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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梦长安-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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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珩想了想,摇手道:“等她醒过来,就传朕口谕,宫女锦绣忠心护主,重赏!”
  陈顺道了声“是”,然后问道:“皇上要见刘大人吗?”
  “不见。”嬴珩斩钉截铁,“朕要即刻回宫。”
  说罢,便朝陈顺吩咐道:“去准备一匹良驹,越快越好!”
  “陛下!”正要离去,这时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嬴珩顿住脚步,疑惑地转身。
  刘恒上前两步,单膝跪在嬴珩面前,低首大声道:“请容臣为陛下护驾!”
  嬴珩微眯双眼,打量了他一番,下一刻,伸手将他扶起,沉声命令:“备上两匹良驹,朕与刘卿同往!”
  因已临近正午,嬴珩来不及交代行宫的事务,就要急忙离开。站在城墙上,望着绝尘而去的两匹骏马,以及其中一匹上面的背影,正午的艳阳俨然已不能温暖萧情此刻冰寒的心。
  萧情怔怔地望着那个身影,直到扬起的土尘已将其湮没,甚至飞到她的眼中,迷花了她的视线,她却仍然执着地望着,仿佛这样就可以将她心中的怨恨发泄出来一般。
  就在他离开之前,萧情悄无声息地走到嬴珩身边,就站在他身后,像现在这样,一直看着他,可是过了好久,嬴珩才发觉身后有人,转过身的那一刻,萧情心头闪过一丝惊诧。
  她从未见过他的眉会拢得这样高,也从未见过他眼中愁色如今日这般深。为了长安的那个人他竟会担心到如此地步吗?
  萧情不愿去想,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嬴珩大多温润如玉,在她面前雍雅翩翩,似乎没什么能难倒他,然而此时此刻,她发现她有点憎恨他那个温雅的面具。
  没有多说什么,嬴珩便匆匆离开了,甚至没听完她的话,良驹备好,他便从她身前掠过,带着仓皇与急切。萧情站在这里,她抬头望了望天色,僵硬地笑笑,她应该高兴才对,巫蛊之事是她一手策划,午后便要行刑,此时已是正午,嬴珩救不回她,她的计划就要成了,可她却一点都不开心,甚至有一丝丝难过。

☆、第九十五章

  虽然没有风,没有雪,但是终日不见阳光的牢房却寒冷刺骨。
  夜里真是冷啊。
  这个念头一经闪过,韩文殊便不由得自嘲而笑,她已经被关在这里不知道多久,早就不知物转星移,如今连白天黑夜都分辨不得,又怎么就下意识地觉得是深夜呢。真是可笑。
  地牢里,韩文殊托腮凝望着手边的餐盘,里面的菜肴很是精致,全然不像是给囚犯吃的,兴许是考虑到她人之将死,饭菜也做得用心了些。
  既来之,则安之。有人送饭,她便接着,一一吃下。既然绝食也不会有什么效果,那就更不能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不过说来也奇怪,她最近胃口大得很,又极爱眠,这天才刚刚入春,春困的反应竟然就接踵而来了。
  胡思乱想了一通后,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哦,是了,定时来点香的小太监没来,这次的间隔好像比往常延长了些。
  自从她醒来,有一个小太监每隔几个时辰便进来一次,每次都是手持一支熏香,将其点燃插在地牢门外,之后迅速离开,不会说话,甚至不会看她一眼。
  每次香气环绕,韩文殊都会不禁头晕眼花,燃得浓烈时,还会出现一些幻觉,不过好在不适感转瞬即逝,遗留的危害,只是她内功尽失。
  韩文殊冷笑,如今她被困在这铁丸囚笼,手脚都被铐住,已是插翅难飞,竟然还警惕到要用熏香散功这样阴狠毒辣的手段,真是把她韩文殊高看了。
