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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圆花好-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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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您这是怎么了?”清婉不慌不忙的捡了茶杯立在水晶茶几上。

“没什么,就是走神儿,走神儿——”凤至努力挤出一丝丝的笑,脊背却早已冷透了。

“金凤至!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啊?我自问从没有害过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龌龊的事情?我已经找到药渣了,如今,人证物证都齐全了,你还想脱罪不成?”

清婉怒吼道,声带梗塞如同被玻璃渣子扎过一般的疼,以前在家里她也没有对戚姨娘发过如此大的脾气,这会子,这女人却还在这儿装好人,要不是发现及时,只怕,这一辈子就不能有孩子了!可恶!

“三妹子,你——你可千万别出去说,我求求你别告诉别人,尤其是老三,他会杀了我的!我给你磕头。”金凤至磕头如捣蒜,声泪俱下。

这个色厉内荏的女人,表面上是如此的飞扬跋扈,对下人也是随意打骂,现在看来倒是她高估了这金凤至的道行!敢情儿她只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其实,她早已发现那药中端倪,只是喝了一次,后来几次都是背着别人偷偷倒在花坛里。

清婉冷冷一笑,俯身睥睨瞥她一眼“放了你,可以,不过你得把兰春放在你这儿的卖身契给我交出来,从此以后,再也不准再提把谁卖给堂子这种混账话!好好一个清清白白的孩子被你教成这样,你也下得去手?”

金凤至忙不迭的从那柜子里头掏出那印着血红手印的卖身契给了她,这才作罢。

这一纸卖身契握在兰春那丫头手上倒像是有个千金重一般,眼角的液体簌簌落下,清婉拿了绢子帮她擦去,旧泪擦去新泪又止不住往下掉。

这孩子身世可怜,照着那卖身契上的说辞,她是六岁便被自己的生身父亲卖给金家,后又随着金家小姐金凤至远嫁到北洲来,这宅子自然是好的,就连那下人的住所都是好几层的小洋房。可是,心里的苦涩却永远不能对人说,人都说,这孩子伶俐,清婉却觉得这孩子可怜,她那与年龄不相符的心术是这个畸形的生存环境造成的。妹妹碧珠今年也是19,论起心智却不及兰春半分。都是戚姨娘自小对她娇生惯养的缘故。

清婉抚摸着兰春的乌黑的头发,轻拍她的肩,“好了,不哭了,都过去了,今后再没人威胁你了,嗯?“

那孩子呜咽着搂着她身子哭个不停,连声带都有些发窒,断断续续的说:“三少奶奶,您就像我的亲姐姐。”

她温婉一笑,两点梨涡,“那我就认了你这个妹子了,好了,不哭了,在哭可就嫁不出去了。看看,都成了小花猫了!”

一提到嫁人两字,那丫头反倒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三少奶奶惯会取笑我。我先下去干活去了。”

她绣鞋蹬地,瞬间跑了出去。

清婉打小住在格格御所,两宫皇太后给的恩典总也不能悖逆,宫里四角的天空都充斥着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手段之毒辣,心机之深沉,她拢了拢身上缀着些细密流苏的披肩,一股子寒气袭上心头。最让人忌惮的怕不是二嫂,这个家里,人人都身深藏不漏,唯独二嫂能明面上捯饬这些东西,只怕更大的危险总是隐于背后。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一扭头笑道:“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纳兰宇脱了外套,双手紧扣她腰际,晃了晃,“我回的早,你不高兴?”

她素手抚摸着他脸颊,“我有什么好高兴的,这家里人各个都是人精。整天算计来算计去,都不知道累的!我看她们吃饱了就是为了斗狠。除此之外,在没有别的。”

他问:“又遇上什么事了?说来听听。”

“没什么,就是些小事。”她敷衍带过,这位爷眼里哪里能容下半颗沙粒子,要是说了实话,那金凤至不是早就没命了!

他很有兴致的腻在她脖颈上说:“告诉你一件好事,听不听?”

