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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阳子夏-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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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但是忽然间,他明白了,姨娘要做什么。
“我不要死。姨娘,我不要死啊。”子夏浑身哆嗦着,牙齿里发着抖。水已经到了子夏的腰,下半身冷的像刀子在割,像针在扎。他拼命挣扎着,却被姨娘死死抓住。
他哭叫着,一声声的叫着爹娘,姨娘的脸色灰白灰白的,在灰蒙蒙的天与地之间。
突然间,姨娘倒在了冰和水之中,溅起的水花泼了子夏一头一脸。以后的许多年,子夏都搞不明白姨娘是怎么倒下去的。
自杀的人会下地狱吗?
子夏看着姨娘顺着水缓缓流去。长长的命运,缓缓流动的忘川。子夏哆嗦着从梦中醒了过来,黑暗中,看不清任何东西,没有窗户,没有晨曦,没有挂在墙上的十字架和修女们爱抚一般的祈祷声。
“锁阳!锁阳!”
“我在这呢。”锁阳说。子夏把脸埋在锁阳的怀里,呜咽着:“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只是黑而已啊。”
只是黑而已啊。黑的像沼泽,像冰冷的水底,因为看不见,所以心里的恶魔一个个从坟墓里爬出来。
子夏一声不响,只是喘息的越来越吃力,像一条失水的鱼。终于,他撑不住,哭出声来:“锁阳!锁阳!”
“你可真烦人,”锁阳说,“老是哭个没完。”
子夏竭力屏住啜泣,但还是不住抽噎,抓住锁阳的一条胳膊不肯放。
“你放开啦!”锁阳说。
子夏不放,就算被锁阳咬,他也不放。
“我拿一下东西,你先放开。”
锁阳掏出一盒火柴,在墙上擦燃了一根。蓝色的小火苗从木更上喷射出来,跳动了几下,变成了幽幽的红色,落在子夏眼中,像万道曙光。火苗静静的燃烧着,燃烧着,靠近锁阳的手指才逐渐萎谢,变成了一条红色的余晖,又散成了几点火星,消失不见。
子夏跪在地上,仰望着这小小的神迹。
“从馄饨摊拿的。”锁阳说,“我那件衣服,怎么可能只值两碗馄饨和四个烧饼?”
第六章
子夏是在一个夏天的傍晚翻墙逃走的。那时候他们都已经十岁了。这两年,锁阳的个子抽的非常快,看上去像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他说,他能养活自己了,他问子夏要不要跟他一起走。子夏摇了摇头。他舍不得锁阳,但是更舍不得严厉而安宁的修道院和慈爱的爱丽舍嬷嬷。十二岁那年,子夏被一位英国外交官收养。外交官姓乔纳森,是一个年近五十的鳏夫,常年在南京工作,府邸是一座很小、但非常漂亮的花园洋房。乔纳森先生有一个叫杰森的儿子,正当十六岁,是个金发碧眼的小美人,刚刚从伦敦来到南京,因为离开了熟悉的生活环境,还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所以乔纳森想收养一个孩子做杰森的玩伴。
乔纳森先生原希望找一个比杰森年长的孩子,但是自从杰森在修道院看见了子夏,他们就喜欢上了这个天真可爱的小男孩。车子开出修道院的时候,子夏脸颊上的泪痕还没干。他回过头,看见孩子们站在门廊下羡慕的望着,爱丽舍嬷嬷和其他修女纷纷在胸前划着十字,为他祝福。
在乔纳森先生家,子夏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里面有一张精巧的西洋铁小床,上面铺着蓝底带小花的床单和被褥。窗口是朝向花园的,在夜晚还能看见月亮。那是杰森精心为他准备的。杰森还给子夏准备了许多新衣服,那些柔软的织物散发出来的清香让子夏的心像一朵小花儿一样悄悄绽放。