  伸手拿起地上的碗筷,正要往嘴里放,筷子顶端露出的一点点白边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将手里瓷碗放到一边,对着筷子上下检查了一番,韩文殊眉梢一挑,其中一支筷子里面竟别有玄机!她左右拧动了几下,这筷子便一分为二,里面藏着一张纸条,韩文殊忙展开来开。
  勿乱,安心。
  仅此潦草四字,韩文殊心下了然,这是嬴瑀的字,看来他们已从林光宫回来了,太后想要秘密将她处决的计划,恐怕已经落空。
  但是转念一想,即便皇上回銮,公开审理,奈何证据确凿,嬴珩也是护不住她了。
  牢笼外的火烛就在不远处,韩文殊将纸条折成一团,拂袖扬手,纸团便弹至火焰上方,付之一炬,如今她身无内力,用尽了指间力道,才能弹出这么远,不禁苦笑。
  之后没过多久,地牢就来了一队侍卫,还有之前那个刑部的小吏,他神色漠然地将手中一卷纸书展在他面前,并摆好笔墨,等着她的答复。
  韩文殊只冷冷扫了一眼,上面列的十三条罪状条条触目惊心,她却不屑一顾,嗤地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小吏无奈地撇了撇嘴,向后一招手,沉声道:“韩大人,得罪了。”
  之后,牢门被打开,新的铁链锁上她的手脚,原先固定在墙壁上的手链脚铐被拆下,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押着她出牢门,并一步步走上石阶,阴湿的环境使得脚下的路面变得黏腻。这个密室改成的牢房不大,没走多久,便走上了最终的出口,有侍卫走过来拿黑布遮住她的眼,韩文殊并不反抗,只是冷漠地任其摆弄。
  有石门开启的声音,随后源源不断的暖意袭上全身,韩文殊知道,是阳光洒在肩头的触感,这么多天过去,她终于见到阳光了,贪婪地抬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随即她被引上了一架车,她伸手摸索了一下,感觉不像是刑车,四周还有锦缎包裹,显然是一架辇车,韩文殊了然,她的事应当极少人知晓,如今又被囚在宫中,为了遮人耳目,才会以此将她送到所谓的“刑场”,她大致思略了一遍,这未央宫人烟稀至,适合行刑的地方,也就是打发犯事儿宫人的那个掖殿了。
  这样也好,那里清静得很,免得那些留守的大臣你一言我一嘴的,吐沫星子就能将她淹死。
  “没想到你们刑部还挺贴心,怕本将被阳光刺瞎眼,还挂个布罩子给我。”韩文殊轻笑,然后语态轻松地问:“你叫什么名字?这几日没少见你,虽是逼着我签字画押,但也算临死前陪伴过本将的人了,竟不知你的名字,将来到了黄泉路,都不知道怎么和阎王爷面前说你好话。”
  身旁静默了片刻,那小吏似乎不知如何回答,过了许久,方才沉声回答,“下官名叫王进,乃是刑部决曹一名下吏,不足为道,大人便莫要记着下官了。”
  “呵。”韩文殊不禁轻笑出声,“你既然不想本将记住你,为何又要将姓名官职告予本将?”
  那王进被韩文殊噎得说不出话,轻咳两声,实话实说道:“下官……心中着实佩服大人。”
  “哦?”韩文殊微微一笑,“本将是待罪之身,又是快死的人了,你的仕途却还长远,莫要祸从口出,叫旁人听去,被人捉了口舌。”
  王进不以为意地一笑,“下官只是一介无名小卒,再被贬也不过是这刑狱的牢头,下官妻子与服侍太后的东公公是远亲,便被调来此处看守大人,之前下官对大人有偏见,言辞上多有得罪,还请大人见谅。”
  虽然知道韩文殊被蒙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王进还是示意地低了低头,见韩文殊并不出声,略有些尴尬,接着说道:“下官做这个问讯官已经做了十年了,天牢地牢都曾监管过,那里面有自杀的,有病死的,还有疯掉的,寻常的牢狱即便环境再恶劣,好歹也有一扇窗,几个命运相同的同伴,但是您是下官见过的第一个,孤身一人待在冰冷无光的地牢,却丝毫不为所惧的人。还有今日,下官是带您去送死的,难道您就一点都不怕吗?”
