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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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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出来,小人见见,有事禀白。”那官吏道:“管家翟叔也不在了。”来保见他不
肯实说,晓得是要些东西,就袖中取出一两银子递与他。那官吏接了便问:“你要
见老爷,要见学士大爷?老爷便是大管家翟谦禀,大爷的事便是小管家高安禀,各
有所掌。况老爷朝中未回,止有学士大爷在家。你有甚事,我替你请出高管家来,
禀见大爷也是一般。”这来保就借情道:“我是提督杨爷府中,有事禀见。”官吏
听了,不敢怠慢,进入府中。良久,只见高安出来。来保慌忙施礼,递上十两银子
,说道:“小人是杨爷的亲,同杨干办一路来见老爷讨信。因后边吃饭,来迟了一
步,不想他先来了。所以不曾赶上。”高安接了礼物,说道:“杨干办只刚才去了
,老爷还未散朝。你且待待,我引你再见见大爷罢。”一面把来保领到第二层大厅
旁边,另一座仪门进去。坐北朝南三间敞厅,绿油栏杆,朱红牌额,石青镇地,金
字大书天子御笔钦赐“学士琴堂”四字。
原来蔡京儿子蔡攸,也是宠臣,见为祥和殿学士兼礼部尚书、提点太乙宫使。
来保在门外伺候,高安先入,说了出来,然后唤来保入见,当厅跪下。蔡攸深衣软
巾,坐于堂上,问道:“你是那里来的?”来保禀道:“小人是杨爷的亲家陈洪的
家人,同府中杨干办来禀见老爷讨信。不想杨干办先来见了,小人赶来后见。”因
向袖中取出揭帖递上。蔡攸见上面写着“白米五百石”,叫来保近前说道:“蔡老
爷亦因言官论列,连日回避。阁中之事并昨日三法司会问,都是右相李爷秉笔。杨
老爷的事,昨日内里有消息出来,圣上宽恩,另有处分了。其手下用事有名人犯,
待查明问罪。你还到李爷那里去说。”来保只顾磕头道:“小的不认的李爷府中,
望爷怜悯,看家杨老爷分上。”蔡攸道:“你去到天汉桥边北高坡大门楼处,问声
当朝右相、资政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讳邦彦的你李爷,谁是不知道!也罢,我这里
还差个人同你去。”即令祗候官呈过一缄,使了图书,就差管家高安同去见李爷,
如此替他说。
那高安承应下了,同来保去了府门,叫了来旺,带着礼物,转过龙德街,迳到
天汉桥李邦彦门首。正值邦彦朝散才来家,穿大红绉纱袍,腰系玉带,送出一位公
卿上轿而去,回到厅上,门吏禀报说:“学士蔡大爷差管家来见。”先叫高安进去
说了回话,然后唤来保、来旺进见,跪在厅台下。高安就在旁边递了蔡攸封缄,并
礼物揭帖,来保下边就把礼物呈上。邦彦看了说道:“你蔡大爷分上,又是你杨老
爷亲,我怎么好受此礼物?况你杨爷,昨日圣心回动,已没事。但只手下之人,科
道参语甚重,一定问发几个。”即令堂候官取过昨日科中送的那几个名字与他瞧。
上面写着:“王黼名下书办官董升,家人王廉,班头黄玉,杨戬名下坏事书办官卢
虎,干办杨盛,府掾韩宗仁、赵弘道,班头刘成,亲党陈洪、西门庆、胡四等,皆
鹰犬之徒,狐假虎威之辈。乞敕下法司,将一干人犯,或投之荒裔以御魍魉,或置
之典刑,以正国法。”来保见了,慌的只顾磕头,告道:“小人就是西门庆家人,
望老爷开天地之心,超生性命则个!”高安又替他跪禀一次。邦彦见五百两金银,
只买一个名字,如何不做分上?即令左右抬书案过来,取笔将文卷上西门庆名字改
作贾廉,一面收上礼物去。邦彦打发来保等出来,就拿回帖回学士,赏了高安、来
保、来旺一封五两银子。
来保路上作辞高管家,回到客店,收拾行李,还了房钱,星夜回清河县。来家
见西门庆,把东京所干的事,从头说了一遍。西门庆听了,如提在冷水盆内,对月
娘说:“早时使人去打点,不然怎了!”正是,这回西门庆性命有如──
落日已沉西岭外,却被扶桑唤出来。
