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记-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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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霜扑哧一笑，脸色又黯了下来，依偎在冥羽身上，轻声道：“好人，你早点回来，霜儿等着你。”。　　　
冥羽点点头，提起他的小巧下巴，轻啄了一下红艳艳的小嘴。拉开他缠在自己腰上的小手，走向牵来两匹骏马、早已换了女装的冥月。。
冥月已将收拾好的两个包袱挂在了马背上。冥羽用力一握冥月略略发凉的素手，为他搭上披风后的风帽，转身上了马背，回头看一眼翘着脚望向这边的百里冰。。
百里冰连句离别的话都没说，就见她将要离去，鼻尖有些酸涩，用力吸了吸。忽见她转头冲着自己笑了笑，便与冥月拍马而去，心中毕竟安慰了许多。。
冥羽，你和月儿一定要平安归来，我不会再为你惹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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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封灵素从床上悠悠醒转，见到绿萝怜惜地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焦急地半撑起身子抓住绿萝手臂，“她呢？她真的去了吗？”。
绿萝连忙将封灵素扶好躺下，轻声责备他，“若是让她知道你这般不爱惜身子，回来一定罚你。”。　
封灵素双手捂着脸，呜呜哭道：“我没用，什么事也做不了。”。
绿萝扒开他的手，轻声叹道：“傻灵儿，你已经做得很好、已经尽力了，不要再难为自己了！你看，这是她临走前托人捎给你的。”。
封灵素张开眼睛，眼前出现一片素白的软绸，上面鲜红的字耀眼得刺目。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下面还有几个小字，“不出两月，必归。”。
昨夜裴景旋告诉冥羽，封灵素为穆清幽请愿，在文昭殿外跪了几个时辰，直至昏厥倒地，被抬回椒房殿。冥羽一听之下，心情激荡，扯下半片贴身的里衣，咬破手指，写下这首诗，只为让他安心，让他知道自己并未忘情于他。。
封灵素半侧着身子，双手颤抖着看那些遒劲修逸的字体。泪珠落在鲜红的字上，晕染出一片红霞，模糊了字体。封灵素连忙用手捧住不听话的泪，还好只弄花了两个字。深吸几口气，强扯出几分笑意，抬头对绿萝道：“这里，不能再住了，我们今日便搬回承露宫。”。　　
绿萝赞许地点点头，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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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寒气袭人，出了帝京，漫天皆白，南淮山仿若游龙一般曼延起伏，愈发苍劲辽远。还有几日便是年关，看来今年的年夜与他又要两地相隔了。冥羽跨马立在高高的原上，遥望帝京，清幽哥哥，等我！只要活着，我们就有相守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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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比起冥月那次赴边，脚程快了许多。不过五六日功夫，黄沙莽莽的瀚海就出现在眼前。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溶金的霞光里，山川豪迈、沟壑纵横，映射出斑斓炫丽的色彩，真是奇景瑰丽、雄奇壮美。冥羽和冥月两人心境大开，立马观赏了片刻。冥月拔下皮囊上的软木塞，递给冥羽。
冥羽喝了一口，看看冥月红扑扑的小脸，鬓发微湿，神采飞扬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喜欢这里？”。　
冥月晶亮的眼睛笑弯了起来，连连点头。。
“不喜欢帝京？”。　　　
“都喜欢，只要在主人身边，哪里都是最美的。”。
冥羽听了此话，神色亦跃然起来，隔马拉住冥月热乎乎的小手，示意他也喝一点水。
冥月仰头喝了一口，指向前方模糊的一片阴影，扬声问道：“过了玉阕关，就到甘州了，主人要不要先去拜会一下甘州太守？”。
“不急，我们先探探边营，再作打算。”。
“嗯。”。　　　
