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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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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并仵作、邻里人等,押到狮子街,检验李外传身尸,填写尸单格目。委的被武松
  寻问他索讨分钱不均,酒醉怒起,一时斗殴,拳打脚踢,撞跌身死。左肋、面门、
  心坎、肾囊,俱有青赤伤痕不等。检验明白,回到县中。一日,做了文书申详,解
  送东平府来,详允发落。
  这东平府尹,姓陈双名文昭,乃河南人氏,极是个清廉的官,听的报来,随即
  升厅。但见他:
  平生正直,秉性贤明。幼年向雪案攻书,长大在金銮对策。常怀忠孝
  之心,每发仁慈之政。户口登,钱粮办,黎民称颂满街衢;词颂减,盗贼
  休,父老赞歌喧市井。正是:名标青史播千年,声振黄堂传万古。贤良方
  正号青天,正直清廉民父母。
  这府尹陈文昭升了厅,便教押过这干犯人,就当厅先把清河县申文看了,又把各人
  供状招拟看过,端的上面怎生写着?文曰:
  东平府清河县,为人命事呈称:犯人武松,年二十八岁,系阳谷县人
  氏。因有膂力,本县参做都头。因公差回还,祭奠亡兄,见嫂潘氏不守孝
  满,擅自嫁人。是日,松在巷口缉听,不合在狮子街上王鸾酒楼上撞遇李
  外传。因酒醉,索讨前借钱三百文,外传不与;又不合因而斗殴,相互不
  服,揪打踢撞伤重,当时身死。比有唱妇牛氏、包氏见证,致被地方保甲
  捉获。委官前至尸所,拘集仵作、里甲人等,检验明白,取供具结,填图
  解缴前来,覆审无异。拟武松合依斗殴杀人,不问手足、他物、金两,律
  绞。酒保王鸾并牛氏、包氏,俱供明无罪。今合行申到案发落,请允施行
  。
  政和三年八月 日        知县李达天、县丞乐和安、主簿华荷
  禄、典史夏恭基、司吏钱劳。
  府尹看了一遍,将武松叫过面前,问道:“你如何打死这李外传?”那武松只是朝
  上磕头告道:“青天老爷!小的到案下,得见天日。容小的说,小的敢说。”府尹
  道:“你只顾说来。”武松遂将西门庆奸娶潘氏,并哥哥捉奸,踢中心窝,后来县
  中告状不准,前后情节细说一遍,道:“小的本为哥哥报仇,因寻西门庆厮打,不
  料误打死此人。委是小的负屈含冤,奈西门庆钱大,禁他不得。小人死不足惜,但
  只是小人哥哥武大含冤地下,枉了性命。”府尹道:“你不消多言,我已尽知了。
  ”因把司吏钱劳叫来,痛责二十板,说道:“你那知县也不待做官,何故这等任情
  卖法?”于是将一干人众,一一审录过,用笔将武松供招都改了,因向佐二官说道
  :“此人为兄报仇,误打死这李外传,也是个有义的烈汉,比故杀平人不同。”一
  面打开他长枷,换了一面轻罪枷枷了,下在牢里。一干人等都发回本县听候。一面
  行文书着落清河县,添提豪恶西门庆,并嫂潘氏、王婆、小厮郓哥、仵作何九,一
  同从公根勘明白,奏请施行。武松在东平府监中,人都知道他是条好汉,因此押牢
  禁子都不要他一文钱,到把酒食与他吃。
  早有人把这件事报到清河县。西门庆知道了,慌了手脚。陈文昭是个清廉官,
  不敢来打点他。只得走去央求亲家陈宅心腹,并使家人来旺星夜往东京下书与杨提
  督。提督转央内阁蔡太师。太师又恐怕伤了李知县名节,连忙赍了一封密书,特来
