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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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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甚么,便搅挠他。你明日再去做时,带些钱在身边,也买些酒食与他回礼。常
  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休要失了人情。他若不肯交你还礼时,你便拿了生活来家,
  做还与他便了。”正是:
  阿母牢笼设计深,大郎愚卤不知音。
  带钱买酒酬奸诈,却把婆娘自送人。
  妇人听了武大言语,当晚无话。
  次日饭后,武大挑担儿出去了,王婆便踅过来相请。妇人去到他家屋里,取出
  生活来,一面缝来。王婆忙点茶来与他吃了茶。看看缝到日中,那妇人向袖中取出
  三百文钱来,向王婆说道:“干娘,奴和你买盏酒吃。”王婆道:“啊呀,那里有
  这个道理。老身央及娘子在这里做生活,如何交娘子倒出钱,婆子的酒食,不到吃
  伤了哩!”那妇人道:“却是拙夫吩咐奴来,若是干娘见外时,只是将了家去,做
  还干娘便了。”那婆子听了道:“大郎直恁地晓事!既然娘子这般说时,老身且收
  下。”这婆子生怕打搅了事,自又添钱去买好酒好食来,殷勤相待。看官听说:但
  凡世上妇人,由你十分精细,被小意儿纵十个九个着了道儿。这婆子安排了酒食点
  心,和那妇人吃了。再缝了一歇,看看晚来,千恩万谢归去了。
  话休絮烦。第三日早饭后,王婆只张武大出去了,便走过后後门首叫道:“娘
  子,老身大胆。”那妇人从楼上应道:“奴却待来也。”两个厮见了,来到王婆房
  里坐下,取过生活来缝。那婆子点茶来吃,自不必说。妇人看看缝到晌午前后。却
  说西门庆巴不到此日,打选衣帽齐齐整整,身边带着三五两银子,手里拿着洒金川
  扇儿,摇摇摆摆迳往紫石街来。到王婆门首,便咳嗽道:“王干娘,连日如何不见
  ?”那婆子瞧科,便应道:“兀的谁叫老娘?”西门庆道:“是我。”那婆子赶出
  来看了,笑道:“我只道是谁,原来是大官人!你来得正好,且请入屋里去看一看
  。”把西门庆袖子只一拖,拖进房里来,对那妇人道:“这个便是与老身衣料施主
  官人。”西门庆睁眼看着那妇人:云鬟叠翠,粉面生春,上穿白布衫儿,桃红裙子
  ,蓝比甲,正在房里做衣服。见西门庆过来,便把头低了。这西门庆连忙向前屈身
  唱喏。那妇人随即放下生活,还了万福。王婆便道:“难得官人与老身段匹绸绢,
  放在家一年有余,不曾得做,亏杀邻家这位娘子出手与老身做成全了。真个是布机
  也似好针线,缝的又好又密,真个难得!大官人,你过来且看一看。”西门庆拿起
  衣服来看了,一面喝采,口里道:“这位娘子,传得这等好针指,神仙一般的手段
  !”那妇人低头笑道:“官人休笑话。”西门庆故问王婆道:“干娘,不敢动问,
  这位娘子是谁家宅上的娘子?”王婆道:“你猜。”西门庆道:“小人如何猜得着
  。”王婆哈哈笑道:“大官人你请坐,我对你说了罢。”那西门庆与妇人对面坐下
  。那婆子道:“好交大官人得知罢,你那日屋檐下走,打得正好。”西门庆道:“
  就是那日在门首叉竿打了我的?倒不知是谁家宅上娘子?”妇人分外把头低了一低
  ,笑道:“那日奴误冲撞,官人休怪!”西门庆连忙应道:“小人不敢。”王婆道
  :“就是这位,却是间壁武大娘子。”西门庆道:“原来如此,小人失瞻了。”王
  婆因望妇人说道:“娘子你认得这位官人么?”妇人道:“不识得。”婆子道:“
  这位官人,便是本县里一个财主,知县相公也和他来往,叫做西门大官人。家有万
  万贯钱财,在县门前开生药铺。家中钱过北斗,米烂成仓,黄的是金,白的是银,
  圆的是珠,放光的是宝,也有犀牛头上角,大象口中牙。他家大娘子,也是我说的
  媒,是吴千户家小姐,生得百伶百俐。”因问:“大官人,怎的不过贫家吃茶?”
