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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境·咒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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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那个密宗千年来、第一个在十五岁之前完成所有历练,当着所有圣徒的面,将长老院所有的老家伙们一一打倒,彻底失了所有颜面的人。被誉为密宗创立以来,天赋最好的统治者。这样的一个人儿,又怎会只根据别人的只言片语,就将一颗真心完全交付呢?
只是最难能可贵的,也是最吸引空诸的一点,就是即便是这样,即便是见过世间万千罪恶,眼前的这个女子,仍保留着最干净、最纯粹的心灵。
“预言术三大分支,占星,卜卦,读心。本三支同属一脉,但千年前出了一场变故,导致三大分支彻底决裂。”
空诸慢慢叙述着那一段故事,那是曾在过去枯燥无味的生活中,唯一能给苍白生命增添些许色彩的存在。
“大战持续了很久,整个天下都被卷入其中。尸山血海,断肢横飞。即便在当时,我预言术一脉仍是站在顶端的存在……真是可悲,不过是为了一段可怜的爱情,临到最后占星一脉灭绝,卜卦一脉没落,而我读心一脉……”空诸神色恍惚,目光下意识的落在时桑的手肘处。即使被层层衣物遮掩着,她也能清楚的知道,那道伤疤的形状、深度以及痊愈程度。
时桑沉浸在那场故事里,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空诸垂下眼睑,淡淡的道:“我读心一脉,香火从不旺盛,代代单传,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要断绝了罢。”
她的手臂轻微的颤了颤,右手手肘处,那道浅浅的疤痕,甚至于形状、深度以及痊愈程度,与眼前之人,一模一样。
心底有枚种子早已种下,经过这么多年的滋润,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然后彻彻底底的,长成参天大树。
奢求
“你相信命运吗?”空诸问。
时桑松开手,坐到她身边,很奇怪的道:“为什么要问这个?我的话、大概不怎么相信吧。那东西实在是太虚无缥缈了,后天的努力应该是更为重要。”
空诸便不再开口,只是望着不知名的方向,怔怔出神。
“阿诸。你的父母呢?”
“……父母。”空诸生涩的重复着这两个字的发音,好像时桑连着两次问的这个问题,让她很不能理解一样。她漂亮的眼睛中,也慢慢晕染了些许苦涩。
“他们教我文韬武略,教我识人之术,教我辅佐之道……自小到大,我从不敢有丝毫松懈,我一直都知道,我并不是唯一的,有很多人等着想要取代我的位置,我若不努力,学会不了那些东西,就会被废除武功,彻底抹杀。
原本我以为世间的所有父母都是这样,只是后来见识多了,才发现原来只是我的父母是这样……”
她的声音喃喃:“我不明白……他们怎么、怎么会这般……”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眼前的女子仰头看着身旁的她,眼神困惑,仿佛蕴含着太多的不解,时桑感觉喉头有些哽咽,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在心底暗暗后悔,刚才怎么就没看懂她的躲闪和回避,几次三番硬生生逼着她来面对这个残忍的问题。
“大昌固步自封,自以为是唯一的天下之主,却也不知,万里之外,同属于这片大陆的各个强大王朝,早就对富饶的大昌觊觎已久。在这乱世之秋,不强大,不努力,就只能被人欺凌,任人践踏。”
空诸一字一句缓缓道来,她的脸色苍白的可怕,“你看,其实我也都懂……我也知道即便无法达到他们的期望,并不会真的被家族放弃。只是还是无法原谅,无法原谅他们一直以来,用这么残忍的话编织成网,来束缚住我的所有过往岁月。”
“我一直都在想啊……其实我要的并不多,我只是想、只是想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和能够快意江湖的自由。”
——终究是奢望。
时桑猛地起身,紧紧的抱住她,“别说了!”
她语无伦次的道:“别说了,别说了。都是我不好。你别说了。”
时桑站着,空诸坐着,她的头刚好埋在她的胸口,空诸能够很清晰的听到那人的心跳,急促而有力。一声,两声,三声。她的手臂抱的极紧,她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在这温暖的包裹之下,空诸知道,心底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生改变。
向来行走在黑暗中的人,不断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又怎能不会去向往太阳和光明?
空诸伸出手臂,回抱住她,心里的有些执念越发强烈,逐渐转化成心魔。
“等今晚的宫宴结束,我们就回寒川之巅,回家。”时桑浅浅的嗓音无比清晰的传进她的耳朵里,空诸紧了紧手臂,笑着回道:
“好。”
只是时桑并不知道,她想将她当做家人,而另一人,却并不仅仅只满足于这个身份。
只是一点浅尝辄止的温暖,任谁都会不甘不愿。想更近一点,再近一点。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距离,用身体的全部热度相拥彼此。
寒冷此生,再没有孤独。再不会有孤独。
回家
新皇登基,后宫无主,第一件事就是要安抚大臣,充盈后宫。而这场宫宴,毫无疑问,就是变相的相亲宴。柳泽在这样的场合里特地的邀请时桑,并将其安排在右手下第一个位置上,甚至还要在丞相的前面,司马昭之心,已经是人皆知晓了。
不过那些大臣们的窃窃私语,和深闺小姐们敌意的眼神自然不会给时桑带来什么影响,她只是旁若无人的和空诸聊着往事。以她的身份,眼前的这群人根本连她一个眼神都不够格施舍。
“——皇上驾到!”
