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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嫁-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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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尘消迹绝之后,赵大太太才恢复常日神采,笑着对众位太太、小姐道:“各位,里边请罢……”
这时,梁太太道:“已叨扰这么久,实在再不方便。恕我们母女俩不能奉陪了……”
大伙都知道梁太太是想回府里,预备跟梁大人商议梁云凤与丁凤寅之事,于是都不作挽留。赵大太太道:“二位改日再来叙旧也好。”横竖也是会再见的。
梁太太便携着梁小姐先行去了。
二太太上前,在赵大太太面前低眉顺目地道:“已经书信给大嫂了,不日便会有消息。”其实不用等大房的回信,谁都知道大太太是不会拒绝这门亲事的。能让明州府尹的独生女儿下嫁丁凤寅,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哪里会把旺神推拒在外。二太太这么做,无非是想赵大太太知道,丁妘丁妙都是出自簪礼之家,母亲尚且如此谦卑体恤家人,那她们两姊妹自小受的教育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皆是识大体懂大理的人。
赵大太太显然是受了这个情的,微微点头含笑,与二太太相携着慢慢往大门过去。身后容方氏与容小姐前后相随,跟地不紧不慢。
容方氏年纪比二太太略小些,况她本来生得嫩相,乍一瞧倒似不与二太太一个辈分的。这一路上来话也不多,总不过于投入话题当中,难怪连赵大太太都有些忽略了她。只与容小姐两个人相依相伴,似乎是不大愿意与人亲近。
丁姀原本是跟梁小姐在最后,现在梁小姐告辞回府去了,这押尾的便就剩下了自己。一面低头跟着前头丁妙的脚步,一面留心地上的红砖,一块一块数着,派遣心中无法安放的彷徨。适才在南山寺斋堂里淳哥儿的那席话险些吓得她冒冷汗,幸亏赵大太太有意扯开话题不予她难堪,否则愣谁都会怀疑她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妄想去盛京的。若只是被人暗地里这么以为倒也罢了,就是二太太也在场,省不得又来训话,岂不是平添心烦么?
可是淳哥儿的话到底是勾起了她的一丝忧虑,是不是自己与淳哥儿太过于接近了呢?
心事重重地与众人吃过舒公府里特意准备的明州传统“四盆八碗”,府里的丫鬟们又开始准备领她们各自回屋休息。因这日天气甚为暖和,饭后大多数人便都犯起了困。赵大太太原本安排了游园,这一瞧,便笑着让她们先去睡过一觉再来。太太们则留下来陪赵大太太聊了阵子天,半个时辰之后也就相继散了去睡。
夏枝同春草打先回的屋,见紫萍亲送丁姀回来,便都出屋来迎:“早知道就去前头等着了,何劳姑娘还亲送来。”
紫萍笑着道:“即便你们去接了,我也还是要送八小姐回来的。”
丁姀知道这话不假,于是相邀:“不如去里头坐坐再回罢?”
紫萍忙摇头:“大太太一准有事情找奴婢,可坐不下来。”说着就掩帕要去,走到淳哥儿的屋门前愣了一下,“小爷回来了吧?”
淳哥儿是被晴儿红线带着跟夏枝春草一起回来的。夏枝便道:“回来了,在屋里。兴许睡下了”
紫萍点头,犹豫了下便没再说什么,请步离开了院子。
春草见机立刻猴急地来扶丁姀,忙不迭问道:“奴婢适才听说,赵大太太招呼太太小姐的是这明州的大菜是不是?嘻嘻……是什么菜呢?”
丁姀想了下,道:“叫四盆八碗,只是当地的风俗,宴请贵客或者家里办什么喜事的。并不是细致的菜,不说也罢。”
春草可耐不住性子:“小姐快说说看,都有些什么。”
丁姀失笑:“这有什么可说的?”
