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记-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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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景旋凝眉想了许久，脚步沉重地走到桌前，定定地看着那三张红笺。慢慢绽开了笑容，抬手拾起了中间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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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冥羽在樱花林做完事，便来到冷宫。封灵素和书儿、绿萝、水秀正在忧心如焚地照看着仍在发热、时不时便惊厥哭闹、此时已然昏睡过去的凝霜。。　　
昨日水秀当着封灵素的面哭诉了他的身世。水秀本是穷人家的孩子，打小就进了皇宫，前年爹爹进宫探望他时告知由于家境贫寒，爷爷生了重病，无钱医治，母亲便把他的亲弟弟卖入了青楼，不到半年时间就受虐而死。水秀如今见了凝霜这般模样，便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于是甘愿抛弃在承露宫的舒适生活，自告奋勇留在冷宫里照顾凝霜。。
冥羽也早已知道了昨日封灵素到文昭殿向皇上求情的事，心中到底是感激他的。若是没有他，凝霜身上的伤必定好得很慢，而且不一定能熬得过去。。　　
冥羽为凝霜诊了脉，又将在宫外配好的千金散、清心丹、牛黄琥珀丸交给水秀，交代了他用药的方法，教会他如何按摩穴位，并叮嘱他此事决不可外泄。水秀也知事关重大，发下毒誓，要为凝霜保守秘密。。　　　
外伤易好，内伤却需悉心调养，更何况还有诸多心病，能不能有痊愈的一天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冥羽低叹一声，凝视着那张酷似惜云公子的俏脸，虽然还有些稚嫩，却已有了妖娆之态，偏生妩媚中又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清纯无暇，叫人只想狠狠地碾踏蹂躏。难怪皇上会那般残虐他，冥羽也忍不住想要掐掐他的脸颊了。。
此时凝霜凤眸微闭，眼珠子在眼皮下滚了两滚，睫毛抖了两下，眼看着便要醒来。冥羽忽然惊异地发现，凝霜眼眸的形状似乎和自己的爹爹、先帝后有几分相似，冥羽心中一颤，想起了爹爹在火海中丧身前的一瞬，不禁热泪盈眶，慌忙拂袖起身，衣角却被人捉住。。
“好人。”怯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凝霜一醒来就看到了那晚送给他会发光的珠子的人，心中欢欣不已。。　　　
冥羽见他双眸一片澄澈，知他此刻是清醒着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抚了抚他的头顶，柔声道：“霜儿，你好生休养着，不要起来，要听哥哥们的话。”。　　
“别走。”凝霜哀求道，眼中流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
冥羽握了握他瘦骨嶙峋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霜儿乖，我还有事要做，明日再来看你。”。　　　
凝霜点点头，小声道：“好人，不要骗霜儿。”。　　
冥羽笑着点点他的鼻尖，见他含羞地缩了缩肩膀，闭上了眼睛，便抽身出来，离开了那间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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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杂草丛生的宫院，眼前就是冷宫的宫门了，冥羽回过身来，直直地看向尾随而来的封灵素。
封灵素唇角动了动，眼中有一丝晦暗，却什么也没说。他见冥羽今日到来，自始至终没有多看自己一眼，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情不自禁便跟了出来。。　　
冥羽敛了下眉眼，问道：“前夜给你的药丸用完了吗？”。　　
封灵素有些心慌意乱，“没、没有。”。
冥羽又从腰间摸出一只银盒，隐隐有清淡的香味飘散而出，上前一步，执起封灵素的皓腕，将盒子放入他的手中，“这个，可以治伤、去疤。”。
封灵素抬起水眸，幽幽地看着冥羽。。
冥羽转过身去背对着封灵素，低声道：“至多再有两日，他便可退烧，你用这盒药膏给他涂抹全身，那些伤很快就会好的。”。
