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记-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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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月暗想他能如此肆无忌惮，必是得了掌门默许的，于是也大大方方地盘膝坐在孙碧萱身旁细嚼慢咽起来。。　
孙碧萱絮絮叨叨地边说边吃，两人用罢点心，又喝了点麟纹错金银尊里的果子酒，冥月虽然没有正式拜入天云门下，却已从孙碧萱的话语中将天云山上下的渊源师承，甚至是诸人性情搞了个一清二楚。。　　　
太一殿后殿东侧是连山药庐，西侧有归藏书库。两人先到藏有浩如烟海的武功秘籍、天文阵法、阴阳易术、文史典籍的书库里走了一遭，冥月吃惊地看到书库四壁悬挂着大幅的天下各国堪舆地图，心中暗忖，主人若是真有雄心壮志，这天下还不是囊中之物？。　　
要知自古以来，堪舆地形可谓是诸国掌控军事政权的紧要物事，任何国家也不可能拥有他国完整的地形图。这些地图不知耗费了多少代的心血，踏遍千山万水，才有今日这番规模。一旦这些地图流入民间，势必引起无数战乱，天云山竟然堂而皇之地悬挂出来，难道就不怕有人偷了去？还是真的视天下如无物？。　　　
孙碧萱狡黠一笑，“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这里只有德高望重的几位师叔祖偶尔过来参拜，至多是借读一些书籍，并未有人对此上心过。哼，若果真有人想借此雄霸天下，天云山的阵法机关可不是吃素的，管叫他看得见摸不着、进得来出不去！”。
冥月见孙碧萱眼中寒光一闪，心下一抖，天云山还真是深不可测，谁知还有多少惊人的秘密，知道的越少越安全，还是莫问为好。。
孙碧萱将冥月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宛然一笑，拉着冥月的手道：“月儿哥哥，你是自己人，我才会信任你，我们出去吧！”。
冥月认真地点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孙碧萱出了归藏书库的后门。。　　
沿着后门外狭窄的山道蜿蜒上行，经过藏有数百支历代名剑的弧光剑阁，再往高处的山巅便是望仙台。两人玩赏了一阵，便沿着另一条山道下行，过鸣弦泉，回到归藏书库。转而进入东侧的连山药庐，孙碧萱不由分说，便上窜下跳、挑挑拣拣地将架上一些药瓶子塞到了冥月怀中，只道是要随身带走的，冥月惶恐地捧着不敢乱动。。
“我在华盖峰也有药庐，却不及这边的大。你放心，我拿的都是自己炼制的丹药，却被娘和大姐奉若至宝。既然是药就是给人用的嘛，咱们是一家人，月儿哥哥你就收好吧！”孙碧萱不以为然地道。。　
从连山药庐后门出来，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广袤的药圃铺展在山坪上，这里种植着大量珍稀草药，孙碧萱告诉冥月天池湖底有秘道可直通此处。药圃尽头别有洞天，一个天然的溶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两人进入溶洞，里面随处可见玲珑剔透、形态各异、奇景壮观的石钟乳、石柱、石笋、石幔、石帘、石瀑、石花……千奇百态，巧夺天工。冥月从未见过如此景观，不断地发出惊呼，叹为观止。
两人在迷宫似的溶洞里宛转曲折、忽上忽下地行了半个多时辰，走出了溶洞，脚下是仅仅一坪大的巨石嵌在阳光照射的山崖上，几棵虬结的老树斜出崖壁，一丈之外的对崖上可见石台凉轩下山泉涓涓流淌。。　　　
孙碧萱回眸看着冥月道：“敢不敢过去？”。
冥月再也不敢逞强，使劲摇头。。
孙碧萱一把抓住冥月手臂，咯咯笑道：“我带你！”话音未落，身子已经飞跃上树梢，轻踩树枝，飞速掠到了顶端，忽得向对崖扑去。冥月来不及惊呼，心脏吓得都快要跳出胸膛了，眼看着两人纵身扑进了云堆里，慌忙闭上眼睛。。
只在一瞬间，两人双脚已落在了石台上，冥月心魂未定，孙碧萱便牵着冥月的手走进了三面敞开的凉轩里。。　
凉轩正中有一面瑶琴，冥月惊喜地发现那琴与穆公子的松雪琴竟是一模一样。