她反问:“自从跟了你,我关清婉还有好事临门?”

他不悦的撩开手,“不听就算了,我还不说了呢。”

“我听,烦请三公子赐教?”她躬身行礼笑道。

“这还差不多,跟我去一趟江南?怎样?”

“江南?”她在那个地方住了五年,连昆曲这本事也是在那儿学的,依稀还记得那莺飞燕舞,花开成海的瑰丽。亭台轩榭上临池赏荷、泼墨赌书,再不就在绣棚上穿针引线,以针为笔!

她乐不可支,食指勾着他小拇指笑道:“去,我去。那可是个好地方。”

他刮了她鼻头,笑道:“问都不问,就这样跟我走了,不怕我把你卖了?”

她抿嘴巧笑,“卖了就卖了,就只怕到时候只怕谁卖了谁还不一定!咦,你怎么突然想去江南?”

“端锐想要拿下江南,此行就是为了去探探底。”

她点了点头,又问:“那一块儿去的都有谁?”

“端锐、王允、还有——”

他戏谑般的瞄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你怎么不说了?难道专列上只有我们四个?不可能吧!”

纳兰宇躺在沙发里,“还有——我怕说了你心里不痛快。就不说了吧。”

她狐疑一想,立时浮现出那些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端锐、王允和他都是脂粉堆里头玩惯了的,这回去江南难免路上寂寞,倘若不带着女人随行,岂不是失了这‘风雅’的名号?要是跟过去了,便就成了随军夫人?

“不过就是沈小姐、温小姐、霁小姐,这北洲三大美人不去,戏还怎么唱下去呢?嗯?”

他摩挲着那玉嫩的葱指,“还有端锐的原配,你可是没见过那女子,着实是个河东狮,生的又不好,端胖子忌惮她娘家势力才带了她去。”

她神色微霁,“我可以不去吗?那些场合我跟去也不好。”

他眼神中蓦地闪过依稀清冷,微微点了头,“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带你去散心,可是——”

她接口:“我知道,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投端锐所好,我只盼着乱世能快些结束。那样,你也能卸下那伪装,只做你自己。”

这些事情,总是会面对,可是,真真切切摆在台面儿上说却也能让她心如刀绞,这个男人注定不是她一个人的,那些脂粉队里的英雄各个身怀绝技,她不过就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旧式女子而已。她也不能懂得那端锐的妻子怎就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和霁明珠亲热,一生一世一双人,所谓的‘一’就已经容不下第二个人,而他却还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难道这就是他们男人之心?

到底什么是爱,爱原本就是自私的。窗外的宫灯又亮了,灯火阑珊透出寒凉。一路烟雨,一路风霜。故事里的人是否还会回到原点?只是,她已然决定生死相随。

浩浩荡荡的车队依次驶离纳兰府,他走了,她站在楼上看着那车队依稀渐远,雕花大门缓缓大开又关上。一行清泪落在衣襟,凉冰冰的。兰春关了窗子,她却还在窗前看着那片空旷。

“三少奶奶,我相信三公子绝对不会搭理外头那些狐狸精的,在他心里,您是最好的,他心里只有您一个。”

她淡然笑道:“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乏了,想睡会儿。”

兰春搀扶着她躺在床上,又掖上好被子,她真的有些困了,累了。总觉得这心里少了什么东西,她盯着上头的天花板看,琉璃颜色五彩缤纷,不知不觉便睡了去,醒来却见那枕头湿了大片。

忽觉得那弹簧床往下垂了一下,阳光照进窗子,他逆光坐在床沿上头,只能看清楚轮廓和那依稀浮现的不羁笑容。

她忽然意识到这似乎不是做梦,猛地抓住他的手,是温热的。

“你,你怎么——”

“火车刚要开的时候,我就下来了,这会子,只怕他们正火急火燎的找人呢。”

她一惊,他留在北洲,而端锐却去了江南,那岂不是更会让端锐忌惮?这步棋完全是自我暴露!自毁长城!他竟为了她留了下来,全然不顾及自己的政治生命!

