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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娘事-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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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封吗?”贾正清啪的丢了张信封在老张面前,嘴巴呶呶,说,“看看吧。”
老张有点不明白长官的意思,望了眼贾正清,见对方没什么表情,反而更忐忑了,手索索的去抽信,看了看,没什么呀。
贾正清手指得得桌子,说:“反面。”
老张听的有些迷糊,但还是照做,忽然,眼神一滞,人呆了。
“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贾正清盯着老张发毛的看,顿了顿,又讲,“张医生,你讲,潘小姐阿弟在外国学校写来的信背后,怎么会有你写的药方子啊?啊?你来解释解释。”
“这个。。。。。。”老张的额头上已经有冷汗渗出来。
“这个,开始我也不明白,不过刚刚听你一讲,我又有点明白了。我听带你回来的人讲,昨日过年,你家是双喜临门,你儿子留学回来了,是吧,你又摆酒,还要抽空来此地看潘小姐,太忙了,忙的有点昏头了,没空仔细检查信了是哇。”
顿一下,贾长官又加了句:“你既然是潘小姐的老相识了,她还停放在里间呢,你要不要去见最后一眼啊?不过提醒你啊,她可是吊死的,舌头掉出来了。”
老张滞在那,忽然噗通一声,跪下了。
垂着头,老张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老张讲:“我没想害死她的啊,要讲起来,她还是我家的大恩人的啊!”

贾正清和肖毛毛听了老张慢慢的讲,听到后来,肖毛毛听的直摇头,指了老张骂:“看你还是个救人性命的郎中,连妓女的身体钱都是能骗一点是一点,让做鸡的钱来供你儿子读书,你儿子晓得这事体哇?”见老张摇头,又讲,“也是啊,他要晓得了,还不找个地缝钻进去闷死啊?”
老张讲:“我开始也不想啊,真是想帮伊寻阿弟的,不是没找到嘛,我看她可怜,就骗她说找到了,她一向聪明,那次不知怎么就相信我了,还讲要寄钱寄东西,我那时,也是一时糊涂,我儿子在那边,不是也紧张嘛,我就。。。。。。”
“嗷,你倒讲的理由充足,所以,你一骗你骗人家三年啊?”
“我。。。。。。哎。。。。。。”
“我看,昨天你来此地,也是想着人家要被关了,看有没有最后的一点血汗钱可以诈对哇?”
“这个天地良心,长官,我绝对没有这样想的啊。。。。。。”
“好了。”贾正清越听越觉得心烦,胸口闷了一口气,手一挥,对张郎中讲:“你走吧,有事会再传你。”
眼见老张点头哈腰的就出去了,肖毛毛叫道:“哎,我说长官,就这样放他走啦?”
贾正清一拍桌子,讲:“那我能哪能办?人是自杀的,不是伊杀掉的!”
“个伊还骗了人家钞票呢?就这么算啦?”
“那怎么?难道你我去帮个死人讨钞票?”
贾正清长叹了一口气,说:“算了。”
这句算了,连贾长官也不知道,是说给肖毛毛听的,还是敷衍了自己,总之,死者已矣了。
“走,去你家吃酒。”贾正清拍拍肖毛毛的肩膀先走出去。
肖毛毛跟在后边叫:“还吃啊,昨天的我还没消化掉呢!”
“哦,对了”贾正清在前边讲,“明天你陪我看看我徒弟去。”
“戴官啊?不是请病假了吗?”
“是啊,几天没消息,也不晓得得的什么病。”
“讲不定,就是跟你跟的累出来的,我阿爸讲,小时候瞎子算命,就给你算的是劳碌命!”
贾正清头回回,说:“是嘛?倒是蛮准的。你阿爸有没讲过,瞎子也帮你算过命?”
“没讲过,算出什么啊?”
“媒婆命!你看你的长相,嘴巴下面要长颗痣,就更像了!”





