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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协委员-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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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议政材料汇编》,接着拿起了另一份材料,页上印着一行字——《市政府年终工作报告》

素素又咳嗽,李一泓放下文件,走至素素房间门口,探头问:“素素,要不要喝水啊?”

躺在床上的素素不理他,将身子一背。李一泓从门前退开,兑了一杯蜂蜜水,用小勺搅动着。这时,院子里有人问:“李素素在家吗?”

李一泓放下杯,走到屋门口,见是素素年轻的女班主任曲老师和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哎呀,是曲老师啊,请进,请进。”

曲老师进屋后,表情不冷不热地向李一泓介绍:“这位是李副校长。杨校长听说素素同学病了非常关心,嘱咐我们来看看她。”

李一泓伸出了手:“咱们初次见面,幸会!请你们回去一定替我和素素感谢杨校长。”

李副校长不得已似的跟他握了一下手,立刻怕被蛇咬似的缩回了自己的手,轻咳一声,庄重地说:“我既是代表我们杨校长来的,也是代表我们重点中学来的。杨校长和校方的态度是这样的——你们之间的矛盾,那仅仅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你对我们重点中学声誉的诋毁,那也仅仅是你个人应负什么样责任的问题,我们校方当然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但这一切,都应该看成是与李素素同学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我们认为她还是我们重点中学的一名好学生,我们对她的良好品质绝不会因而产生任何怀疑。所以,我们代表校方以及杨校长前来表示我们对她的关心。”

李一泓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自然地笑道:“亲爱的同志们,事情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那么复杂吧?其实直到现在,我对你们杨校长也是非常尊敬的。我只不过对你们重点中学……”

“我看,我们不辩那些话题好吗?我们毕竟不是来听你解释什么的,我们是来探视我们的学生的。”曲老师插话道。

“这……那两位请吧……”李一泓将曲老师和李副校长引到素素屋子的门前,为他们挑起了门帘,“素素,曲老师和李校长看你来了。”

曲老师和李副校长进入屋里,门帘从李一泓手中徐徐垂落,他被隔在了屋外。屋里传出曲老师的声音:“素素,杨校长让我和李校长来看看你。”素素看着自己的班主任,忍不住哭出声来。

李一泓走出屋去,站立在花树前,愣怔片刻,缓缓仰头望月。素素的哭声和辩白之声传到他的耳朵里:“老师,我不是小内奸……”李一泓叹口气,一转身走出了院子。

公园里,古树间,李一泓在打太极拳。没有音乐,没有第二个人,只有他独自一个人。他的动作依旧潇洒、飘逸,举手踢足都蕴含着高手风范,但是他收招后的身影却是那样的孤独,淡淡的忧愁因为他而徘徊在林间……

文化馆图书室里的书架之间有一张小桌子,李一泓正坐在那儿写东西。齐馆长来到他跟前。

“老李,这会儿没外人,你告诉我句实话,网上那一封信,究竟是不是你贴上去的?”齐馆长忽然问。

“那怎么会是我李一泓的做法呢。”李一泓坦然面对齐馆长询问的目光。

“我也认为那不是你的做法。”

“而且那封信,也不是苏校长请求我转的那一封信了。”

“那些措词激烈的言词,简直像是在声讨重点中学了。那就太极端了。反正这件事对你的声誉很不利,其后贴了不少骂你的言论,认为你是在炒作自己。”

李一泓平静地说:“咱们老馆长生前不是也有过类似经历吗?”

“说点儿高兴的吧,那些剪纸作品的获奖者,对你为他们写的评语都很满意。”

李一泓立刻冲他挥手,齐馆长说:“撵我?那我只好走啰!”笑着离去了。

放下笔,李一泓思考一会儿,起身到书架前找书,抽出一本很旧很旧的书——《陶行之文选》。

下午,政协办公楼前,蒋副主席和杨亦柳边说边走着。

“请您放心,我是常委,不会情绪化的。”

“你能那样最好,那我就放心了。”

会议室的圆桌后加了两排椅子,坐满了人。多了一个话筒台,旁边有一张桌子,蒋副主席就坐在那儿。

蒋副主席照例来了段开场白:“各位常委、委员、同志们,在杨亦柳常委的提议下,今天将诸位请来,咱们开一次关于我市教育事业发展现状的讨论会。关上门,一家人。现在门已关上,还是由我主持,老传统,自由发言,不限时间,可以插话,允许调侃,谁讽刺谁几句,被讽刺的人也不要在乎。对发言者只有一条要求,摆情况,亮观点,有态度,有立场。当然啰,政协的会上,不打棍子,不扣帽子,不抓小辫子。这种老生常谈,还是要谈。每谈一次都是一次民主承诺嘛!啊,哪位先发言?”

杨亦柳不客气地说:“好,我开始。近两三年,正是我们市重点中学爬坡的阶段。网上新统计出来的数据表明,我校的高考升学率名列全省第三,而我校考入重点大学的学生人数,其实已是全省第二。诸位,我们这一座市城,只不过是一个地级市啊!这算不算是为我们市争了光呢?”

