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衢安旧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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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们东方人怎么说来着,会,会魂归西天对不对?”杰克搔了搔头又说,“不过,像童这样的人,唔,估计是会去见你们口中所说的阎罗王……”
苏璟璟一愣,听杰克的口气似真非真的,似假非假的,什么魂归西天,什么阎罗王。

“杰克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那语气竟是极冷的,倒叫杰克给吓了一下。转头一看,见童轩峻已然睁开眼来,不再装昏了。 
杰克只能用无辜的眼神望着童轩峻,表示他是因为被缠问得烦了才会这样说的。
童轩峻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按着自己的伤口竟挣扎着要坐起来,苏璟璟见势,三步并作两步走过过去扶他。
杰克见他们如此,嘴角含着笑,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

房外坐立不安的顾稚年正守着,他面色凝重,眉头紧锁,看到杰克,他忙快步上前问:“三少怎样?”
杰克脱了手上的橡胶手套笑了笑说:“能怎么样呢,不过是一颗子弹,要不了命的。”
顾稚年听杰克这样说才放下心来。
这些年来,他们这些人都是在杰克手底下治的病伤,他自然十分清楚杰克的医术,杰克说三少无事,那么定是无事了。
杰克想了想,忽然问:“是军队里的冲锋枪,怎么回事?”
顾稚年听杰克这样说便留了一份心,若有所思的说:“是南方的,还是?”
杰克回忆了下刚才从童轩峻身体中取出的子弹的样子。他并非军旅出生,对于军械只是一知半解,此时倒也吃不准是那一种,只好摇了摇头说:“不太清楚。”
一旁刚刚收拾好东西的女护士正好走了过来,杰克朝她看了一眼,她便心领神会的将已经处理好的子弹交给了顾稚年。
顾稚年看着那枚清洗干净的子弹,脸色一下子变了。

  第拾伍滴雨(壹)
“我没事,你别听杰克瞎说,他那人就会胡言乱语!”童轩峻见苏璟璟眼中盈盈泪光,心中不忍,忍着痛说。
苏璟璟想叫他放宽心,展开笑颜,却比哭还难看。童轩峻不由一笑,可这一笑却又牵动了伤口,他咬紧牙关,可眉头还是不自禁的皱了起来。
“你……”苏璟璟扶他重新躺下,原本想要责怪他乱动的,可偏见了他那样痛苦的神色后她就狠不下心来,于是,只是冷着脸望着他。
他躺在床上,见她良久不语,便闭了眼养神。她见他良久不动,但呼吸均匀,以为他睡了,便想退出房去,那知刚走一步,手腕上一凉。
“别走。”他蓦地睁开眼来,因受着伤,手心冰凉,手上并无多少力气。
苏璟璟转过身望着他,他眸子里含着几丝软弱哀求之意,她心一软,只温柔地安慰他说:“我不走。”
他仿佛是一个得到糖的孩子一般笑了起来。
“别走,留下来陪我。”他又恳求的说了一句。
她望着他身上的伤,想着此时此刻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欣然答应。他似乎十分高兴,脸孔上露出了长久难见的舒朗笑容。
她淡淡的朝他笑了笑,因他不肯松开她的手,她便只好坐床边。

房里还残留着些淡淡的栀子花香,不似新花那样浓烈的香气,反倒带了些清雅的味道,恍若幽兰香。
不知是那日施家烈带来的那些呢,还是康叔新置的,那淡淡的香气盈在鼻间倒是令人十分舒心。
童轩峻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慢慢进入梦乡,苏璟璟望着如同孩子一般的童轩峻,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他生得十分好,姿貌端华,眉眼秀气,眼睫纤长。若他是女子,定能倾国倾城。
她恍恍惚惚的想起他们的初识,彼时没有利益,没有权谋,他们只是他们,单纯的仿佛是两条平行线,没有交错,只是平行,简单的平行。