孙碧萱难得有些失魂地看着那琴道：“师姐离开天云山的这一年，我常常来卧云峰侍弄花草，或是在天池里游游水。师姐以前每日都会来此弹奏松风卧云，可是自我九岁那年弄断了两根琴弦后，师姐便再也不让我碰它了，她自己也不再奏琴。”。
冥月想起那一年正是穆公子嫁给青鸾当今天子的时候，主人必是得知消息，心痛神伤了。她那时痛彻心扉的煎熬又是怎样熬过来的呀！。
孙碧萱趴到窗栏上，观望着窗外的云海苍苍，喃喃道：“这十年间，师姐离群索居，孤身一人住在这里，形单影只的，却不要任何人的陪伴，我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笑容。她在十年间也只下过卧云峰三次。第一次是大姐接任掌门的典礼，我那时还小，没有什么印象；第二次是前年娘为她举办的及笄礼；第三次就是去年出山的时候了。爹爹让我常来逗她开心，她却说我不是她的知音人。月儿哥哥，你知道谁是她的知音人吗？难道是这画中的小子？”孙碧萱抬手一指墙壁上的一副画。
那画中人却是一个垂髫男童手把手地教一个更小的女童弹琴的姿态，冥月一想便知这必是主人和穆公子儿时的情景了。主人六岁的时候便与穆公子天涯相隔，竟然对他一直念念不忘，日日思恋，那是怎样刻骨铭心的深厚感情啊！。
冥月唏嘘感叹主人情路的艰辛，更是心疼他二人直至今日无法相守的命运。思想间，却听耳畔滋滋水声，原来是孙碧萱不知何时从轩外取了泉水，烧在壶中，烹一壶香茗。冥月不由欣慰地看向烹茶的孙碧萱，心道他其实也是一个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可人。。　　
歇息了一阵，两人沿着断崖上到了另一重峰顶，游赏了夜观星象、察阴阳天文之变的清灵台后，便循着陡峭的山道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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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冰室，冥月被孙碧萱带到寒玉床畔，冥羽抬眸望向二人，只见孙碧萱满头山花烂漫，竟也强迫冥月带着一只花冠，不由微微一笑。。
孙碧萱大惊小怪地扯着冥月的衣袖道：“看看，我说的吧，师姐一见你就笑了。”
冥月忸怩地偷眼瞧着冥羽，轻声道：“主人饿了吗？这里有师爹做的点心。”
孙碧萱看着冥月将太一殿的点心拿到了冥羽面前，不由笑眯了眼，歪着脑袋冲着冥月挤眉弄眼，一根手指刮着脸腮。。　
冥羽微微颔首，只当没看见冥月微红的脸颊，一声不吭地接过点心用了一些，又喝了冥月带来的茶水，见他似乎有些冷得打颤，便淡淡地道：“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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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观日峰时已近酉时，用罢晚膳后冥月又被孙碧萱拉到了华盖峰。。
孙碧萱在自己的卧房中神神秘秘地给冥月手中塞了一只木盒。冥月以为又是什么好玩的物品，打开来一看，竟是一顶小巧别致、镶珠嵌玉的玫瑰发冠。冥月眼中一酸，泪珠儿便在眼眶中打转，心中已是感动非常。。　
“别哭呀，月儿哥哥难道不喜欢吗？”孙碧萱慌忙道。。
“喜欢，喜欢，好喜欢。”冥月哽咽道。。
“喜欢就要笑啊！你若是哭了，一定是嫌它难看，我这就把它扔掉。”。　　
冥月连忙握住孙碧萱佯装扔出发冠的手臂，破涕为笑，道：“谢谢碧萱弟弟，你待我真好，谢谢你！”。　
孙碧萱也得意非凡地笑了，心道，师姐的男人可真老实。转身又从枕下拿出一本书，塞到冥月怀中，兴奋地道：“快打开看看，还有哪些没用过的？”。
冥月不明所以地看着手中的书册，难道是要传授我什么武功？定睛去瞧书皮，赫然几个大字——《颠鸾倒凤七十二式》，手上一个哆嗦，书册哗得掉在了地上，书页摊了开来，露出里面的春宫秘戏图。。　　　
冥月结结巴巴道：“时候不早了……我……我还是回去了……明日……我们再见……”
说罢便落荒而逃，生怕孙碧萱再追出来。。
孙碧萱大笑道：“别跑呀，我们切磋切磋啊！”。
第六十一章　出山回京　离别的日子，天云山竟然空前的热闹。不知何时归来和并未出山的二十多个师姐妹、师兄弟、师侄们一下子全都冒了出来，并非为了惜别深受前掌门宠爱却沉默寡言的冥羽师姐（师叔），而是为了欢天喜地地送走孙碧萱这尊瘟神。。