李一泓在画杨亦柳的速写,画得还很像。

门开了,养老院的黄院长闪进来,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他向大家一抱拳,表示因来晚了而歉意。

“可也正是在我们重点中学爬坡的这一个阶段,否定之声渐多。什么一花独放一枝独秀了,什么锦上添花好大喜功了,什么多吃多占了,漂亮的孩子穿名牌没模样的孩子没衣穿了,什么把一部分孩子的幸福建立在另一部分孩子的痛苦之上了。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可是我们政协内部的委员怎么看,我作为教育委员会主任,则不能不重视。有一件事,大家肯定已经知道了,那就是三天前,李一泓委员将一封别人写给他的信公布在网上了。这一封信,可以说是把我们重点中学的存在意义说得一无是处,抹得一团漆黑……”杨亦柳显然作了充分的发言准备,一句紧接一句,虽然克制,但还是听得出那语势的咄咄逼人。

李一泓停止了画她,镇定地望着她。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一泓身上,确切地说,是投射在他脸上。

李一泓起身走到了话筒台那儿,杨亦柳回到了自己座位那儿坐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李一泓感觉并不是那么自然,调整了一下状态,李一泓说:“我就谈一点儿事实,加上一点儿感觉吧。不久前我和文化馆的同志们送书下乡,亲眼目睹了某些穷困农村里中小学校的凄惨状况,那使我们异常震惊。使我联想到另外两件事。一件事是,有一位北京的文物收藏爱好者,曾到我家里来做过客。他对我说,一路深入各地农村,希望收集到一些令他惊喜的东西,可他没获得惊喜,却受了震惊……”

“一泓,你扯远了,大家的时间是宝贵的!”

不用看李一泓也知道谁在说话,他遁声向黄院长望过去。

黄院长又说:“这不是一次文物收藏专题报告会。”

李一泓没理他的茬:“他因为他所看到的贫穷景象而震惊。他以往只不过来去于各大城市之间,国内国外之间。贫穷的地方离他都很远,他以前从没去到过,没亲眼看到过,心里就没装进去过,当然,他在电视里还是看到过的,但那与亲眼看到有区别,转而就忘,并没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另一件事是大家都知道的,这一届党中央和中央政府,在执政治国的开局之年,就颁布了减免农业税的法令,接着颁布了免去农村中小学课本费的法令。党中央和国务院也同样在北京,也同样离穷困的地方很远,但胡锦涛总书记和温家宝总理都亲自去过那些贫困的地方,所以装在他们心里了。老百姓有句话说得好,孝不责盲儿聋女,他们看不到,听不到,那就不能用孝不孝来责怪他们。我们这个市,至今还有很穷很穷的农村,但那些地方离我们并非千里万里那么远啊!即使骑辆自行车,出了城,半天的时间,也就会去往一处地方,亲眼看到。我记得我从一本杂志上读到过一篇外国人写的文章,他认为中国在许许多多中国人心里其实是很小的。侥幸生活在北京上海的某些中国人,中国的概念对于他们,渐渐的似乎就变成一座北京,一座上海了。而我要说,对于我们这一些生活在城市里的人,甚至连我们这个市的概念都变得很小了。我们的眼,我们的耳,似乎连城市以外的事情都看不到了,连城市以外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那是你,不是我们!”又是黄院长的声音。

黄院长说完走到了话筒台那儿,装出彬彬有礼的样子:“我可以先说几句吗?就几句。”

李一泓笑笑,闪到一旁。

“我和一泓是老同学关系了,所以我敢这么无礼。一泓委员他刚才的一大番话,似乎想要向我们证明,他是一个非常富有同情心的人。同情心我也有啊,在座的委员们都有啊!连点儿同情都没有,那还配当政协委员吗?但国有国情,市有市况啊!改革开放二十余年来,国力大大增强了,所以如今才有城市反哺农村的前提,对不对我亲爱的同志,我们市又是一个什么情况呢?一个经济次发达的市,许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所以,请不要用你所看到的贫困现象指责任何人,任何方面。说得不客气点儿,你那就等于用你那一种所谓的社会公平意识,来向市委市政府施压。而我认为,这有违一位政协委员的对自己的自觉要求。在我看来,贫困在你所去过的那些农村,是一种必然的存在,并且还将继续存在下去。我们每一位政协委员,都有责任告诉那里的人们,那里的老师、校长,包括那里的孩子们,他们还应该更具有耐心地等,也只有等,必须等,等到有一天,像我这样一些人士,帮助市里的领导们,把本市这一块经济蛋糕做大,再做大!这就是我,一位本市政协委员参政议政的基本立场。而且,我认为这才是一种正确的立场!”黄院长说完之后,将始终握在手中的一卷报纸盛气凌人地往话筒台上一摔,大步走回原位。