  西门庆道:“便是家中连日小女有人家定了,不得闲来。”婆子道:“大姐有谁家
  定了?怎的不请老身去说媒?”西门庆道:“被东京八十万禁军杨提督亲家陈宅定
  了。他儿子陈敬济才十七岁,还上学堂。不是也请干娘说媒,他那边有了个文嫂儿
  来讨帖儿,俺这里又使常在家中走的卖翠花的薛嫂儿,同做保山,说此亲事。干娘
  若肯去,到明日下小茶,我使人来请你。”婆子哈哈笑道:“老身哄大官人耍子。
  俺这媒人们都是狗娘养下来的,他们说亲时又没我,做成的熟饭儿怎肯搭上老身一
  分?常言道:当行压当行。到明日娶过了门时,老身胡乱三朝五日,拿上些人情去
  走走,讨得一张半张桌面,到是正经。怎的好和人斗气!”两个一递一句说了一回
  。婆子只顾夸奖西门庆,口里假嘈,那妇人便低了头缝针线。
  水性从来是女流,背夫常与外人偷。
  金莲心爱西门庆,淫荡春心不自由。
  西门庆见金莲有几分情意欢喜,恨不得就要成双。王婆便去点两盏茶来,递一
  盏西门庆,一盏与妇人,说道:“娘子相待官人吃些茶。”旋又看着西门庆,把手
  在脸上摸一摸,西门庆已知有五分光了。自古“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王婆
  便道:“大官人不来,老身也不敢去宅上相请。一者缘法撞遇,二者来得正好。常
  言道:一客不烦二主。大官人便是出钱的,这位娘子便是出力的,亏杀你这两位施
  主。不是老身路歧相烦,难得这位娘子在这里,官人好与老身做个主人,拿出些银
  子买些酒食来,与娘子浇浇手,如何?”西门庆道:“小人也见不到这里,有银子
  在此。”便向茄袋里取出来,约有一两一块,递与王婆,交备办酒食。那妇人便道
  “不消生受。”口里说着恰不动身。王婆接了银子,临出门便道:“有劳娘子相陪
  大官人坐一坐,我去就来。”那妇人道:“干娘免了罢。”却亦不动身。王婆便出
  门去了,丢下西门庆和那妇人在屋里。
  这西门庆一双眼不转睛,只看着那妇人。那婆娘也把眼来偷睃西门庆,又低着
  头做生活。不多时,王婆买了见成肥鹅烧鸭、熟肉鲜鲊、细巧果子,归来尽
  把盘碟盛了,摆在房里桌子上。看那妇人道:“娘子且收拾过生活,吃一杯儿酒。
  ”那妇人道:“你自陪大官人吃,奴却不当。”那婆子道:“正是专与娘子浇手,
  如何却说这话!”一面将盘馔却摆在面前,三人坐下,把酒来斟。西门庆拿起酒盏
  来道:“干娘相待娘子满饮几杯。”妇人谢道:“奴家量浅,吃不得。”王婆道:
  “老身得知娘子洪饮,且请开怀吃两盏儿。”那妇人一面接酒在手,向二人各道了
  万福。西门庆拿起箸来说道:“干娘替我劝娘子些菜儿。”那婆子拣好的递将过来
  与妇人吃。一连斟了三巡酒,那婆子便去烫酒来。西门庆道:“小人不敢动问,娘
  子青春多少?”妇人低头应道:“二十五岁。”西门庆道:“娘子到与家下贱内同
  庚,也是庚辰属龙的。他是八月十五日子时。”妇人又回应道:“将天比地,折杀
  奴家。”王婆便插口道:“好个精细的娘子,百伶百俐,又不枉做得一手好针线。
  诸子百家,双陆象棋,折牌道字,皆通。一笔好写。”西门庆道:“却是那里去讨
  。”王婆道:“不是老身说是非,大官人宅上有许多,那里讨得一个似娘子的!”