两人拍马，向着那片阴影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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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之下，杀声震天。愁云惨淡，狂风怒号。马蹄踏碎冰雪，半卷的红旗翻飞着血污，将士们已经杀红了眼，悲愤绝望地回首看向万仞群山中的连城，紧闭的城门冷漠地嘲笑着她们的幼稚。
一员小将拨开密密麻麻的羽箭，力战到闻意笙面前，急切地道：“将军，怎么办？已经没有退路了！难道让这些将士们等死？”。
“呸，那些贪生怕死的龟蛋！一个个敢陷害老娘！你问我，我问谁呀？我对这里的地形又不熟！”闻意笙忍不住大爆粗口。。
小将委屈地噤声，再次冲到前方与敌军厮杀。。
闻意笙心里那个恨呀！放着京城里的舒服日子不过，专程向皇上请命，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为了能在一心仰慕的穆将军手下学学用兵之道。谁料，自己还未出玉阕关，就听闻了穆将军阴谋叛国的消息。。　
闻意笙无法相信，那样豪气冲天、威震四方的安西大将军会做出这种龌龊事儿？她唯一的儿子不是还在宫里做皇后吗？。　　　
闻意笙一赶到甘州，朝廷的任命就跟来了。她在御前本就受宠，已经做到四品带刀侍卫。皇上欲将她调任兵部历练，她却自请赴边，征战沙场，保国安民。皇上赞她忠勇，此次提拔她为从三品云麾将军，驻守甘州，权限直抵掌帅印的新任镇边大将军白丙仁。可是如今朱雀国的敌兵已经逼近二百里外的连城，连城告急，大将军白丙仁却不肯发兵支援。闻意笙一怒之下，亲自带领五万精兵奔赴连城。。　
已经守了几日了？五日？七日？身上早已污浊不堪，哪里有空沐浴净身啊？幸得有当初穆将军留下的完备的防御工事，连城也算固若金汤了。都怨自己贪功，今晨出城迎战，不足半个时辰，带出来的几万兵马竟然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身边只剩下从帝京与自己同来的五千亲兵。城门竟然也被关上了？这是哪个龟孙干得损事？难道是白丙仁那家伙在自己军中安插了奸细？闻意笙不敢细想，心下焦急，若是再这样下去与十倍于自己的敌军先锋硬拼，自己的人马全都得死光了。
闻意笙恨得咬牙切齿，她们这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呀！。　　
但是，闻意笙没有一丝后悔，好女儿，立志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有什么错？要怪就怪那些背地里使绊子、放冷刀子的阴险小人！。
闻意笙猛然突发奇想，若是慕容菱之也在这连城与自己并肩作战，那该有多好！她可是帝京里唯一打得过自己的人，可惜皇上不喜欢她。否则，合她二人之力，必能杀出重围，脱困而出，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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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士们已经退到了护城河边，许多小兵声嘶力竭地高喊：“开城门！开城门哪！”
城墙上突然出现一排弯弓搭箭的士卒，中间一人冷酷地一挥手，“放箭！”
闻意笙扭头看见，惊骇大呼，“不要！”。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如雨的箭簇射向了背对城门的年轻士兵们。她们抵挡前方敌军的攻势已是勉强，怎料得背后的冷箭更加致命？一排排士兵倒了下去，个个死不瞑目地圆睁着怒目。她们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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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意笙嘶吼一声，双目赤红，疯了似得抵挡冷箭，连声大喊：“向前冲啊！不能回去，不能回去了！”。　
将士们奋起神勇，再次冲向敌军，竟将敌军冲出了一里开外。但是，强弩之末，难道都要战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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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东方白雾翻滚，一排浓烟呼啸而来。当先两道白色的影子由远而近，靠前那人身影如电，如神鸾从天而降，卷起一股骇人的气浪，所到之处无不披靡。。第五十章　绝处逢生　眨眼间，那二人从敌军中冲杀过来。靠前那人目光深邃无比，猛得一掌拍向闻意笙肩头。闻意笙大骇，却不料那掌力落在肩上却如落叶般轻飘，只听耳边低语，“跟我来。”