  “怕?”韩文殊不禁重复,随即却苦涩地笑了一声,“本将最不怕的,就是死了,本将亲眼见过死亡,甚至经历过死亡,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怕的,是生者的痛苦……”
  她的最后一句,说得极小声,像是在自言自语,王进跟着辇车走在一旁,自然是什么也没听到,释然笑道:“大人这么说,下官就明白了,大人毕竟曾在战场上统帅千军,曾经马革裹尸、刀口上舔血,什么没见过。”
  韩文殊淡淡一笑,再不作回答。
  安静地走了一会儿,辇车缓缓停下,似乎是到了目的地,王进亲自上前,掀开车帘,将韩文殊从车上扶出来,并将她眼上的黑布摘下,明媚的阳光划过眼帘,带着微微的刺痛,还有一阵阵的满足感,她微微仰起脸,太舒服了,韩文殊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竟能如此渴望阳光。
  正沉浸其中,一旁的王进不忍心地提醒:“大人,太后娘娘正在里面等着呢,我们进去吧。”
  韩文殊淡然朝里走去,王进咬了咬牙,在她身后扬声道:“韩大人,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掖殿。
  本是杂草丛生,无人问津的地方,今日得太后临驾,今日竟有焕然一新的样貌,正月的寒气还在,地上的草芽还未长出,但是旧岁的枯枝烂叶已被清理,倒显得这间冷宫异常宽敞,气氛便也更加肃静了。
  韩文殊手脚上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阵阵的,也略略缓解了肃穆的氛围。
  外阶上临时铺设了坐席,屋檐上还垂下一卷卷竹席,太后就正襟危坐于竹席之后,隐约有三四道人影,坐着的就两位,其余的伺候在其身后。另外还有一白衣身形坐于稍远处的侧席,看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韩文殊凤眸轻扫,视线从一旁宫人手中的刑具掠过,不禁摇头冷笑。
  都是些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真品的刑具,若不是她前半生当过导演,曾接触过这些道具,恐怕她都不知道这些事做什么用的。
  “大胆犯人,见到太后娘娘,还不下跪吗?”竹帘前,东福海厉声喝道。
  韩文殊回转过身,屈伸跪地,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臣韩文殊见过太后娘娘。”
  那席上轻哼一声,似乎不屑受其大礼。
  “你这乱臣贼子,竟死不悔还,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东福海听她自称“臣”,而非“罪臣”,便揪住不放。
  “臣无罪,何来认罪之说。”韩文殊斩钉截铁。
  “你——”东福海指着他,气急败坏,随即转过头,看向坐在席上的太后,唤道:“太后娘娘,您看……”
  韩文殊丝毫不惧,微微扬头,直视着帘中人,由于竹帘的遮蔽,她甚至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却也能感知到对方的冷漠与怒意。
  太后扬了扬手,华丽的衣袖随之荡动,庄韵的声音传来,带着无所谓的语气,吩咐道:“用刑吧。”
  旁边坐着的人影似乎颤了一下,那道白衣身影也已僵住,只听熟悉的声音轻声制止:“母后,且慢用刑。”
  是嬴瑀的声音,里面坐着的人是城安王啊。
  韩文殊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嬴瑀顿了顿,似乎是正在思考,片刻后,扬声对韩文殊问道:“本王想问韩大人一个问题。”
  “殿下请讲。”韩文殊道。
  嬴瑀悠悠问道:“大人可知自己犯下了何罪?”