春草便嘟着嘴巴,惹来夏枝吃了她几记糖炒栗子。丁姀忙道:“嘘,轻点,淳哥儿正睡着。”
两个人眯了眯眼,笑着点头。
三人正要进屋,后头突然冷冷淡淡地传来一句叫唤:“八小姐……”
几人相继回头去看,顿时都有些愣住。只见紫萍的那个表妹名叫银莲的丫鬟正提着一个大红漆篾竹身翠绿把手的提篮,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子里的花坛间。察觉丁姀三个正看着自己,便又稍稍屈膝行礼:“奴婢银莲给八小姐纳福。”
丁姀赶忙来扶,见惯了紫萍待人的张弛有度,并不让人有陌生感之后,乍再见这番生疏地客套礼数,就有些别扭了。何况她们还是两姊妹,听说银莲能在赵大太太身边伺候,也全得益于紫萍一家子在赵大太太跟前的引荐,所以按理说该是十分圆滑的丫头。可是每回见到这个人,丁姀都有股说不出来的不适感。
她像遮挡在视线前的那根掉落的睫毛。往远了看似乎并不有碍于自己眺望,但是当目光聚焦的时候,她却庞然地让人无法把她忽略。
丁姀闭了闭眼甩去这股不好的念头,微笑着道:“紫萍刚回去,是有什么事情差了你再过来的吗?”
银莲并未抬头迎视她,送出手里的提篮,淡淡道:“这时席间剩下的,太太说丢了造孽,不如分给姑娘们用。”
春草一听就是自己缠着丁姀说,丁姀却不肯说的佳肴,忙抢在夏枝前头接下提篮,乐呵呵抱在胸前道:“怎么好意思麻烦姐姐亲自送来,您只需派人来说一声,咱们去拿就是了。呵呵……”
银莲却没有笑脸相对,依旧半冷不热地跟具木偶人似地说话,道:“那奴婢就告退了。”说罢就转过身,细碎地嘀咕道,“没见过市面的乡下丫头……哼”
春草大骇,方要丢下手里的提篮去讨个说法,被夏枝拉住,努了努丁姀,示意她稍安勿躁,别惹不必要的麻烦。
眼见着银莲一颦一挪地出了院门,春草“哎呀”了一声,推开夏枝气得红上了脸,啐道:“你扯着我做什么?她太气人了”
夏枝道:“人家是主咱们是客,你还能喧宾夺主了吗?”
春草白了她一眼,把提篮塞到夏枝怀里:“拿去,我可不吃她拿来的东西与她客气她还蹬鼻子上脸了,什么玩意儿乡下丫头怎么了?咱们姑苏有这么差么?再说了……难道在盛京当差那就是京里人了么?也没瞧出来比咱们高贵多少,谁知道她爹娘是什么个主呢,赵大太太都没有说咱们一句不是,倒轮到她来嫌弃咱们了气死我了”
见她又没遮没拦地乱说话,夏枝赶紧单手去捂她的嘴:“我的春草姑奶奶,你是嫌我们家八小姐命硬是不是?还怕弄不死咱们?快别说了,吃你的四盆八碗去”说罢就扯她进门,不让她在无言乱语。
丁姀苦笑,春草这热血易冲动,喜怒形于色的个性是再不会变了。她这么横冲直撞直来直往的谈吐到底不是能长久的,兴许哪天就会带来灾祸。有道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偏她每回保证地好好地,一转身就破了戒。
不过这回也难怪了她,这银莲实在有太多古怪的地方。竟冷讽般冒出这样一句话,换做是谁都会有气。但想想,银莲似乎是有太多的怨气要发泄,不敢明着宣泄,只能这样背过身偷偷念几句。看来自己在这里还真是不招人喜欢呢……这银莲,她又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冒犯上的?
想想就觉得滑稽。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人……却有这样的怨恨牵扯,这丁八小姐前世是造了什么孽哦轻叹了口气,嘴角又不知不觉凝现出一丝微笑。转身入屋,夏枝正好说歹说地劝春草想开些,桌上摆的都是适才席上不及吃撤下的饭菜,看样子挑选地十分干净。春草气鼓鼓地捋起袖子,一口咬下一块猪脚皮,恶狠狠地道:“下回再让我听到,我定不客气”
丁姀哑笑,转身又走出了屋子,下了台阶敞步在花坛间。
此时正值春冬交替,连日来又天朗气清,日光普照,花坛里的玉兰早开出了白里透红的花苞,像一只只合掌的玉佛手似地,再过几日便能吐蕊绽放。矮一些的地兰花托着洁白花瓣鹅黄嫩蕊,透着一股股悠远的清香。翠绿而油亮的修长叶条宛如那剪不断理还乱的三千烦恼丝,让人忍不住想掬上一把,穿过你的发的我的手,沾染着无暇的冷香。
想到这时,丁姀微微露笑。来到院墙下的一排含笑面前,撷下一朵正开得旺的。这么多花里头,就数含笑的香气最为浓郁最为特殊,偏也只是它最为廉价。
“八小姐在想什么?”晴儿蓦然出现在身后,吓得她手一抖,那朵含笑便掉入了地兰花丛里。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欢喜的萌芽

丁姀略觉得些尴尬,微微笑了笑感到拘束。
晴儿是个蕙质兰心之人,灵巧的心思早看出来她心怀不安。便手背抵着嘴笑了几声,歉然道:“吓着八小姐了吧?”
