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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芳一秋-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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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云社早就表示过有意将顺丰码头揽于自己怀中;而陶故知,看似蛰伏家中,不问世事,其实也是有意据为己有,他那些手下弟子早已暗自活动。至于说其他诸如红枪会之类的小帮小派,打打闹闹自然不足为惧。然,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最不想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各帮派间的相互火并流血。这样的景象,他早在二十年前的少年之时,就见惯听惯,也因此深知其害,心生痛恨厌恶。
可是他生来便注定要接手这个烂摊子的,又是在这样一个没有章法可循的乱世。唯有在安身立命之余,独自维护着心中的那么一点点公义和良知,仅此而已。
自己人相斗这还是好说的,最麻烦的是日本人免不了也会卷进来。潘月林虽然已除,但谁也保不准不会有第二个潘月林站起来。即使没有,日本人也会自己推一个人出来,那时只怕局面比现在更糟。
为今之计,只有先一面着手,一面静观其变。最好是云社能和三合会先较起劲来,再看势态发展。总归是不能冒先行动的,太过锋芒毕露,必成众矢之的,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然而,事情若总是按照人的谋划而来,便不会有那么多出其不意的千变万化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点不假。
很快,事态的发展就超过了文从义的预估,变得不可掌控。
1941年的上海,即使是在法租界,英租界的中西部,也是时时可以听到冷枪厉叫,火并恶斗的。无头的尸体被随意丢弃在垃圾堆,弄堂的阴暗角落;清晨起身一出门,也能时时看到一些因吸食大烟过多或其他各种原因,倒毙街头的凄凉残躯。这些对于文从义这样本就刀口舔血过来的人,实在不能有太大的触动。只要不是孝义堂的人,他平时也是懒得去理会的。
但是最近却有更大的怪事频频发生,有许多帮派的门徒,莫名其妙的暴死或被人砍杀。最奇怪的是,所有的帮派都有卷进,唯独孝义堂独善其身。任谁也不能不将其与最近的顺丰码头之争加以联想,进而怀疑是孝义堂所为了。
但文从义却是真的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难道是有人想要嫁祸孝义堂,借刀杀人?谁会这么做呢?云社明里暗里还在跟自己过往密切。三合会也不至于如此公然挑衅,何况被害的那几个人在三合会有一定地位,不至于下这么大的本钱暗害自己。至于说其他的帮派,既没这个实力和胆量更无此必要。南北两边的政要也都有合作,浓缩到许兰秋的姐夫和哥哥身上,虽然二人阵营不同,但至少现在还是目标一致。如今的形势,只怕双方保护自己唯恐不及,断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日本人。
想到是日本人从中捣鬼,文从义反而坦然了,因为他知道日本人挑拨离间的伎俩一戳即破,必定也瞒不过这些老江湖。于是他决定不能再退步在家,要主动出击了。他先后找到三合会和云社的人,开诚布公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各人本就都有这样的怀疑,只是不能明白的是,日本人为什么独独针对孝义堂呢。文从义无从回答,和他们一样,他的心里也塞满了这样的疑问。好在凭着文从义的斡旋,和孝义堂多年积累的口碑以及在帮会中的地位,各帮派并没有真的打算为难孝义堂,事情总算给按了下来。
文从义接着又一口气游走完上海的大大小小帮派,加之参加被害兄弟的悼念,亟待所有问题解决完,已经是不眠不休,四天四夜了。
等回到文公馆的时候,文从义累得连范荣在身后的问话都懒得回应,只是拿着刚脱下的西服外套胡乱的摆了摆手,径自上楼。文从义一上楼,坐到沙发上才算是真正舒了一口气。他本来还想看看报纸上的端倪,但一挨到沙发就再也起不来了。

(十三)情不自禁

