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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匣之鹄-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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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他,也许可以等到笨拙的他心中亦有自己的一天,如果真的不会有这一天,那么到时定不会再执着,可若要现在就放手,她不甘心更不放心。冷静了一下,沧旸突然用温和却又令人发寒的语气对西溟说到,“林肇曈,沧旸的夫君,非你不可!”

西溟闻言睁大了双眼,回头不解的看沧旸,想开口,却是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费力启唇,喉咙却突然间沙哑到发不出声音… 
看到西溟的惊讶以及不置可否的态度,沧旸不知道如何为这突如其来的言语做一个解释,总不能说看到他这个样子,自己心疼了吧……于是便故作冷漠道,“睚眦必报虽然不是我的作风,但是偶尔尝试一下也必定很是有趣。不属于我的,管他愿与不愿,夺过来毁掉又何尝不可?” 

西溟本来也未想过沧旸是真心要同他缔结姻缘,于是便信了她说的话,以为她这样做,是因为,真的不再喜欢…… 
这时,广寒已熬好药,轻轻叩门,西溟听到声音,又紧张起来,求助的望向沧旸,沧旸便将被子拉了上来。广寒进了门,将药端了过来,嘴上却也没闲着,“殿下向来偏爱西溟的,又没有被打得皮开肉绽,就给他用那能救命的伤药,府中一共也就这么一瓶,一点都不吝惜。况且殿下一直是厌恶见血的,居然亲自给西溟上药,何时也能对广寒这么体贴入微?” 

却不知床上那人听了这话心中更是酸涩无比,只怨自己真是愚笨,多说多错,不说也错,从未发觉过,又亲手毁掉了这份感情… 
沧旸也未与广寒计较,接过药,笑道,“药本就是拿来用的,等你何时挨了打,就知我对你好不好了。”将药碗递给西溟,见少年脸上竟有一丝期待,却不明白他在期待什么,莫非他竟喜欢喝药不成?沧旸只是闻到药的味道,就知道苦涩至极,将碗摆在西溟面前,“喝吧”,少年有些失望,费力拿起药碗,竟是歇了三次才喝完。 

“小曈今晚便随我回府吧,按礼也当去住几日的,若不早些养好身子,如何成亲?林父我会派人照顾,府中也会遣人打理。”沧旸仍是温和的笑着,可是这久违的称呼竟令林肇曈身子不由一震,继而充满了寒意……沧旸的确是想将西溟带回府中,好好照顾,未曾想到少年却坚定的相信了她所说过“毁掉”之类的言语,以为她提起旧事,是要蓄意报复折磨… 

一旁的广寒见此便试探着问,“殿下,西溟平时就很木讷羞赧得很,有什么事,只装在心里,也不会说出来,做错了事,心中也是万般懊悔,殿下让西溟回去,是不是就原谅他了?”然而广寒未敢说出的是,殿下也是一个惯于隐藏内心感受的人,这样的两个人究竟要如何相知?连旁人都看得出的感情,唯有这两人还混沌不清……
沧旸并未回答,西溟心中便又忐忑了几分。 

再次回到承昀王府,西溟被安置到了一个布置简约舒适的院落中,身边甚至还有两名小侍伺候,只是西溟并不习惯被人侍候,于是这两名小侍所起到的作用也就无异于房内两盆郁郁葱葱的绿萝。回到王府的当日,西溟的高烧就已经退下,伤好的很快,不知其中有没有意念的作用,十日后果然痊愈,群医会诊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似火夭桃

风和暖,燕寻巢,柳如烟,莺弄巧,春已将尽之时,便是三王女成亲之日,亦迎来了千绥许久不曾有过的举国欢庆,那三人皆身穿大红喜袍,如似火夭桃,于王宫向景帝行拜礼,未用辇车,而是乘了枣红,墨染,皓白三匹结红绸骏马,一路回到承昀王府,烟花灯火,耀得乾坤如昼,王女在前,两位夫君紧随其后。只见少女冷傲清艳,端丽的容颜敛着威严,淡然的微笑纳着坚定;右侧的男子眉目如画,俊逸无瑕,举手投足间雍容闲雅,悠然自若;左侧的少年日角珠庭,挺拔坚毅,甚是内敛沉稳;这二位帝婿若是相比,实似清韵濯濯的羊脂白玉与棱角分明的高峻顽石,孰优孰劣只能全凭雕琢之人的心思。此时此景,纵然红线不能锁住朱颜,同心无法凝结笑靥,今后驰隙流年又如同燧石之火,寄梦之身,起码在这一刻,亦曾绚烂过。 