御前太监高声唱喏,所有大臣和家眷们慌忙跪地,三呼:“皇上万岁。”
时桑只是淡然的看着这一切,一点反应也无,只是无意间侧过头,却敏锐的察觉到空诸紧蹙的眉头,不由得道:“你若是不喜,咱们就先行离开吧。”
“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太吵罢了。”
两人对话间,柳泽已经坐上了皇位,此时的他龙袍加身,几日的时间里,也应该适应了现在的身份。那张俊秀的面孔上透出几分上位者的凌厉和威严,他手一抬,目光缓缓从下方所有人的身上扫过,沉稳的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
下方所有人又是三拜,空诸柱着右臂,面色不耐。眼看着柳泽又要说一堆场面话,禁不住出口打断他道:“皇上,流程我们都懂,就赶紧开始吧。”
柳泽皱了皱眉,下方已经有大臣蠢蠢欲动想要呵斥女子的不尊,柳泽看了一眼时桑,见她神色戏谑,甚至还有几分纵容,于是便忍了怒意,挥手制止了下方人未出口的话语,“就依这位爱卿所言,各位爱卿可不要藏私,让自家佳丽们拿出最好的一面,倘若有优秀的,朕重重有赏!”
众人齐声唱喏。早有负责相关方面的太监上前开始各方面的流程,柳泽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到了自己右下方坐着的时桑二人身上,暗暗揣测着刚刚出声的那女子的身份。
他还记得那女子第一次出现,已经是在夺嫡之战后了,他去拜访时桑时,这女子就默默的在时桑身后站着。只是当时时桑没有跟他介绍,所以他并不在意,只以为是个小小的奴婢,但现在看时桑对其容忍的态度,无疑是自己失策了。
一向自诩睿智的帝王第一次感到懊恼。早知道这女子身份不同,就应该早点与其交好才是。
席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各家千金们拿出了浑身解数,千娇百媚的姿态让人不由心动。大臣们偷偷抬眼看向他们的帝王,心中忐忑。只是让他们失望的是,他们的帝王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酒过三巡,柳泽在大臣们期待的目光中终于开口,只是话中的内容却让大臣们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看向时桑,笑道:“两位不来凑凑热闹吗?”
空诸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液,不等时桑开口,便淡淡回绝:“不了,谢皇上邀请。只是我二人对此并无兴趣,还请皇上见谅。”语气不卑不亢,蕴含着淡淡的漫不经心。
以时桑的骄傲,怎能容忍自己像个卖唱一样在大殿上表演才艺。而此时她的身份并未暴露,只是密宗的一个小小的分舵首领,空诸不愿让她为难,索性就自己开口替她拒绝了。
柳泽的脸色有些难看,一个晚上两次被同一个人拂了面子,要不是他为人极能隐忍,并且想借时桑结交到密宗真正的首领的份上,他早就让人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拖下去砍了,怎还能容忍她们在自己头顶蹦跶。
他勉强控制住情绪,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缓解下气氛,却不料下方,空诸猛地抬起头来,遥遥对上他的双眼。纯黑的瞳孔幽深,仿佛带着无穷威力,能看透世间一切阴暗,撕裂一切罪恶。看似平静的眸子,蕴含着无尽疯狂,如兽中之王的尊严被无知下属触犯般,森冷阴沉。
“——乒乓”
柳泽有些恍惚,但很快回过神来,骇然的看着她,失手打翻的酒杯中的液体浸湿大半边衣袖。很明显被女人那一瞬间爆发出的警告神色所镇住。空诸对他冷冷笑了笑,漠然转开视线,对着时桑道:
“我们走罢。”
于她们这些人而言,柳泽此人,乃至整个大昌帝国,不过是个玩笑。
——任何人都不能觊觎她的东西!
任何人。
时桑很配合的起身来,整座大殿里一片死寂,所有大臣及家眷噤若寒蝉,茫然无措,不知发生了些什么,却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听到动静冲进来的侍卫们紧张的提着兵器,但慑于空诸通身肃杀的压力,谁也不敢先上前动手。
两人就这样当着大昌的皇帝、以及所有贵族朝臣的面,一步一步,如同闲庭信步般,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没有人阻拦。无人胆敢阻拦。
皇城门口早已停着一辆马车,直到两人都坐上去,马车缓缓开动之后,时桑才低低问道:“为什么生气?”
