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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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羽盘膝坐在老松下，静听山壑的风声，看着脚下云海悄悄地漂移来去，凝神冥想了一回，眼看时至正午，便施展轻功沿着原路返回。途经那汪湖水的时候，早已没有了少年的踪影。冥羽又在山里兜兜转转，问询了几个陆续出现的路人，终于找到了位于云台峰顶的玄英观。
观中主持回答了冥羽的疑问，原来那日刘御史应吴太守之邀到玄英观品茶，两人关在一个房间内密语了半日。因着两人身份高贵，并交代了观主不必派人侍候，故而观主也不知道她二人密谈的是什么事情。后来刘御史拂袖而去，还打翻了观内敬上的茶具，而吴太守又待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离开玄英观下了山。冥羽察看了当日两人品茶的房间，并无任何不妥，于是谢了观主，便下山回了越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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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后，冥羽见到比她早些回来的赵梦槐，两人去了留仙居用膳。冥羽从赵梦槐口中得知，刘御史曾在被杀前进过越州城最大的青楼醉梦轩，不过并未留宿。青鸾国的御史在各地巡察期间，按例是不能出入青楼的。这点十分可疑，于是两人决定饭后去一趟醉梦轩。。
留仙居的芙蓉醉虾、银角鳕鱼和酒酿圆子十分可口，冥羽和赵梦槐大快朵颐，吃得甚是欢畅。冥羽又要来一壶清酒，两人对酌，都略微有了点醉意。。　　
赵梦槐忽然说道：“冥羽，你看这店里怎么也不挂副喜庆的字画，竟在这厅堂里挂了副残荷图？”。　
冥羽朝着赵梦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雪白的墙壁上真的只挂了一副《月夜残荷图》，灰蒙蒙的月色下几片憔悴的荷叶，两支半残的荷花歪斜地卧在墨色的水面上，一片萧索凄清之色。
冥羽看着看着竟流下了眼泪，口中吟道：“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冥羽吟罢苦笑了两声，复又大笑起来，眼泪和着狂放的笑声令一旁的赵梦槐惊讶不已。
冥羽笑罢，抛下了酒菜饭钱，拉起赵梦槐便出了留仙居。。　　
对面雅间里走出一位头戴纱帽、身穿碧色罗裙的年轻男子，看着冥羽和赵梦槐离去的方向，低声道：“竟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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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尾随着冥羽和赵梦槐，穿街绕巷，走到了醉梦轩门口。眼看着二人进去，不由跺了跺脚，却也不避走，只是站到了对面的墙根等候着。。
冥羽和赵梦槐在醉梦轩打听到那日伺候刘御史的是小倌莲芳，一问之下，才知刘御史与莲芳竟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刘御史未登科前家境贫寒，与当时的邻家男孩莲芳情投意合，相约着待金榜题名后回来迎娶。可是后来刘御史回到家乡后才知，莲芳已被人牙子拐走，不知流落到何处了。从此有情人天各一方，刘御史也在京城里成了亲。那日可巧两人在越州街头碰见，莲芳自惭形秽，慌忙逃走。刘御史得知了莲芳此时的境况，便进了醉梦轩，许诺为其赎身，劝其随自己归京。莲芳怕辱没了刘御史的身份，阻碍她的前程，一时不肯答应。不料未过一日，便传来刘御史死在驿馆的消息。
如此一来，便可解释刘御史为何在巡察期间出入青楼的原因了。冥羽暗忖，看那莲芳的容貌性情，似也没有情杀的可能。于是便与赵梦槐问询了些与刘御史有关的事情，之后赵梦槐又拉着冥羽到大堂去看歌舞表演。等到两人出了醉梦轩，走回客栈的时候已经时近午夜。。