丁姀红脸摇了摇头,平缓的语气温言问道:“淳哥儿睡熟了吗?”
晴儿颔首,拉她来到花坛边沿,掏出自己的帕子拍去上头的灰尘,又给垫上去,扶她坐下。说道:“这几日是玩累了,所以睡得特别沉。八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不去休息一会儿么?四小姐说下午还游园呢,岂不会累着吗?”
丁姀道:“睡不着。”
晴儿便也在旁坐下来,巧笑着说道:“那奴婢陪小姐聊会儿天。”
丁姀愣了愣,方点点头,可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涩涩笑着。
晴儿见样又笑开来:“八小姐觉得明州好么?”
丁姀脑中寻思了一刻,说道:“都是这四方的天,高高的墙,在哪里不都是一样的么?”
晴儿讶然:“那南山寺就不一样了吧?”
丁姀反问:“南山寺有何不同?”
晴儿哑言,想了想似乎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托着腮帮子把两条腿撑在花坛的石沿上,咕哝道:“八小姐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
丁姀怔神,不妨她一个丫头竟然会这么说。一时又揣测晴儿是不是个能吐真心话的人,目光里顿时参杂了许多审视的意味,又或者——有警惕。
她也知道这样不是十分好,可是在这充满变数的地方,她一直找不到强而有力的依附,让自己可以无所顾忌。所以她一直以为把自己像鸡蛋一样用蛋壳包起来,佯装独立才是唯一的出路。所谓的更远的地方在哪里呢?可以延伸到哪里?像梁云凤那样强势地为自己寻一个未来吗?可是之后所有的未知也不是同样充满了不稳定吗?所以有这种想法与没有这种想法的结果都是相同的,她并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开拓自己的生活。
看着双掌,她一瞬间恍惚。
晴儿咬着唇,不知道该不该接着问下去。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风过屋瓦微微激起“咝咝咝咝”的声响,仿佛海角天边的箜篌丝音。
良久,丁姀突然失笑了几声:“晴儿在舒公府里当差几许了?”
晴儿愣了下,掐着指头算了算:“奴婢六岁随牙婆进了舒公府,一直在七爷屋里当差,这样一算倒也是整十个年头了。”
也够久了。丁姀抿着唇若有所思,随后又道:“十年红门里的生活,你比我懂得多。我不知道更远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我想听你说说看。或许……我会想去。”
“呃……”晴儿眨了眨眼睛,心头蓦然被一撞,暗道这八小姐不会知道自己的意图了吧?这可不好……自己且还是打住,别再问下去了。她虽人是站在舒季蔷这边的,嘴上说他俩不般配,可心底到底忍不下心,方再来丁姀这里大谈。
但转念一想自己归根究底卖身的是舒公府,吃的可是老祖宗的馒头老祖宗的饭。这回不光光是赵大太太一个人的主意,早已连盛京的老太太都默许了,万一赵大太太那边真成了的话,可不连舒季蔷的名声都毁了么?她了解舒季蔷,外表温和却是个内心果决执念甚深的人。万一这问出来的结果,是这丁八小姐也有此意,就恐怕成的不是姻缘,而是家丑了一面心里已经否决了,怎么想怎么觉得要促成这桩事都不妥当,且还是暂搁着,等回了盛京再看老太太的明意决断。
这么盘算时,丁姀似乎已经自混乱里走了出来,兀自撇唇苦笑了下,便恢复了往日的那股子淡然。说道:“不说这个了,凡事都随遇而安的好。”
晴儿正有此意,便猛点头,心中大吁了口气。
又听丁姀问:“晴儿认识银莲吗?”