那几年的光阴,每一天都过得很慢,但是每一年都过得很快。闲暇的时光,子夏每天早上起来,去花园里采撷最美的蓓蕾,插进花瓶里摆在屋中。这时候杰森大多还没起床,他们坐在床边亲密的说话,他给杰森梳头发换衣服。早上的时光他们总是在吃早餐和闲聊中度过。杰森会给他讲昨晚宴会上遇到的少年和美女,他们会一起讨论爱情小说里的情节。他们有许多男孩子间的小趣味和小笑话,在绘画,下棋,弹钢琴和唱歌或者外出闲逛的时候分享。下午茶时光,他们坐在花园的长廊上,有时还会邀请一些朋友,打趣儿的时候闻到微风吹来的一缕缕芳香。
出门访客或参加宴会的时候,杰森常常带上子夏。在南京的社交圈里,人们已经熟识了这个文静清秀的男孩。他总是会穿的比杰森素淡,就像一件精美而恰当的饰品,点缀着杰森的美貌,或是说英俊更恰当些。他的话很少,只有当谈话逐渐稀落的时候,会恰当的说上那么一两句,让气氛又悄然活跃起来。
乔纳森先生对子夏也非常慷慨,从来不吝惜在衣食上的开支。逢年过节,他总不会忘了给子夏送上精美的礼物。在父子俩闹别扭有矛盾的时候,子夏担当的是其中调解的角色。他比杰森谦逊,善解人意,所以乔纳森先生渐渐习惯了向子夏倾吐烦恼,慢慢的,子夏变成了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角色。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好几年,作为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子夏对自己说,应该满足并感恩。但有的时候,乔纳森先生在书房里研究他的中国文物,当杰森在初恋的甜蜜中熟睡,子夏会走到花园里树木最茂盛的角落,静静地感受着自己锦缎一般的少年时光,并茫茫然生出无限的悲伤
锁阳在哪里呢?他是不是在南京的哪一个角落里呢?他有没有长高,能不能吃饱穿暖呢?子夏惘然的想着。
第七章
日军临近的消息,已经像阴云一样笼罩在南京城的上空。第一颗炮弹落在了附近的街上,女仆吓得惊叫了起来。子夏和女仆一样害怕,但是在杰森面前,他还是竭力装着镇定的样子,和杰森一起躲到地下室去。轰炸的声音此起彼伏。等警报解除,街道还是街道,房子还是房子,但已经是一副经历沧桑的样子了。
乔纳森先生带着杰森和子夏,连夜搬到了更为安全的租借区,寄住在一个熟人的家里。接下去的几个星期,是兵荒马乱的光阴,各国使团,外资公司的人员,都纷纷撤离南京。在街上到处都是收拾东西准备逃难的老百姓。
乔纳森先生因为职务之累,不得不多留了一段时间。他曾想把杰森先送回伦敦,但是杰森坚持要和父亲在一起。子夏也知道,和杰森相恋的那位法国姑娘还在南京,如果杰森回了伦敦,他们相见的机会就会变得很渺茫。
报纸和电台里每天都发送着国军将誓死保卫首都的消息。在舞会上,杰森穿着雪白的晚礼服,像优雅的王子一般和那位美丽的法国姑娘翩翩起舞,周围都是强颜欢笑的人们。也许大家都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聚会,所以于彬彬有礼之中显出几分癫狂。白兰地、葡萄酒、威士忌,大杯大杯斟满了高脚玻璃杯。女士们身上满满当当的都是首饰,男士们则高谈论阔,开怀畅饮。子夏和往常一样,安静的坐在角落里,直到有一位男士向他走来。
子夏在修道院就和他认识,他姓雷拉尔,是一位美国医生。据说他家世很好,在美国很有一番产业,但是为人却有些古怪,说穿了,是一种牛仔式的桀骜。在那些上流社会的宴会上,大多数人看见了子夏都会顺带着对他微笑,只有雷拉尔医生会走过来,认真的和他聊上几句。雷拉尔医生很直接的说:“他们准备带你一起去英国吗?”子夏点了点头。杰森说过要带子夏走,乔纳森先生也承诺过会把手续办妥。
雷拉尔医生说:“英国现在也在遭受轰炸。不管怎样,总比留在南京好。”
子夏说:“医生,他们说南京能守住。”
“别听他们胡扯,南京早晚是要沦陷的。”
“那您呢?您要回美国了吗?”
