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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安口女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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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停了一下接着说:“我还是那句话,女人,得本份,守妇道,你今天是媳妇,你明天就是婆婆,今天你怎么对婆婆,明天媳妇怎么对你,人做事,天在看,妈做事,儿在看!我错了,我改,我的儿子做错了,我决不姑息,你们也得改,媳妇错了也决不牵就,我是为你好,你们都是妈,将来都是婆,你也有儿子你也有女儿,要积德,做善事,你也有老那天,你也有有难处的时候。就说眼下,老六走了,你们是手足情,多帮助老六媳妇和孩子,老六九泉下会感谢你们,我都感激你们。我们是一家人,别总挤兑她们孤儿寡母的,污陷,扒瞎,良心都让狗给吃了!你们都当面说说,都看见什么了,有钉子,有刺,当着面,都给我拔出来!”老太太拍着炕沿一字一句地说。
一屋子人一点声音也没有,刚才钠鞋底的丝丝的声音也停了下来,都低着头,不作声,也不敢看老太一眼。赫老太太越说越有情绪,突然感觉嗓子里很痒,咳嗽了两声,张嫂给送了一碗水,喝了两口好多了。身边的老三媳妇给拿来一个枕头放在老太太身后,让老太太靠在墙壁倚着枕头这样会不累一些。
话说了这多,老太太感觉很出气,闷在心里的话好久了终于今天都说了出来,这时,她感觉自己很累,也真的是老了,不像过去那样,带着她们出门时自己那样可以呼风唤雨了,老太太感觉,八个媳妇都在向往有一天,自己成为赫家园子的女主人。
会议散了,媳妇都悄悄地退出去了,七个儿子都慢下脚步,老太太告诉儿子们,要给媳妇做家和万事兴的榜样。
图兰格回到西屋,她从会议里知道了人们在背地里都说了些什么,知道了家里上上下下都在猜着自己和祁玉的事,她拿出祁玉前几天给他的用扁担胡子根儿刻出的一对连体的小葫芦,非常的光亮,拿在手上,十分可爱。图兰格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目前这状态表明,自己必须在这赫家园子里好好像婆婆一样走完后下半生的路,做一个赫家园子的贞女,因为不可能走出其它的脚步来,无论从哪一个角度都是不允许的,也是不可能的。赫家园子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自己,自己是明媒正娶的媳妇,是赫家园子的六少奶奶,这是不能出半点差错的,出了差错,儿子都二十岁了,不但自己名份没了后来的路还怎么走,再说上有老的下有小的,五个孩子,老太太这一关是过不去的。
有一天,图兰格在收拾屋子,两个儿子,为争那个小胡芦动了手,大哭。图兰格没理他们,两个小孩子跑到西屋子找奶奶,老太太细问:“这么好看的胡芦,从哪儿弄来的?”小孩子说:“是人给的”老太太问:“这是谁给的啊?”两个孩子都说这胡芦是祁叔叔给额娘的,老太太真的不高兴了,叫了图兰格问:“兰格儿,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子事?”
图兰格站在那里没有言语。
老太太说:“兰格,不是额娘不护着你,这事儿我都给你挡过去了,怎么还会这样不用心?”