许兰秋回来的时候听说文从义一早就回来了,心中欣喜不已。她已经好几天没看到文从义了,才发觉自己已这般想着他念着他。
一上楼就见文从义正半躺在沙发上,手中报纸也跌落到了地上,竟是不知不觉,睡梦已深。许兰秋不自觉笑了一下,轻轻走了过去。
许兰秋蹲身捡起报纸之际,不禁意瞥了一眼睡熟中的文从义,没了平日里摄人心魄的眼神,更多了一份难得的沉静安稳。原来他睡熟中的神情是这般引人遐想,此前倒是一直没有发觉。
许兰秋第一次如此仔细,无所顾忌的,近距离长久的打量文从义,只被吸引的也记不得放下报纸,右手不知不觉托在了腮旁,只看的痴了,嘴角不由得弯成了一道弧线,眼里也竟是动情的醉人神彩流转。
许兰秋就那么半躬着身,痴痴看着文从义,一时也忘记蹲身,或调整好身姿到舒服一些的姿势,似乎也不知道累。只知道文从义的眉际眼梢越来越清晰,连睫毛上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忽然文从义的睫毛似乎抖动了一下,许兰秋陡然一惊,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文从义脸颊处,自身本就有些长的睫毛几乎扫到文从义面庞。天啦,自己竟是情不自禁要俯身亲吻他么!许兰秋一惊过后又是大羞,几乎是摒住了呼吸起身往身后退。不想就在许兰秋起身之际,一只手轻轻的却又是出奇大力的按到了许兰秋的头顶,一用力只将起身的许兰秋又给按了回去,只比先前更贴近文从义的脸庞,映入眼前的是近似有些放大的清明双目和根根清晰可见的垂直睫毛。许兰秋惊慌之际,才发现文从义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正睁大双眼定定看着自己。
“你是想做这个么?”许兰秋还来不及反应,文从义又用力按了按许兰秋的头际,同时自己也往上抬了抬头,温暖的双唇就不做任何招呼的覆盖到了许兰秋的唇上,许兰秋的双唇便彻彻底底的陷入文从义的包裹当中。许兰秋只惊得本能去推文从义,却被文从义紧紧按住后脑勺,动弹不得。许兰秋应该继续推开文从义或表示反对的,因为文从义的动作有些急切和粗暴。但不知为何她没那么做,就那么任由文从义层层深入的热吻缠绵,本就甚小的嘴唇只如被狂风卷进漩涡的树叶,身不由己任由吹打旋转,手中的报纸也不觉飘落地下。
文从义一面舔食许兰秋的双唇,一面步步深入的缠绕到许兰秋的口中,右手臂环过许兰秋的腰际,只把许兰秋整个人也给诱上了沙发覆到自己身上,更按住许兰秋的腰背不断向自己贴近。这时许兰秋真有些慌了,企图推开文从义,却连同手臂一起被文从义圈紧控牢。
许兰秋一面享受文从义的肆意掠夺,一面只期待文从义能尽快停下。文从义却还不能满足仅仅如此,吻到浓烈时,更是一带手臂轻轻用力将许兰秋整个人拥到自己怀中,侧身将许兰秋翻转压到了沙发内侧。许兰秋又惊又怕,她知道文从义要做什么,自己却还没有准备好,只想挣扎起身,文从义却不给她丝毫机会,既不能空出嘴来表示抗议,双手也被文从义压得严严实实。
文从义的双手更开始在许兰秋身上游走抚摸,时不时还将许兰秋紧抱着贴到他的胸前缓缓摩挲。许兰秋只觉自己好比巨涛翻滚的大海中失去方向的小舟,任由风浪拍打侵袭,无能为力。随着文从义的挑逗缠绵,许兰秋的身体也渐渐不由自主,战栗轻生,娇喘频传。
就在许兰秋以为今日就此交付文从义,无从改变之际,“嘀铃铃!”一阵平地而起的电话铃声扰乱了沙发上悱恻缠绕的男女。许兰秋以为救星来了,文从义只是瞬间迟疑却没有停止的意思。但电话铃声似乎就是专门来跟他作对的,一直吵嚷个不停。许兰秋只怕会惊动楼下的赵妈甚至范荣,要是让他们看到自己和文从义的这一幕,那该有多难为情,于是用尽全力推文从义:“大哥,大哥,电话。”
文从义大概也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终于依依不舍放下许兰秋。
许兰秋得以解脱,身体心神却兀自摇曳不止。无口否认,文从义确实是一个让人没法拒绝的男人。大概所有的女子遇到这样的男人,一时也是很难招架的,需要抗的。何况此时的许兰秋对文从义也已日久生情,情根深种。只是往往当局者迷,许兰秋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总觉得还不是时候,还没有完全做好身体心灵彻彻底底接受文从义的准备。
趁着文从义打电话的空档,许兰秋整理好零乱的衣物悄悄下了楼。文从义回身看了看许兰秋在他看来颇有些慌乱的背影,也来不及去想什么,因为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足以浇灭他所有的情致。
“什么?云社的人死在了你的烟馆里?”