闻意笙惊喜，眼前之人似曾相识，好像在帝京里见过。能在万军之中瞬息冲到身前，闻意笙心中燃起了希望，她是值得信任的，她能将自己的队伍带出这惨烈的死局。。　　
闻意笙高声呐喊，“将士们，跟上这两位义士，我们得救了！”。
兵士们都见到了这两人鬼魅般的身影和强大的气场，个个面露喜色。。
只听嘭嘭几声，后面那个个头较小、眼眸异常美丽、额前画有一弯残月的小妹妹甩手向敌军扔出了五六个竹筒，一片烟雾弥散了开来。。
深眸之人旋身回转，利剑劈开打头冲上来的几个敌军，飞身直直冲向东边，将那红衣铁甲的朱雀兵马扫了个七零八落。青鸾兵士们一边抵挡攻势渐弱的敌军，一边训练有素地紧紧跟上那两人的踪迹。身后的雾气竟然越发浓烈，渐渐看不到追兵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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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意笙与将士们随着那两人左旋右冲，如入无人之境。一炷香功夫，众人进到了一处山谷里。四壁皆是万丈悬崖，宛如冰河倒泻，在正午阳光的折射下，发出淡蓝色的光泽，真个是奇丽万状！崖顶的雪花好似受到了惊动，一片一片飘下，犹如晶莹素洁的白色梅花，落到一蓬蓬松枝上，层层垒叠，便如一矗矗巍然屹立的宝塔。众人心中一凉，这里竟是绝地！。　　
那人身形忽得拔高，盘旋上到入口处的山腰上，奋起神力，推下几块大石，只听轰隆隆几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山形震动，入口处雪雾升腾，来路竟被封住了。。
众人胆寒，难道这二人将我们引入此地，竟是要将我们活埋了吗？。　　
未及破口大骂，那人便轻飘飘落了下来，拉住那美眸少女的手，微微一笑，冲着闻意笙等人道：“随我来。”。　　　
众人将信将疑，跟着她们跑到一处山壁前，绕过几棵虬枝盘曲的老松，眼前竟出现了一个狭窄的隘口，可堪两人并肩通过。这可真是绝处逢生啊！。
众人顿时欢声雷动，相互拥抱着跳跃，兴奋地呼喊：“得救了！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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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正是除夕，山脚下的连城星火点点，闻意笙神色颓然地坐在火堆旁，惆怅地看着那曾经用心守护的地方。城里的百姓从清晨开始就在准备丰盛的年夜饭，等着她们凯旋归来。
闻意笙心中一阵酸涩，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到冰冷坚硬的地上。方才点了点逃出来的人数，五千亲兵已不足两千。士兵们经过几个时辰的跋涉，终于走出那处关隘，上到了离连城不过数里之遥的高山顶上，此刻俱都垂头丧气，眼中泛着血丝。堪堪脱离了生死险境，却又遇前途渺渺，不知该何去何从。有的互相上药疗伤，有的茫然盯着火堆发呆，仿佛早已忘记了腹中饥饿。
“亏你还是个女人，有什么好哭的？”冥羽坐到闻意笙身边，拨了拨不太干燥的松枝，火堆中升起一股黑烟。。　　　
闻意笙眼眸红红地看向冥羽，“我有负皇上嘱托，没能……”。　　
冥羽厉声打断闻意笙的话，“愚蠢！你要记住，你想要守护的不是一个人的天下，而是青鸾的天下，是青鸾的百姓！”。　　　
闻意笙见她陡然发怒，有些揣测不定她的脾气。相处了这半日，闻意笙已经忆起她就是春日里在平乐原上遇到的那帮人其中之一，好像是宫里的小小花侍。闻意笙不知道她突然跑到连城所为何事？也不晓得她的武功竟比慕容菱之还高出许多！可是如今已经完全相信，她绝没有恶意，她是来帮自己的。。　　　
两人沉默了半响，忽闻百步之外胡笳声起，是闻意笙的亲兵在这除夕之夜吹奏关内的乡哩小曲。笳音呜咽悲凉，回荡在这空寂清冷的山上，愈发令人心伤。将士们俱都默不作声，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和朋友，闻意笙和冥羽也不例外。。
“你打算怎么办？”冥羽出声问道。。
“我……”闻意笙张口结舌，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回到连城。。
“从这里向南而行，不出一日，就可以到达燕州。”冥羽指向苍茫夜色下黑沉沉的地方。
闻意笙错愕地抬头，不太明白冥羽的意思。。
“到了燕州，换上宝马良驹，十日之内便可回到帝京。”冥羽又道。。
闻意笙倏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我不回去！临阵脱逃，算什么英雌？我若不能击退朱雀国的进犯，誓不回京！”。　　　