汇集在山门前身着各色衣衫的天云山弟子人人喜形于色，孙玦琳将冥羽唤到身前窃窃耳语，孙碧萱则拉着冥月与众亲眷、师兄弟们拱手道别。。
掌门孙碧芷也着实舒了口气，年前这个顽劣的幼弟才把自己不到两岁、正牙牙学语的二女儿丢到了冰河里，美其名曰要训练她游水，惊得亲亲夫郎当场就晕了过去，事后却因爹爹的袒护，孙碧萱没有受到任何责罚。孙碧芷本想忍到他十五岁成年再让他出山去祸害天下人，所幸逢此良机，忙不迭将这个烫手山芋赶紧送将出去，心下却为冥羽哀叹，师妹啊，前路坎坷，你可要保重了！
一身锦绣白袍、手挥羽扇、风度翩翩的林师姐鹤立鸡群地站在人堆里，脸上漾着掩不住的窃笑，日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这个淘气的师弟总在自己与师弟们调情的时候放出蝎子蜈蚣臭虫蟑螂捣乱，生生将那些可爱的小美人吓得花容失色，那一次还害得香香师弟差点掉到悬崖下，实在是扫兴。如今这个扫把星再也不会妨碍自己与人幽会、释放魅力了，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站在人群后身形魁梧的文师姐长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看着前面孙碧萱灿烂的笑颜，激动地流出了热泪。自八年前来到天云山开始，自己养过的所有小动物——三只小狗、四只小猫、五只鸭子、六只麻雀、七只仓鼠、八只小猪……无一逃出师弟的魔爪，全都被四分五裂地肢解了，死状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之后还把它们烧烤的烧烤，炖汤的炖汤，害得自己躲在房里哭了一次又一次。从今往后终于可以不用胆颤心惊地豢养小动物，再也不怕那些可怜的小家伙遭遇不测了。
“刘师弟，你最心爱的那条石榴裙我带走了，我一定常常穿着它，你放心，师兄我不会忘记你的……孟师妹，我已经用你的笔迹帮你写好了情书送到了莫师叔手中，改日你们成亲可别忘了我这个冰人啊……樊师妹，看我这记性，你表哥送你的那双鹿皮手套被我落在幽魂泽里了……噢，胡师侄，年前我错把那瓶大力丸当作如花似玉美颜丹给了你，你还没吃吧……啊呀，你们如此深情厚谊，还送我礼物，我真是好感动哦！我都舍不得走了……”孙碧萱动情地使劲拍着师妹师弟们的脑袋，全然没将他们煞白的脸色看在眼里。。
一众师姐妹、师兄弟、师侄们欲哭无泪，还得佯装笑脸，“师兄（师弟、师叔）好走，过个八九二十年的可要记得回来看看我们啊（最好一辈子别回来）……”。
冥羽将跟在孙碧萱身后哂笑的冥月带到师傅面前，孙玦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冥月几个来回，慈蔼地道：“玉儿的眼光果然不错，月儿的确是可造之才。玉儿代师收徒，你如今已是我天云山弟子了，为师送你一柄龙吟剑，你日后可要善加利用啊！”。
冥月懵懂地接住递到手上的宝剑，有些发怔，我已经是天云山弟子了？这样就可以了？不用拜师吗？。　　　
冥羽瞥一眼远处唧唧呱呱的孙碧萱，对冥月沉声道：“还不拜谢师尊？”
冥月慌忙跪伏在地，咚咚咚给孙玦琳磕了几个响头。。　　
一旁但笑着的掌门孙碧芷此时也出声了，“月儿师弟，玉儿师妹就拜托给你了，我这里也有一件东西送给你。”孙碧芷回身取过身侧侍童递上的一只包袱，打开来，却是一件焕发出淡黄色泽、薄如蝉翼的单衣。。　　　
冥羽淡淡道：“这是浸过特制药水、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蟠龙金丝软甲，谢过掌门师姐！”
冥月连忙又跪下拜谢道：“多谢掌门师姐！”。
孙碧芷笑眯眯地看着二人，心下却暗忖，师妹自恃武功谋略出众，此次吃了暗亏，在朱雀国中了暗算，日后想必不会再固执逞强了吧？唉，离得越远越让人操心！。　　