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有些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冷风猎猎,吹得不远处的几株梧桐发出呜呜的响声。
衢安临近江南,虽非如同江南一般春季常是细雨霏霏的,但也时不时的便要下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果然,隔了不一会儿,风渐渐大了,房里的窗子关得不紧,竟被风吹开了,紧接着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冷风横贯了起来,苏璟璟被冷风的凉气惊了惊。
看看窗外,竟是要下雨的样子,风又大了些,她身上原也只穿了件单薄的洋装,冷风一吹,便觉冷。别过头看了眼床上的童轩峻,他倒正好睡中,原本紧握着她的手也松了些。
她想了想,看看外头,眼见是要下雨了,风又这样大。又看看他,倒像是熟睡的样子。于是,抽出了自己的手,快步走到窗边。

园子里头的花经了些风雨渐渐显出颓败的意味来,牛毛一般细雨断断续续的下着,织成一张绵绵密密的网来,如同一块巨大的毛玻璃,满眼尽是迷蒙的风景。
苏璟璟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关上了窗。
卧室里一下子暗了下来,雨打着窗,发出细碎的响声。
她慢慢地走到床边,目光又落到童轩峻的脸孔上面了。
他似乎做了一个不好的梦,眉头紧皱,嘴唇微微的颤动着,像要说些什么。他的手似在空中寻找些什么,但遍寻不到后他似乎已经放弃了。
苏璟璟俯下身来竟不能自禁的伸出手去摸他的眉头,此刻的他仿佛一个孩童般,有着不设防的面容。可当她伸出手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抓住了,她一惊,面容失色,有些惊慌,仿佛被抓现形的小偷一样。
“你想做什么!”他的语气忽然冷厉了起来,蓦然睁开的眼里面闪过一丝森冷,她怔怔的望着他,心中有一丝害怕,他的眸子里仿佛凝起了一层冰。
四目相对之迹,他手上的力气渐渐小了些,想来他已然看清楚了眼前之人。
“我,我只是,只是看看你。”她有些惶恐不安地说,对着他亮如星辰般的眸子,她竟有些失语了。
童轩峻松开了她淡淡地说:“我没事。”他别过头去看窗外,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冷雨敲窗,将是一个萧瑟的夜。
他回过头见不知所措的站着的苏璟璟,暗暗想,自己刚才的举动确实太过…… 太过紧张了。
他睡得并不深,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深度入眠过。他知道她一直都在,心中极是安定,可当他想要好好的睡一场的时候,他却猛然间发现,自己睡不着。

“吓着你了?”好半晌,他才说话,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脸上有明显的局促神情。
“没有。”苏璟璟淡淡的说,“我,我先走了。”
她急欲离去,被他这样看着让她心里发毛。
童轩峻沉吟片刻道:“夜了,而且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回去,我不放心。”
“可是……”苏璟璟欲言又止。
童轩峻看了她一眼说:“他们的目标不止我,怕也有你。我是真的不放心,你若执意要回去,那我派稚年去保护你。”
听他这样说,苏璟璟心中一动,淡淡的说:“我留下。”
童轩峻点了点头,眸底流过一丝高兴。但他却面无表情的说:“去睡吧,这一日一惊一吓的,也该累了吧。”
她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童轩峻躺在床上,胸前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们显然是因为他与她的婚事而起的杀机。这桩婚事,在此时是这样的重要,对他,对尧军,对延军,对整个天下的局势都很重要,他不能使这桩婚事有变动。

当夜,苏璟璟给苏公馆去了通电话,并没有提及路上遇刺的事情,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因婚礼的一些琐事要同商榷,便不回去了。
这桩婚姻早已是铁板钉钉之事,苏明政也不好反对,便什么也没说,只说让她自己当心些。

