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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如许-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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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下的迷药仍没有过去,他眼前只有迷糊糊的光,身下颠簸的震动告诉他他在一家马车上,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嘴里似乎塞着一块布巾,顶着他的舌头,叫他发不出声音。他试图动了动身体,身上脚上都被绑了绳子,他想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像极了一条缺水的鱼,动弹不得。
浑身没有力气,他最后决定顺从身体的意志,昏睡过去,必须等到身上的迷药散了,才能想办法离开……
再次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止了前进,有一个女子的坐在旁边,顾宁远借着微弱的光辨认眼前的人,那人抬手将顾宁远嘴上的布巾取走,恭谨地对顾宁远点了点头,顾宁远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吴毓西?”
“少君安好?”眼前的女子一如过往的严肃模样,半低着头。
顾宁远打量了她一眼,虽然声音和身形确实是吴毓西,可是这张脸,却是全然陌生的,顾宁远心中明白了大半,反而从容了许多,只是因为没有力气,声音十分虚弱:“你这是绑架我?”
吴毓西依旧一脸恭谨:“我家主人只是想邀请小姐少君过府一叙。”
顾宁远的眸子缩了缩,尽量维持着语气的波澜不惊:“过府一叙?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少君见谅,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吴毓西有些歉然,表情真诚地仿佛是真的在内疚。
顾宁远不愿看她,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叶静致在哪里?她不是先行一步回主宅了吗?也被抓了吗?吴毓西口中的主人到底是谁?他需要时间来平复一下心情,纷乱的脑袋也需要时间重新整理。
吴毓西似乎十分安然,低头看着车厢的角落,无声无息,仿佛要溶到黑暗之中一般。
顾宁远困难地动了动身体,道:“能不能帮我把身上的绳子解了?我想坐起来。”
吴毓西想了想,将顾宁远腿脚上的绳子解去,仍留了身上手上的绳子不动,歉然道:“少君稍安勿躁,马上就好了。”
马上就好了?什么意思?顾宁远还没反映过来,只听外面传来清晰的两短一长的敲门声,吴毓西便又是一声“得罪了!”不知从何处拿过一件披风,将顾宁远从头到尾包了个结实,又在车厢门板上两长一短地敲了三下,便有人自外将车厢的门打开。
红色的朝光自外铺洒到昏暗的车厢内,顾宁远不禁眯了眯眼睛。
“少君得罪了。”吴毓西在顾宁远耳边轻声道,一把将他抱起,走出车厢。
这里显然是个码头,来往的人声和船桨划水的哗哗声无不告诉着他这一点。
失去意识是叶静致带着使女离开以后,大约是刚刚入夜的样子,现在是第二日的清早还是已经过去了几日?顾宁远看着吴毓西的下巴,和抬眼可见的天空,思索着。
也许现在是逃开的好时候,码头人来人往,想要躲开她们应该还是有机会的。可是……顾宁远试图动动身子,仍然浑身无力,他没有逃脱的把握,况且……
“少君不必着急,小姐应该已经上船了,最晚三天后,你们便可相见。”吴毓西低下头,状似亲密地对顾宁远道。
顾宁远微微点了点头,是的,还有叶静致,他必须找到她,他向来知道她的无所不能,但是现在他不知道她是否能逃过这显而易见有预谋的绑架,他要先确定她的安全。
他顺从地闭上眼睛,嘴中一直泛起的苦涩告诉他,也许在他还没清醒的时候已经又被灌下了迷药。既然暂时不打算反抗,先示弱并没有坏处。
吴毓西又上前走了几步,便停住不动,顾宁远猜测,也许她等的船还没有到。
“你干什么?!”一阵推搡声后,边上传来一声暴喝。
“我家主人要坐船!”有一个更霸道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喊道。
“我家的船马上就到了!你们先退到后面去!”前面的声音并没有示弱,强调着自己的主权。
“凭什么?码头又不是你们家的!”后来者显然不服气这样霸道的行为。
“初七、十五,不许无礼!”吴毓西轻声呵斥道,又低声歉然道:“家奴无状,还望夫人夫君海涵。”
“无妨。”一个疏朗豁达的女声响起。
吴毓西向旁边退了退,似乎是为后来者让出位置,顾宁远迷迷糊糊地想着:吴毓西的胆子还真是大,也不怕叫人看出端倪来。
“小夫人要往哪里去?”后来的这对夫妻似乎有攀谈的打算,笑着问吴毓西。
“去粟安。”吴毓西向来严肃刻板的声音此刻带着些柔软之意,顾宁远闭着眼,却似乎仍感受到有种名为温柔的眼光落在自己脸上。
“粟安?”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些惊讶。
吴毓西大大方方道:“拙内身体不太好。”
那女子半惋惜半安慰道:“萧桂世家的医术是极好的,小夫人不必忧心。”又笑道:“去粟安的话倒是与我们一路,说不准能搭上同一辆船呢!”