电话那头是老二焦躁急切的声音:“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云社的人每次来抽的也不凶,其实都是聊天,找几个女人陪陪罢了,怎么就死了呢。”
文从义:“死的是谁?”
老二:“洪宣,徐,徐友兰。”
“……”文从义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这两个可是范慕烛最得意的弟子,八大金刚中最受器重的几个人之一。
电话那边的老二已经不知道何所适从了:“老四,怎么办……这事……”
文从义只有暂且镇定,免得给老二带来更大的恐慌:“人带走了么?”
老二:“洪宣和徐友兰的手下早就叫人把二人尸体抬走了。”
文从义:“他们没为难你吧。”
老二:“暂时没有,可能也是想着我是孝义堂的人。可这不明不白的事情,不是迟早也是要找上门来讨债的。”
文从义并不认同:“你果真问心无愧,怕什么讨债。”听老二不言语,带着逼问的口吻道:“到底有没有玩得过火的事情?”
老二很肯定的语气:“确实没有啊,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第一次。”
文从义:“巡捕房肯定会插手的,先弄清是什么原因死的。你还在烟馆吗?”
老二:“正打算回家。”
文从义:“你也别回去了,我会派范荣去接你,你直接到我这边来吧。我会先去范公馆一趟。”
文从义挂了电话下楼向范荣说明情况,就直接去了范公馆。
洪宣的那些手下还好,徐友兰的门徒看似客气,语气里却尽是不满甚至有些仇视。巡捕房验过尸,说是没有其他特别原因,就是吸食大烟过量致死。这下问题就复杂了,无论是自愿的也好,终究也是死在老二的烟馆里。文从义看着范公馆那些人的神情,显然是以不肯善罢甘休的态度为主的。文从义稍作解释,也不愿过多跟他们说什么,他知道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情,只有釜底抽薪。
范公馆的人看着文从义就此离去的背影,有几个急躁的甚至握了拳想要开骂,但终究有几分忌惮,又知道云社此前与孝义堂也算是一直交好,也就只好先就此作罢,等范慕烛的指示了。

(十四)迷雾重重

老二只等到很晚,才见文从义回来,不及文从义走进就腾的从沙发上站起,迎到门口:“老四,怎么样,怎么死的?巡捕房怎么说法?云社的人是什么态度?”
文从义没有回答老二的话,只是很肯定的告诉老二道:“从明天起你就呆在碧云斋不要出门了,烟馆的事情也暂时不要管了,最好是关门大吉。”
“什么……”
文从义不及老二反应过来,接着又指着老二道:“还有,这阵子无论什么事,你都不要离开上海。”
老二有些不解加不满:“怎么个意思,这是要软禁我呢!不让我开烟馆,我一家老小的活计谁养着呢?”
