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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芳一秋-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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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笙更是大加赞赏:“醉风真是个不错的男人,据说他以前都没怎么谈恋爱呢,居然肯和从颖这样的结婚,真是难得!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苏林也是大加认同:“所以说,真正的爱情是不在乎外在形式,更不在乎年龄界限,经历差距的。”
锦云打趣道:“你绕着圈的不就是想夸赞自己一番吗?”
苏林也不避讳:“是有如何?有瑰宝在手不加炫耀,难道还要藏着掖着发霉!”
老二却道:“修成正果再说!”
三人同时反对道:“都结婚了,还不是修成正果了?”
老二向旁边的院子努了努嘴道:“那可难说,结婚还可以离婚啊!”
碧笙嗔道:“哪有你这样诅咒人家的,从颖都离过一次婚了,再婚多不容易!”
许兰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怎么不见司徒和三哥?”
四人脸上顿时显出极其奇怪的神色,锦云撇了撇嘴,碧笙脸显失落,苏林则很是遗憾的意味,老二只是摇了摇头,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同时或轻或重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许兰秋已经猜到了大概。
“离了呗!”快嘴的锦云首先点明。
许兰秋没想到才多久没过到福煦路这边,就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什么时候的事情?”
锦云道:“就在前不久,你上次来碧云斋后,没过几天就离了。”
苏林忽道:“四舅妈,还记得上次她逼问你喜欢哪个女作家的事情么?”
“逼问我?”许兰秋依稀想起上次到碧云斋的情景,那次从颖也在,大家就着报纸上热载的从颖的小说《困于婚姻中的女子》说起了当今上海的女作家。
相比当下其她火热的女作家,许兰秋更喜欢从颖的小说。因为她的小说平易近人,浪漫之余含有烟火的气息,困境无奈中又总有希望暗含当中。乐观积极,豁达明快,读来即使没有亲身体会,也有所得。不像有些小说尽是一味渲染怨怼冷漠自私,且每每将人性扭曲到极致,一副揭露人性原罪的派头,却又不能指出解决之道。总觉得读得多了,除了平白无故悲凉一番,实在想不出与人与己能有些什么作用。
苏林也喜欢从颖的小说,说从颖的小说和冰心所述不同,却殊途同归。这一点被司徒芝听到后,司徒芝本来对苏林不太看好,就更不喜欢了。起因是她喜欢张爱玲,苏林居然不喜欢。不喜欢也就罢了,还要喜欢她所不喜欢的冰心等人,这点就更难忍受了。
司徒芝在她自己看来是个完美主义追求者,本就很少有人能叫她从心底满意的,她自己大概也有这等自知之明,所以很少去与人争辩理会。此时却有些忍不住了,非得要借机同苏林争辩一番。只向着许兰秋问道:“兰秋更喜欢张爱玲,还是冰心?”
许兰秋被司徒芝这一猝不及防的问题问得有些懵了,她自然无从知道司徒芝的复杂心态,想都没想就道:“两人风格差异很大,但我都还算喜欢。”
司徒芝显然不能满意许兰秋这样随意的回答:“我是问你更喜欢哪一个人?”语气中竟有少见的逼问口吻。
许兰秋和苏林都有些意外,好在司徒芝素来雍容,偶然的失态也能被得体的举止掩盖无形。许兰秋也不是会对此斤斤计较之人,但她也不会为了平复对方,违心迎合,顿了顿还是实话实说道:“我确实没有更喜欢哪一个的,事实上我本就没有更喜欢的作家,我多看的是他们的作品。对于作家本人,或许我最喜欢的是从颖,毕竟我对她最为熟悉。”远处的从颖听到许兰秋这般说道自己,只是抬头看了看,微微一笑也不置评,就继续低头看书。
司徒芝只在心里懊悔加自责:“我怎么会想到要这个没什么主张的丫头评判了。”只后悔将这样一个问题抛给许兰秋。
苏林是多聪明的人,在一边一看司徒芝那神态就知道此刻缄默是最好的了。否则换了别人,她早就扯开嗓子表态了。
司徒芝一见二人沉默,大概也知道自己过了火,只是心中无端的烦躁纠缠,忍不住想要发泄。
二人不知道,司徒芝那一句“到底更喜欢谁?”,与其说是逼问许兰秋,不如说是在拷问敲打着自己的心声,企图拷问出关于某事的结果来。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三舅妈怎么会那么不顾忌形象,失了她看得比命还宝贵的涵养,现在想来就不奇怪了。”苏林的话将许兰秋拉回思绪。
“想来她那时就在心里问着自己到底更喜欢谁呢!”