吴毓西没有接话,却又有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侍身粗通岐黄之术,小夫人不介意的话,可否让侍身探探小夫君的脉息?”
吴毓西立刻拒绝了,只是语气仍是十分柔软:“不劳夫君费心了,惯常的药一直备着,上了船便能服药了。”
“夫人,船来了。”有使女及时来报,吴毓西向新结识的两人微微点头示意,歉然道:“多谢夫君美意,山高水长,还望后会有期。”便举步登船离去。
“这人也太假惺惺了,明知道是一路的也不邀请我们搭个顺风船。”大木站在主人身后擤了擤鼻子,粗声粗气道。
“咱们自己又不是没船,何必搭他们的。”出岫素日最厌烦别人端着一张假脸,吴毓西的功夫又不到家,已经被他鄙视到死了。
大木四处张望了一番,兴奋道:“岫叔,咱们的船来了!”
“作死啊!不许叫我叔!”出岫的南方调听上去带着些莫名的喜感,举手作势要打大木,大木一蹿便躲到闲云身后,可怜兮兮喊了一声:“爹~~”出岫看了看闲云,气哼哼道:“有本事莫找你爹!”
萧镜安看着身边热闹不已的三人,无奈看着蔚倾虹,道:“我看了看刚才那小夫君的脸色呼吸,应该是被人下了‘七日醉’,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蔚倾虹眨眨眼睛道:“我能拒绝吗?”
萧镜安摇头:“那小夫君的处境似乎有些危险,我看到了,自然不能不管。”
蔚倾虹拉起自家君卿的手道:“医仙大人,您医者仁心,不过你看我们先上船再商量救人的事行吗?”
萧镜安挣开蔚倾虹的爪子:“老不正经的。”抬步向船上走去,蔚倾虹耸耸眉,暗道“也没有很老啊!”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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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室内,两支臂粗的蜡烛在坚持了一晚上以后终于燃尽,火苗跳动在“噼啪”一声之后熄灭,袅袅升起一缕黑烟。
“如何了?”叶静致坐在上首,脚下是跪了一地的黑衣使女。
李思跪在最前方,禀报道:“魑魅魍魉各领了十人前去追踪,魑组、魅组、魍组均无所获,魉组尚未归来,已增援了二十人前去。”
“魉组去往何方?”
“枫林渡口。”
枫林渡口,汜水、清平河、姚江三水汇合之处,四通八达,来往商船客船多如繁星,等登上了船,再想找人便是难上加难。
“下去吧。”叶静致揉了揉眉。
她太大意了,听到祖母病危的消息,一时着急,便带着人匆匆赶回安宁,虽然也留了十五个暗卫,但是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来势汹汹。在小树林遭到伏击的时候,她就知道庄上出了内应,但报信的确实是祖母跟前极得信任的行走使女……她太大意,也必然要未她的失误付出代价。
以一敌十,她身后的暗卫将她救出,只留下上臂一道伤口,已经是极艰难的,等她匆匆赶回南庄,只剩下被迷倒在地的白瓷白釉和绯玉,外院的人甚至对少君被带出南庄仍一无所知。
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叶静致就知道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她一直都知道吴毓西并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她动用了鬼宫的力量也没有调查到她究竟出自何处,只是她怜惜她是个人才,原本想给个让她自述的机会,将她收到手下。但她到底没想到,在她还在布置如何收服她的时候,她已经将她的君卿掳去……也许,原本也是要将她掳去的。
南庄的侍从,除了吴毓西失踪,还有两个原本就在南庄的使女和一个新招的小侍一同消失。叶静致揉揉隐隐作痛的头,皱紧了眉:也许再她暗中将吴毓西新招的侍从逐渐移除出内院的时候,她就开始动作了。
她握紧拳头却觉得无力,她必须冷静下来。
到底是谁?要掳去他们夫妻?连棋子都早早埋下!