于是一块石头方才落地。过了两日,门也不关了,花园照旧还盖,渐渐出来街上走
动。
一日,玳安骑马打狮子街过,看见李瓶儿门首开个大生药铺,里边堆着许多生
熟药材。朱红小柜,油漆牌匾,吊着幌子,甚是热闹。归来告与西门庆说──还不
知招赘蒋竹山一节,只说:“二娘搭了个新伙计,开了个生药铺。”西门庆听了,
半信不信。
一日,七月中旬,金风淅淅,玉露泠泠。西门庆正骑马街上走着,撞见应伯爵
、谢希大。两人叫住,下马唱喏,问道:“哥,一向怎的不见?兄弟到府上几遍,
见大门关着,又不敢叫,整闷了这些时。端的哥在家做甚事?嫂子娶进来不曾?也
不请兄弟们吃酒。”西门庆道:“不好告诉的。因舍亲陈宅那边为些闲事,替他乱
了几日。亲事另改了日期了。”伯爵道:“兄弟们不知哥吃惊。今日既撞遇哥,兄
弟二人肯空放了?如今请哥同到里边吴银姐那里吃三杯,权当解闷。”不由分说,
把西门庆拉进院中来。正是:
高榭樽开歌妓迎,漫夸解语一含情。
纤手传杯分竹叶,一帘秋水浸桃笙。
当日西门庆被二人拉到吴银儿家,吃了一日酒。到日暮时分,已带半酣,才放
出来。打马正走到东街口上,撞见冯妈妈从南来,走得甚慌。西门庆勒住马,问道
:“你那里去?”冯妈妈道:“二娘使我往门外寺里鱼篮会,替过世二爷烧箱库去
来。”西门庆醉中道:“你二娘在家好么?我明日和他说话去。”冯妈妈道:“还
问甚么好?把个见见成成做熟了饭的亲事,吃人掇了锅儿去了。”西门庆听了失声
惊问道:“莫不他嫁人去了?”冯妈妈道:“二娘那等使老身送过头面,往你家去
了几遍不见你,大门关着。对大官儿说进去,教你早动身,你不理。今教别人成了
,你还说甚的?”西门庆问:“是谁?”冯妈妈悉把半夜三更妇人被狐狸缠着,染
病看看至死,怎的请了蒋竹山来看,吃了他的药怎的好了,某日怎的倒踏门招进来
,成其夫妇,见今二娘拿出三百两银子与他开了生药铺,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这西
门庆不听便罢,听了气的在马上只是跌脚,叫道:“苦哉!你嫁别人,我也不恼,
如何嫁那矮王八!他有甚么起解?”于是一直打马来家。
刚下马进仪门,只见吴月娘、孟玉楼、潘金莲并西门大姐四个,在前厅天井内
月下跳马索儿耍子。见西门庆来家,月娘、玉楼、大姐三个都往后走了。只有金莲
不去,且扶着庭柱兜鞋,被西门庆带酒骂道:“淫妇们闲的声唤,平白跳甚么百索
儿?”赶上金莲踢了两脚。走到后边,也不往月娘房中去脱衣裳,走在西厢一间书
房内,要了铺盖,那里宿歇。打丫头,骂小厮,只是没好气。众妇人同站在一处,
都甚是着恐,不知是那缘故。吴月娘埋怨金莲:“你见他进门有酒了,两三步叉开
一边便了。还只顾在跟前笑成一块,且提鞋儿,却教他蝗虫蚂蚱一例都骂着。”玉
楼道:“骂我们也罢,如何连大姐姐也骂起淫妇来了?没槽道的行货子!”金莲接
过来道:“这一家子只是我好欺负的!一般三个人在这里,只踢我一个儿。那个偏
受用着甚么也怎的?”月娘就恼了,说道:“你头里何不叫他连我踢不是?你没偏
受用,谁偏受用?恁的贼不识高低货!我到不言语,你只顾嘴头子哗哩[口薄]喇
的!”金莲见月娘恼了,便把话儿来摭,说道:“姐姐,不是这等说。他不知那里
因着甚么头由儿,只拿我煞气。要便睁着眼望着俺叫,千也要打个臭死,万也要打
个臭死!”月娘道:“谁教你只要嘲他来?他不打你,却打狗不成!”玉楼道:“
大姐姐,且叫小厮来问他声,今日在谁家吃酒来?早晨好好出去,如何来家恁个腔
儿!”不一时,把玳安叫到跟前,月娘骂道:“贼囚根子!你不实说,教大小厮来
拷打你和平安儿,每人都是十板。”玳安道:“娘休打,待小的实说了罢。爹今日
和应二叔们都在院里吴家吃酒,散了来在东街口上,撞遇冯妈妈,说花二娘等爹不
去,嫁了大街住的蒋太医了。爹一路上恼的要不的。”月娘道:“信那没廉耻的歪
淫妇,浪着嫁了汉子,来家拿人煞气。”玳安道:“二娘没嫁蒋太医,把他倒踏门
招进去了。如今二娘与他本钱,开了好不兴的生药铺。我来家告爹说,爹还不信。
”孟玉楼道:“论起来,男子汉死了多少时儿?服也还未满,就嫁人,使不得的!