  西门庆道:“便是这等,一言难尽。只是小人命薄,不曾招得一个好的在家里。”
  王婆道:“大官人先头娘子须也好。”西门庆道:“休说!我先妻若在时,却不恁
  的家无主,屋到竖。如今身边枉自有三五七口人吃饭,都不管事。”婆子嘈道:“
  连我也忘了,没有大娘子得几年了?”西门庆道:“说不得,小人先妻陈氏,虽是
  微末出身,却倒百伶百俐,是件都替的我。如今不幸他没了,已过三年来。今继娶
  这个贱累,又常有疾病,不管事,家里的勾当都七颠八倒。为何小人只是走了出来
  ?在家里时,便要呕气。”婆子道:“大官人,休怪我直言,你先头娘子并如今娘
  子,也没这大娘子这手针线,这一表人物。”西门庆道:“便是房下们也没这大娘
  子一般儿风流。”那婆子笑道:“官人,你养的外宅东街上住的,如何不请老身去
  吃茶?”西门庆道:“便是唱慢曲儿的张惜春。我见他是路歧人,不喜欢。”婆子
  又道:“官人你和勾栏中李娇儿却长久。”西门庆道:“这个人见今已娶在家里。
  若得他会当家时,自册正了他。”王婆道:“与卓二姐却相交得好?”西门庆道:
  “卓丢儿别要说起,我也娶在家做了第三房。近来得了个细疾,却又没了。”婆子
  道:“耶[口乐],耶[口乐]!若有似大娘子这般中官人意的,来宅上说,不妨
  事么?”西门庆道:“我的爹娘俱已没了,我自主张,谁敢说个不字?”王婆道:
  “我自说耍,急切便那里有这般中官人意的!”西门庆道:“做甚么便没?只恨我
  夫妻缘分上薄,自不撞着哩。”西门庆和婆子一递一句说了一回。王婆道:“正好
  吃酒,却又没了。官人休怪老身差拨,买一瓶儿酒来吃如何?”西门庆便向茄袋内
  ,还有三四两散银子,都与王婆,说道:“干娘,你拿了去,要吃时只顾取来,多
  的干娘便就收了。”那婆子谢了起身。睃那粉头时,三钟酒下肚,哄动春心,又自
  两个言来语去,都有意了,只低了头不起身。正是:
  眼意眉情卒未休,姻缘相凑遇风流。
  王婆贪贿无他技,一味花言巧舌头。
    
    
    
    
    

第五回 捉奸情郓哥定计 饮鸩药武大遭殃

    
  诗曰:
  参透风流二字禅,好姻缘是恶姻缘。
  痴心做处人人爱,冷眼观时个个嫌。
  野草闲花休采折,真姿劲质自安然。
  山妻稚子家常饭,不害相思不损钱。
  话说当下郓哥被王婆打了,心中正没出气处,提了雪梨篮儿,一迳奔来街上寻
  武大郎。转了两条街,只见武大挑着炊饼担儿,正从那条街过来。郓哥见了,立住
  了脚,看着武大道:“这几时不见你,吃得肥了!”武大歇下担儿道:“我只是这
  等模样,有甚吃得肥处?”郓哥道:“我前日要籴些麦稃,一地里没籴处,人都道
  你屋里有。”武大道:“我屋里并不养鹅鸭,那里有这麦稃?”郓哥道:“你说没
  麦稃,怎的赚得你恁肥耷耷的,便颠倒提你起来也不妨,煮你在锅里也没气。”武
  大道:“小囚儿,倒骂得我好。我的老婆又不偷汉子,我如何是鸭?”郓哥道:“
  你老婆不偷汉子,只偷子汉。”武大扯住郓哥道:“还我主儿来!”郓哥道:“我
  笑你只会扯我,却不道咬下他左边的来。”武大道:“好兄弟,你对我说是谁,我
  把十个炊饼送你。”郓哥道:“炊饼不济事。你只做个东道,我吃三杯,便说与你
  。”武大道:“你会吃酒?跟我来。”
  武大挑了担儿,引着郓哥,到个小酒店里,歇下担儿,拿几个炊饼,买了些肉
  ,讨了一镟酒,请郓哥吃着。武大道:“好兄弟,你说与我则个。”郓哥道:“且
  不要慌,等我一发吃完了,却说与你。你却不要气苦,我自帮你打捉。”武大看那