“小姐,主宅来人了。”门外有使女通报。
叶静致微微点头,示意叫人进来,那使女一进门便滚到地上,哑着嗓子道:“小姐,老君昨晚突然中风昏迷,老夫人让您带着少君即刻回家。”
、〇三三
“祖母……”
叶静致看着坐在床边的叶龄修,轻轻唤了一声。
她不曾见过她向来意气风发的祖母有过现在这般颓唐的模样,岁月仿佛将原本不曾留下的时光痕迹在一夜之间雕刻到她身上。
叶龄修拍了拍握在手心里自家君卿的手,柔声道:“静儿来了。”
叶静致上前两步,只看见姚氏安然的睡眼,若不是在旁伺候的小侍一个个都红着眼,她几乎不敢相信姚氏病了。
叶龄修将姚氏的手放进被子,命人好好照顾他,便起身带着叶静致向随园走去。
“祖母……”叶龄修一言不发地带着叶静致在随园走了一刻多钟,叶静致直觉她有什么事情要告诉自己,也许和近日的事情有关,她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你祖父不是中风,而是中毒。”叶龄修终于开口,“有人送了封信给你祖父,说你和顾氏被掳走了,你祖父一时心急便撅了过去,原以为是中风,大夫诊了脉,道是中毒,原是在信上沾了毒,你祖父一时气血翻涌,便毒发了。只是如今不知中的什么毒,只是昏睡不醒。”
叶静致听着叶龄修平静的语调垂下眸子道:“叶宏昨日到庄上报信,说您遭到暗杀,身中毒箭,命我回府。路上我受到了伏击,侥幸逃出;顾氏在庄上被人下药掳去了。”
叶龄修牵出一个笑:“叶宏在我跟前已经十年了,没想到……哼,她想得倒是周到。”
“祖母,是谁?”
叶龄修深深呼了一口气,叹道:“长阳陈家。”
这又是一个久远的故事。
前朝鸾凤,姬姜族人,自诩命承上古仙脉,乃天定主宰,建朝七百余年,依靠着月华宫祭司预言国家命数维持着自己的统治,最后被出身北邙山的月族取而代之。
叶家便是鸾凤朝最大的五大世家之一,因叶家多入仕之女,掌握了国家的实权,是实际上的世家之首。而长阳陈家原本不过是北方四大世家之一,却因为在鸾凤末代贡献了四位帝君而成为一时传奇。
月氏族人破鸾凤而立琉璃王朝,叶家在朝所有精锐在都城被破之时殉国以全身后清名。一时之间,兴盛了五百余年的叶家瞬间坍塌,只余下单薄的几个血脉飘零于世。叶九问便是因为年少时放荡不羁,离家行商而为叶家留下了一丝血脉。
战乱平复之时,叶九问已经成为了中越最大的商户,她一个人打造了一个包括整个中越的商业帝国,琉璃王朝开国帝王凤璃帝下令厚葬叶家一门忠烈时,叶九问以叶家不肖子孙的身份求了凤璃帝的准许,将家人的尸骨带回宗族墓地,并将一生经营交与朝廷以感谢凤璃帝对叶家剩余单薄孳息的宽容。
而陈家因为是三代帝王的父族而遭到了灭族,凤璃帝连一个刚刚出生的男婴都没留给陈家。
“陈家仍有遗留血脉?”叶静致不明白这些都是百余年前的事情了,当年的人事早已化作一抔黄土,随烟云而去,谁还会怀念那个依然崩溃、腐朽到无可救药的王朝?