锦云一副好似夸赞实则不太认同的语气道:“你这丫头,就你知人心,这样也能想到!”
苏林却很是肯定:“肯定是,要不怎么没几天就离婚了。可见她当时就在左右摇摆着呢!她那天根本就不是逼问四舅妈更喜欢哪个女作家,而是在逼问她自己更喜欢哪个男人。”
老二也笑了:“你这个丫头真是心细如发,人小鬼精啊!我们都没察觉,你倒是能发现还能想到!”
许兰秋不知道苏林的猜测有几分作准,不过以她的敏感察觉,现在想来的确有这种可能。只是没想到司徒怎么会和老三离婚呢,他们那么般配,那么相爱。许兰秋从未听说过二人之间闹过什么别扭,司徒从不在背后说老三的不是,老三就更不用说了,无论别人怎么说叨司徒,他都是一味的真心维护。
“他们为着什么离得婚?”
锦云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为着什么,为着所谓的爱情呗!”
“爱情?!”
苏林见许兰秋对此事一无所知,简明扼要概括道:“简单来说,司徒和三舅舅二人外面都有了人,二人都出轨了,为了两全其美,成全彼此,就只有离婚了。”
“三哥外面也有女人?”许兰秋难以置信老三也会出轨,若说司徒芝单方面不满意婚姻还有可能。通过各人断断续续的讲述,许兰秋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
司徒芝是个经济独立,但骨子里爱情至上的人,对爱情有永无止境的追求,却并不认同爱情上升到婚姻后,先前的要求该有什么改变。所以当婚姻越来越不能满足她对于爱情的所有幻想,她便心有躁动。若是此时再有谁能继续给到她对于爱情的欲望,她便会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开了。所以最后她向老三提出了离婚。
老三也是早就有些受不了司徒芝越来越难以满足的需求了,加之原先痴迷的金融工作受到战争的波及难以维系,本就极其失落却得不到该有的慰藉。郁闷难挡之际,难免经不住诱惑,另结了新欢,才发觉没有欲望的女人给到自己的是多么轻松的感觉。原本他一面享受着迟来的甜蜜惬意一面又觉着有愧于司徒芝,不想司徒芝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更在他之前出轨。心中喟叹一声,便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
就此王子公主似的梦幻结合结束了。
锦云说到二人离婚缘由的时候还在一个劲的摇头叹息:“难以置信!”
因为当初二人的结合曾轰动过上海滩,曾是多少人羡慕的金童玉女。老三更是费尽了心思,掏空了脑筋才讨得司徒芝欢心,进而才同意嫁给他的。为此,上海的各大小报大报还一连刊登了好几天老三华丽丽的浪漫手段,为这一对金童玉女惊叹不已,也有人指出只怕莫要是另一个现实版的燕西与清秋。不想二人与张恨水书中人物倒没什么相似,结局却是异曲同工。
司徒芝走的时候,据说老三原本是要将芝园送给她的,但司徒芝表示不愿接受,独自一人搬出了芝园。对于这一点无论锦云等人还是许兰秋都是极为佩服司徒芝的,甚至于她的奢侈浪费的毛病都可忽略不计了。
只是老三还要每日进出以司徒芝命名的庄园,物是人非之际,想必多少也是有些伤感的吧。
碧笙叹道:“他们之间也是有过真正爱情的,可惜可惜!”