  东平府下与陈文昭,免提西门庆、潘氏。这陈文昭原系大理寺寺正,升东平府府尹
  ,又系蔡太师门生,又见杨提督乃是朝廷面前说得话的官,以此人情两尽,只把武
  松免死,问了个脊杖四十,刺配二千里充军。况武大已死,尸伤无存,事涉疑似,
  勿论。其余一干人犯释放宁家。申详过省院,文书到日,即便施行。陈文昭从牢中
  取出武松来,当堂读了朝廷明降,开了长枷,免不得脊杖四十,取一具七斤半铁叶
  团头枷钉了,脸上刺了两行金字,迭配孟州牢城。其余发落已完,当堂府尹押行公
  文,差两个防送公人,领了武松解赴孟州交割。
  当日武松与两个公人出离东平府,来到本县家中,将家活多变卖了,打发那两
  个公人路上盘费,央托左邻姚二郎看管迎儿:“倘遇朝廷恩典,赦放还家,恩有重
  报,不敢有忘。”街坊邻舍,上户人家,见武二是个有义的汉子,不幸遭此,都资
  助他银两,也有送酒食钱米的。武二到下处,问土兵要出行李包裹来,即日离了清
  河县上路,迤逦往孟州大道而行。有诗为证:
  府尹推详秉至公,武松垂死又疏通。
  今朝刺配牢城去,病草萋萋遇暖风。
  这里武二往孟州充配去了,不题。且说西门庆打听他上路去了,一块石头方落
  地,心中如去了痞一般,十分自在。于是家中吩咐家人来旺、来保、来兴儿,收拾
  打扫后花园芙蓉亭干净,铺设围屏,挂起锦障,安排酒席齐整,叫了一起乐人,吹
  弹歌舞。请大娘子吴月娘、第二李娇儿、第三孟玉楼、第四孙雪娥、第五潘金莲,
  合家欢喜饮酒。家人媳妇、丫鬟使女两边侍奉。但见:
  香焚宝鼎,花插金瓶。器列象州之古玩,帘开合浦之明珠。水晶盘内
  ,高堆火枣交梨;碧玉杯中,满泛琼浆玉液。烹龙肝,炮凤腑,果然下箸
  了万钱;黑熊掌,紫驼蹄,酒后献来香满座。碾破凤团,白玉瓯中分白浪
  ;斟来琼液,紫金壶内喷清香。毕竟压赛孟尝君,只此敢欺石崇富。
  当下西门庆与吴月娘居上,其余多两旁列坐,传杯弄盏,花簇锦攒。饮酒间,只见
  小厮玳安领下一个小厮、一个小女儿,才头发齐眉,生得乖觉,拿着两个盒儿,说
  道:“隔壁花家,送花儿来与娘们戴。”走到西门庆、月娘众人跟前,都磕了头,
  立在旁边,说:“俺娘使我送这盒儿点心并花儿与西门大娘戴。”揭开盒儿看,一
  盒是朝廷上用的果馅椒盐金饼,一盒是新摘下来鲜玉簪花。月娘满心欢喜,说道:
  “又叫你娘费心。”一面看菜儿,打发两个吃了点心。月娘与了那小丫头一方汗巾
  儿,与了小厮一百文钱,说道:“多上覆你娘,多谢了。”因问小丫头儿:“你叫
  什么名字?”他回言道:“我叫绣春。小厮便是天福儿。”打发去了。月娘便向西
  门庆道:“咱这花家娘子儿,倒且是好,常时使小厮丫头送东西与我们。我并不曾
  回些礼儿与他。”西门庆道:“花二哥娶了这娘子儿,今不上二年光景。他自说娘
  子好个性儿。不然房里怎生得这两个好丫头。”月娘道:“前者他家老公公死了出
  殡时,我在山头会他一面。生得五短身材,团面皮,细湾湾两道眉儿,且是白净,
  好个温克性儿。年纪还小哩,不上二十四五。”西门庆道:“你不知,他原是大名
  府梁中书妾,晚嫁花家子虚,带一分好钱来。”月娘道:“他送盒儿来,咱休差了
  礼数,到明日也送些礼物回答他。”
  看官听说:原来花子虚浑家姓李,因正月十五所生,那日人家送了一对鱼瓶儿
  来,就小字唤做瓶姐。先与大名府梁中书为妾。梁中书乃东京蔡太师女婿,夫人性
  甚嫉妒,婢妾打死者多埋在后花园中。这李氏只在外边书房内住,有养娘伏侍。只
  因政和三年正月上元之夜,梁中书同夫人在翠云楼上,李逵杀了全家老小,梁中书