冥羽站在二楼客房的窗边，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一路尾随的男子悄然离去。
赵梦槐一只胳膊搭在冥羽肩上，懒懒地道：“莫不是你惹来的桃花？从留仙居出来就跟了咱们一路，若不是看他没有武功，我早就出手了。”。
冥羽笑道：“梦槐还真是怜香惜玉之人，说不定人是你引来的呢！”。
赵梦槐摸摸鼻子，坏笑道：“若真是我引来的，那倒好了。我赵二小姐也在这越州名城来上一场艳遇，就不枉此行了。”。
冥羽嗤笑她一番，便躺到了自己床上，闭目养神。
第十七章　美男倒追　第二日一早，冥羽还未起身，就听到有人在敲门。冥羽拉开房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童子。。　
童子递上一张请柬，道：“我家公子有请冥心小姐凌仙湖一叙。”（冥羽注：冥心是鄙人在越州小客栈登记的化名，赵梦槐的化名是柳梦槐，裴景旋的化名是裴日京。）。
冥羽接过请柬，凝眉不语。。
赵梦槐从廊间走来，看到冥羽房前的童子，奇道：“咦，这是谁家的小孩？”
那童子面有愠色，却并不搭腔。。
冥羽将那张素柬递给赵梦槐，赵梦槐看了之后，冲着冥羽挤眉弄眼，嘿嘿直笑。
冥羽面无表情，对那童子道：“我并不认得你家公子，不会去赴约，还请你家公子不必空等。”
赵梦槐出声拦道：“且慢，”将冥羽拉到一旁低语，“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先不要急着回绝，说不定与此案有关呢！我和你同去，如何？”。
冥羽想了一下，颌首同意，吩咐童子稍候。回房稍事梳洗，便与赵梦槐随着童子出了越州城，直奔石壁山而去。。　
冥羽早已猜出邀约之人必是昨日尾随之人，本不想赴这无聊的约会，不过也有一丝好奇此人的意图。三人在山中穿花绕树，走到了昨日冥羽遇见指路少年的那片湖泊。冥羽暗暗恼笑自己，原来是他！罢了，权当作游山玩水吧！且看他今日又要玩些什么把戏。。　　
那片湖泊便是石壁山中有名的凌仙湖，此时湖边停着一艘画舫，三人甫一上去，画舫便离了岸边，悠悠然向着湖心开去。。
舫中传来清雅的琴声，冥羽和赵梦槐对视一眼，迈步进了舫中。那画舫内布置得倒也精巧别致，几方梨木座椅，一张紫檀桌案，案上文房四宝俱全，天青色的玉龙纹水洗中斜插着一支金色的莲花，散发出几不可闻的幽香，一面珠帘挡住了里面的弹琴之人。童子为冥羽和赵梦槐斟上香茶，便退了下去。。　　　
帘内男子初时弹了首《惊鸿曲》，赵梦槐饶有趣味地听着，一会儿看着珠帘，一会儿斜瞥着冥羽。冥羽熟知穆清幽的琴技，此刻听了这位公子稍显稚嫩的琴声，心神一荡，唇角露出一抹笑意，越发地思念起那千里之外的人儿了。。
忽然，琴音一转，那男子又弹出了昨日冥羽在山中听得的《竹枝词》，不过却换了词儿，只听他和声唱道：。　
“石屏台下种相思，种得相思子满枝。采采相思寄何处？相思愁煞采莲人……”
清越流丽的歌声伴着爱意绵绵的情丝，缭缭绕绕地送了过来。冥羽在情事方面一向强势，又常与慕容姐妹出入青楼，不过到底还是年轻，从未遇到过这般大胆表白爱慕之情的男子，饶是她脸皮再厚，此刻也禁不住耳根红透。。
赵梦槐凑到冥羽耳边，戏谑道：“山野小曲竟也有如此风情，果然是你惹得相思债啊！”
冥羽瞪她一眼，朗声不客气道：“不知公子请在下前来，有何指教？”。　　
歌声一顿，琴音也止了，里面传来男子的叹气声，“你这是第二次打断我了。”
赵梦槐嘻嘻一笑，道：“敢问公子芳名？”。
“奴家名唤百里冰。”帘内男子回道。。
赵梦槐眼神一亮，“莫不是越州城最大的商贾之家百里家的公子？”。
“正是。”。　
冥羽不耐，道：“公子邀我至此到底所为何事？我二人还有要事，不便久留。”
帘内一声轻笑，百里冰道：“为何你总是这般心急？奴家只是想问，冥小姐可曾婚配？”
冥羽还未张口，赵梦槐便抢着答道：“并未婚配，百里公子可是看上她了？”
冥羽狠剜赵梦槐一眼。。
百里冰迟疑了一下，答道：“是的。”。
赵梦槐奇道：“可是你二人并不相识呀？”。
帘内半响无声，片刻后，珠帘被卷上玉钩，帘内走出一位身着碧纱罗裙、头戴玉兰花冠、明眸皓齿、素面朝天的年轻男子，只见他嫣然一笑，道：“我与冥小姐昨日在山中已然见过。”