忽然看到冥羽身后那双灵动的水眸瞟了自己一眼，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好意思，尴尬一笑，招呼道：“这位小妹妹，坐下歇歇吧！”。
身子绷得笔直的冥月冷冰冰地道：“我不用坐。”。
冥羽回头看一眼冥月，继续对闻意笙道：“攘外必先安内，你既有志守卫边关，我有一计，可助你回到连城，杀掉叛变的将领，重掌军权。”。
闻意笙神色一凛，连声道好，重新坐了下去，用心聆听冥羽的言语。。
“连城原来的守将在你出城之后已被杀害，现在整个城池都落在你的偏将手中。”
闻意笙的牙齿咯吱吱响，却不敢乱发一言，屏息继续听着。。
“她是白丙仁的亲信。”。
“又是白丙仁！”闻意笙恨恨地道，她终于知道了为何大战时那些兵马忽然消失，原来是那偏将将甘州的精兵用计引了回去。。
“今夜子时，她要带着你的几万兵马离开连城，偷偷潜回甘州。可是一些兵士并不愿意撇下连城，私自逃离，连城原先的守兵也不会答应，一场内乱就在眼前。”。　　
闻意笙急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冥羽眼中凌光一闪，示意闻意笙附耳过来，“莫急，我们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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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闻意笙眉飞色舞地一跃而起，抑制不住地兴奋道：“我这就去点兵。”
“慢着！”。　
闻意笙停住脚步，回头问道：“还有什么吩咐？”。
冥羽忽而换上了一副冷面孔，紧紧盯着闻意笙道：“你若是将我的身份透露出去，我定取你项上人头！”。　　　
后颈刮过一阵寒风，闻意笙缩了一下脖子，这人深不可测，若是自己的对手，那就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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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刚过，连城东面的城墙下出现了几十个黑影，个个手持匕首小心地一层层插入墙缝中，悄无声息地踏着匕首上到城墙顶上，却见城墙上的守卫早已软倒在地。。　　
冥羽对这几十个黑影略一点头，便飘身离去。黑影迅速将原来的守卫捆绑在一处，执了她们的兵器重新立在墙头，充当了新的守卫。。
半个时辰之后，三面城墙上都已经换上了自己人。北面的城门从里面无声地打开，吊桥也被放下，黑压压一片乌云涌进了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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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南门内，灯火通明，几排青衣藤甲的士卒手持枪戟一字排开，面向城内堵住了城门口，还有些暗中得知讯息的百姓站在队伍两侧，一个个愤怒地紧盯着对面青衣铁甲的将士。双方在自己将领的指挥下剑拔弩张，血战一触即发。。
“方校尉，刘校尉，你们竟敢以下犯上？”青衣铁甲的首领冷声喝道。。　　
“袁偏将，今晨之事该作何解释？今夜之事又该作何解释？闻将军到底去了哪里？”
“哼，白大将军有令，命我等在明晨之前回甘州换防，闻将军也早已回去。不信的话，你们与我同回甘州，在大将军面前对质。”。
“你胡说，我亲眼看见你带着一队士兵上了城楼，向着城外放箭。你们射的不是敌军，而是闻将军的兵马啊！”一个小兵高声斥责袁偏将的恶行，眼中流下了悲愤的泪水。。　　
“不能让她们走！不能让她们走！她们若是走了，连城的兵力就只剩下两万不到，朱雀国还在城外虎视眈眈，连城堪危啊！”。
“闻将军忠心护国，为我们抵挡敌军，却被这厮所害，我们要为闻将军报仇！报仇啊！”
士卒百姓们乱糟糟地嚷了起来，袁偏将身后的将士也乱作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闻将军怎么会死了？”。
“不知道啊！当时不是闻将军先进的城门吗？”。　　
“早上雾气正浓，没看清楚啊！”。
大战之中，士卒冲锋在前，依据旗号行兵，根本不知道主将的位置所在。袁偏将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更改了旗号，又令人穿上闻意笙的战甲，混淆视听，将一众士卒都蒙在了鼓里。若不是有几个心知肚明的小校不愿为虎作伥，将消息故意透露了出去，恐怕今夜她早已安全地逃离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