过了须臾,她才推搡他,:“你快回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不怕端锐猜忌你?倘若下了火车,他没见到你,那不是正好落人口实?你真是疯了!”

他顺势一拉,拥她在臂腕,“我就是疯了才会没完没了的想你。鬼使神差的丢下那烽火战事不管不问。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窗外梧桐黄叶飘飘洒洒,苹花苍老、寒露清冷,这冤家偏偏平白无故跑来说了这些疯疯傻傻的话,竟连那战事家国也全然忘却了,怪道外头的人都怕他,他要是发了疯,只怕这北洲都能被他翻个底朝天儿!只是,如此随着性子乱来可是不妥。不过,这番傻话到了她这儿倒是受用的很,心里的苦涩也变了甜蜜。耳朵根子也红了,只羞赧的说:“别腻歪了,还是想想你这荒唐该怎么收场才是?”

他促狭一笑,也是云淡风轻,“他端胖子早就忌惮我了,这会子还不赶紧把他的那些亲信通通派了北洲来盯着我的人,这胖子也不是傻子。再说,王允也跟着去了,端锐一定知道,王允在他手里我就不敢动手。这样一来,那些嫌隙猜忌也暂且搁置下。只是——那些人定会在背后讥笑于我。”

“这话儿怎么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只听他吟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声音清朗,娓娓动听。

“我可不是李夫人,你又何苦自比汉武帝?再说,汉武帝的谋略也是尔等能比得上的?你呀,最多也就是个登徒浪子!”

那案子上的宣纸飘洒一地,他捡起来看,上头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清简雅致的小楷,又见上头写了‘灯火星星,人声杳杳,歌不尽乱世烽火。乌云蔽月,人迹踪绝,说不出如斯寂寞。’几句。

“干嘛这么伤春悲秋的,乱世偏安一隅,累了就喝一杯酩悦香槟冲冲神经。”说罢,便从酒柜里拿了一瓶香槟出来。

须臾,便端了两个高脚杯过来递了一杯给清婉。

“我不会喝酒,你忘了?”

他抿嘴,薄唇轻启,“这不是酒,是香槟。试试,挺好喝的。嗯?”

推脱不过,她只好接了去,这香槟托了琥珀琉璃颜色,潋滟美丽。隐隐还溢出馥郁果香。她端详看了一会儿,便夹了杯柱内外晃了晃,那酒香便霎时溢出。

‘砰’纳兰宇拿杯子轻轻碰触了她的杯沿,啜了一口,笑道:“还说不会喝,从未见过不会喝酒的人竟然会品酒?是不是怕我借酒发疯啊?”这品酒的姿势是学校家政品酒课学会的,她本人的确是滴酒不沾。

“家政课上学来的,这会子不用,岂不是白学了?”

他噗嗤一笑,食指轻触杯沿转了一圈儿,“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你那会儿确是个优等生,我就不一样了,大学的时候打架被校长开除,没了法子,才去了德国上军校。哎——”

“什么?开除?谁敢开除总理家的孩子?你说笑话呢吧?”

他摇摇头,“以前我们家只是生意人,这几年才从政,慢慢的风生水起,我上大学那会儿,家里势力与现在是没得比的。只是苦了那校长老头,还去总理府亲自给老头子道歉去,生怕老头子想起当年的破事把他这个校长头衔给撸下来。说实在的,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也没什么闲心思去耍弄他,只是他自己做贼心虚,不停的忏悔道歉。那天,他又去拦了我的车,我就下来跟他说:要是再让我见到他,就一枪毙了他。可这老家伙就是个书呆子,想了一晚上带着家小连夜出城逃到南边去了。哼,真是迂腐的可笑。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天真的很。”

“我渐渐的认可你说的这些歪理了,你说的没错,我们这些人在这乱世注定是成不了事的。”

“咦,你这丫头不是一直振振有词吗?怎么今儿这么快就缴械投降?”