“额娘”
图兰格想说,可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老太太说;“兰格,你跟额娘说实话,你真的想走了这一步?你要知道,走出去就回不来啦,五个孩子,你一个也不能带走,这是赫家的根,是老六的根。你硬要走这一步,我也不拦你。三十几岁守寡我知道不容易,女人一辈子有几年的好时光,就算是你走了这一步,出去也不一定就好过,走出去你就知道了。我怎么想你也没必要走这一步,一个女人不少吃不少穿,这么大个家,包管你,陪着孩子过完这一生,那就是赫家的贞女,就是死了那天,正正当当进老赫家的宗谱,这多光彩,有名份有气节不好么?”老太太眼光恳切而又威严地看着六媳妇。
“我没想走。”兰格用手指缠绕着一块粉色的小手绢儿。
“额娘知道你不容易,你还年轻,我们都是女人。这些娘都体凉你,额娘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这赫家园子和别人家不一样,家大,眼睛多,出一步进一步不是那么轻松的。就是你要是实在要走也不能跟祁玉,按咱们满家的规矩,得在家族里“就伏”叔伯,你愿意吗?如果你愿意,园子外就有本家子男人没有家室的,要先过继过来,然后结亲,他来是顶希虬的支儿,孩子要管他叫阿玛,要有文书字据的,这规矩是祖宗上留下的,谁也不能破。”
兰格感觉头上像是打了一棒子,好一阵子才缓过来,说:“额娘,我哪儿也不去,我在这伺候孩子,孝敬你。”
老太太高兴了:“那就好,那就好。”就打开柜门,给兰格找了些她自己积累下来的布料啊丝线啊送给兰格,让她没事给孩子做些鞋面枕头顶啥的。
图兰格收了起来笑笑说:“额娘,你总是这么偏疼我。”
(更多好盡在本 。。)
三十几岁的图兰格正处在女人一生中最有风姿最有魅力有味道的年令阶段,瓜籽脸,白皮肤,宽额头,高鼻梁,眼神平和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身材苗条而匀称,有胸有腰,满族旗袍在她身上更富有曲线和柔情。她的美丽不是单单是表面的,内心的内里的和善所具有的凝聚力,让她在赫家园子上上下下更有赫家园子新一代女主人的魅力。
图兰格小时候出生在兴京老城的小镇上,兄妹六个,父亲在小镇上的小学堂里教书。家南面不远的山岗上有一个叫赫图阿拉的山城,那时,城里不再是皇城,住着好多的人家,在离北城门里十丈远的地方,有一座院落,里面住着图三爷。他是给皇家看坟的,三爷会讲很多的故事。他常给兰格讲:“老图家本是喜塔腊氏,先后有三个女人嫁到爱新觉罗家族。一个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太奶奶,一个是努尔哈赤的母亲,还有一个是道光皇帝的母亲。这样喜塔腊氏就是皇清国舅,这幢老房的位置是努尔哈赤的母亲厄默乞故居,也是她的哥哥达格都督府邸。康熙年间皇帝指派达格都督的十世孙图赫带领他的五个儿子从京城出发来兴京和盛京看坟。从此,图家世代在这里看坟守陵。皇家给很高的待遇,老图家人六十岁享受奉禄……”
一次图家祭祖,少年时代的图兰格跟随祭祖的队伍来到太平沟,山坡上一片坟地一眼看不到边儿,有一个大碑文上记载着喜塔腊氏的渊源,向山上望去老远就见图赫的大墓和五个儿子的墓葬,十分显眼。
图兰格,带着满清贵族血统和良好的家庭教育和温和的性格嫁进了赫家园子,图家的家史比起老垃子老李家,瓦尔喀什老赵家更要与历史相近更加真实。
兰格想着小时候在家里的生活,小孩子多么无忧无虑啊,就是经过人介绍,图三爷的女儿图加亚嫁到了赫家园子给了赫希胡,这个远房姑姑便给兰格指引到到赫家。和赫家有缘分,也落了这个命,不管怎么说,赫家曾经给自己一个令人十分爱慕的赫希虬,还有这么多可爱的孩子,这也是福气。
老太太不知道从哪一天起,看祁玉就心里感觉别扭,她找来祁玉,问祁玉老大不小了,当成个家了,问他张嫂怎么样,她就是一个人,有个女儿不在这里。祁玉说还没有打算,将来有一天可能远走,老太太说:“那怎么行啊,家里不能没有你,韵全他们还不够能力管家,还得你帮衬几年。”老太太一个劲地说张嫂人好,能持家,就有一个小女儿,再说还不在这儿,要是结了婚就住园子里不是挺好的吗?