封灵素看着眼前修长的背影，手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可是仍然觉得离她好远。
冥羽迈了两步，停了一下，唇间轻轻吐出两个字，“多谢！”。　　
封灵素眼瞧着那抹蓝色的身影逐渐消失，心中波澜起伏，再也不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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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冥羽来到椒房殿，告诉了穆清幽和絮儿冷宫中发生的事。穆清幽大为惊讶，随后又是唏嘘不已。穆清幽从来不知当今圣上有哪些君侍，因着皇上的禁令和冷遇，即便是有的侍君偶尔在御苑中碰上他，也从不过来问安。絮儿更是吃过不少暗亏，在宫中几乎没有朋友，有时想要八卦一下，也左右不离椒房殿的琐事。他们二人竟从未听说过本朝冷宫里还住着人，而且是伤病如此严重的一个孩子。。　
于是，当日深夜，穆清幽和絮儿两人便偷偷溜出椒房殿，带了药品和衣物去了西苑尽头偏僻的冷宫。适逢凝霜病发，狂哭嘶喊，在床榻上乱滚，水秀一人治不住。穆清幽紧紧抱住凝霜，又怕他忍受不住咬伤自己的舌头，便将手指伸进他的口中，霎时间两根细白的手指鲜血如注。穆清幽强忍剧痛，吩咐絮儿和水秀趁势灌药，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将息下来。凝霜眼神迷乱涣散，大口地喘气，感觉到身后温暖的怀抱，口中下意识地唤着哥哥、哥哥，贪恋地偎在穆清幽怀中，沉沉睡去。穆清幽抱着他大半个晚上，那烧竟然奇迹般地退了。。
此后，封灵素和穆清幽两人便一日一夜并不照面地轮流照顾着凝霜，凝霜也凭空里多了两个疼爱他的哥哥。。　
冥羽同样一有空便会去冷宫看望凝霜，几乎次次都会碰到封灵素。说来也奇，只要冥羽一来，凝霜就会变得无比清醒，而且十分乖巧听话。冥羽时常将他抱在膝上，让他偎靠着自己，哄着他唱那夜的曲子。。　　　
“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那时，只要是母皇不来椒房殿的深夜，爹爹将自己哄睡着后，便会在院中轻轻奏响此曲，低声地吟唱。。
冥羽思绪如飞，静静地听凝霜唱曲，他的嗓音同他的哥哥一样，珠圆玉润，清丽而舒缓，冥羽十分庆幸，这些年的折磨摧残，竟没将他的好嗓子磨坏。。
冥羽还曾问过他这曲子是谁教的，凝霜只说是主人所教，其他的却含糊不清，说不上来。冥羽暗自思量，他的主人不是皇上吗？明岚怎么可能教他唱先帝后的词曲？难道另有其人？会不会和惜云公子的主人是同一个人呢？可惜这些都只是猜测。。
封灵素每每看到凝霜亲密地依偎在冥羽怀中都会脸红心跳，不断地问自己：这与我何干？这与我何干？可是总是见她将自己视若无睹，心中的凄凉伤感便如同秋日的落叶一般无依无凭、无所适从了。。　
冥羽也知他在身后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心中暗想，清幽哥哥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天性纯良之人，只可恨生在了封家，犹如淤泥中的一朵清莲，永远也无法脱离那样的污浊之境。
虽然自己已在努力忽视他的存在了，可是时时都能感受到那道炽热的视线，冥羽的内心也不由自主地受到了波动，仿佛能够感觉到那无边的哀伤在肆意漫延。又想到总有一日会与他的母亲正面对峙，眼中便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封灵素无意中瞥见冥羽深眸中隐藏的冰刀，陡然一惊，随即便忆起穆封两家的恩怨，顿时心灰意冷，与皇后哥哥的交情已然无望，与她更是不可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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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天牢中传出惜云公子中毒而死的消息，正在樱花林间侍弄花草的冥羽眉峰一挑，想起已有许久没有和朋友们相聚了，于是定了心思，只待傍晚出宫后便约上慕容姐妹，带上冥月，一起到安乐王府看望皇甫珊和紫曦。
第三十章　重生　开朗外向之人最易吸引异性的关注和喜欢，此话适宜于任何尊的世界。——作者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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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冰头回与冥羽、冥月一同出门访友，心中早已是雀跃不已，叽叽喳喳地拉着冥月的手坐在马车里说话，又悄悄看看闭目养神的冥羽，心想，要不是自己死缠着出来，恐怕现在还在家里独自面壁吧？看她神色轻松的样子，便大着胆子偷偷掀开车帘兴奋地观望暮色中的街景。