————————

子夜时分,雨势越发大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扰得人无法安睡,猛地一个春雷打过,惊得苏璟璟从睡梦中醒来。
她最最怕打雷了。南洋雨季时,天空中雷鸣阵阵,时而还有几道耀目的闪电划过,仿佛是鬼魅飘然而过。加之风雨声交加,天际仿佛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窗外,风声猎猎,枝叶交错,发出沙沙轻响。雨声依旧,仿佛不曾打过雷的天空浓黑得如同一滩墨迹。
苏璟璟只觉自己的身体在发着抖,她在害怕。这雷声令她恍惚,时光轻擦,往事悠悠。内心积聚起的恐惧宛若是雷鸣一般,轰隆隆,转瞬便响彻全身。
“我怕……阿烈哥哥……”她仿佛无依的浮萍一般,只能紧紧的拽着锦被。被面是上好的杭绸,无比丝滑,她手中尽是汗,被面总是滑脱。她又惊又慌,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烈哥哥,阿烈哥哥……”她喃喃的念着,那是幼时养成的习惯。——彼时离家去国,心中记挂着那个青梅竹马的男子,每至孤单害怕之迹,总是会无原由的想起他来。久而久之,竟成不自知的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烈少。 
  第拾伍滴雨(贰)
门口站着原本来看苏璟璟的童轩峻。
童轩峻原本一手按着伤口,一手打算敲门。手离门仅仅一寸距离,听到门里喃喃的声音,他陡然间放弃了。
“三少?”一旁的顾稚年不解。
童轩峻的眸光忽然扫过顾稚年,冷不防的冰冷目光使得顾稚年怔了怔,他分明看到童轩峻眸中的不安及犹豫。向来随心所欲的童三少何曾如此犹豫过,不过是看个人罢了,何须斟酌再三呢?
“还是算了,她……”童轩峻想了想,转过身。
轰,一声响过,一个春雷又响了。这雷声竟童轩峻惊了下,他皱了皱眉,转过身望着并无特色的门,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坚定。
“稚年,你先退下吧。”
顾稚年望了眼童轩峻,此时的童轩峻表情很不自然,这并不像平时的童轩峻。但顾稚年还是顺从的退了下去,走到楼梯口时,一个士兵匆匆走到他面前。
侍从欲言又止,顾稚年摆了摆手,侍从识趣点了点头,附在他耳边说了些话。顾稚年听后点了点头,示意侍从退下。
顾稚年回过头望了一眼推门欲进的童轩峻,摇了摇头,下了楼。

童轩峻推门见到光影里的苏璟璟拽着被褥瑟瑟发抖,他有些惊慌,顾不得胸口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快步走了过去。
苏璟璟猛然间看到童轩峻,因为害怕,她没有片刻迟疑便抓住了童轩峻的衣襟。
因胸口缠着绷带,童轩峻只穿了一件极宽松的云锦长衫,被苏璟璟一扯,衣衫滑到肩处,露出童轩峻带着血迹的绷带以及结实的肩膀。
童轩峻丝毫不在意自己被苏璟璟扯得衣衫零乱,反而伸手拥住正发着抖的苏璟璟。紧接着,他轻轻的拍着苏璟璟,动作有些生硬,显然,他并不曾安慰过人。
“怎么了,璟璟?”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些,这样柔声细语的去安慰人他从未做过。
苏璟璟并不理会他,只是默默的在他怀中抽泣。
往事如潮般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海浪上游行,浪头打过来,她退无可退,只能无奈的面临死亡。

离开延平上前往南洋的船的时候,她哭得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然而母亲根本没有给她留下来的机会,甚至用自己的死来断绝她留下来的机会。
“囡囡,妈妈不会害你,你年轻还小,不知道顺从他人生存是多么的悲哀。”
“囡囡,妈妈只是希望你这一辈子,能够,能够活得比我好……”
她一直哭,一直哭。母亲的血一直流,一直流,怎么也直不住。到了最后,所有人都绝望了,她却一直相信母亲会醒过来的。
可是,最终她却发现,母亲已经睡过去了,而且是永远不醒的那种睡眠。

“妈妈……”苏璟璟喃喃的念着,身体不住的往童轩峻身上靠,她觉得冷,有些贪婪的吸取着童轩峻身上的温暖,丝毫没有意识到,此时童轩峻的伤口已经裂开了。
因伤口再度裂开,童轩峻额上渗出了点点冷汗。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停的拍着苏璟璟。