结此姻缘实是一波三折,西溟抗旨一事不提,吉日已定,女官入林府宣旨之时,林父又是拒不接旨,而后也不知沧旸同林父谈了些什么,一个时辰之后,林父竟认可了这门亲事,待西溟也和善许多。西溟问过沧旸二人交谈的内容,沧旸却避而不答,只告诉他以后改回本来的名字,又笑道,原来你这性格是承自你的父亲。于此相对,丞相府一方则进展得过为顺利,沧旸并未想过,姜予暄竟然就这样轻易应下了这门婚事。 

行至王府门前,亲友朝臣已然等候在此。依千绥风俗,新婿进门之前,还有被生荆所制,一寸宽的小杖戏打的风俗,一般而言要由女方家中长辈执行,意在告戒新婿成婚之后应当恭俭自律。数目可多可少,以十为基数,沧旸之母是当今圣上,自然不会出现在此,所以只能由夙煜代为执行。 

姜予暄为正君,自然要先行承受,他神色自若的走到夙煜身前,深揖道“予暄领责”,继而自行俯卧在早已备好的软榻上,轻轻阖上了双目,夙煜以目光询问沧旸,却见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并不言语,只好依照寻常惯例,不轻不重落下手中小杖。待沧旸醒悟时,已经打了三板,见那俊美的男子眉心微蹙,沧旸才道“予暄文弱,请二姐轻责。”夙煜闻此方减了手中力气,十板之后,便被沧旸拦下。之后,夙煜按例微笑着劝诫二人几句相敬相让的话语。沧旸也是笑着应下,不去在意姜予暄刻意回避之事,以及夙煜笑容中的那一抹苦涩。

待侍从扶姜予暄起身,林肇曈便也面红耳赤道“肇曈请二姐教诲……”,随即也伏趴在那软榻之上,沧旸一时起了逗弄之意,对夙煜道,“劳二姐替沧旸好生教导。”夙煜一愣,无奈的摇头,手上也加重了力度,每打一下,都要停下训诫一句,林肇曈需应道“记住了”,才会继续打下一板。对林肇曈而言,那小杖威力不大,但是十板后,沧旸也没有喊停的意思,前来恭贺新禧之人络绎不绝,于是在府门前津津乐道围观林肇曈挨打场面的人墙也越来越厚,虽然这只是为了增添热闹喜庆的气氛,也实在太过难为情…… 

正在林肇曈纠结之时,突闻姜予暄道“殿下,肇曈前些时日的杖伤复原不久,想必今日无法承受过多,还请殿下饶恕。” 
沧旸果然思索了一下,两个月已经很久了,于是又笑道“那怎么行,小曈可是顽皮恶劣得很,不听话的夫君,就是该好好教训一下。” 
闻言林肇曈更觉脸上燥热,这下可好,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顽皮恶劣而被打,臀上已经开始胀痛了,二王女还在引经据典的训导着,若是殿下就让二王女这么一直打下去,那会不会引来整个都城的人都来观看…林肇曈咬唇,知道沧旸是有意为难他的,可是,要打要罚能不能等到没有别人在的时候…转头看着沧旸,目光中带了祈求,声音低沉,“殿下,肇曈知错了…” 
许是很少见到肯这般示弱的林肇曈,沧旸再一次怜惜起这位少年,打了也有三十几下了吧,于是请夙煜停手,林肇曈自己起身,绯红的脸颊不亚于身上的喜袍。 

众多仪式一一完成,终于只剩下宴请宾客了,来者频频敬酒,姜予暄或是浅酌一口,或是微笑婉拒,应对得甚是熟练;沧旸则是有白安贺等人照应着,唯有林肇曈不知如何推却,老老实实的每一杯都一饮而尽,酒宴尚未过半,就已招架不住,头晕晕的,血管突突的跳着,走路也仿佛踩在了棉花上,不知何时沧旸来到了身边,低声道,“不许再喝了,回房去睡觉。” 