番外 江南

她望向手里的丝袜,破了一个洞,从来,她就不喜欢破的东西,如今,却只能靠这样的破物来救自己了。
她说,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

很多年前,她站在一扇门前,摒着一口气,才要敲门,门开了,她想见的那个人,躲在表婶的身后面,只露出一双冷淡的眼睛。
“成文!”她叫他。
那孩子却不看她,只拉着妇人的手,撒娇一般的说:“妈妈。”
表婶有点歉然的看着自己,这样怜悯的目光却让她有了悲愤的感觉,她冲过去,把那孩子拉过来,紧紧的抱,她听见自己急吼吼的声音,她说:“成文,我是阿姐!阿姐抱你!”
“不!”
那个孩子尖叫,他踢她,身上不怎么疼,但她却觉得有针蓦地扎进了心里,粗的,深的。
她眼见着孩子又跑回了妇人的身后,拉着妇人的手走,急切的叫着:“妈妈,妈妈,关门!”
孩子说:“我不想,再看见她了。”

她看着大门缓缓的关,小孩子一步一跳的往屋里跑,头也没回一下,忽然间,就觉得一大股的冷,从身体的最里面一层层的涌,终于出来了,却是热的,一颗颗来不及的掉,快的呼吸都跟不上,以至于,浑身颤抖。
她把口袋里用手帕包的好好的一支钢笔拿出来,轻轻摆在门口的台阶上。
抽了一口气,她说:“成文,实际,阿姐,只是想来送送你。”

她知道,无论怎样,她怪不得弟弟。
送他来那天,成文牛皮糖一样的粘她,他的小手拉着她的,紧紧的,他说:“阿姐,带我回家。”
然而,她却甩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两只手捂在耳朵上,假装听不见他撕心裂肺的哭叫。
是她先不要他的,所以,如今他怎样待她,都是报应。

她还记得妈妈死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她哭的厉害,妈妈没气力的手吃力的帮她抹眼泪,妈妈讲:“玉文,你是大姐姐,在弟弟面前,哭不得。”
爹爹死的时候,已经糊涂了,睁着眼睛却看不见东西,爪子一样的手胡乱的抓,嘴巴里喊着:“成文啊,成文啊!”
弟弟吓的喊,抱着她喊:“阿姐,阿姐,我怕爹爹。”
其实她也怕,但妈妈说的,在弟弟面前,哭不得,她对爹爹说:“阿爹,我在呢,我照看弟弟。”
爹爹的手一下子就颓垂了,她听见了爹爹的最后一声叹气,然后,安静了。
她抱住了浑身发抖的弟弟,不让自己落下的眼泪给他看到,她说:“成文不怕,阿爹,找妈妈去了。”

十五岁,她结婚了。
新郎大她二十五岁,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爹爹欠了他太多的钱。
所以,她妻不如妾,命贱的不如一条狗。
他把肉啃了,骨头丢给家里的狗,吃食盘子被她半蹲着捧在他的面前,半晌不敢动。
来之前她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境地,所以,她跪在表嫂的面前,响头几个,便是头破血流。
她说:“成文是我家的宝贝,玉文却是没用的,什么都做不了。”
她说:“我宁愿这辈子再见不着他,也不要他跟着我吃苦!”

送成文走的前一晚,她搂着弟弟睡,成文在睡梦里喃喃:“阿姐,呼呼,阿姐,呼呼。”
她听的鼻子一酸,拉了弟弟的手摆在怀里,说:“成文给阿姐呼呼过了,成文最乖,阿姐的脑门好了,不痛了。”
身上的痛哪及得上心底?她把弟弟的小手摆在了自己的胸口,软的儿童的手,摆在这里,就不再害怕。

如今,成文的手牵着别人的,再不看自己一眼,她拖着满身失落往回走,想的多,走的慢,走到家门的时候天将黑了,刚进门就一把头发的被揪着劈头盖脸的打,男人已经打的顺手,骂的顺耳,拧着她的耳朵喊:“半天里死哪里去了,什么天色了你让老子回来吃西北风啊?”
她的耳朵嗡嗡的响,头摇晃的就要痛裂了,但不动不叫,眼睛一闭,她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打一顿,男人照例出去寻花酒,她有时候也路过那些巷子,柳枝摇荡,一些女人从窗口半探着身子,吐一口痰,吃一根香烟,骨头散的像树底下的花猫,她瞄几眼,忽然就有了奇怪的想法,这些最下贱的身体,比起自己的来,都是通透的,两脚一扒,接客收钱,公平。
晚间男人回来,又是一身作呕的酒气熏天,她过去扶,宽衣脱鞋,她蹲的低,男人的手使劲的敲打她的头顶,酒劲的笑叫:“贱 货!贱 货!贱 货!”
见她头越来越低,男人干脆狠脚一踹,一脚踢翻了她,她仰躺在地上,头发散在一侧,眼睛黑,嘴唇白,然后,被男人骑上,又被扇一记耳光,男人褪了裤子,酡红的一坨垂在那,抖一下,腥气的味道,男人眼睛低一下,说:“来,伺候老子,这是你家欠老子的!”