  与夫人各自逃生。这李氏带了一百颗西洋大珠,二两重一对鸦青宝石,与养娘走上
  东京投亲。那时花太监由御前班直升广南镇守,因侄男花子虚没妻室,就使媒婆说
  亲,娶为正室。太监到广南去,也带他到广南,住了半年有余。不幸花太监有病,
  告老在家,因是清河县人,在本县住了。如今花太监死了,一分钱多在子虚手里。
  每日同朋友在院中行走,与西门庆都是前日结拜的弟兄。终日与应伯爵、谢希大一
  班十数个,每月会在一处,叫些唱的,花攒锦簇顽耍。众人又见花子虚乃是内臣家
  勤儿,手里使钱撒漫,哄着他在院中请婊子,整三五夜不归。正是:
  紫陌春光好,红楼醉管弦。
  人生能有几?不乐是徒然。
  此事表过不题。且说当日西门庆率同妻妾,合家欢乐,在芙蓉亭上饮酒,至晚
  方散。归来潘金莲房中,已有半酣,乘着酒兴,要和妇人云雨。妇人连忙熏香打铺
  ,和他解衣上床。西门庆且不与他云雨,明知妇人第一好品箫,于是坐在青纱帐内
  ,令妇人马爬在身边,双手轻笼金钏,捧定那话,往口里吞放。西门庆垂首玩其出
  入之妙,鸣咂良久,淫情倍增,因呼春梅进来递茶。妇人恐怕丫头看见,连忙放下
  帐子来。西门庆道:“怕怎么的?”因说起:“隔壁花二哥房里到有两个好丫头,
  今日送花来的是小丫头。还有一个也有春梅年纪,也是花二哥收用过了。但见他娘
  在门首站立,他跟出来,却是生得好模样儿。谁知这花二哥年纪小小的,房里恁般
  用人!”妇人听了,瞅了他一眼,说道:“怪行货子,我不好骂你,你心里要收这
  个丫头,收他便了,如何远打周折,指山说磨,拿人家来比奴。奴不是那样人,他
  又不是我的丫头!既然如此,明日我往后边坐一回,腾个空儿,你自在房中叫他来
  ,收他便了。”西门庆听了,欢喜道:“我的儿,你会这般解趣,怎教我不爱你!
  ”二人说得情投意洽,更觉美爱无加,慢慢的品箫过了,方才抱头交股而寝。正是
  :自有内事迎郎意,殷勤快把紫箫吹。有《西江月》为证:
  纱帐香飘兰麝,
  娥眉惯把箫吹。
  雪莹玉体透房帏,
  禁不住魂飞魄碎。
  玉腕款笼金钏,
  两情如醉如痴。
  才郎情动嘱奴知,
  慢慢多咂一会。
  到次日,果然妇人往孟玉楼房中坐了。西门庆叫春梅到房中,收用了这妮子。
  正是:
  春点杏桃红绽蕊,风欺杨柳绿翻腰。
  潘金莲自此一力抬举他起来,不令他上锅抹灶,只叫他在房中铺床叠被,递茶水,
  衣服首饰拣心爱的与他,缠得两只脚小小的。原来春梅比秋菊不同,性聪慧,喜谑
  浪,善应对,生的有几分颜色,西门庆甚是宠他。秋菊为人浊蠢,不谙事体,妇人
  常常打的是他。正是:
  燕雀池塘语话喧,蜂柔蝶嫩总堪怜。
  虽然异数同飞鸟,贵贱高低不一般。
    
    
    
    
    

第十一回 潘金莲激打孙雪娥 西门庆梳笼李桂姐

    
  诗曰:
  六街箫鼓正喧阗,初月今朝一线添。
  睡去乌衣惊玉剪,斗来宵烛浑朱帘。
  香绡染处红余白,翠黛攒来苦味甜。
  阿姐当年曾似此,纵他戏汝不须嫌。
  话说潘金莲在家恃宠生骄,颠寒作热,镇日夜不得个宁静。性极多疑,专一听
  篱察壁。那个春梅,又不是十分耐烦的。一日,金莲为些零碎事情不凑巧,骂了春
  梅几句。春梅没处出气,走往后边厨房下去,槌台拍凳闹狠狠的模样。那孙雪娥看
  不过,假意戏他道:“怪行货子!想汉子便别处去想,怎的在这里硬气?”春梅正
  在闷时,听了这句,不一时暴跳起来:“那个歪斯缠我哄汉子?”雪娥见他性不顺