  猴子吃了酒肉:“你如今却说与我。”郓哥道:“你要得知,把手来摸我头上的疙
  瘩。”武大道:“却怎地来有这疙瘩?”郓哥道:“我对你说,我今日将这篮雪梨
  去寻西门大官,一地里没寻处。街上有人道:‘他在王婆茶坊里来,和武大娘子勾
  搭上了,每日只在那里行走。’我指望见了他,撰他三五十文钱使。叵耐王婆那老
  猪狗,不放我去房里寻他,大栗暴打出我来。我特地来寻你。我方才把两句话来激
  你,我不激你时,你须不来问我。”武大道:“真个有这等事?”郓哥道:“又来
  了,我道你这般屁鸟人!那厮两个落得快活,只专等你出来,便在王婆房里做一处
  。你问道真个也是假,难道我哄你不成?”武大听罢,道:“兄弟,我实不瞒你说
  ,我这婆娘每日去王婆家里做衣服,做鞋脚,归来便脸红。我先妻丢下个女孩儿,
  朝打暮骂,不与饭吃,这两日有些精神错乱,见了我,不做欢喜。我自也有些疑忌
  在心里,这话正是了。我如今寄了担儿,便去捉奸如何?”郓哥道:“你老大一条
  汉,元来没些见识!那王婆老狗,什么利害怕人的人!你如何出得他手?他二人也
  有个暗号儿,见你入来拿他,把你老婆藏过了。那西门庆须了得!打你这般二十个
  。若捉他不着,反吃他一顿好拳头。他又有钱有势,反告你一状子,你须吃他一场
  官司,又没人做主,干结果了你性命!”武大道:“兄弟,你都说得是。我却怎的
  出得这口气?”郓哥道:“我吃那王婆打了,也没出气处。我教你一着:今日归去
  ,都不要发作,也不要说,只自做每日一般。明朝便少做些炊饼出来卖,我自在巷
  口等你。若是见西门庆入去时,我便来叫你。你便挑着担儿只在左近等我。我先去
  惹那老狗,他必然来打我。我先把篮儿丢出街心来,你却抢入。我便一头顶住那婆
  子,你便奔入房里去,叫起屈来。此计如何?”武大道:“既是如此,却是亏了兄
  弟。我有两贯钱,我把你去,你到明日早早来紫石街巷口等我。”郓哥得了钱并几
  个炊饼,自去了。武大还了酒钱,挑了担儿,自去卖了一遭归去。
  原来这妇人,往常时只是骂武大,百般的欺负他。近日来也自知无礼,只得窝
  盘他些个。当晚武大挑了担儿归来,也是和往日一般,并不题起别事。那妇人道:
  “大哥,买盏酒吃?”武大道:“却才和一般经纪人买了三盏吃了。”那妇人便安
  排晚饭与他吃了。当夜无话。次日饭后,武大只做三两扇炊饼,安在担儿上。这妇
  人一心只想着西门庆,那里来理会武大的做多做少。当日武大挑了担儿,自出去做
  买卖。这妇人巴不的他出去了,便踅过王婆茶坊里来等西门庆。
  且说武大挑着担儿,出到紫石街巷口,迎见郓哥提着篮儿在那里张望。武大道
  :“如何?”郓哥道:“还早些个。你自去卖一遭来,那厮七八也将来也。你只在
  左近处伺候,不可远去了。”武大云飞也似去卖了一遭回来。郓哥道:“你只看我
  篮儿抛出来,你便飞奔入去。”武大把担儿寄下,不在话下。
  却说郓哥提着篮儿,走入茶坊里来,向王婆骂道:“老猪狗!你昨日为甚么便
  打我?”那婆子旧性不改,便跳身起来喝道:“你这小猢狲!老娘与你无干,你如
  何又来骂我?”郓哥道:“便骂你这马伯六,做牵头的老狗肉,直我[毛几][毛
  八]!”那婆子大怒,揪住郓哥便打。郓哥叫一声:“你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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