她躺在床上看了看杯子里头的琥珀琉璃,嘴角微启,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我是被这世道打败了,有时候,我还真是不明白他们都是怎么想的,整天的争来争去的,有什么意思?就说你和端胖子吧,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非得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才有意思?”

“有时候,是树欲静风不止,没法子的事儿,哎,对了,你既然能把那小楷写的这样好,倒不如临摹一篇送我?”

她本就不胜酒力,连喝个香槟都觉得头晕,便开口问:“什么?说吧,临哪篇?”

“你觉得宋子渊那首《登徒子好色赋》怎么样?尤其是那句什么‘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写的最好。你说呢?”

几杯香槟下去,她早已有些微醺浅醉,尽态极妍。

她摇头晃脑的傻笑,笑声却如珠落玉盘。“对,没错啊,还有——还有‘然此女登墙窥子渊三年,至今未许也。’写的好,写得太好了。”

这女人竟是醉了!这才喝了几杯啊?从未见过喝香槟都能喝醉的女人,偏偏她就是那个最个别的。偏偏又是他纳兰宇天生对喝醉的女人没有丝毫的兴趣。只好命张妈熬了醒酒汤过来,又摁住她左右乱舞的手瞧着兰春把那灵芝蜂蜜汤一勺勺灌进她嘴里去。

一大早,她头疼欲裂,又听见房里传来纳兰宇打电话的声音说什么:“好好盯着那老家伙之类的。”

须臾又扣了电话机,径直走到床边坐在清婉身侧,“你终于醒了,昨晚我差点被你格格大人活活累死啊!”

“昨晚?”她努力回想,只是依稀记得和纳兰宇喝了几杯香槟,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不要说你对昨晚的种种全然没了一丝一毫的印象。我算是怕了你,以后,要是我再让你陪我喝酒,就让我嘴上长疮,活活疼死。”

她噗嗤一笑,“怎么了?把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吓成这样?”

他食指一伸,轻柔指了指她鼻子,“我算是真真切切的知道,大家闺秀要是喝多比那些百乐门的女人还要可怕!不过,今后,我得给你立个规矩,只准在我跟前儿喝酒。”

“还不是你闹得,我说了不会喝,你偏不听。”

他笑道:“昨晚你答应我一件事,还能想起来吗?”

她错愕,昨晚之事已然成了支离破碎的片段,就算有零星记忆也不能拼接。

“什么事?酒后失言,你也要当真?”

“你说要临摹宋子渊那首《登徒子好色赋》送给我。”

“《登徒子好色赋》?我说的?”她拾了手边锦被遮了眼睛,酒后失言,竟连这样的事情都答应他了?纳兰宇夺了一角的锦被,“怎么?想不认账?上次赌马的时候,你已经赖了我一次。”

她垂眸流眄,不胜凉风的娇羞,“你这人总也改不了这戏弄人的坏毛病,这篇怎是我这妇人能临的?让人看见,还不出去笑话死我?你不知道,这家里连个私房话都能传的沸沸扬扬,这种事,就能躲得开?”

他往后一仰,横身倒在床上,“那明儿我生日,你也不送东西?”

她不好意思的努努嘴,“呶,不是在桌子上摆着呢?还没人像你这样抢着要礼的!”

案子上头果真摆了一面插屏,精美的檀木框架中镶了环形面料。拿起细看,上面绣了仿真的大雪素(兰花品种),双面绣法,织经断纬。远远看去,像是外国油画一般明暗交映。一旁还摆了一副大雪素的水墨画,兰叶似翩跹飘动,灵动自有清韵在。画的着实有些意境,幽兰生于深谷中不与百花争艳,清绝雅致!

“咦,真有些意思,这东西要是摆在古董店里头,说不准还真有人出高价。”

她顺手抓了紫檀木底座把那插屏从他手心夺了去,“这可是仿真绣,苏州独有的绣品,我熬了许久才捉摸出来的,为了这个,我还专门研习了国画和油画,竟换回你这句话来。不要就算了,反正你生辰的时候,凭着天上有的地上爬的,那些马屁精还不早就捯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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