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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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大人可要多加小心”
王骊擦擦冷汗，打了个寒战
“臣明白”
玥锋颔首
“御史中丞果然名不虚传，本宫没什么吩咐了”
皇上大笑，着人赐座赐酒犒赏王骊忠心，火光里，玥朗和懿贵君鬼使神差的对视了一眼，两厢无言。

血亲

秋天的天空总是湛蓝而幽远的，远走边疆去种地瓜的都水丞想必也盯着这片天空后悔，后悔得罪了皇太女。
都说姓天仪苏兰的血都是冷的，她偏偏被看似温吞的皇太女摆了一道。
敏怡殿里，懿贵君摔烂了手头上所有能摔的东西，美丽的瓷器在地上依次开花，玥朗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一只青花茶碗在玥朗脚边开花，懿贵君怒气冲冲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她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说一个十岁就能火烧天台山的人，能是个好东西？！她就是个鬼！她血管里流的都是天仪苏兰的鬼血！！”
玥朗抬眼看了自己父君一眼，慢吞吞的回答
“我血管里流的也是”
“你！”
“父君，皇宫不是个能随便发牢骚的地方，天仪苏兰？母皇她也是姓天仪苏兰的”
懿贵君猛然愣住，站在原地良久，才慢慢的坐在椅子上。
“你……你就放弃了？”
玥朗绷着脸不做声。
懿贵君愤恨起来，又抓起手边的瓷杯再砸
“那个贱人已经死了！死了死了死了！！皇上居然还对他的贱种百般宠爱！！”
玥朗猛地攥紧了拳头，低喝
“君父！！”
懿贵君仪态万方的笑起来
“怎么？我的女儿有要维护天仪苏兰。玥锋啦？嗯？你知不知道你母皇不喜欢你”
玥朗脸色铁青的转过脸去。懿贵君火上浇油
“我告诉你，她为什么不喜欢你，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你不是君遥的种！因为马困西原的时候，玥锋去救你伤了右膝，所以她讨厌你，看见你就讨厌”
“父君！！”
“怎么？你受不了了？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去救你么？我告诉你，我不敢！我怕我一回头，她先挥剑砍了我！！”
玥朗觉得自己的所有鲜血都涌向了头脸，有些窒息，忍不住要粗重的喘息。懿贵君站起身来，绕着她转圈
“在这个人世间，你想要的，都要自己去争夺！不择手段的去争夺！！你等别人施舍你？你想得美，你不是天仪苏兰。玥锋！你是天仪苏兰。玥朗！！没人眷顾你，你不争抢，你就一无所有！！！”
玥朗闭住眼睛，懿贵君伸手轻轻的拨弄她的长发
“我知道你怨我，可那又怎么样？我是你父君，我才会帮你，薛家才会帮你，东亭，玥锋她对你再好，她也会防着你的，你知不知道你很出色？你知不知道很出色的王爷，都会一生无所事事，直到终老？你想么？”
玥朗握住扶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凤眸晶亮
“父君，天仪苏兰。玥朗一生可以飞翔，但不能圈养，如果要我一声无所事事，我宁愿早死！”
懿贵君的脸上渐渐浮起笑容，玥朗掩住了眼中的悲伤，盯着他一字一句
“君父，我不是个小人，也永远不会活着变成个小人！！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天仪苏兰。玥朗是个什么样的结局，我的一生都要在自己心里活得光明磊落！！不管天仪苏兰。玥锋是不是皇太女，她都是我姐姐！！我亲！姐姐！在千军万马中背我逃命的亲姐姐！！！”
玥朗忍住自己的眼泪头也不回的走了，懿贵君愣了半晌，猛地冲向门口，扶住门框，冷冰冰的咒骂
”蠢货！！挨千刀的短命鬼！！你早晚死在她手里，到时候……到时候你就哭吧！！“
玥锋笑着看月澜一笔一划的写帖子，这娃娃倒是听话的很，自从那天一声不吭的练字起，再也没撒娇耍赖，摔耙子不干过，那字也写得越发的有些骨架出来了。