从今天晚上进入皇宫以来,空诸的情绪一直都很不稳定。如时桑这般细腻聪慧的人儿,怎会感觉不到?只是纵使感觉到了,却也始终想不通是所为何事。但就刚刚……空诸那一瞬间的情绪爆发,却让时桑感觉隐隐抓住了些什么。
但就是这无意中发现的一点,让她感觉难以置信。
外面赶路的暗卫仿佛哑巴般默不作声,一道薄薄的帘子将车里车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你不是都发现了吗?”空诸慵懒的靠在车壁上,马车里的空间并不大,但要坐下两个人却也不是特别困难。只是两人中间的距离极近。车壁上镶嵌的四颗硕大的夜明珠,将整个车厢照的如同白昼。
“所以一直以来……”时桑缓缓开口,心中百感交集。震惊、不解、忿恨、厌恶、不安,躲避。还有一丝被在乎的人背叛的恼怒。
“对,”空诸微微眯眼,很利索的承认:“我喜欢你。”
时桑只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涌动,面对如此直接的话语,第一反应是不适和逃避,但紧接着其他所有情绪全被强烈的不安所代替。无力感一阵接着一阵:“所以……”
“所以我们……大概是回不了寒川之巅了呢,”空诸慢慢微笑,伸手扶住时桑软倒的身子,冰凉的指尖一点一点描绘着时桑脸庞的轮廓,“欢迎跟我回幽冥之渊,那里是我的领地,也是我的……家。”
疼痛
“你下药?”时桑死死的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眸子中有熊熊怒火在燃烧。她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她怎么也想不到,她视之如亲人的人居然背叛了自己,而且、而且还对自己怀有那样肮脏的心思!怪不得之前面对柳泽的示好时,她的反应会那样奇怪。
外面的暗卫是怎么回事?在刚开始争执的时候他们就应该进来了,还有那两个暂时充当马夫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一时间时桑心乱如麻,无数的疑问被解开,又有无数的新疑问出现,堆堆叠叠,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身子被摆正坐在榻上,后背倚着车壁,空诸做完这一切,才悠闲地在她旁边坐下右臂揽住她的脖颈,很无辜的道:“我哪有?”
温热的肌肤相贴,时桑僵硬的想要避开。之前不知道这一切时,只以为她偶尔异样的举动是亲昵的象征,现在明白了一切,怎么也无法像之前一样满不在乎。
“你没有?别狡辩了!”
空诸轻笑:“真的没有对你们下药。”
见时桑并不相信,空诸慢慢悠悠的接了下去:“预言术下有三大分支,占星,卜卦,读心。而每支分支也都有着各自的延伸术,例如我读心一脉,除了读心术外,还有两大延伸术,诅咒和控制。外面的暗卫们是被我控制了,而你现在全身无力的状态,是中了我的诅咒术。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能告诉你的我现在都会告诉你。
一直以来,我们一族都是密宗的守护者。每一任密宗尊主身旁都有我们一族的族人。而这一代,被选出来保护你的人,就是我。
这些事情长老院尽皆知晓,密宗的规矩,是候选人在二十岁接掌密宗之时,同时由读心一脉族人宣誓效忠。你虽然将这一步提早了五年,但密宗的规矩还是不能被打破,五年之后,也就是即将到来的你的二十岁生辰上,你要跟我一起回到寒川之巅,在所有圣徒的见证下,接受我的宣誓效忠。”
时桑震惊的看着她:“怎、怎么可能?!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这些事!”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很多事情一直存在,只是在当时,你还没有资格去了解。”空诸淡淡的陈述,“睡吧。还有什么问题,等睡醒了再问。”
“等等!”时桑只感觉一阵强烈的困意蔓延,薄薄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她勉强控制住自己,断断续续的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问:“你、你不是要保护我的吗?怎么、怎么会……”
空诸恍若未闻,慢慢的将已经陷入沉睡的她揽入自己怀中,握住她的左臂,覆上自己没有一丝温度的面颊。
“这副皮囊,你可喜欢?”
她的声音极轻也极冷。似乎是在问时桑,也似乎是透过她,看向了未知的过去。
空诸浅浅微笑,“其实有些事情,还是骗了你……例如我的父母,他们早就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呢。”
“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我的过去肮脏不堪回首,我的人生也不会有未来和以后。我一无所有。”
只有自己知道,这副看似精致的皮囊下,早已被世间的各种污秽感染。仇恨在心底不断发酵。血肉从内到外,慢慢变质腐烂,肮脏的令人作呕。
“你是那么骄傲。你有完美的家世,有爱你的亲人。你可以软弱,可以哭泣,可以任性,可以放纵。总有人护在你身旁,替你遮风挡雨,替你清理障碍,替你遮住眼睛,不会让你看到这世间任何龌龊。”
“……时桑,你真幸运。”
空诸慢慢的说道。
我也曾对这个世界抱有好奇。
我也曾以为世间没有罪恶。
我也曾向往光明,渴求关怀。
我也曾以为世间没有黑暗。
少年看不透人世肮脏,总以为世界非黑即白。
终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于是从此以后,再不会信任,再不曾去信任。冰冷苍白的世界,只余绝望相伴。
空诸浅浅微笑。
伤也微笑,痛也微笑,开心也微笑,愤怒也微笑。
再没有感情。再不会付出感情。
这样,便不会再受到伤害了吧?
以天下为局,黎民为棋,一场惊天棋局,早已拉开序幕。
少年时,老和尚说她满身戾气,伤人伤已。
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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