  ,只做不听得。春梅便使性做几步走到前边来,一五一十,又添些话头,道:“他
  还说娘教爹收了我,俏一帮儿哄汉子。”挑拨与金莲知道。金莲满肚子不快活。因
  送吴月娘出去送殡,起身早些,有些身子倦,睡了一觉,走到亭子上。只见孟玉楼
  摇飐的走来,笑嘻嘻道:“姐姐如何闷闷的不言语?”金莲道:“不要说起
  ,今早倦的了不得。三姐你在那里去来?”玉楼道:“才到后面厨房里走了走来。
  ”金莲道:“他与你说些甚么来?”玉楼道:“姐姐没言语。”金莲心虽怀恨,口
  里却不说出。两个做了一回针指。只见春梅拿茶来,吃毕,两个闷倦,就放桌儿下
  棋耍子。忽见看园门小厮琴童走来,报道:“爹来了。”慌的两个妇人收棋子不迭
  。西门庆恰进门槛,看见二人家常都带着银丝[髟狄]髻,露着四鬓,耳边青宝石
  坠子,白纱衫儿,银红比甲,挑线裙子,双弯尖[走乔],红鸳瘦小,一个个粉妆
  玉琢,不觉满面堆笑,戏道:“好似一对儿粉头,也值百十两银子!”潘金莲说道
  :“俺们倒不是粉头,你家正有粉头在后边哩!”那玉楼抽身就往后走,被西门庆
  一手拉住,说道:“你往那里去?我来了,你倒要脱身去了。实说,我不在家,你
  两个在这里做甚么?”金莲道:“俺俩个闷的慌,在这里下了两盘棋,时没做贼,
  谁知道你就来了。”一面替他接了衣服,说道:“你今日送殡来家早。”西门庆道
  :“今日斋堂里都是内相同官,天气又热,我不耐烦,先来家。”玉楼问道:“他
  大娘怎的还不来?”西门庆道:“他的轿子也待进城,我先回,使两个小厮接去了
  。”一面坐下。因问:“你两个下棋赌些甚么?”金莲道:“俺两个自下一盘耍子
  ,平白赌什么?”西门庆道:“等我和你们下一盘,那个输了,拿出一两银子做东
  道。”金莲道:“俺们没银子。”西门庆道:“你没银子,拿簪子问我当,也是一
  般。”于是摆下棋子,三人下了一盘。潘金莲输了。西门庆才数子儿,被妇人把棋
  子扑撒乱了。一直走到瑞香花下,倚着湖山,推掐花儿。西门庆寻到那里,说道:
  “好小油嘴儿!你输了棋子,却躲在这里。”那妇人见西门庆来,昵笑不止,说道
  :“怪行货子!孟三儿输了,你不敢禁他,却来缠我!”将手中花撮成瓣儿,洒西
  门庆一身。被西门庆走向前,双关抱住,按在湖山畔,就口吐丁香,舌融甜唾,戏
  谑做一处。不防玉楼走到根前,叫道:“六姐,他大娘来家了。咱后边去来。”这
  妇人撇了西门庆,说道:“哥儿,我回来和你答话。”遂同玉楼到后边,与月娘道
  了万福。月娘问:“你们笑甚么?”玉楼道:“六姐今日和他爹下棋,输了一两银
  子,到明日整治东道,请姐姐耍子。”月娘笑了。金莲只在月娘面前打了个照面儿
  ,就走来前边陪伴西门庆。吩咐春梅房中薰香,预备澡盆浴汤,准备晚间效鱼水之
  欢。看官听说:家中虽是吴月娘居大,常有疾病,不管家事。只是人情来往,出入
  银钱,都在李娇儿手里。孙雪儿单管率领家人媳妇,在厨中上灶,打发各房饮食。
  譬如西门庆在那房里宿歇,或吃酒,或吃饭,造甚汤水,俱经雪娥手中整理,那房
  里丫头自往厨下去拿。此不必说。当晚西门庆在金莲房中,吃了回酒,洗毕澡,两
  人歇了。
  次日,也是合当有事。西门庆许下金莲,要往庙上替他买珠子穿箍儿戴。早起
  来,等着要吃荷花饼、银丝鲊汤,使春梅往厨下说去。那春梅只顾不动身。
  金莲道:“你休使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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