窗外的雨渐止,风声依旧,枝影倒映进来,斑驳错落。屋里很暗,点点光影勾勒出他们交错的影子。
良久,苏璟璟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便要从童轩峻的怀里挣出来,却不料童轩峻轻轻的说:“别……别动……”
苏璟璟一惊,这才觉察到他胸口的伤已经裂开了,鲜红的血液渗出绷带染红了外头那件云锦长衫。那血渍,好似一朵艳丽的花朵开在雪色云锦上头,格外的夺目。
“你……”苏璟璟的手抚在他的伤口上,童轩峻因痛而轻“嘶”了一丝。唇齿间极轻的声音让苏璟璟心中涌起了一阵阵的惊慌,她的手哆嗦了下,移到他的肩膀上。
“很痛?”苏璟璟抬起头问他,她分明看到他眼中的痛楚,却听到他淡淡的说:“不痛,真的,一点也不痛。”
她明知他是安慰他的,可是,她心中却宁愿相信他是真的不痛。
童轩峻嘴角上扬起一个极优雅的弧度,眸子里泛出淡淡的光来,似喜悦,似淡然。他忽然紧紧的抱住苏璟璟,苏璟璟不敢挣扎,怕伤到他。
她听到他声音响在耳畔:“只要你在。”字字清晰,仿若誓约,“我便不痛。”
她心中蓦然的一动,眼中不由得流下泪来。泪水渗入绷带,湿润了伤口,痛便厉害了。他却全然不在意似的,只是紧紧的拥着她,仿佛拥着世上最贵的珍宝。

窗外如水的月光蜿蜒进了卧室,一地的清亮。卧室里寂静无声,她听到他唇齿间因痛而发出的轻微抽气声,以及胸腔里的心跳声。
“宗羲?”隔了良久,她低低的唤了童轩峻一声,他没有应,呼吸有些沉。
苏璟璟轻轻的推了推他,他也没有动,头埋在她的颈间,肌肤滚烫的像是里头有火在烧一样。
她慌极了,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涌动。
他在发烧,他竟然在发烧!

“宗羲,你醒醒,你醒醒!”她急了,拼命的喊,却不敢推他,怕伤到他。
好半天,他才有些迷糊的应了一声,仍旧埋首于她颈间,没有怎么动。
“宗羲,宗羲!”她更急了,连连唤了他两声,他又迷迷糊糊的嗯了声,侧了侧头,再无其它动作。
她只觉他的身体越来越烫,越来越沉,仿佛那一年母亲俯在她肩上一样。
“宗羲,宗羲,宗羲……”她焦急起来,连声音也带着急切。
她害怕极了,怕他如母亲一样须臾间便离开了她。害怕犹如小火苗一样越烧越旺,片刻之间便将她心头唯一一点的不怕烧得干干净净。
她只觉心跳得极快,鼻间尽是他熟悉却又陌生的气息,肌肤与他像火一样烫的肌肤相触,仿佛有火从他的身体蔓延出来,连带着她一起烧。
门口有急切的步子响了起来,苏璟璟蓦地一惊,扯着噪子喊:“顾稚年!”声音有些异样,仿佛变了调的小提琴声。
门口原是来向童轩峻报告事情的顾稚年,听到苏璟璟的声音,大惊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了,用力推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H无能啊H无能。。。 
  第拾伍滴雨(叁)
童轩峻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下午了。
午后的碎金一般的阳光飞舞在他浓黑的眸子前,这令他的眼睛一时难以适应。他下意识的闭了眼,皱了皱眉。
隔了好一会儿,眼睛缓缓睁开来,这才适应了四周的光亮。
俯在床边的苏璟璟微微动了动,童轩峻的眸光转向了她。她面容十分疲惫,即使睡着了仍带着十分累的模样。她的衣衫也极是零乱,看样子便知是昨夜随手拿了件穿上的。
他心中忽然滋生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么强烈的感觉,好像,好像等了许久,就是为了等她似的。
他迟疑了片刻,纤长的手指缓缓的伸向她的侧脸,却又触及的时候停在了半空。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竟做起了如同小偷一般的事情。不过是去抚摸她的脸,可自己却连这么小的事情都不敢做,他在心里鄙夷自己。

苏璟璟朦朦胧胧的觉得有些窸窣的声响,她睡得并不熟,听到声音就睁开眼来,童轩峻蓦地一惊,收回了手,转瞬,脸上浮起一丝清淡的笑,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苏璟璟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见他醒了,只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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