  “太后娘娘已告知微臣,然臣并未做过此事。”韩文殊定定回答。
  “你是想说娘娘冤枉了你不成?”那东福海听不下去,出声怪叫道。
  嬴瑀阴厉地眼风从他身上扫过,东福海浑身一颤,立马噤声,有些不服气地看向太后,见她没有意思相护,这才讪讪退后。
  嬴瑀脸上重浮微笑,饶有兴味地看着韩文殊,继续道:“本王今日才回到长安城,没想到竟赶上了这般有意思的事,大致了解了一二,却不甚详尽,本王向来刨根问底,钻牛角尖,这个母后应该晓得。”
  说到一半,嬴瑀依赖地看向太后,半撒娇半正经道:“这韩大人拒不认罪,母后这边又证据确凿,儿臣今日在此旁观,倒也不能置身事外。这样吧,儿臣做个见证,母后这边摆出证据,如果儿臣都觉得铁证如山,便不容她再多言,直接问斩吧。”
  过了良久,太后深思过后,方才冷冷宣道:“传证人。哀家倒要看看,铁证面前,谁能救她。”

☆、第九十六章

  没过多一会,刑部就将证人带了过来,看身形是个瘦弱女子,韩文殊疑惑,她起初只知道那件白绸衣做物证,却不知道还有人证。
  那证人一直将头垂得很低,再加上前后都有侍卫押送,站在韩文殊这个角度,压根看不清她的脸,更不知道她是谁,只觉身影似曾相识,很是熟悉。
  在韩文殊身前几步处站定后,押送的侍卫退下,证人屈膝跪地,瑟缩地磕了两个头,道:“民女灵鸢见过太后娘娘,城安王殿下。”
  此言一出,韩文殊大惊失色,凤眸不禁睁大,脱口而出问道:“灵鸢,怎么是你?”
  “公子……”灵鸢颤抖地转头,眼中除了畏惧,还有一丝愧疚,朝韩文殊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韩文殊瞪着她,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证人?”
  灵鸢嘴唇开合,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她目光闪过一丝决绝,轻声承认:“就是奴婢指认公子的罪行的。”
  “为何?”韩文殊愤怒地看着她,“你为何要冤枉我?”
  灵鸢垂下头,将脸埋进阴影,不去看她。
  这时,竹帘后面的太后出声缓缓安抚她,道:“灵鸢,你不用害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首告有功,不会有人把你怎么样的。”
  “是。”灵鸢低低诺了一声,转回头,面向太后那边,神色却不似刚刚那般,虽还是楚楚可怜,却已不再战战兢兢了,她将证词道出,字字清晰,却也句句诛心,韩文殊心头大震,如同冰人一般,震惊地看着她。
  “民女乃是韩大人的贴身侍女,大人的一应起居皆由民女打点,大人的许多事,民女最是清楚不过。”灵鸢侧目微微迟疑,咬了咬牙继续道:“年前太常丞李大人曾着下人送来一套入宫礼服,只说是正月初一百官朝拜所用,民女曾将礼服摆放在大人寝室,待大人过目,便要收于衣房,可大人当时看也没看,便从里面抽出内衬,交予民女,吩咐民女裁制一个偶人。”
  东福海从身后拿出在合宫夜宴上搜出的偶人,放到灵鸢面前,厉声问道:“你看清楚,是这个吗?”
  灵鸢稍稍抬了一点头,又马上垂下,闷闷地道了声“是”。
  韩文殊气得浑身颤抖,眼中似要喷火,却又被一层冰寒盖住,她极力止住心中怒火,却头痛欲裂,直欲晕厥过去。
  “你既是她贴身侍女,当时她说要用礼服做偶人,你为何不阻止?你伺候韩大人多年,难道不知这礼部年年所备礼服都略有不同,若是被人发现礼服变了样,后果不堪设想吗?”嬴瑀漫不经心地发问。
  似乎早想到会有此问,灵鸢有条不紊地答:“当时民女本想出声阻拦,但是大人未来得及听民女解释,便呵斥民女下去了,大人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韩府上下更是人人自危,大人既下的命令,谁敢有异议。”
  嬴瑀听罢这个回答,未所作辩言,只轻笑一声,问:“那这偶人背后的字,也是你刺上去的?”
  “回城安王的话,是民女所刺。”
  “那你可知这八字是何含义?”
  “民女自幼为奴,从不识字,自然也不知晓这些字的含义。”
  “那也就是说,这八字也是韩大人写好,再交予你临摹而成的?”嬴瑀意味深长地挑眉,身子向前微微一倾,从帘后直视着她的眼睛。
  “正如城安王所言。”灵鸢毫不犹豫地回答。
  嬴瑀审视了她良久,直到太后出声,他才两手一摊,向后仰去,靠在软榻上,朝太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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