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的颜色是天空的颜色(全三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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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戴着黑帽子的白猫，站在那里。
“请问这辆出租车，猫可以乘吗？”
戴着帽子的帽子猫眨巴着金色的大眼睛，问。
“可以，当然可以了。”
松井也跟着眨巴起眼睛来了。
“哎呀，那太谢谢了。”
帽子猫摘下帽子，点头打了一个招呼，就上了车。
“首先，请一直朝前开。”
“是，一直朝前开。”
松井踩下油门，车子滑行似的开了起来。
“在那家香烟店拐角儿，朝右拐。”帽子猫说。车朝右拐了过去。
“接下来那条路，请朝左拐。”
“然后，朝右拐。”
松井按照帽子猫的吩咐，一会儿朝右拐，一会儿朝左拐，拐来拐去就看到了一个小公园，门口的树下，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
“请停在那个穿着红毛衣的女孩面前，她要上车。”
帽子猫开心地说。
“帽子猫，谢谢你的电话！”
女孩一边说，一边上了车。
“正好赶上，太好了。”
帽子猫开心地回答道。然后，帽子猫对松井说：
“接下来，请朝这条褪色柳路开下去吧！”
“什么，褪色柳路？”
“就是这条路啊。你看，路两边的林荫树，不全都是褪色柳吗？”
“啊，我知道了。”
（这座城市里，有一条路叫褪色柳路吗……还真别说，这路两边的林荫树，确实有点像褪色柳呢。不过，也没见过这么粗的褪色柳啊，它们原本不是长在水溏边、河边的树吗？）
一边转动着方向盘，松井一边想。
很快，松井就发现了，这条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好安静的一条路啊，没有一辆车开过去呢。）
从后面的座位上，传来了女孩开心的声音：
“接到帽子猫的电话时，我吃了一惊。可是，这是真的吧？”
“这当然是真的了！‘帽子猫是真猫’，这可是一句老话了……算了，不动管它了，你妈妈的情况怎么样？”
“好多了。说还有四五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太好了。”
（啊。）
这下松井明白了。
（这个小女孩的妈妈生病了，住在什么地方的医院里哪。）
“哇，好漂亮呀。”
传来了女孩的声音。
“这全都是桃花啊！”
是帽子猫的声音。
天空颜色的出租车，驶进了一条桃花盛开的林荫道，飞快地朝前开去。
（连心情都被染成桃花的颜色了。）
松井顺着弯弯曲曲的道路，把方向盘向右转去。
前面出现了一座过去的大宅院。
门大开着，好像是在等着谁的到来一样。
“司机，请停在那座房子的前面。”
车在门边停了下来，帽子猫对松井说：
“我们还要回去，请您在这里等一下。”
“好的，不急。”
松井把车朝后倒去，停在了路口上。
一打开车窗，微微的花香就和微风一起吹了进来。
当他把目光移向门的方向时，看到了许多穿着古装和服的人。
（穿的就像偶人一样呢！）
松井这才恍然大悟：
今天是三月三日，是偶人节啊！
从房子里传来了笑声，是像涟漪一样轻柔的笑声。
很快，就像涟漪散开了似的，四下里静了下来，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悦耳的小鼓声。
咚！
咚！
咚！
接着，响起了响亮的笛声。大鼓声里夹杂着小鼓声，也传了过来。
松井闭上眼睛，倾听着。
又传来了歌声：
“偶人之家的
偶人节，　
开心、开心的
偶人节。”
松井突然回忆起小时候，被一个名叫梨绘的邻家女孩叫去过偶人节的情景来了。
（那天梨绘一穿上和服，好正经的一副样子呢。对了对了，那天甜米酒喝多了，还有点醉了呢！）
“偶人之家
在桃树林里，
美丽的、美丽的
桃树林里。”
（那个小女孩和帽子猫，也在一起唱歌吧？）
“偶人之家的
偶人节，
快乐、快乐的
偶人节……”
没过多久，帽子猫和女孩就出来了。穿着偶人服的人们也跟了出来。
“让您久等了。”
女孩和帽子猫一上车，那些人就笑容满面地站到了两边。
（这些人，连脸都像真的偶人一样呢！）
一踩油门，天空颜色的出租车静静地开动了。
“再见！”
“再见！”
“保重啊！”
“问你妈妈好！”
“再见！”
“再见！”
当挥手的人们渐渐远去、看不见的时候，女孩小声唱起了歌：
“偶人之家的
偶人节，　
开心、开心的
偶人节。”

