家姑娘倒没有提出来,是我自己想的主意。”

荷花,脑子里好像有点印象,总爱扎着一对冲天淑的小辫子,上嘴唇总是抹不掉一对鼻涕龙,自己上初中时,她才上小学,家里有三个哥哥,唯一能上学的就只有她。对,这姑娘和二娃是娃娃亲。看来,这姑娘比自己强,能考上大学,而自己当年,离高考录取线还差八分哩。不用说,考上了大学的荷花,瞧不起仍是农民的二娃,想退婚。

于是,牡丹说:“你自己的主意吗?你是怕人家不嫁给二娃,你想……用留学把她圈住?”

吴二叔说:“没有错。二娃前二天送年关礼,荷花正好放寒假回家,那狗日的,可连正眼也没不瞅咱二娃一眼哩,还是她大嫂实在看不下去,打发了一双绣花袜底。”

牡丹说:“算了吧,人家是大学生,与吴娃是两个世界,你即便把他们送到国外,人家也不一定跟吴娃结婚。”

吴二叔气粗了起来,说:“依你之见,这门亲事就这样黄了?”

牡丹说:“什么年代了,强扭的瓜不甜,你还没有从我身上,吸取教训吗?”

吴二叔说:“我不管什么年代,也不管什么教训不教训,我这多年的彩礼都花了万把元……”

牡丹说:“可是,你再让他俩去留学,万一荷花仍然不同意结婚,那个损失可不是几万元了!”

吴二叔沉下脸,咬牙切齿说:“她敢,我杀了她一家!”

牡丹打了一个冷颤,自己还能说什么,再说下去,怕二叔产生误会,嫌自己出钱,就千方百计拿话来搪塞,尽管自己恨这个二叔,但毕竟自己有钱了,二叔就是不开这口,看在亲戚的情份,她也要帮这个忙,也会掏这笔钱。

所以,对吴二叔说:“你下去,我问一问荷花是什么意见。”

吴二叔下了车,又把吴娃推上了车,说:“你给你大姐带路。”

荷花正在家里写过年的对联,给自己家写,给左邻右舍写。以前,这里的人都是从县城里买对联,都是一些寄托未来的吉祥颂语。上大学的第一年春节,她为自己家门口写了一副大实话的对联,上联:你集我集他集农民急,下联:你筹我筹他筹农民愁,横批:大口喘气。之后,这个镇上大多数人家,确切地说,是一年到头日子过得不顺心的人家,都来求她写对联,写出发自内心的感慨和不满。今年写点什么?面对茅屋和穷乡僻壤,提起笔感慨万千,不知写什么好。这里虽说是镇,级别却未达到镇的级别。这里没有小河,镇名跟水有关系,叫响水镇,是官名。几十年的时间,名字用了好多茬,响水大队,响水合作社会,响水乡,现在回到最古老的叫法,响水村。万变不离其宗,“响水”二个字跑不了。既是带水的,村里第一大姓自然是姓水,大学生荷花就是这姓里头一个。虽说行政上经常改名,可党在这个村的代表一直没有换,党支书这个位置,从文革开始,就是水荷花叔伯的大爸稳坐着的。可是她的大爸近乎是党的化身,没有给响水镇带来富裕,也没有给她的婚事带来光明。

一阵感慨之后,她挥笔而蹴,红纸黑字,上联是:昨日十五,今天二十,明天几何不敢想;下联是:拉屎要钱,撒尿要物,放屁带响要几钱。横批是:幸福生活。

门外一阵汽车和小孩子追赶的嘈杂声。她吃了一惊,这种少见喧哗的奢侈,也会来临自己的穷家?等她抬起头时,面前已经出现一个珠光宝气的漂亮少妇,和那三大五粗的对象吴娃。她的脸倏地泼了血般的,愣在桌子后不知如何应付。