她从厨房漱口回来,还是止不住的想吐,男人已经在吸烟土,样子舒泰。她咳嗽了声,想走进去,忽然看到男人顺手开了榻边的小屉,她一惊,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男人像没有发现,寻了一阵,摸出了一只鼻烟壶;她才松了一口气,男人像想起了什么又开了抽屉,这一次,男人细找了遍,忽然说:“嗯?我摆在里巷的大洋呢?”
不出所料,她听到男人的一声怒吼:“贱 货!给我滚过来!”
她知道,躲不过了,但同时,她想到了那支好看的钢笔,躲在外墙后头,她看见表婶收了去了,想至此,此刻,她的心里,欢喜是多过害怕的。
躲不过,只有受,她被一拳揍到地上,眼冒金星,有热的一片红蓦的淌下,搪住了眼面前的一切,这样的红让她在恍惚里想到了记忆里的某一点,院子里,自己拿了妈妈的红纱巾,爹爹新买的,她盖在面孔上,张开手旋转,天和地,都是夺目的红,在这片柔软的红光里她看见妈妈立在一边摇头笑,成文在拍巴掌,咯咯笑着跳在她的身边叫:“欧!阿姐是新娘子喽!”
一样的颜色,这一刻,耳边的咒骂已经遥远,这一刻,她真想回到过去。

她想着,如果自己真给天收去了,就好了。
然而没有。
她转醒的时候,烟枪上最后的烟气还朦,男人又喝过酒,已经醉沉了,打着呼噜,困的像猪。
她浑身的骨头像断了,挣扎着起来,望见了挂镜里的自己,血印子淌了半边,阴阳脸一般,她吓的捂了脸,下意识的摇头,这是自己么?
一下子,就魔怔了。
她想起自己拉着成文的手一蹦一跳的采花,摘一朵,别在辫子上,花很娇艳,辫子很滑,成文说:“阿姐最好看了!”
她只是江南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孩子,所求无多,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竟至如此。
为什么,是她呢?
于是魔怔更甚,电光火石里,她告诉自己,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因为,她还活着。
几块烟膏,就搁在她手边的桌子上,小小的方块,远望过去,牛肉干一样。她拿起来的时候,手指一抖,却没有犹豫,她把它们硬塞进男人喉咙的时候,拼了全身的气力,男人半醉糊涂着挡,她的手指头几乎戳进了他的喉咙;他掐住她的脖子,两个人的汗混粘着大打出手,她的指甲掐着他的皮肉,直至,她不动了,直至,他也不动。
很安静。
除了,她死命的喘气。

魔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走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泛黑,她坐在他身边,将他的拇指上的玉扳指褪下来,想了想,却又丢掉,唾了一口。
镜子里还是那个自己,却又不是了,她对着镜子擦了伤口,拢了拢头发,舒了口气。
她说:“潘玉文,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天已经亮了,她像往常买菜一样,带门出去,已经有早鸟在鸣叫,面前的一条小道弯曲,前路无边。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不想写这个番外的,后来想想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就写了。。。。。。




七,酒(上)