”月娘道:“如今年程,论的甚么使的使不的。汉子孝服未满,浪着嫁人的,才一
个儿?淫妇成日和汉子酒里眠酒里卧的人,他原守的甚么贞节!”看官听说:月娘
这一句话,一棒打着两个人──孟玉楼与潘金莲都是孝服不曾满再醮人的,听了此
言,未免各人怀着惭愧归房,不在话下。正是: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却说西门庆当晚在前边厢房睡了一夜。到次日早,把女婿陈敬济安在他花园中
,同贲四管工记帐,换下来招教他看守大门。西门大姐白日里便在后边和月娘众人
一处吃酒,晚夕归到前边厢房中歇。陈敬济每日只在花园中管工,非呼唤不敢进入
中堂,饮食都是内里小厮拿出来吃。所以西门庆手下这几房妇人都不曾见面。一日
,西门庆不在家,与提刑所贺千户送行去了。月娘因陈敬济一向管工辛苦,不曾安
排一顿饭儿酬劳他,向孟玉楼、李娇儿说:“待要管,又说我多揽事;我待欲不管
,又看不上。人家的孩儿在你家,每日早起睡晚,辛辛苦苦,替你家打勤劳儿,那
个与心知慰他一知慰儿也怎的?”玉楼道:“姐姐,你是个当家的人,你不上心谁
上心!”月娘于是吩咐厨下,安排了一桌酒肴点心,午间请陈敬济进来吃一顿饭。
这陈敬济撇了工程教贲四看管,迳到后边参见月娘,作揖毕,旁边坐下。小玉拿茶
来吃了,安放桌儿,拿蔬菜按酒上来。月娘道:“姐夫每日管工辛苦,要请姐夫进
来坐坐,白不得个闲。今日你爹不在家,无事,治了一杯水酒,权与姐夫酬劳。”
敬济道:“儿子蒙爹娘抬举,有甚劳苦,这等费心!”月娘陪着他吃了一回酒。月
娘使小玉:“请大姑娘来这里坐。”小玉道:“大姑娘使着手,就来。”少顷,只
听房中抹得牌响。敬济便问:“谁人抹牌?”月娘道:“是大姐与玉箫丫头弄牌。
”敬济道:“你看没分晓,娘这里呼唤不来,且在房中抹牌。”一不时,大姐掀帘
子出来,与他女婿对面坐下,一周饮酒。月娘便问大姐:“陈姐夫也会看牌不会?