锦云也道:“二人也没谁不好,就偏偏过不到一块了。”
许兰秋和苏林都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老二在一边静默不语,原来当时老三左右摇摆之际曾征询过他,到底该选择谁?老二只拿来梅兰芳与福芝芳孟小冬的例子作比,说道:“首先你就是个普通男人,你现在的这个女人也是个普通女人,性子也好,可以照顾服侍你。司徒芝就不是个普通的女人,需要的是更加不普通的男人来服侍她,而不是要她去服侍照顾普通的男人。你这些年难道还没有如履薄冰的感触吗?浪漫够了,安安稳稳过过普通人的生活吧!”
事后老三之所以有那般果断,多多少少还是听取了些老二的这一意见的。
老二纵然嘴巴多么没有把门,这些男人之间的秘密他还是不会在这些女人面前说的,只是道:“没有谁好谁不好,也不是以前的爱情不作准,或许现在还爱着呢,但就是一起过着不合适了就分了呗。”
老二本是无心随意的一说,却被有心的许兰秋听了进去:“难道爱情与婚姻还有冲突的吗?”
“有了爱情却不一定能维系成美满的婚姻?”
“或者有人看似美满的婚姻却不一定包含着爱情?”
“那么,我和大哥又属于哪一种?没有爱情的婚姻?还是即将失了婚姻的爱情?”
“可若是爱情与婚姻不能共存,那爱情还是爱情吗?婚姻又还算是婚姻吗?”
许兰秋一门心思想着自己和文从义的事情,对各人后面的话也不太能听得进去了。她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对于婚姻和爱情的质疑与恐惧。只是觉得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呢?到底什么才是美满的婚姻呢?到底还有没有爱情与婚姻共存共得的可能呢?
(十七)劳燕分飞的神仙眷侣
许兰秋忽然很想去到三姐和三姐夫家里,因为她所认识的人当中,似乎只有他们才最能是真正的爱情与婚姻同时包含的例子。
她忽然想去那里感受一番也好,接受洗礼一番也好。总之是想找点什么可以信服的例子来说服自己,支撑自己,对于爱情和婚姻仅存的那么一点希望和幻想。
然而,事不遂人愿,许兰秋非但没能找到点希冀,反而滋生到了绝望和幻想破灭的地步。
三姐居然不在家,开门迎接她的是眼圈带着血丝的顾绍延。
顾绍延没有如往日那般激扬欢欣的样子,往日里顾绍延若是开门看到许兰秋,不是一番诗朗诵般的言辞,比如:“我尚在院中就闻到一股如秋兰般的芬芳扑面而来,料想不是雅趣之人携兰花而至,便是兰花依附雅趣之人而来。开门后我才知,都错了!原来雅趣之人和兰花本是一体的。”
或者就是一番自问自答式的逗趣:“兰乎?秋乎?兰秋也!兰芳乎?秋韵乎?兰芳秋韵也!”
许兰秋来了多少次,顾绍延便用了多少种不同的言辞赞美许兰秋,每次都将许兰秋吹捧得心花怒放,笑得直不起腰,只打趣顾绍延:“姐夫,你总是这般不吝赞美之辞的吹捧我,就不怕姐姐吃醋么?”许敬春却说相比当初他对自己的吹捧简直小巫见大巫。
然而今天顾绍延却没了往日的兴致,只是说了句:“是兰秋来了。”便默默将许兰秋迎进门,因为往日都热闹惯了,许兰秋一时倒有些不习惯却也没放在心上。
“姐夫,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姐姐呢?”顾绍延甚至都忘记说叫许兰秋坐下之类的基本礼节,许兰秋在这里也没有局促,很自然的就自己找位子坐了下来。
顾绍延也是默默坐在一边,过了一会才道:“兰秋,以后不要再叫我姐夫了。”
许兰秋心中一惊:“为什么?”顾绍延的样子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失落低沉,实在难以和平日里充满激情活力,心思飞脱的顾绍延联想成一个人。
顾绍延缓缓道:“你姐夫很快就换成别人了。”
许兰秋又是一惊,或许是太过吃惊,肚子都牵扯得痛了一下,本能的伸手捂住:“姐夫什么意思?”隐隐有很不安的预料。
顾绍延只是不答,过了一会又道:“我和你姐姐已经离婚了。”言辞中似乎有什么无比憎恨的东西极其细微的缓缓流露出来。
许兰秋没有听出顾绍延言辞中饱含的深意,但顾绍延表面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或许是心中的幻想顿时破灭的缘故,一时难以接受,许兰秋的肚子突然大痛的抽搐了一下,只皱起了眉头。
若是平常,心细的顾绍延一定能发现,一定会过来询问一番,此时他却完全不能看到,自顾自坐在那,喃喃道:“所以以后你的姐夫就是别人了。”
许兰秋强忍住疼痛问道:“这个人是谁?”她无法相信还能有谁比顾绍延更爱许敬春的更适合许敬春的,许敬春居然因此舍顾绍延而去。
顾绍延不答,只是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她若是念着你这个妹妹,自会告诉你的。她若是连你也不念……”顾绍延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神色中有什么极其艰难的抉择纠结着,似乎是要逼迫自己断定一件什么事情,却又不能完全断定,痛苦难当。
许兰秋自己身体难受也没注意到顾绍延的痛苦表情,只是定了定心神,又问道:“那她现在在哪?”