雷拉尔医生笑了一下,说:“我嘛,我来中国已经八年了,在香港住过,在上海带过,在北平也工作了一段时间。上帝对我一直很慷慨。打仗的时候总需要有人来照料伤员的。我会留在医院里。”子夏望着略显不修边幅的医生,心里懵懵然有些感动,眼圈也红了。
回去的路上,杰森的目光含带着歉意看了子夏很久。子夏以为那是对那法国姑娘的担忧,就像那些关于战争和爱情的纯美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是乱世中肝肠寸断的倾心恋人。
子夏轻轻抚摸着杰森的背,汽车行驶在夜色中。一个关卡到了,有人过来检查通行证。车窗外,一对刚刚从北方撤下来的士兵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过。
有那么一刹那,子夏以为看到了锁阳的影子,但是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只看见一些步履蹒跚的背影。
第八章
锁阳的棉衣上破了许多个洞,他没事又经常去抠,结果越抠越大,棉絮从绽裂的地方飘出来。
他头有些长,乱蓬蓬的遮住了大半张脸,个子长得高,说话粗声粗气,俨然已经进入了变声期。他混进军队里已经半年多了。
军队里没有别的好处,就是有饭吃,外加死得快。
12月的风吹过河滩,冷,真冷。从成却和楼宇之间,冒起一股股黑烟。战俘队伍前面,有人的速度慢了一些,一个日本士兵过来就是一枪。
人群向前蠕动,天色阴翳,云封堵着天空。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绵延数里被血染红的河滩。
入夜后,他们被驱赶到废墟中间的一块空地上。日军好像仅仅是让他们在这里待着,不提供任何食物。整个晚上,不时有零星的枪声传来。锁阳身边有一个士兵下肋中了子弹,发炎起了高烧,一直在不停的呻/吟着。锁阳曾想给他弄点水来,但是这片空地上的数千战俘和平民在视野里绵延成一片,使他明白这只是徒劳。在又冷又饿中听着这垂死的呻/吟,让人脑子发胀发痛,恨不得直接把他掐死。下半夜的时候,锁阳对他的仇恨几乎超过了鬼子。天明时分,他终于停止了呼吸,好像一根被拉得太紧的弦绷的一声断裂了,死者那张苍白的脸在一瞬间干瘪下去了。
锁阳想把他身上的棉制服脱下来穿上,因为那件比他身上这件好得多,但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干。他坐在那具尸体旁边,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每死一个人,都有一些东西跟着死去了。从一个空旷而辽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凄哑的惨叫。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世界像被涮肉剔骨了一般贫瘠而干净,四面八方的枪口对准了这些放下了武器手无寸铁的人们。
他们要杀人了,锁阳知道。要杀干净这里所有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总是可以想办法活下去的。
人群起了一些骚动,机枪手对着骚动的人群扫射,有效的阻止了人们的四散奔逃。被扫射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无数尸体组成的狰狞的伤口。跑在锁阳前方的一个人栽倒了。当人们再一次挤成一团的时候,另一个年轻的士兵靠着他的肩膀慢慢滑到了。
灰蒙蒙的初阳,把锁阳砌在人墙里。四面八方都是人,密不透风。日本人开始有条不紊的屠杀。为了不浪费子弹,他们让一批批战俘在空地上挖坑,再一批一批的活埋,坑杀。
锁阳并不是唯一一个跳河逃生的人。子弹在水里留下一道道清晰的弹道痕迹,血花在水中绽开,伴随着一具具浮出水面的尸体。他是江南河流密如蛛网的水乡长大的孩子,可以长时间潜在水下而不上去透气。浑浊的水把他包裹起来,冰冻了他全部的感官。
第九章