晴儿怪道:“八小姐怎么有意问起这个人来了?”
丁姀原想银莲只是在侯府里当差,不曾与舒公府有瓜葛,这一问也只是无心寻求答案的。不妨晴儿却真的知道,于是立马登起了精神:“你认得?”
晴儿笑道:“怎么不认得,原先在大爷屋里当差的,后来才去的侯府。哎……谁叫自己是让牙婆卖进来的,生来就比不得她们家生子的,来去都这么随意。”
丁姀却不这么认为,银莲在舒文阳那里当差当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去侯府?若是去舒公府里别的地方倒尚可,可是这一调却调去了侯府,这恐怕有些猫腻了吧?
晴儿见她想得专注,不免心里起疑,问道:“她这个人总是一副,莫非面上有得罪小姐之处?”
丁姀赶紧摇头,笑着道:“只是几次都是她来传话,便留了印象。我见是个好看的丫头,心想是谁家带来的呢,原来是侯府里当差的。”
晴儿便也不再追问,起身道:“出来久了,兴许小爷已经醒了也不定,奴婢去瞧瞧。”
丁姀也起身,捞起那张帕子道:“我叫夏枝洗过了再给姑娘还过来。”
晴儿点头:“那奴婢就不客气了嗬嗬……”
两个人各自回了屋,夏枝跟春草已然吃过那四盆八碗,又把桌子收拾干净,提篮放在一边,摊开了针线活。见她回来,夏枝便起身倒了碗茶,问道:“小姐去哪里了?”
丁姀道:“就在花坛那里坐了坐。”
夏枝点头,扶她坐下。端起那碗茶就着碗口轻轻拨凉递给丁姀。
丁姀接过茶喝了一口,想起晴儿的帕子,便自袖囊里拿出来,道:“这是晴儿的,你给洗了弄干再还过去。”
夏枝眉头一蹙,一句话蓦然蹦出嘴,惊道:“晴儿跟小姐说了些什么?”
见她那惊诧的模样,丁姀顿时觉得事情不简单,莫非适才在花坛那里,晴儿是专程去找她的?可是她似乎并未多说了什么话呀若除却那句似探似寻的问,其他便就只有关于银莲的了。她怔怔看着夏枝,细眉紧拢,知道夏枝定又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夏枝被看得立马将头扭了过去,收身要推开。
“夏枝……”丁姀出声唤住她。
夏枝身子一抖,低着头转过脸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丁姀蠕唇,欲张口问,又似乎不知从何问起。终于是无言地又将目光别开了去,淡道:“没什么,你去吧……”
夏枝紧起的胸膛悄悄地松弛了,暗道也不知道晴儿跟丁姀说了什么,可千万别似在南山寺那晚上一样胡说八道那些。她且管不了那是真是假,总归小心谨慎是错不了的。甭说丁姀是怎么看待舒季蔷的,就说舒公府里那般复杂的人员关系,浓厚的贵胄背景,也不是她们这种生来就简简单单的人家能够驾驭得了的。何况丁姀也曾三番四次地与她说起过,她并无心向往富贵地位,只想平平淡淡过活而已。故而她便笃死也不说那夜的事了。
她见丁姀松口,便立马拿着帕子出了屋,想去淳哥儿那里找晴儿。
可才出了屋,就见紫萍轻手轻脚地打那里出来,怀里抱着一团锦被,往四处张望了几眼便快步出了院门。
她大为诧异,就躲在廊下柱子后头,紧紧盯着紫萍的背影消失,喉咙里蓦然似被箍上了一条胳膊似地难受。又想想究竟要不要去找晴儿谈谈此事,正踟蹰犹豫间,见晴儿一只手拎出一条小胡床,往门前一搁,开始坐下来看书了。
夏枝心里权衡了遍,便还是从夹弄的侧门里去水井边洗了帕子,然后才出来往晴儿过去:“姑娘好兴致,竟在这里看起了书了。”
晴儿头一抬,阳光正是热烈,脑袋里一混,只见是个大大的暗影罩在自己眼跟前,一时有点纳闷。看了半晌才渐渐恢复视觉,知是夏枝。于是利落地起身,道:“不过是趁小爷不在偷个闲,你呢?”
夏枝摊开自己的手掌,说道:“正给你洗了帕子呢。”
晴儿一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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