“是…”林肇曈应了一声,便乖乖从筵席上退下,侍从见走路有些摇晃的林侧君,便上前将其引回养伤时所居住的院落。一日下来,又累又倦,还未吃过食物,腹中空空,饮酒之后更加难受,侍从却适时端来一碗温热的药粥,说是殿下嘱咐拿来的,林肇曈吃了半碗,感觉舒适了些,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爆竹声,歌舞声,都已住了,就连那一排红蜡,都几乎燃尽,摇曳暗淡下来,朦胧之中,听到门外有两位侍女在小声的议论什么,一人感叹道,“世上怎会有正君大人那么温柔俊美的男子,只是看上一眼,就令人沉醉。”另一人笑着接话道,“你们不知道,刚刚殿下与正君喝合卺酒时,也看呆了呢,合卺酒本该二人一同饮下,正君执酒敬殿下,可是殿下好久都没反应,广寒姐姐提醒了好几次,殿下才回过神来,慌乱中竟一手执着自己的酒,另一手将正君手里的酒接过来,两盏全都喝掉了。殿下难得如此方寸大乱,左右两手各握半个瓠瓜的样子让周围的下人看到都忍俊不禁,可是正君大人想是怕殿下尴尬,竟若无其事般接过殿下手中的瓠瓜放在桌上,只是包容的笑着。” 

“真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遇到如正君一般美好的男子……” 
“怎么可能,世上绝对只此一人,不过,其实侧君大人也不错啊,英武俊朗,有一身功夫,千绥国为官的男子并无几人,想必也是不凡的。” 
“说的也是,可是我觉得殿下似乎更喜欢正君一些。” 
“好了好了,我们别议论主子了,小心给人听见……” 
两位侍女的声音越来越远,林肇曈却彻彻底底的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镜中之人

林肇曈怔怔的坐在床边,两位侍女的话不住在头脑中翻涌,若不曾沉溺于几个时辰前的喧嚣,就不会有现在这份难解的寂寥,那欢喜终究只是别人的。一种莫名的感觉徘徊心头,沉滞,苦涩,心中竟隐隐作痛,这…究竟是怎么了?本来以为回来就好,其他诸事无需在意,可是为何反而更加失意沮丧?

沧旸说过的话,一句句在耳边盘旋,从十二年前初次相见开始,就未曾忘记过,我要你做好朋友,在宫中总是一个人,很孤单…做我的夫君好不好…为何出尔反尔…小曈照顾好自己…你可认得我…给你自由…无论何事,定然帮你解决…不要做不该做的事,为你说过的话负责…我不再需要你…你何曾信任过我…你的筹码用完了,从此再不倾心…沧旸因何让你轻视至此…我的夫君,非你不可…管他愿与不愿,毁掉又何尝不可……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林肇曈才发现是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件事,他只关注着沧旸的所思所想,却从未在意过自己心中的感受,她的喜也罢怒也罢,都只是一味默默接受,并无回应。其实,许多事情也并非如她所想,不愿让她误解…缓缓的整理着思绪,他并不理解如今心中这种复杂的感受因何而起,尚未想通,便敏感地察觉到院中有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她?

心中莫名涌起一份期待,复又轻叹,是错觉吧?今日,她该陪在姜予暄的身边,也许,今后的每一日,都是如此……突然,房门被推开又轻轻阖上,一阵凉风涌入,有人轻手轻脚的进来,却仍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金属盘撞击地面的声音,然后有几颗花生红枣远远的滚到了林肇曈脚边,原来是果盘翻倒了,少女压低了的嗔怒声传来,真的是她?

沧旸绕过屏风,见端坐于床上的林肇曈,稍有些惊讶,“没有睡?还是,吵醒你了?” 
少女脸上也有一抹红晕,应该是有些醉了,许是因为酒,许是…因为人吧……林肇曈站起身,立在一旁,并不看向少女,而是将视线转到一旁,却无意看到了窗纸上张贴的喜字,神色有些不自然,“殿下为何来此?” 