冥羽微眯了眼眸，沉声道：“那从留仙居里一路跟着我们的人也是你吧？”
“正是。”百里冰微敛了下身子。。
赵梦槐促狭道：“可是你在山中便看上了她风姿过人？”。　　
百里冰摇了摇头，眉峰微蹙了一下，正色道：“百里冰两年前便发下重誓，如若有人能解我画中之意，我便委身于她。冥小姐昨日在留仙居吟出的那首词，正合我意。”。
赵梦槐啧啧称奇，便细问了此事的缘由。。
那越州百里氏本是青鸾国有名的商贾世家，历经几代，积累了偌大的家业，这一代百里家的家主正是百里冰的母亲百里鹤。百里冰的爹爹是百里鹤的结发正君，为百里鹤生下了长女和排行第七的百里冰。除了百里冰的爹爹，百里鹤还有十多位侧夫和五十多个小侍，此外，百里鹤在越州城的私宅也有不下十处。。　　　
百里冰从十三岁起，就有媒人不断来上门求亲，可是都被他拒之门外。百里冰从小看惯了母亲怠慢男子的态度，见惯了府中男人为了那个没有感情的女人相互争宠的丑态，于是对世间女子都灰心失望。他在成年后画了月夜残荷图，挂在自家的几个店里，发下重誓，一定要等来一个能够看懂他画中深意的女子才肯下嫁。。　　　
百里家的孩子本来就多，姐妹兄弟有二十多个，百里冰性子执拗，百里鹤也从不加管束。百里冰的爹爹每日里要掌管府中大小事务，约束侧夫小侍们，已经够焦头烂额了，所以对儿子从来就不太上心。反正长女已经被立为下一代家主，还生养了三四个女嗣，平日里也颇受百里鹤器重。百里冰的爹爹也曾想过要为百里冰谋个好妻主，可是儿子不听劝，一意要寻找为了所爱至死不渝的真情真意的女子，便也不再对他的事情多加干涉。。
就这样百里冰一直拖到了十七岁还未成亲，越州城里的世家小姐们几乎都被他拒绝过。百里冰自己却毫不在意，每日里到凌仙湖种花、作画，无聊时再到几个店里转转，倒也逍遥自在。凌仙湖东岸一道湖湾处有座石屏小筑，也是百里家的产业，湖岸大片的金意莲便是百里冰所植。（至于湖中其他地方的金意莲却是别家所植。）。
赵梦槐又问：“如若那解你画意之人是个七十老妪，你也愿委身吗？”。　　
“人生一世，知己难求，百里冰心甘情愿。”百里冰清润的声音里透着股傲然之气。
冥羽想他昨日那般活泼调皮，以为只是个山野少年，谁知却是位大家公子，还比自己的年纪都大。只道他今日必也要搞些古怪，一见之下，却与印象中大相径庭。（作者云：穆清幽不也比你大吗？羽：那是我的初恋，怎么能一样？还有，前几天谁说我色幼&齿来着，我现在就色给她看。）
冥羽冷笑一声，道：“冥某只是个落拓书生，四处漂泊，公子怎可委屈自己随我餐风露宿？”
百里冰脸上露出些许羞色，低声道：“能吟出那般好词的人，必是惜情珍爱之人。若得小姐怜惜，百里冰情愿荆钗布衣，随你远走天涯，不离不弃。”。
“我早有心仪之人，不会再娶他人。公子不必再为我多费心思了，在下就此告辞！”冥羽拱了拱手，转身准备出舱。。　
百里冰脸色变得煞白，身子摇摇欲坠，突然听到这般决绝地回复，从未受过挫折的一颗心竟有些承受不住。。　
赵梦槐连忙伸手扶他手腕，百里冰一惊，跳了开去。赵梦槐却不以为意，向着冥羽埋怨道：“太伤人了，你就不能婉转点儿吗？”。
冥羽一记眼刀飞来，赵梦槐打了一个激灵，冥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
冥羽冷着脸对赵梦槐道：“梦槐若是还想留在这里，就请自便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内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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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船头上，吹了会儿小风，冥羽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不知为何，冥羽听到百里冰的歌声还有他所说的那些话，心里竟然有了一丝慌乱和窘迫，开始坐立不安。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冥羽招架不住，只想赶快逃开他的视线，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心绪。。