漂亮少妇伸出手,热情地说:“我叫牡丹,是吴娃的大姐。”目不暇接打量面前未来的弟媳妇,心中暗自喝彩,多么单纯的姑娘呵,这不是自己十年前的化身吗?长发披肩,一身普通的便装,仍曲线可见,五官没有任何修饰,大眼睛依然充满纯真,脸蛋仍然美丽可人,隐现着常人难以觉察的贵族气质和迷人风度。而自己身边的吴娃,则是蓬头垢面,尽管他身上穿了一套廉价的西服,把自己装扮得乡下贵族,可骨子里仍是愚昧迟钝的二杆子。把天壤之别的他们俩撮合成一对,自己来当说客,不就是二叔当年捆绑自己与一个低智能儿成亲的再现吗?

荷花在慌乱中认出了面前的牡丹,说:“那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我……”牡丹猛然惊醒,连忙移开视线,“我只是觉得你面熟,……漂亮。”恨自己也有失态的时候。

荷花乜了二娃一眼,目视牡丹说:“你……”

牡丹说:“咱们能到外面走一走吗?”

荷花说:“用不着,有什么话请到里面说。”率先进了厢房里间。牡丹无声进了里间,随手关上门,把吴娃挡在了堂屋里,然后抬眼四下打量。

这是荷花的闺房,可除了一张破床和一个像豆腐架般的桌子外,什么陪衬也没有,甚至连糊在墙壁上的破报纸都没有。这又是自己十年前的再现,到了本该有很多梦的年龄,应该有一个编织各式各样的美丽梦境。可是,生存的奔波、婚姻的无奈、懒惰的捷径、今天的饭碗、明天的梦想等,在这里一无所有。

牡丹不敢瞅荷花,眼睛落在桌上的一堆书上,说:“我只是想……”

荷花截然说:“你用不着来当说客,我同意和二娃结婚,当然,要等我今年毕业之后。”努力在斟酌用词,渐渐地现出了一种凄楚。

牡丹无言可说,只感觉到了她话里的压抑和压力,也正是这种压抑和压力,才使这个房间里充满了一个少女的梦境,一个美丽动人、凄楚哀婉的爱情故事,在自己身上得以延续,在梦境中得以完美。

牡丹史好说:“其实,我不是来做说客的,只是要你的身份材料。”嘴里是涩涩的、咸咸的,心里是沉沉的、苦苦的。

荷花说:“不就是要拿结婚证吗?请你放宽心,我大爸是书记,他不会为难我。”

显然是误会了自己,为什么贫穷总是有善良相伴?牡丹这样想,说:“不,我要的身份材料,是准备把你弄到澳大利亚去留学。”

茶花的脸色本来是苍白的,一听她的话,渐渐变成了死灰色。她苦笑了一笑,喃喃说:“对一个学生来说,留学是一种奢望,对一个穷学生来说,可望而不可及。如果说仅仅是想圈住我和二娃的婚姻,你完全没有必要。”

牡丹说:“为什么?”

荷花说:“因为我认可了这桩婚事,你们没有必要去浪费。”

牡丹说:“难道你甘愿做这种婚姻的奴隶?”

荷花说:“不甘愿,不奴隶,我能举了石头去砸天?”

牡丹说:“所以你就写了那幅对联?”

荷花说:“难道要我拿了菜刀去造反?”

牡丹说:“你花了二娃多少彩礼?”

荷花说:“你可能没想到,彩礼并不多。”

用了“没想到”这三个字,这让牡丹听了很不舒服,虽然自己也“没想到”。她说:“是多少?”