李一泓就又站到了话筒台那儿,笑笑说:“刚才黄院长的一番话,使我联想到了《列宁在十月》里的两句台词。一句是瓦西里对妻子说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都会有的。’另一句是列宁的台词:‘等,等,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等。’而我想就黄院长关于‘蛋糕’的比喻提出一个问题——‘蛋糕’究竟做到多大才算够大?才可以考虑切给那些贫困农村的中小学校一小块儿?”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卷纸,展开,接着说:“让我来读一些相关的数字,都是我从发给我的材料中抄下来的:一、与八十年代初期相比,即使我们这个经济次发达的市,经济增长率也翻了二十余倍。可本市教育经费的支出,却几乎没有增长过,近年还有所下降。二、近十年来,本市教育经费总额的十分之二左右,逐年拨给了市重点中学。而本市内,除了重点中学,还有二十几所普通中学,二十几所小学。近十年来,那些中小学几乎没享受到教育拨款,或只象征性享受到过。而那些中小学的环境情况与重点中学相比已经差距甚大。三、在本市农村,目前有近百余所规模不等的小学、十几所名不副实的中学。他们的状况,无人问津,处于自生自灭之境。四、重点中学新铺了一条塑胶跑道,造价十二三万元,足够较全面改造两所贫困农村的小学校目前凄惨的面貌……”

走廊里,正在吸着烟的黄院长的手机响了。

“喂,是我……”黄院长走开几步,小声说,“正在开着,哦?有这等事儿?”

他又走开几步,更小声地说:“确实吗?这我就有点儿搞不懂他了……千真万确?好极,好极,你告诉我真太是时候了。”

黄院长合上手机,内心既激动又兴奋,狠吸几口烟,一下按灭了,正正领带,大步向会议室走去。他轻轻推开门闪进来,看见杨亦柳正瞪着李一泓,欲起复坐,想打断李一泓的话又强忍着。

黄院长又凑近杨亦柳耳语:“别忘了你是常委,无论如何别失风度。”

李一泓已在读稿了,声音也变得响亮而又坚定不移:“作为市政协委员,我强烈要求市政委考虑我的如下意见:一、暂时取消包括市委市政府、人大及政协办公楼翻修扩建工程在内的十一项建设工程。我不否认那些工程的必要性,但是比起一所所小学校对于一群群农村孩子们的必要性,前一种必要性并不同时具有急迫性。第二、我强烈而坚决地反对市政府拟在明年再拨专款给重点中学,为支持重点中学创建本市的所谓重点小学。目前本市的人民大众并不需要有一所和重点中学一样的重点小学。个人投资创建,另当别论。三、我主张,对市重点中学的财务进行清查。市重点中学既然是政府的中学,其多年来所收方方面面各种名目的赞助费,当也纳入市政府教育财务,充作本市教育基金……”

杨亦柳终于按捺不住猛地站了起来,大声指斥:“李一泓,你太过分了!你也欺人太甚了!”

“杨校长,我不是在主张对你个人进行经济审查,我对你的清廉毫无疑心。我只不过认为,市政府对重点中学每年收受了多少赞助费,有权过问,并有权提取、支配。”

“你简直将我们重点中学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我告诉你李一泓,我杨亦柳虽然是女人,但也是有脾气的!”

“让他说下去!”黄院长说。

“让他说下去!”

“对,听他把话说完!”

“说啊!刚才你说到了第三!”

“第四、从明年起,我市应该制定出扶植贫困农村教育事业,尤其是小学校的计划。我国卓越的教育家陶行之先生说过:‘对于一个国家,教育的根本在小学。’我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那就是,政府要尽量给予孩子们相对平等的受教育的权利。而最后我想说,我李一泓也是有脾气的。我的脾气之一那就是——倔。从现在起,我将为我如上的主张锲而不舍。如果在座的诸位中,有人支持我,那么请在我这一份提案上签名。”李一泓离开话筒台,将提案轻轻放在桌角。

黄院长起身走到话筒台那儿,轻咳一声,环视人们,大声说:“我和李一泓是高中同学,他当年是学生会宣传部长,吹拉弹唱,无所不能,还写过诗,喜欢朗诵。所以,在我看来,他刚才的发言,只不过是一次演说秀而已。他自己在我们政协的会议室过了一把痛痛快快的演说瘾,同时大大地愚弄了我们一次。”

人们都很诧异,有人摇头,表示不同意他的看法。

李一泓霍地站了起来,严肃地说:“黄礼学,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是在批评你哗众取宠,沽名钓誉,不择手段,实行攻击,出卖友情,以达到迫切捞取政治资本的目的。”黄院长咄咄逼人。

“你这才是攻击!你要讲出事实来!”

“一泓,非要我讲?我可是不太忍心当众戳穿你。”

李一泓愤怒已极:“黄礼学,你今天非讲出事实来不可!”

蒋副主席也说:“黄院长,虽然我预先说了,允许调侃,但是并没有说允许攻击。你要是不能讲出事实,那对于一泓委员是不公正的。”

“既然蒋副主席也要求我讲出事实来,那么我只有从命了!否则,对亦柳委员也是不公正的。而事实是,就在不久以前,李一泓他还通过自己大女儿去求杨校长——交给杨校长一份学生名单。那些学生的父母,都是省城方方面面的干部。他们希望自己的儿女成为咱们市重点中学的住宿生。而杨校长,碍于和他李一泓的友好关系,将那些学生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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