冥月此番来天云山走了一遭，意外地被收录门墙，还赚了个钵满盆盈，得了宝剑宝衣，还有许多绝世良药，心下愈发惶恐，渺小如尘的自己何德何能竟得师尊和掌门厚爱？不由拿眼神求助于主人。却见冥羽一脸的坦然，便稍稍放下心来。无论如何，自己今生是离不开主人的，如今身怀利刃，必要勤练武功，以后就能更好地保护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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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日头高照，冥羽三人方得脱身离开。孙碧萱和冥月一左一右搀扶着冥羽，驾起轻功，向山外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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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天灵山，冥月当日遗弃的马车早已不知所踪，却见孙碧萱的二姐孙碧芙和二姐夫赫连琼琚双双亭立在一辆马车前，亲密地依偎着等候冥羽三人的到来。。
孙碧芙与冥羽同岁，阈于门规从未上过卧云峰，平日里便极少见到冥羽，何况喜爱游山玩水的她八岁起便随着师叔们频频出山，故此与冥羽十年间连话都说不过十句，两人至多只有同门之谊，倒是孙玦琳和孙碧芷与冥羽更为亲近。。
但是若说天云山惟三不怕孙碧萱的人是谁，孙碧芙绝对算是其中一个。孙碧芙从小就十分宠爱这个弟弟，孙碧萱有任何要求，孙碧芙都会千方百计地满足他。自从听说娘允了碧萱出山，孙碧芙也为弟弟高兴了几宿，甚至提前一日出来为他打点出门的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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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抓住女人的心，先要抓住女人的胃，多学着点。”赫连琼琚纤纤玉指戳着孙碧萱的脑门在车尾悄声教训道。。　　　
孙碧萱哭丧着脸道：“有人比我捷足先登了，萱儿这辈子拍马也追不上。”
“什么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头也会唉声叹气？太假了吧？”二姐夫鄙夷地道。
“嘻嘻，被你看出来了！哼，我倒要看看师姐的那些男人一个个都长得什么样，有谁能比得过我？”孙碧萱挺起小胸脯一把打开赫连琼琚的手。。
赫连琼琚撇撇嘴道：“这还差不多。”。
赫连琼琚也是从小在天云山长大的孩子，虽比孙碧萱大了两岁，却是他多年的闺密，同样是个活泼胆大、刁蛮任性的主，却比孙碧萱更会察言观色，耍娇卖痴。两人藏藏掖掖地密谋了半响，方从车后转了出来，却见前面的三人早已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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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互道了别，冥月坐在了车辕上，耳畔听着孙碧萱不断地大喊：“二姐，姐夫，回去吧！我们要走了……你们放心吧！到了青鸾，我一定会风流快活地过日子……有空给我写信吧……”冥月唇角浮起一抹浅笑，转头看一眼车帘内冥羽端然静坐的隐约身影，驾起了马车，得得上路。
车后的人影越来越小，冥月抬转头遥望渐行渐远的莽莽雪山，深藏在万里晴空下影影绰绰的重重雪峰如海市蜃楼般缥缈灵幻，仿佛永远触摸不到的天边。冥月忽而想到，天灵山里的其他山峦不知有没有人居住？。　　　
“有啊，不过就只剩下天雾山了，早在百年前，天庐山、天衡山和天雷山中修行的门派就已凋零消散、后继无人了。”孙碧萱高声道。。
冥月恍过神来，轻叫道：“呀，我怎么全说出来了？可是，为什么会消失啊？真可惜！能在这样的洞天福地修身养性，那是多大的福气呀！一定是遭遇什么天灾了吧？”。
“哼，哪里有那么多的天灾？不过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冥羽低沉的声音隔着车帘传了出来。
孙碧萱连连点头，难得认真地道：“师姐说的是，是人就有贪欲。那几个门派要么为了恩怨争斗，要么贪图权势，一个个都长久不了。”。
“难得天云山没有被殃及。”冥月感叹道。。
“天云山也曾被有心人觊觎，被人出卖，被朝廷围剿，幸得祖宗护佑，历代掌门苦心孤诣地勉力支撑，天云山才能隐秘地存于世上。”孙碧萱愤愤地道。。　　
“这样啊……”冥月遗憾地小声呢喃，“这次也没能到天雾山去看看，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