祁玉百般推辞,这样让老太太心里很不高兴,就说明了自己内心的看法,老太太说:“你在赫家多年,应当知道旗人的规矩,女人丧夫多是不外嫁的,别说我们这样的大家儿,就是小户人家也得考虑名声。”
祁玉说低下头,只说:“我知道,可我好歹也是你的儿子啊。”
老太太说:“我那七个儿子在盯着我怎么做事呢,园子外二百多户人家儿也在盯着这园子里的人,赫家实在是家太大了人太多了,你毕竟不姓赫,不是赫家的后人,我有难处的。外姓人就是我给你过继了赫家,有一天老了是不能进祖坟进宗谱的。再说老太爷在天之灵也不会同意的。这不是你我一两个人的事,赫家园子这大的事会惊动上上下下,远到冬古河、兴京老城、瓦尔喀什,近到老垃子图家堡子还有黄安口小镇上。上有祖宗,下有儿孙,这事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做的,你趁早不要这么想了。祁玉,我会待你像亲儿子一样,给你成个家,给你些家当和财物,你们就住家里,那西下屋子就给你们了,我们还一起吃一起过,你在这家和兰格就当亲姐弟一样处,我会看着你娶妻生子,在这家里除了你不能和兰格结婚之外,其它的事都好办。”老太太一句一句的,一个唾沫一个钉,一点缓和也没有。
祁玉没说什么就转身出去了。
那一天,老太太对兰格说:“额娘就是这样走过来了,只要韵全一成家顶起门户,你就没什么难事了,一个女人只要有儿子,有孩子,生活有保障,其它的没有什么,你看额娘不是挺好的吗,额娘陪着你,陪到你儿子结了婚,我得看见我重孙子娶上媳妇,额娘再上闰王爷那报到去!”老太太以陪儿媳妇为由,又重新住到图兰格的北炕上,让两个大一点的孙子住自己的东屋子,老三韵专跟老太太住。韵全和韵贵高兴的不得了,晚上两个人一起讲故事,也要背一背在小学堂里学过的三字经百家姓,老太太在西屋里喊:“快睡了吧,半夜不睡,早上太阳照屁股也不起,臭小子。”两个人就赶快熄了灯,蒙在被子里学猫叫,吓得老太太以为家里的大花猫进屋子钻碗柜呢。
晚上一熄下灯,图兰格两个孩子一边一个,自己合衣躺下来便是浮想连篇,自己做梦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虽然不少吃不少穿,但是,今后的路怎么走?晚上没个说话的人,感觉心里有一个空空的洞,梦中常常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洞。说实在的,祁玉的一片心,图兰格能感觉到,祁玉是这园子里唯一的一个年令虽然小一点但是很有程度的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眼前总是祁玉那双充满真诚的眼睛,像是在说话,像是在告诉自己什么。
她想起自己嫁进赫家园子那天晚上就是祁玉作为童男在她的婚床上为新娘新郎押炕,他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坚决不脱衣服,他说自己是男生,不能脱衣服,希虬哥哥说:“就脱了呗,让我们看看男生长得什么样儿?”小祁玉不好意思地用两手假装端起土炮照希虬哥:“咣”就是一炮,希虬趁势一把抱住小祁玉,一起倒在被子上,问他长大了娶不娶媳妇,他认真地说,他如果有一天长大了,也要像希虬哥哥一样娶个像六姐这样的漂亮媳妇……
图兰格乐得哈哈大笑,说:“你说说,六姐哪儿长得漂亮?”