玥锋跪坐在她对面看折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抬眼和青月相视一笑。
太子舍人薛淮小步跑了过来，在玥锋身边跪倒
“殿下”
“起来吧”
“谢殿下，殿下，臣有话说”
“说吧”
薛淮顿了顿，看了看月澜和青月
“殿下，咱们还是……找个地方？”
玥锋抬头看了看她，起身，将她带到湖心亭
“你想说狩猎的事？”
“殿下明鉴！”
“你怀疑有人动了手脚？”
“是！猎场上的熊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全都出现在三殿下和青大人身边？物有反常，必定有异”
“你怀疑谁？”
“中大夫薛邵！还有……懿贵君，还有……二殿下。”
玥锋合了眼睛
“不可能有东亭”
“储位之争自古有之，手足相残也不是奇事了！殿下！”
“薛家，有，贵君，也许也有，但是东亭，绝不会有！”
“就算没有二殿下，太女您打算就这么算了？”
玥锋回头看了看青月月澜
”本来动了他们，我必不会善罢甘休的……可……可本宫不能太难为东亭了”
“那……”
“这毕竟是大郑内部的问题，目前还有更重要的，而且看在东亭的面子上，若是他们不要太过分，这就是个意外，会永远是个意外！”
薛淮苦了脸
“殿下……”
“你觉得我不容易？东亭也许比我还不容易，我大不了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她那边实打实的都是至亲相残！”
“啧！要不要我教训一下薛邵？”
“你怎么教训？盖上麻袋揍一顿？这不是在军营里了！”
“就这么放过她，我心有不甘！”
玥锋盯着湖面，薄唇一挑，负起双手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这口气吊着，用不了多久，咱们好好敲打敲打她！”

亲信

天光初亮，青月抬手掀开床帐的轻纱，墨迹淋漓的薄纱屏风后，一点烛光在晨曦中坚持着摇曳，掀开被子，下地。如今已近初冬，地龙烧起了，赤脚踏上去，十分温暖。
只是太女吩咐节俭些，身上不免会凉嗖嗖的。
青月捡起一件披风，绕过屏风，吹熄了依旧燃着的烛火，将披风小心的为玥锋披上，轻轻的划过她的眼下。
又是一夜未睡，已经将近半月，饶是习惯了熬夜的皇太女也受不住了，叹息了一声，将四散的折子整理到一旁。
青月穿戴好，推开门走出去。
空气中有些萧瑟的严寒味道，喜来急匆匆的走过来，小圆脸上止不住有些怒气。见了他，鞠一躬
“青大人，太女醒了么？”
“太女刚睡，喜总管怎么了？”
“太女早膳有十八道菜，这懿贵君才刚上任，就少了一半！这不是公开欺负人么？！”
青月皱了皱眉
“质量怎么样？”
喜来愣了一下
“这我还没看呢”
“这事，就是太女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喜总管难道还要让皇太女为了几盘菜和懿贵君理论么？”
“那……”
“天底下多少事等着太女去看去管？这件事算不上大事，不用特意去禀报了，上早膳吧”
“是”
喜来又急匆匆的走了，有温暖的披风落在青月身上，玥锋站在他身后，为他系住披风带子，又握住他的手，搓了搓
“大冷天的，怎么不晓得多穿点？”
“殿下”
阳光从廊檐的洒下，在玥锋纯黑的眸子光芒荡漾。她眯起眼睛，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觉得，这样的男孩子在我身边抱孩子，真的……可惜了”
“……”
“可我……我不想放手”
“……”
“你卸下寒光剑，一脸疼惜，我就想，我会对你好的，一生一世一辈子，你是我的青月”
“……”
“这么多年了，我发现我所谓的好，却什么都不能给你，青月”
玥锋轻轻的抬起头，合起眼睛，她的手攥的太紧，青月感觉到她手心的汗
“我先在十五了，明年十六，后年十七，大后年十八，青月，我会娶一个男子为东宫主君，这个人……”
青月微微笑了，将头靠在玥锋肩膀上
“这个男人不会是我”
“……是我对不住你，我误了你，青月，假如有一天，你有什么要求，告诉我，我一定尽力”
“殿下，我没怨过”
玥锋怅然的看着初露的晨阳
“人的一生……太短暂……太脆弱”
青月莫名的转过头
“殿下？您怎么了？”