少女反问道,“不然要在哪里?” 
沉默片刻,林肇曈垂眸,“殿下今日该留在正君处。” 
沧旸却冷冷道,“该与不该,不用你来说”,她又何尝不知若遵循礼制的确该留在那里,可是,看着男子完美无瑕的面孔,脑中浮现的,心中所想的竟然都是另外一个人,嘱咐她的正君早些歇息,就踱到了少年的院中,果然,还是在这里更觉舒适。 

整日的疲惫涌来,沧旸只抛下一句“我累了,要睡觉”,便自行脱了鞋子,倚靠在床上。 
这句话着实让少年不知所措,“殿下,要…要睡在…这里吗?” 
“你要睡在里面还是外面?”不理会林肇曈所言,沧旸又问到。 
少年却更加语无伦次,“我…我也要…睡在这里?” 
“那就外面好了。”沧旸和衣躺在里侧,却腹诽着,有必要那么惊讶么?若不是今日必须要留在一人房中,才不挤在你这硬邦邦的窄床上。 
“那……属下去叫蟾宫来服侍殿下睡下。”林肇曈在一旁百转千回懵怔了许久,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不必,我已经睡下了……你现在不能再自称属下了,在家中更不能称臣”,沧旸提醒到。

林肇曈立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凝神思索了许久,似是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后退几步,双膝跪下,“殿下说过不能再自称西溟,肇曈记得了…”少年低垂着头,不愿抬起,他怕看到沧旸,想说的话便无从说起,见沧旸默不作声,便继续说到,“十二年前,殿下不仅帮我安葬母亲,也救了我的性命,我便立誓一定要报答殿下的恩情。六年之前,初见到殿下之时,的确是不认得了,因为殿下,改变得太多,而并非忘却,那个小女孩是肇曈生命中最耀眼的光芒…后来,不肯相认,是因为明明已经获得自由,应该去找父亲,却心甘情愿留下做奴仆,我那时并不相信您堂堂一个王女能够记得六年前一个仅仅萍水相逢,脏兮兮的小男孩,官奴,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身份,如此卑微,如何做得殿下的朋友,殿下年幼时会不计较,可六年之后肇曈又怎能再有此妄念…殿下对我有恩,我却妄图将殿下劫持为人质,害得殿下左腕之伤永不能痊愈,这是肇曈心中最为悔恨之事,无法释怀之事,所以实在无颜提及林肇曈这个名字,只愿做殿下的左手,永远守护在殿下身边。至于,背叛之事,肇曈至死都不会背叛殿下,只是因为一时无措,四王女掌握着父亲的性命,肇曈也想告诉殿下,也不愿自己面对,可是,却不想为殿下增忧,殿下又怎会因一个不相干的人同自己的妹妹起冲突,而且,肇曈不知殿下知道此事会作何反应,实在不敢拿父亲的生命冒险,那是肇曈世上唯一一位亲人…朝堂之上,也是真心认为殿下憎恨肇曈,不愿再见我,才贸然抗旨,但是,从未有过一丝不愿…” 

少年眼眶已经泛红,勉强平静了心绪,“肇曈笨拙,一直自以为是,一意孤行,又自不量力…不顾殿下的感受,直至今日才能想通,殿下请容肇曈为自己辩解这一次,若是说错了,惹殿下恼了,甘愿受罚。若殿下仍是不肯原谅,请想一下……这一切又并非……并非我一人之过,六年前我不认得殿下,殿下不是也负气不肯认肇曈么?殿下也未曾真正信任过肇曈,许多事情都瞒着我,只与析木广寒四人说,又为何要求肇曈事事如实相告?肇曈对感情之事实为迟钝,殿下从前既未明言曾对肇曈倾心,我又怎敢奢望,殿下怎能因此责怪肇曈然后又不明不白收回了这份感情?”一番话林肇曈说得忐忐忑忑,如此指责殿下也许没有几人敢做,深吸一口气,双拳握紧,接下来的话,他并不想说,却又不得不说,“如果,殿下已经决意收回这份感情,肇曈便不求其他,只为报恩。” 

然而,等了好久好久,沧旸都没有反应,林肇曈小心翼翼的抬头,不由无奈失笑,泄气的坐在地上,原来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的睡了,鼓足了勇气说的那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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