不到半个时辰，辘辘车声停了下来，冥羽掀开车帘，跳下马车，伸手接了冥月、百里冰下车。百里冰心儿扑通扑通地跳，羞红了两腮，已经多久没触碰到她了？正待抬头看去，却见她早已携着冥月的纤腰先走了。百里冰镇定心神，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紧紧跟在后面，也进了王府。
安乐王府红灯高挂，下人来来往往，并不上前招呼。冥羽三人闲庭信步，穿廊越径，行了约莫一盏茶光景，就见一汪碧波湖水闪着粼粼的波光跳入眼中，湖上一座曲桥，连接着水中央灯火摇曳的水榭，丝竹之声随波飘荡而来，不绝于耳。。
桥边立着早已等候许久的裴景旋。互相见了礼，冥羽和冥月耳语了一声，也不上桥，与裴景旋两人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行去。冥月挽住百里冰的手臂，两人袅娜多姿地上了曲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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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岫阁里靠窗的美人榻上正沉睡着一个曾经令青鸾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美丽男子，裴景旋用此生最温柔的眼光深情地注视着他，时不时有些紧张地瞥一眼一旁把脉的冥羽。。　　
那日冥羽离去之后，裴景旋便带着冥羽留下的桃花笺来到安乐王府。彼时几个死党也已在座，群策群议，都觉冥羽的主意甚好，约定了时间，俱都回家准备。第二日，冥月将冥羽连夜配好的药和师门密传的护心丹带到安乐王府，谢念寒设法入了天牢，将这些药交到惜云公子手中。
惜云公子身上有一种异香，早在春日平乐原相遇时，冥羽就已觉察。那种异香其实是一种毒药，是惜云公子的主人为了操控他而下的，无论千里万里，都可循着香味找到他。毒发时要受噬心之苦，不过一时三刻便会身亡。所以，每隔一月必须拿到解药才能保命。。　　
冥羽熟知这种毒药的药性，将计就计，配了诱发毒药的药引和解除异香的药，又用护心丹护住心脉，做成毒发身亡的假象。然后等到官府抛尸之后，再悄悄尾随，换上另一具被易过容、种下异香的尸体，瞒过那主人的查验，就可将惜云公子带回，隐姓埋名，安置在安乐王府。只待过些时日，使那替代的尸体溃烂腐化，就再也无人置疑此事了。。
冥羽今日来便是要为惜云公子喂入最后的解药，打通两处经脉，惜云公子就可醒来了。不过，要在王府安身立足，还须借助冥羽的易容术，毕竟惜云公子的容貌，帝京里见过的人并不算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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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踏入水榭的冥羽远远就听到了那银铃般的笑声，眉头微蹙。此时丝竹乐舞已撤，众人相坐谈笑。因在王府里没有外人，彼此早已十分熟稔，故而家眷们都抛头露面，百里冰也是入乡随俗，没有带上纱帽或者面纱那种累赘的东西。。
冥羽进了水榭，寻见了冥月，坐在他左侧，取了杯酒，斜靠着围栏，半眯着眼眸，慢慢品味。
冥月的右侧是挺着大肚的紫曦，两人正在交头絮语。紫曦的另一边便是皇甫珊和吕舒音。
百里冰此时正与慕容姐妹、赵梦槐、谢念寒说笑，跟前还有几个年轻男子。除了与他打过交道的赵梦槐和慕容姐妹，众人见他是新人，却落落大方，不似冥月那样谨守礼仪，便都喜欢与他交谈，毕竟青鸾国如他这般爽朗的男子并不多见。百里冰也算有些学识，旁征博引，妙语连珠，与众人相谈甚欢，只觉这些时日的憋闷之气一扫而空，越发地神采飞扬。。
百里冰扭头瞥见冥羽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独坐在暗影里，半眯的眼眸时而闪过一丝光芒，心中有些忐忑。与身边几人招呼了一声，便走到冥羽左侧规规矩矩地坐下。。
冥羽也不瞧他，眼神迷离，似梦似幻地看着眼前的浮光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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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几个小厮鱼贯而入，给紫曦和在座男宾上了甜汤。百里冰见冥月和紫曦执了汤勺慢慢地饮用，便也喝了一碗。谁料不到一盏茶功夫，百里冰就觉得浑身燥热，问一旁侍立的小厮要了把扇子，急躁地扇了起来。。　　　
不知是哪个男眷惊叫了一声，众人都朝百里冰看去。百里冰觉得鼻下一股温热，用手一摸，流血了！就有男子们吃吃地笑声传了出来，周遭人等都在强忍着笑意。。　　