玥锋伸手细细的摸过他精致的眼角，笑着摇摇头。
当日，朝堂之上，皇太女安安静静的发难了，百官自宰相之下，人人自危，继都水丞之后，无数人面临着丢官丢命的危险。
早朝一下，都城乱成一锅粥。
当天东宫的主人却快快乐乐的带着自己的小情人小妹妹和铁鹞子去猎场猎鹿去了。
玥朗坐在酒楼上，自雕窗向外看，街上抬着贺礼，揣着银票的比比皆是，讽笑了一下，斜斜的凤眼一眯，结账出了风华楼。
飞马向御史中丞府第而去。
若说前一阵子，御史中丞王骊还为接了诸学子的事情而窝火的半夜反侧难眠，如今，她却不由得万分庆幸自己身处这场政治风暴之外。
在大家或苍蝇一样围着东宫的亲信打探消息，或毫无头绪的聚会商讨之际，她王骊还能四肢俱全的隔岸观火，她几乎想要对皇太女鞠躬磕头了。
刚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就有下人来报，二殿下亲临。
王骊顿时愣住，这个时候，她并不是十分想见这位二殿下。然而，二殿下是不是能进王府，却不是她这个主人说的能算的。
王骊赶忙站起身迎了上去，玥朗迎面走过来，只瞟了她一眼，未待她探明来意，便直接言明，要见罗翔。
王骊沉吟了一下，便亲自引路将她带去了自己家的幽苑。
来到门口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玥朗毫不客气的推开门，就见罗翔散着头发，一身干净的白色寝衣，正坐在桌子边上看书，听见门响，那双因为消瘦显得愈加大了些的桃花眼颇漫不经心的看了过来，在玥朗脸上顿了顿，愈加慵懒的眯了起来。
玥朗皱起了眉，侧过身去，以示避嫌。
罗翔哈哈大笑
“小殿下，在我们大燕，女子可是要羞红脸的”
“可惜大燕早就灭了”
罗翔顿了顿，放下手里的书，在阳光中展开身体
“殿下真是咄咄逼人呐……难道心情不好？”
“和你没关系！”
“啧……不知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玥朗默然，向前走了几步，坐在茶几旁，良久。罗翔打量着她忍不住笑了笑
“殿下不会是无处可去了？嗯？”
“……”
“真是可笑，殿下如此尊贵的人物，也要和我这个阶下囚同病相怜？啊？哈哈哈”
玥朗猛地涨红了脸，一脚踢飞了茶几，瓷器的碎片在地上轰然绽裂。却是一言未辩，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罗翔挑起眉，站起身，走近她身旁，一伸手竟将她搂住，玥朗闭了闭眼睛，沉声喝道
“滚！”
罗翔紧了紧手臂，把她锁在怀里
“殿下都被逼到这里来了，还要拒绝一个毫无危险的怀抱么？”
玥朗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的攥成拳，咽了几口口水，却没能辩出声。罗翔凑近她的耳边，声音蛊惑
“除了我，殿下还能找到给您温暖的怀抱？”
玥朗的猛地睁了睁，突然结结巴巴的辩解起来
“有的……我有的……”
罗翔的手慢慢的探进她的衣襟，一点一点的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轻轻的吻着她的耳垂，声音愈加黏腻起来
“是么，那为什么殿下还是这样的无助寂寞？”
温暖的气息侵袭了玥朗的感官，令她的神智渐渐模糊起来，如此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觉得自己都在被逼着奔逃，皇姐的怀抱只能观望，却难以再去依靠，她总是独自一个人，疲惫，狼狈，而凶狠多疑。
如今，在这个生死未定的对头面前，一切似乎都可以暂时忘记一下。
双手慢慢的环住了罗翔的背，玥朗深深的将头埋在罗翔的脖颈里，手下的躯体年轻而蕴含着力量，强有力的心跳和脉搏震动着她的手掌和嘴唇，她似乎可以听见汩汩的血流声，那是生命，在流动。
经历过被至亲遗弃的面临死亡极度的绝望，再捕捉到能够活下去的希望，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鲜明感觉，它能在一个人的生命中狠狠的刻下印痕，经久不灭。
这样的经历，除了能令人含住怨恨和感恩越加的敏感极端，还有的就是对体温和怀抱有着一种近似痴迷的眷恋。