平日里的冥羽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可是自从遇到百里冰以后，事事都在意料之外，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令冥羽十分不爽。冥羽已经预感到若是再与这个百里公子接触，会有更多的意外等着自己。
他不像冥月那般乖巧可人，不像穆清幽那般超凡脱俗，不像絮儿那般坚忍灵秀，更不同于青楼小倌的娇柔献媚。他那么直爽，好似女子一般，就像天然生成的璞玉，未曾经过任何的雕琢打磨。很难想象，像他那样的家世，竟会养出这样跳脱不羁的个性。。　　
冥羽细想了一会儿，心中冷笑，不过是个任性妄为、无人约束的孩子罢了，不知人世的险恶和苦难。虽则早已成年，心智却是幼稚。冥羽又想到来越州要做的的事情一件都没办妥，越发觉得没有必要再为他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听到舫内赵梦槐安慰着百里冰，插空还要吹捧一下她自己，冥羽有些好笑，舒缓了心情，站在船头，静静地观赏起此地的湖光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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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顺着湖水慢慢漂流，已经开到了游人渐多的地方。湖岸有年轻男子抛头露面地追逐嬉戏，湖面上的大小船舶也在悠悠飘荡着。。
“哎呦，这不是百里家的画舫吗？难道是那位嫁不出去的七公子又出来游湖了？”
“那船上还站着一个女人哪！还以为他有多清高，还不是狐媚子一个，竟然把这种寒酸女人也勾到船上去了。”。　
“可不是吗？亏得姐姐三番四次地去他家里求亲，他却扭扭捏捏地不愿意，原来是等着小白脸来倒贴呀！”。　
“哈哈……哈哈……”。
冥羽皱了皱眉头，真是讨厌的声音，又看了眼自己素净的衣衫，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远处遥遥开来一艘俗丽的画舫，船头站着三四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人，七嘴八舌地乱说一气。
百里冰和赵梦槐也从舫内走了出来，百里冰怒目对那几个女人说道：“钱小姐莫要胡言乱语，这两位是我家的客人。”。　　　
那几人见从舫内又走出一个女子，连声起哄，“哎呦，原来百里公子的入幕之宾不止一个啊！”
那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船头的童子红着眼睛大声道：“诸位小姐都是越州城的名门望族，莫要辱了我家公子名节。”。　
那打头的钱小姐阴阳怪气地道：“你家公子还要什么名节啊？明面上装得冰清玉洁，挑三拣四地选妻主，背地里也不知和多少女人暗度陈仓了。”。
“反正你们百里家家大业大，就算再过几年还是嫁不出去，只要多设几个私宅，多养几个小白脸不就好啦？哈哈哈哈……”另外几个女人说得是越来越难听了。。
百里家的私宅是出了名的多，百里家的美人也让越州城的大多数人都垂涎眼红。那钱小姐家里和百里家本是生意上的对手，早几年钱小姐也曾提过几次亲，因着百里冰总归是嫡出，所以想要谋夺些百里家的产业。被拒绝了之后，便将百里冰看做眼中钉。她自己也没什么文采，那副月夜残荷图更是看不懂，于是千方百计地想要羞辱百里冰，今日果然得着了机会。。　　
百里冰指节攥得发白，怒道：“诸位不要欺人太甚！”。
钱小姐淫&笑着道：“你若是闺中寂寞，我可以帮你呀！你若是不愿做人家的夫郎，我们时常到这里幽会幽会也不错啊！”。
另一个女人接口道：“是啊是啊，我家在山腰处还有一座别院，不如今日就和我们上去乐和乐和吧！”。　
此时两艘画舫已经挨在了一起，那几个女人说话间就要从那艘船上跨到这艘船上来，全然不把冥羽和赵梦槐放在眼里。百里冰吓得连连后退，童子挡在前面，那几个女人推推搡搡，还趁乱掐捏童子稚嫩的腰身和屁股。。　
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