顾绍延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大概是在他那里吧。你不是在霞飞路的菱报上班么?她不是有诗词在你们报纸发表么?她若是……也该会去找你的。”顾绍延说到最后近乎就是自言自语了。
许兰秋觉得顾绍延这个样子,自己也没必要在待下去了,便起身告辞离开。顾绍延也不挽留,送到门口也只是出于惯有的修养风度,否则以他此时的心情只怕挪动一步都是懒得挪的。
许兰秋从顾绍延家里出来的时候,鼻子和心底都有些酸酸楚楚的,那感觉不比知道了自己和文从义要离婚的消息好受多少。只是在路上走了许久都还怀疑适才是否真的去过三姐那,真的有听到过顾绍延那一番言辞,她甚至有想回头再确认一番的冲动。
直到凄惶惶回到报社,她才知道那都是真真切切的事实,消息一向灵通的陈飞已经在开始议论许敬春的事情了。
“想象不到啊,想象不到!”
田郎舍习惯性的问了句:“什么想象不到?”
陈飞又道:“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田郎舍有些不耐烦了:“什么难以置信?我们又不是你那些读者,故意要迂回婉转的吊人胃口,你当是写小说凑字数呢?”
陈飞终于切入正题道:“这个一江春水以前都是一幅激昂洒脱的样子,看似很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感觉。如今居然抛弃了她的前夫,转投到日本人的怀抱了,不是想象不到难以置信是什么?”
“你说什么?”许兰秋刚走到位子上就听到陈飞最后一句话,既震惊又不信。
陈飞被许兰秋近似气愤的口吻只质问的有些呆滞,平时一贯温和的许兰秋也会这样的质问人?
“一江春水嫁给日本人了。”
“胡说!”许兰秋一面坚决否定一面夺过陈飞手中的报纸,果然是其他小报关于一江春水转投日本怀抱的报道,题目还赫然写道:“昔日爱国女诗人沦为日本特务妻!“副标题:”如诗如画铿锵女诗人,经不起日本特务诱惑,摒尊严弃国操!”
许兰秋只觉眼睛被什么东西一划一划的刺痛,以为会被刺得泪流满面,却不想疼痛都由眼眶钻到了心底,连带心底都是一划一划刺痛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陈飞见许兰秋那般激动的夺走自己手中的报纸,又是这样一幅喃喃自语难以置信的模样,很是疑惑:“怎么,这一江春水是你亲戚?现在失足的女诗人女作家女学生大把的是,也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一江春水名气大点而已。”
许兰秋忽然猛地抬头盯着陈飞问道:“这消息从哪来的?”
陈飞被许兰秋有些狠戾的目光只逼视的有些愣,有些怕,还打了个寒颤,这还是许兰秋吗?
“文化界的很多人都知道的,不是什么秘密了。”
许兰秋泄气的坐到位子上,默然不语,陈飞本来还想打趣打趣许兰秋为何对这个一江春水如此感兴趣,但看许兰秋的样子又是不敢,只想着原来她也有凶狠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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