子夏提着一个皮箱,走在人马纷乱的大路上。比起远处的爆炸声和枪声,街上的拥挤和人心惶惶更让人心惊胆寒。路两边的店铺都已经人去楼空。地上遍布着各种杂物和尸体,一个孩子站在路中央,正放声大哭。直到乔纳森先生和杰森离开南京的前夜,子夏才知道专机上只给他们留了两个座位。因为不能带子夏一起走,杰森流下了痛苦的眼泪。但是子夏却比他预想的要平静的多,只是说:“没关系,你们多保重。”
整个晚上子夏都没有睡觉,一直在帮杰森整理行李。其实杰森不可能带上那么多东西,但是子夏还是坚持把他所有的物品都归置好,打成包。
杰森坚持不让子夏去送他们,但子夏还是去了。在机场,他看见了杰森的法国恋人,带着行李,和杰森上了同一架飞机。分别的时候,子夏表示了对乔纳森父子俩多年照拂的感激之情。
杰森给子夏留下了很多钱,还告诉子夏,他托付了一些留在南京的朋友照顾他。但是子夏明白,钱眨眼会变成废纸,所谓的朋友也不过是看在杰森的情面。大难到来之时,他唯一的选自就是独自去逃生。
子夏去了修道院一趟。修女们已经带着孩子们逃走,只留下一个看房子的老人。老人眼睛里蒙着白翳,不停地嘀咕着自言自语。
子夏最后决定去找拉雷尔先生。如果可能,它可以在医院里做看护,帮着做一些杂事。但是距离医院不到几公里的路,却因为拥堵而寸步难行。
一路上,他反思了自己那异乎寻常的平静。他想到他和杰森那么多次相偎相依,听他倾吐内心的秘密,和他度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情同兄弟,形影不离,原来所有情分加起来,也不过如此而已。他明白,一直都明白。但是真的置身于兵荒马乱的逃难路上了,子夏还是难抑制心里的悲伤。环视周围,全是不认识的人,冷漠的脸,慌乱的眼。他好像又回到了童年那个元宵之夜,被拥挤的人群推着挤着,被困在一片寂静的黑白色中。
“子夏!”有人在叫他,那声音像是从时间的深处飘来的,那么熟悉,那么陌生。
“子夏!子夏!”是锁阳!子夏的心怦怦的跳着。是锁阳!真的是锁阳!
“锁阳!”他大声喊,“锁阳!”
锁阳在一辆破旧不堪的货车上。火车车厢里全是人,他已经脱掉了国军的棉制服,穿着一件脏污的灰袍子,满头满脸都是泥灰。
货车在逃难的人群中横冲直撞,行人要是不及时躲开就会被撞飞。锁阳大声喊“停车!快停车!”
车子没有停,一旁的人怒气冲冲的吼起来:“你他妈想找死啊停车!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锁阳已经不顾一切的从人堆里爬到车边,从上面跳了下来。他重重栽倒在地,又迅速爬了起来,向着子夏飞跑过去。
子夏扔掉了手里的箱子,和锁阳紧紧拥抱在一起。
第十章
外国人在南京设立了一个安全区,那几天,有二十多万人逃往安全区避难,但锁阳和子夏没有抵达那儿,路上就遇到了日本兵。
这是一间民房,主人已经逃走。屋子里没有米,子夏发现了一些已经发霉了的芋头。外面不时传来枪声和尖叫声,他们怕烧火冒烟会引来鬼子,所以只把霉烂的部分削了去,切成薄薄的一片片分着吃了。子夏问锁阳,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锁阳说他做过报童,给人擦过皮鞋,在工厂里待过,后来混进了军队里。
“其实到哪儿都差不多、”锁阳说
子夏看着锁阳头皮上手臂上一块块发青发紫的疤,锁阳小的时候虽然邋遢,但没有落下这些疤。
“我常常在那棵白枣树下等,总觉得你会从墙外爬进来。”子夏说。
“你们把整本圣经都念下来了吗?”子夏点点头。
“背一段给我听听吧。”子夏有些诧异,童年的锁阳当众撕掉圣经的那一幕仿佛还近在眼前。也许是在外面漂泊的经历让锁阳驯服了。子夏轻轻地背诵:“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这道太初与神同在。万物都是借着他造的;凡被造的,没有一样不是借着他造的。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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