荷花说:“仅仅彩礼费,不谈利息,本金一千三百五十六角五分。”

可怜的姑娘,滚瓜烂熟的数字,的确是不多,然而它像一座山,压在姑娘的头上令人心寒,它像一本血泪账,诉说着这人间的不平。这笔钱,自己可以替她还,可是,二叔,毕竟是自己的二叔呵。原本痛苦的眼神也渐渐地空洞起来,失望与绝望像两条肆虐的狗,同时撕咬着她那颗早已经在滴血的心。牡丹无奈了,她拿出自己的名片,丢在桌子上,说:“你先考虑吧,有了最后的打算,给我打电话。”见荷花挤出一个艰难而惨淡的笑容,她无奈中才拉开门走了出来,又见二娃正和一群小孩吹嘘什么,看他的神气,就像是个皇帝,只差了顶皇冠,她暗自笑了,还是那般天真,嘴上却说,“二娃,我走了,你回去跟二爸说,我管不了你们的……烂事儿。”

二娃一愣,顿时拉下了脸,说:“你……管不管我的事儿我不管,荷花毕了业,不管她愿意不愿,我就是要娶她!”撇嘴一笑,笑容里尽是邪魅危险,与瞬间前的神气,判若两人。

他的表情让人望而生畏,牡丹打了个寒颤,十年前的吴娃,可不像眼前这般变脸,愚昧和霸道,他常跟在她的后面,缠着要她讲故事,她讲了,他听入了迷,脸上却抹不掉他的纯洁,善良和真诚。十年过去,他变了,迷离了,难道真应了俗话所说的,穷山恶水出刁民?

汽车开动了,后面扬起滚滚的灰尘。

牡丹心里久久不平,这就是自己的老家呵,这个养育她成人的老苏区,却为什么不给山坳坳的女娃们指引一条光明的路呵?她悲凄地问自己,眼角里流出二行泪水。

像荷花这般大的时候,牡丹发奋读书,连白净净的班主任悄悄写情书,牡丹也没动过心,图的是想跳出农门,不求做个不栉进士,只想换个户口本本。

可惜老天没成全牡丹,差八分差点进了大学。牡丹只得窝在田地头刨了一年的地球,借着逃婚之路进了W城,进了当时不叫“美人鱼”酒店做服务员,除了不陪人睡觉外,凡是屋里的事儿,牡丹都得干。刚来那阵子,一身山里织的、山里裁的蓝布衫,配着笨拙拙的身板,和蒙了一层山沟里的瘴锈斑病的脸,活剥剥的山里傻大姐。没等到三个月,W城的风水像涮羊肉水,几涮几涮就涮去了脸上的晦气,还了白里透红的本色,脱落成男人眼里的美人鱼。

老板和只比牡丹小二岁的儿子竞相打牡丹的主意,牡丹想好了,能嫁到大城市,也应了牡丹高中毕业的梦想,算是跌到了福窝。尤其是刚到W城那回儿,跑了十几家酒店,没一家收容自己,这家老板算是给了自己一个栖身处和饭碗。

所以,牡丹暗自打好主意,父子俩谁先得到她的身子,她的后半身就托吩给谁了。姜还是老的辣,老头先钻了牡丹的被窝,后与他黄脸婆打了脱离。儿子负了急,操起菜刀朝他砍了二刀,其中一刀把那玩艺给断了。父子反目成仇,做父亲的成了太监,儿子锒铛入狱。

也正是这个时候,刘中平走进了她的心中……

突然,轿车在坎坷不平的路上连连颠簸了几下,好像非得催人写下了临终遗言,它才肯停那样,一下子把牡丹拉回到了现实。

她抹了抹眼角上的泪水,心中无奈地为荷花起祷,祝愿她平安走出娃娃婚姻的泥坑。她拿出化妆盒,在脸上补了补粉,掏出手机给W城的家里打了个电话,见电话没有人接,又拨通了玫瑰的电话,问:“我们那一位回了W城吗?”

玫瑰说:“回了!但你要说清楚,不是‘我们’那一位,而是你的那一位。”

牡丹好笑,说:“本来是一句习惯口语,你干嘛斤斤计较?”

“哼,虚头滑脑的计较,谁在乎呵!”玫瑰没有好气说,“放心吧你呵!你的那一位已经回到了W城,我正打算和他约会哩。”

秘书陪老板,甚至包括生活,仿佛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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