“眼神”小祁玉认真地说。
那是多么美丽的童贞情怀啊!可今天则不同了,他长大了,已经成为一个大小伙子了,他不仅懂得了许多的事物,还懂得了关于男女情感的事。人,一旦懂得了情感,便有了痛苦,心里便有一种放不下的东西困扰一生,放不下,也扔不掉,直到死。自古以来有多少男人女人愿意为它付出一生,甚至去死。
兰格和希虬这些年是看着祁玉长大的,希虬住在下屋里也是看着六哥六嫂结婚生子。如今,在希虬哥哥不在了的时候,自己走进了六姐的生活。
祁玉童年的,最初的梦,是他今天大胆走近兰格的感情基础,但图兰格意识到这也只能是一个童话,自己不是一个小门小户的村妇,自己是大门大户里的赫家六少奶奶,嫁一个下人,不但赫家不容,就连自己的娘家图氏家族也不会容许。
夜深的时候,祁玉常常在半夜里起来,可能是看看马的草料还有没有,那身影在月光好的时候就会映在兰格的窗户纸上,图兰格有时候会一激灵坐起来,这样看着他的影子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清楚一会暗淡,然后,门吱呀咣当一声,人就回到房子里去了。在深深的夜晚,这不是一个童话,是一个真实的女人和一个男人,只有一纸之隔,只要一指破,一切都是现实。三十几岁的图兰格,这个年轻美丽的满族女人充满矛盾的心灵让她一会儿坐起来一会躺下。有时候,真想走出去和他说几句话,哪怕是说几句话就回来,当天亮的时候仍然做自己的六少奶奶,仍然照样带自己的孩子在赫家过日子为老太太养老送终。
可是老太太就在北炕,人老了,觉少了,天一黑就睡,迷一会儿就醒,再也不睡了,就趴在北炕头朝南炕叭哒叭哒地抽老烟袋。一旦窗户纸上映出祁玉的修长的影子,老太太就咳两声,然后将烟袋使劲的在炕沿上叭叭地磕,老太太似乎抓住了规律,也听到了图兰格坐起来又躺下的声音,她感觉到其中的玄妙,她认为其中有事,所以天天晚上这时候醒,听到声音就磕烟袋。
所以,一到晚上,老太太和图兰格心里都有点敏感。
端午节头一天,园子里的女人们正在做一些过节用的香荷包,小苕箒,配五彩线,这要在过节的头一天都准备好。女孩子们还从山上采来一种芨芨草和大叶草,把芨芨草和白矾放在一起捣碎,涂在指甲上包大叶草,用线捆好,十个指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闲到第二天打开,这样指甲就是红红的。图兰格坐在那里做荷包,妯娌们都喜欢她做的荷包,找来红绸缎和各种颜色的布甲香草慢慢地剪,细细地缝,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做,她喜欢孩子们早上系五彩线戴荷包挂小苕箒的感觉,小时候在老城家里母亲就年年给做年年给亲自戴在身上,避邪的小物件挂得满身都是。进了赫家的门,老太太也是喜欢这样给孩子们准备充足,每年端午的早晨赫家园子的房檐上,大门上,小门上,都可以看见艾草和红布条,就连海棠林里也可以见到。
图兰格坐在窗子前,和老太太一起做,针线笸箩里装了半下子了,自己的孩子喜欢,还要分给那些不会做的妯娌们,不一会儿,佟秋桐和图加亚就来了,看着笸箩里的五颜六色的小荷包高兴地直叫:“哇依,好看死了耶!”连挑带捡包了一包拿走了,说是明天早上给孩子们挂在身上。
突然,老垃子送信来说,老李家老太太赫乞兰芝病危,赫老太太这些天就感觉右眼皮跳的厉害,就急忙带上老大希斡、大媳妇赵茑茑、老四媳妇图加亚还有老七媳妇康妮妮和孙子韵全、拉了一马车人穿戴素面去了老垃子看这位一小小就换亲嫁到老垃子的赫家老辈姑娘。车上的人有的叫姑姑有的叫姑奶奶,赫老太太叫她大姑姐也行叫她嫂子也对。
到了李家大院一下车,老远就见披麻戴孝的人站满了院子,门前的路边上,吹鼓手在呜呜咽咽地奏乐,老太太心里格噔一下子知道是人没了,急着走了几步跨进堂屋的大门槛,见地上已经上了木排子,排子上躺着一个枯瘦的小老太太,身上蒙了善单,两手戴着白手套,手里握着打狗干粮,金灿灿的单子上绣着一只大凤凰。灵前一张饭桌子上有一盏豆油灯亮着微弱的光亮,一只脱过毛的“扒路”鸡背上背一个血饼子被直立在那里,向前伸着头。
赫老太太急忙跪下,姐姐啊,姐姐啊我的好姐姐,哭了起来,几个媳妇也在后面跪下,大姑啊大姑啊,放声大哭,老李家的媳妇姑娘们也对面跪下还礼,大家哭成了一片,哭得有声有调。
赫老太太嘴里数念着老姐姐的好处,说前些天来了还见她有说有笑的,怎么这么几天就一狠心丢下大家不管了,这一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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