百里冰有些不明所以，冥月见他如此，慌忙过来为他擦拭。百里冰见旁边的冥羽身子已经歪斜到另一侧，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鼻血流得更加厉害了。。
冥月内疚地道：“都怪我，没有提醒公子，那甜汤不能随便乱喝的。”。　　
百里冰更加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不能喝？这是怎么回事？”。　　
冥月扯了丝帕，揉成两个小球，总算是堵上了汩汩而出的鼻血，长吁一口气，又有些脸红，“那汤是给有了妻主的男子进补的。”。
那特制的甜汤的确是专为已婚男子补气血的，破了身的男子阴气最重，那汤里加了大量热性的补药，却没有丝毫苦涩之味。在座喝汤的处子只有百里冰一人，厨子小厮并不知晓，故此闹了个大笑话。百里冰登时傻了眼，脸上红成一片，只觉再也没脸见人了。。　　
紫曦扶着肚子慢慢走过来赔不是，只说自己照顾不周。百里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仰头等着鼻血下去。贴心的冥月端来切成小块的冰镇瓜果，一块块投入百里冰嘴里，紫曦又吩咐下人敬上凉茶。过了一会儿，鼻血止住了，脸上的红潮也退去了，百里冰又开始与冥月和紫曦说说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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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姐妹等人已经在玩藏钩的游戏，还有几个竟然跑到外面就着月色投壶。百里冰也跃跃欲试，扭头去看冥羽，却见她与皇甫珊两人出了水榭。此时冥月又说要与有些疲倦的紫曦回房休息说话，问百里冰去否？。　　　
闺房之话有什么意思？百里冰自然想要留在这里，于是便加入了慕容姐妹的游戏，玩了个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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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景旋与已经改头换面的惜云公子手牵手无声无息地进了水榭，原本秀美绝伦、魅人心弦的绝色美人此时变成了一个清秀可人的男子，裴景旋为他改名叫做怜心。皇甫珊也早已嘱咐了府中管事，以紫曦即将诞下麟女为借口，在府中多添置了一些小厮下仆，并安排怜心做王府书房的侍者，以掩人耳目。裴景旋此刻拥着怜心坐在暗处，取了甜品喂他。怜心并不作声，只是软软地倚靠在裴景旋肩上，温婉地看着她。。　
那毒药的药性十分猛烈，即便是过了这么多久，解了毒，又吃了补药，仍然是身软体乏，没有力气，一身的武功也去了七七八八，能够活下来已是万幸。昨日之事辟如昨日死，今日之事辟如今日生，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惜云公子这个人了。他从未想过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能够和苦恋多年的心上人静静地对坐，如今唯一的牵挂就是还在深宫里的弟弟凝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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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问你一件事。”。
“唔？”皇甫珊微醺地看着冥羽斜倚在桥柱上，一手抚着桥头木雕的麒麟兽。
皇甫珊笑道：“有什么事，直说。”。
冥羽默了半响，缓声道：“你有没有见过，一幅描绘有青鸾帝京全貌的长卷？”
皇甫珊有些惊讶，瞳孔越睁越大，“你说什么？帝京全景图？”。
冥羽点了点头，黝黑的眸子深深地盯住皇甫珊。。　　
皇甫珊疑问道：“你要那个做什么？”。
冥羽不做声，只是看着皇甫珊。。
“没见过。”皇甫珊耸了耸肩。。
“真的？”。　
皇甫珊漫不经心地道：“我怎会骗你？若是见过，一定告诉你。那可是忌讳，没有人敢描画帝京全貌的。”。　
“为什么？”冥羽问道。。
“不晓得，只知道这个禁忌大概是从十年前容后听政开始的。”。
冥羽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皇甫珊拍拍冥羽的肩，“别犯愁，我帮你留意着，说不定还真有人敢冒此大不讳呢！”
水榭里传来银铃似的欢笑声，“猜中了，猜中了，我赢了。”。　　
冥羽微微皱了皱眉头。。
皇甫珊笑着看向冥羽，调侃道：“这位百里公子倒也不似寻常之人。”。　　
冥羽微瞪了皇甫珊一眼，扭头看向月色下的曲院风荷，皇甫珊便笑得越发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