肖老根啄一口,新烫的米黄酒,暖气熏到了奇经八脉,美的肖老根的眉毛也翘起来。
年前的时候,查出来他的肝不好,家子婆就开始抹了眼泪唠里唠叨的不让他碰老酒,大过年的也只好意思意思,他看了儿子和贾正清左右满杯的碰,气不过,甩了筷子蹲在床头生闷气也没人睬,他晓得了,在家里头,他的话是耳边风了,一成了病人家,其他的人就开始视若无睹的翻天。但肚皮里的酒虫终做着怪,觉困不好吃啥都不香,肖老根觉得,这样做人实在不成滋味,于是熬到初五,终于偷溜出来,咪上一口,心才定下来,老腿抖着,眉开眼笑。
忽然间耳朵就动了一记(沪语:一下),觉得脑袋后面有人在瞄自己,这就是做了几十年老差事的好处,肖老警官的脑壳后边像长了眼睛,醉着醒着都才瞧出几分风吹草动。
肖老根的小酒杯在嘴边停了几秒,也不响,继续一杯一杯过瘾的灌,直到黄昏了,丢了铜板和小跑堂搭讪几句扶起身走,头一歪,看看后边台子,除了一桌晕黄的夕阳光,没有一个人影。
肖老根眼皮抖抖,干笑了声,晃晃悠悠的回家。
昏暗里的小巷熟门熟路,肖老根醉步走着,身子一扭骤然就窜进个小弄当,眼见着墙根上一个影子跟过来,停在原地张望。
肖老根抿了胡子乐,不长眼的小赤佬,跟踪跟到了老祖宗,又觉得自己宝刀未老,不免有点得意,眼睛忽然瞟到墙外头的那条影子,并未离开,却是朝自己的藏身近了几步,却不向前了,只顿在那,孤独的一条挂的长。
肖老根的眼睛眯起来,似是个戴帽子的人,他晓得对方已明了自己的所在,却不戳穿,这样的举动让老警察也猜不到对方的用意,好赖不清了,只是心里清爽,这样的眼色,怕也不是等闲之辈。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堵拐角的墙,忽然的一阵冷风,揭起了墙壁上的一张香烟广告,啪啪响的斜着展,却连着一只角,终没有扯了牵绊飞出去,肖老根在一怔之间看见了那个影子的靠近,拳头握起来,是神是鬼,终要相见。
近了,走出来的,却是叮当作响,是个磨剪刀的,慢腾腾走过肖老根的面前,斜眼看一眼,扯开了嗓子喊:“剪刀咯磨咯?”
肖老根神下一松,跟着喊一声:“老兄弟啊是苏北老乡?过大年这个钟点还无下工?”
前头的半老磨剪回头应着:“是喽!没办法,日节难过喽,一家老小等吃饭喽!”
肖老根笑笑,走出来,天晚了,巷子外面的人影匆匆,低眼之间他就捺见了拐角处静静搁着的一壶老黄酒,拾起来,正是那家酒馆的老招牌。
是谁呢?如此跟了一路,只为了留下一壶老酒?
肖老根左右瞧瞧,天却真正的暗了,风也越加的大,硬冷着往面上贴,墙壁上的那张旧广告,终挣扎着被卷下来,翻滚着,身不由已的,擦过肖老根的头顶,被推到更远的黑暗里去。

这个晚上的风确实是大,柳月来的窗被震的呯呯的,她也在吃酒,老早就是陪客吃吃,这几天里,却是顿顿离不了了,因为几杯下肚,她才觉得,屁股底下的位子,才坐的更稳靠点。
本来,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但现在的一点小冬风,就让她有点心慌,定了定,她立起来,大声的叫了声“阿青!”
阿青跑起来,瞧见柳老板的一脸绯红,很识相的就去拧毛巾。
热的毛巾敷上来,烫的脸更烫,柳月来觉得眼睛酸痛,脸埋了一会,柳月来摊开毛巾,瞧了瞧立在一边的阿姐,讲:“夜间你困在我这里就好。”
又讲:“去剪两片白纸头(注),我眼皮跳的厉害。”

阿青蹲靠在床尾巴嘟着嘴巴打瞌睡,过年了也没个好睡,小姑娘自是不开心的。柳月来眼皮上贴了白道道,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眼睛不总是由自主的瞟着窗,窗户外头应是树的孤杈,被风拽着一高一低的晃,柳月来心里晓得,但还是止不住的一阵发毛,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下叹了口气,有些负气的垂了下被子,闷沉的一声,阿青被惊了,头点在膝盖上,眼皮半开半闭又搭着模糊的睡。
柳月来却起来了,半坐在床沿,手指摸在红木床侧边的雕花上,光滑处光滑,硌楞处硌楞,突然间就敞了记忆力的某扇门,若干年前的黄昏吧,沈姆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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