文从义止步坐到沙发上,淡淡道:“自然是你自己养着!你也就一对老婆加一个襁褓小儿,几个老妈子,有什么难的。云社的人现在还没有破门而入,把你架走就已经不错了,你还想怎么着啊?再说你那烟馆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上海大街上每天早上倒毙的烟鬼,我看至少也有一个是出自你的烟馆吧。”
老二手舞足蹈辩解道:“诬蔑!哪有那么夸张!我们烟馆今年开年总共也就死了那么一个。再,再就是今天的洪徐二人。莫名其妙!”说着兀自坐到沙发上很是气愤不已:“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摊到我头上了!”
“唉,不对呀!老四,我怎么听说,前段时间你们孝义堂和其他帮派可是有很大的磨擦啊?”说到这里忽然惊觉这件事情很可能是被文从义连累的,想到适才反被文从义教训了一番,很不是滋味:“不是,这敢情是杀鸡给猴看呢,吓唬谁呢这是!老四!”
文从义在数落完老二后就陷入了深思,听到老二的抱怨,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恐怕已经不是吓唬吓唬那么简单了。”
老二:“还想怎么着啊?你到底得罪谁了呀?”
文从义只是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不答。
老二还从未见到过文从义对某件事情,如此不能有所预计,不能有所主张的时候。在他心里眼里,文从义可是从来都是料事如神,行在事情发生之前的,更别说事情接二连三发生而不能有眉目的时候,一时也有些慌了:“前段时间不是说是日本人么?”
文从义的茫然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常有的肯定语气:“左右逃不过日本人,只是不知道具体的目的,我正在派人查。”
老二:“小日本还能有什么目的,无非就是想挑拨离间,让咱们窝里斗,他就乐得看热闹呗!”
文从义问道:“那为什么一定要先拿孝义堂开刀呢,总得有个原因吧。”文从义与其说是在问老二,不如说在将自己心中的谜团说与老二听,希望老二也能给点看法。
老二不也不能有什么深刻的看法,只是不加思索道:“上海的帮派这么多,那总得有个先后顺序。说不定人家就是写在纸团上,随便抓阄的也不一定。抓到哪个是哪个,未必有我们想得那么多。反正这些帮派,他们是一个个都想吃掉的。”
老二一厢情愿的臆想显然不能说服文从义,文从义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这段时间为了安全起见尽量少出门,一切等我从香港回来再说。”
“你要去香港?”
文从义点头道:“对。”
“去见范慕烛?”
“对。”
“有这个必要么,还要跑一趟香港。”
“你说呢?”
老二一看文从义不容置疑的神色,就不太能有什么忤逆,又道:“那你也可以派范荣或者文风去就行了,何必自己还要亲自去呢,这外面兵荒马乱的。”
文从义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要想彻底解决,不留麻烦,我就必须亲自去一趟。范慕烛虽然与我们没什么过节,但他极看重门下弟子,这次打击不小,总得表示表示,以免落人话柄。同时,我也是想请教前辈,看他对此会有什么看法。”
老二知道文从义一旦说出口的事情,就必定是决定好的了,而他决定好了的事是很难再有所改变的,只好道:“那你,出门在外,一切小心吧,我们文家可都指着你呢。”老二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是要关心别人,却硬是要用一幅嬉笑怒骂的语气加以掩饰。
文从义点了点头,示意范荣送老二回去,心里还在思索着究竟问题能出在哪里。
他把最近的所有事情都回想串联了一遍,并未发现自己有做过什么过激的动作,能引起日本人这么大关注的。而且贸然如此对付自己,与日本人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想来想去,也只有潘月林这一件事情或许能引起日本人的重视。但日本人很明显并无证据知道跟自己有关,何况当中牵扯进去的又岂止是孝义堂。日本人在潘月林死后这么久都不曾有动作,还派来小林英浩,这个昔日的同窗过来联络感情,显然也是有意拉拢,虽然自己没有实质答应什么,但也没表示要明里与日本人作对,日本人何故会如此沉不住气呢。
难道,难道并不是日本人,自己一开始就猜错了?哪又会是谁呢?孝义堂还有什么自己不能想到的仇家吗?文从义一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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