叶龄修点点头:“陈家上下,璃帝连仆从也没有放过一个,全部当场格杀,只有一个小儿子,因为自幼体弱由月华宫收养,璃帝对月华宫祭司心有忌惮,只能留他一命,但下令叫他终身不得踏出月华宫一步。”
过于久远的事情,很多细节已经不可考,叶龄修唯一知道的是,这个病弱的陈家幼子建立了一个名为“摘月阁”的组织,自璃帝过世后便不断挑战着月氏的统治,经过百余年的经营甚至已经培养了不少人入主朝堂。
凤琳帝治乾末年,天灾不断,民怨载道;琳帝病重,西线告急,满朝慌乱;最后只得帝女亲征,却导致二女夺朝,险些将整个王朝都倾覆。
也就是在那时,叶龄修于乱世中异军突起,整合了南方近于崩溃的商路买卖,在战争结束后从南方大商户之一成为了南地最大的商户,得到了瑜帝的嘉奖。
“战争最开始的时候,摘月阁阁主曾经找过我。”叶龄修神色疲倦但思路仍十分清晰,“她希望我能帮助她重建鸾凤,我拒绝了,然后先瑜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安定了西线战事,平稳了中越战事。”
叶静致琥珀色的眸子暗了暗:“为了一个已经灭亡了百余年的朝代,要今人放弃安稳生活,这摘月楼也太狂妄了些。”
叶龄修不予置评只道:“这事至少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先瑜帝也已经登临极乐,摘月楼自那次以后也不曾再找过我,我以为此事已经过去。”
叶静致问:“他们此次前来又是有何求?”
叶龄修静默了一会儿道:“帝上已经开始动手除了风满楼、落雨小筑、云顶宫,摘月阁羽翼被折去大半,三个月前,现任摘月阁阁主陈锦袖来找过我,希望我能庇护一部分摘月阁的精锐,我没有同意。”
也许是被当今帝上察觉,也许没有,但是这样目标明确的大动作,陈锦袖明显是慌乱了,但是叶龄修这样不留余地的拒绝根本不像是她的作风。
叶龄修似乎感受到了孙女疑惑的目光,淡淡一笑道:“陈锦袖说她已经找到了前朝帝王姬姜后人,必须找一个稳妥的地方。”
“她为什么这么自信我们会帮助她?”
叶龄修自袖中拿出半块玉璧道:“这玉璧是叶家家主的信物,已经传了百余年,另半块在摘月阁。陈锦袖说叶家和摘月阁原是当年重华帝君埋下的两枚棋子,一明一暗保护姬姜血脉,以期有朝一日能复辟鸾凤。”
“只是叶家先祖只留下了半块玉璧,却没有留下任何保护姬姜血脉的家训,陈锦袖一面之词我自然回绝了,她便向我索取玉璧,道是玉璧中有重要秘密,叶家既然不愿继续保护姬姜血脉便不该继续持有玉璧。只是这玉璧似乎通灵一般,没有被她强行夺取。”
叶龄修现在还记得陈锦袖强行来朵时这玉璧将她重重弹开的样子,那样如血的红光,至今想来仍有些心惊。
“她给祖父下毒又妄图掳去我和顾氏,都是为了这半块玉璧?”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等了半夜却没得到他们任何的消息,我甚至不知道要拿什么来换取解药,是这半块玉璧还是庇护整个摘月阁?”叶龄修苦笑。
那就只能等,等陈锦袖提出条件。
“静儿,你受伤了?”叶龄修突然发现孙女右臂的衣服上渗出一抹淡淡的血色,急切地问道。
叶静致摇摇头:“无妨,小伤而已。”
叶龄修拍拍她的肩膀:“你母亲不是能担大事的人,叶家的将来全在你肩上,你一定好好周全自己。”
叶静致垂眸:“孙女儿知道。”
叶龄修叹了口气道:“若陈锦袖只图这半面玉璧给她也无妨,若要我们庇护姬姜遗脉……”
“……须先保叶家宗族无虞。”叶静致淡淡地结果叶龄修未尽的话,寡淡的眉目看不清神色。
叶家先祖用近乎全族人的性命和敌国的财富换取伶仃的孳息,偏安一隅,逐渐繁衍出现今庞大的叶家宗族。家国天下,家在国前,世族并没有书中英豪那样的豪气,作为族长更不可能意气用事,前人用如此大的代价换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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