天仪苏兰的血统无疑是强大的，然而，再怎么强大的意志，只有十三的玥朗还是臣服在了本能与寂寞之下。
两个时辰之后，二皇女衣发有些凌乱的匆匆离去，王骊强按住惊诧，头都没敢抬。心里七上八下，觉得事情真是太复杂了……
皇宫之外，中谏大夫薛邵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守着东门望眼欲穿，却等来了皇太女归猎的人马，跪在地上吃了一嘴灰，苦不堪言。

光亮

踏脚在洁白的汉白玉石阶上，玥朗已经十分的习惯了，并不觉得那有什么尊贵得需要不可一世的昂起头，她甚至有些心不在焉，罗翔的手掌抚弄过她身体的感觉依然鲜明到令她隐隐感到愤怒。但是，温暖的怀抱和亲吻却在她心中密密匝匝的缠绕。
从小就在铁血中成长的玥朗，第一次与人肌肤相亲。
尽管罗翔和她算不上情投意合，却是此生中第二个在寒冷中给了她温暖的人。
这种拥抱不同于玥锋，这种更加私密无间，令人心烦意乱。
玥朗停住脚步，少见的用手捂了捂额头。
一道浓郁的讥讽声，便从天而降
“行了吧，再怎么模仿皇太女的动作，你也草鸡变不成凤凰！”
玥朗闭了闭眼睛
“君父”
一只铁研从她脸庞呼啸而过，锋利的尖角堪堪擦破脸颊的皮肤，带出一道不深的血口，懿贵君怒道
“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
有热辣辣的液体从脸侧流下，玥朗咽了咽口水，微微侧过头，无言。
懿贵君更加愤怒起来，扶住一边的小内侍，颤颤微微的指着玥朗的脑门
“天天在外边鬼混！！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太傅从没说过你半句好话！！你和市井混混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别？！你二姨和我找了你一天了！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废物！！废物！！”
玥朗脸色阴沉不说话，懿贵君越说越生气，脸涨得通红，甩开小内侍，几步走到玥朗身边，劈手就是一个耳光，玥朗脸一侧，眼睛都没抬。
懿贵君咬咬牙
“你舅舅都快被皇太女逼死了！！你个就知道吃的废物！！”
语毕，抬手又要打。
玥朗架住他的手，抬眼盯住他
“够了！”
懿贵君抽了抽手臂，没抽动，大怒
“你！！你连你父君都敢动手，你这个不孝的冤孽！我就不信还没人管得了你了！！”
这事情，就这么闹开了，渡月殿一时间人生如潮，灯如昼。
聚烛瞧了个空子，偷偷跑了出去，直奔东宫。
喜来守在东宫书房小暖阁门口，刚听见人声吵杂，还没搞明白，就看见聚烛狼狈的跌扑进来，滚在地上，兀自涕泪交加的高叫
“太女救命啊……救命啊——二殿下不好了！！”
喜来一头汗，抱住拼命挣扎的聚烛
“噤声……噤声，皇太女和治粟内史、御史、典客、都水丞、可都在里面呢啊，你就有天大的事儿，也得让我通报一声啊”
屋子里哗啦一声巨响，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房门轰然打开，皇太女的脸色在烛光下异常的苍白，聚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呜咽着猛磕头
“太女！求您了，救救我家主子——”
“起来，去渡月殿！”
喜来急道
“殿下！不和青大人商量商量！”
玥锋拨开他，一把扯起聚烛冲了出去。
喜来转头一看，一屋子大人目瞪口呆的站在屋子里，皇太女的玉石笔落在地上染了一大片墨迹，茶碗翻到，一人高的书尽数碰翻，散落四处。不由得一拍大腿，暗叫一声，偶的娘啊。硬着头皮招呼人收拾去了。
聚烛一路上被皇太女揪住，脚沾地，抽抽噎噎，将事情大概说上一遍，皇太女用上轻功，进了渡月殿，直接跪在暴怒的女皇面前，咚咚咚的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女儿求娘亲息怒！！”
女儿跟娘亲这两个称谓在进入大郑皇宫之后，便销声匿迹了，皇太女如此，便是私情相求。
皇上略顿了顿，掀了掀唇
“你为这个孽子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