”大姐道:“他也知道些香臭儿。”月娘只知敬济是志诚的女婿,却不道这小伙子
儿诗词歌赋,双陆象棋,拆牌道字,无所不通,无所不晓。正是:
自幼乖滑伶俐,风流博浪牢成。爱穿鸭绿出炉银,双陆象棋帮衬。琵
琶笙筝箫管,弹丸走马员情。只有一件不堪闻:见了佳人是命。
月娘便道:“既是姐夫会看牌,何不进去咱同看一看?”敬济道:“娘和大姐看罢
,儿子却不当。”月娘道:“姐夫至亲间,怕怎的?”一面进入房中,只见孟玉楼
正在床上铺茜红毡看牌,见敬济进来,抽身就要走。月娘道:“姐夫又不是别人,
见个礼儿罢。”向敬济道:“这是你三娘哩。”那敬济慌忙躬身作揖,玉楼还了万
福。当下玉楼、大姐三人同抹,敬济在旁边观看。抹了一回,大姐输了下来,敬济
上来又抹。玉楼出了个天地分;敬济出了个恨点不到;吴月娘出了个四红沉八不就
,双三不搭两么儿,和儿不出,左来右去配不着色头。只见潘金莲掀帘子进来,银
丝[髟狄]髻上戴着一头鲜花儿,笑嘻嘻道:“我说是谁,原来是陈姐夫在这里。
”慌的陈敬济扭颈回头,猛然一见,不觉心荡目摇,精魂已失。正是:五百年冤家
相遇,三十年恩爱一旦遭逢。月娘道:“此是五娘,姐夫也只见个长礼儿罢。”敬
济忙向前深深作揖,金莲一面还了万福。月娘便道:“五姐你来看,小雏儿倒把老
鸦子来赢了。”这金莲近前一手扶着床护炕儿,一只手拈着白纱团扇儿,在旁替月
娘指点道:“大姐姐,这牌不是这等出了,把双三搭过来,却不是天不同和牌?还
赢了陈姐夫和三姐姐。”众人正抹牌在热闹处,只见玳安抱进毡包来,说:“爹来
家了。”月娘连忙撺掇小玉送姐夫打角门出去了。
西门庆下马进门,先到前边工上观看了一遍,然后踅到潘金莲房中来。金莲慌
忙接着,与他脱了衣裳,说道:“你今日送行去来的早。”西门庆道:“提刑所贺
千户新升新平寨知寨,合卫所相知都郊外送他来,拿帖儿知会我,不好不去的。”
金莲道:“你没酒,教丫鬟看酒来你吃。”不一时,放了桌儿饮酒,菜蔬都摆在面
前。饮酒中间,因说起后日花园卷棚上梁,约有许多亲朋都要来递果盒酒挂红,少
不得叫厨子置酒管待。说了一回,天色已晚。春梅掌灯归房,二人上床宿歇。西门
庆因起早送行,着了辛苦,吃了几杯酒就醉了。倒下头鼾睡如雷,[鼻句][鼻句
]不醒。那时正值七月二十头天气,夜间有些余热,这潘金莲怎生睡得着?忽听碧
纱帐内一派蚊雷,不免赤着身子起来,执烛满帐照蚊。照一个,烧一个。回首见西
门庆仰卧枕上,睡得正浓,摇之不醒。其腰间那话,带着托子,累垂伟长,不觉淫
心辄起,放下烛台,用纤手扪弄。弄了一回,蹲下身去,用口吮之。吮来吮去,西
门庆醒了,骂道:“怪小淫妇儿,你达达睡睡,就掴[扌昆]死了。”一面起来,
坐在枕上,亦发叫他在下尽着吮咂;又垂首玩之,以畅其美。正是:怪底佳人风性
重,夜深偷弄紫箫吹。又有蚊子双关《踏莎行》词为证:
我爱他身体轻盈,楚腰腻细。行行一派笙歌沸。黄昏人未掩朱扉,潜
身撞入纱厨内。款傍香肌,轻怜玉体。嘴到处,胭脂记。耳边厢造就百般
声,夜深不肯教人睡。
妇人顽了有一顿饭时,西门庆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叫春梅筛酒过来,在床前执
壶而立。将烛移在床背板上,教妇人马爬在他面前,那话隔山取火,托入牡中,令
其自动,在上饮酒取乐。妇人骂道:“好个刁钻的强盗!从几时新兴出来的例儿,
怪剌剌教丫头看答着,甚么张致!”西门庆道:“我对你说了罢,当初你瓶姨和我
常如此干,叫他家迎春在旁执壶斟酒,到好耍子。”妇人道:“我不好骂出来的,
甚么瓶姨鸟姨,题那淫妇做甚,奴好心不得好报。那淫妇等不的,浪着嫁汉子去了
。你前日吃了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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