帽子猫像给她鼓劲儿似的一起唱了起来。
“偶人之家
在桃树林里，
美丽的、美丽的
桃树林里。”
松井也夹在里面唱了起来。
“偶人之家的
偶人节，
快乐、快乐的
偶人节……”
车穿过桃花林，驶过奇妙的褐色柳路，停在了公园的前面。
“啊，到啦。”
下了车，女孩说：
“谢谢你了，帽子猫。我会告诉妈妈，你带我去过偶人之家了。告诉她不用再担心偶人节的事了。”
女孩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太好了，太好了。”
帽子猫嘟哝道。这句话在松井听来，像春风一样温暖。
一边转动方向盘，松井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
“请问客人，那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啊？”
“是三月三日这天，没有被摆出来的偶人的偶人之家啊。”
“咦，是真的偶人？”
“当然是真的偶人了。是那些担心三月三日这天偶人还被装在漆黑的盒子里、不拿出来的孩子，才能去的地方。”
刚才那个女孩的笑脸，又浮现在了松井的眼前。
“那女孩看上去好开心呢。”
“是呀，是呀。”
帽子猫说。
“啊，司机，请朝右拐。”
“然后在那个香烟店拐角，朝左拐。”
很快，出租车就停在了刚才的那个地方。
“今天谢谢您了。”
一边说，帽子猫一边付了钱。
“不，应该是我要谢谢你了。”
松井刚这么一说，下了车的帽子猫突然就消失了。
“还没找你钱哪。”
松井急忙下了车，朝四周这么一看，啊，一只普通的白猫正在跑着。
“帽子猫——找你钱！”
听他这么一叫，白猫回过头来。
“喵！”
白猫响亮地叫了一声，一闪就跳到了边上的一堵墙上，消失在了墙头。
“它头上那黑色的图案，像戴着一顶帽子呢。”
松井嘟哝道。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了一阵柔柔的桃花的香味。


第二章　星星出租车

一辆出租车，行驶在漆黑的夜路上。
司机松井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看了一眼手表。
（已经十二点半了吗？今天就做到这里吧，别说，还真有点累呢。）
这是刚把一位喝醉了的乘客送到了邻镇，回来的途中。
为了打起精神，松井吹起了口哨，可就在这时，他吃了一惊，嘴就那么朝前撅着，踩下了刹车。
车子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停住了。
（那是……）
只见亮着一盏路灯的深夜的公园里，有两个小女孩在转来转去。
七八岁的样子吧，穿着白色的短连衣裙。
（没有大人吗？）
松井打开车窗，朝四周看了一眼。
没有大人。只有两个小女孩，低着头，弯着身子，这边找找，那边找找。
（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呢。）
松井眨巴了两三下眼睛，下了车。
这是一个温暖的春夜。是什么花呢？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刚一走进公园，松井就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听到了一个抽鼻子的声音，听到了一个轻轻的、可爱的声音。
“别哭了。”
“嗯。”
“眼泪会让你看不清楚的。”
“我知道呀，姐姐。”
（哈哈，这两个小女孩是姐妹啊。）
“千子，是掉到这里了吗？”
“嗯，是的呀。我看到了这一树的花呀。”
两个小女孩同时抬起头，仰着小脸望着头顶上的花。
黑暗中，一簇簇轻盈的花像白色的棉花糖一样。
（嗬嗬，是夜樱啊。好大的一棵樱花树啊。）
松井也抬头望去。过了一会儿，当他朝那两个孩子的方向看去时，发现两张小脸也正目不转睛望着自己哪。
两张被路灯的灯光照亮的小脸，圆圆的，长得像极了。那个个子稍小一点的女孩，还挂着一脸的泪痕。
没哭的姐姐朝前迈上一步。
“叔叔，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啊，这个，我，我刚下车。”
松井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我本来是想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谁知道，却被这一树的夜樱给迷住了……”
松井揉了揉下巴，这是他为难时的一个习惯性动作。
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松井松了口气，问道：
“你们在这公园里丢了什么东西吗？”
“是呀。”
姐姐点了点头。
“千子把今天晚上在七夕节和我一起买的项链，给弄丢了。”
是这么一回事啊。姐姐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闪闪发光的小星星串成的美丽的项链。
（哈哈。今天晚上，什么地方在举行七夕节吧！这对小姐妹，在夜市上买了一对一模一样的项链吧！）
松井匆匆回到车里，从司机的座位底下拿来了一个手电筒。
“叔叔用手电筒来照，你们可要看仔细了哟！”
橘黄色的光圈，像是在地面上爬行一样慢慢地移动着。公园里形形色色的东西，都浮现了出来。
绿色的嫩草、蒲公英的花，用石头围成一圈的沙坑，忘记在沙坑里的粉红色的小铲子和水桶。还有白色的秋千。
“看仔细，可要看仔细啊！”
白色的滑梯，白色的长凳，以及樱花树、梅树、榆树下面那些冬天留下来的枯叶、枯草。
啊，枯草丛里有个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两个女孩雀跃着冲了过去。
“找到啦，找到啦。”
“找到啦——”
松井也跑了过去。
“太好了。”
“千子，下次你要戴在脖子上啊。戴上就不会丢了。”
姐姐把那条一串星星形状的项链，挂到了妹妹的脖子上。
“走吧，回家吧！出来逛七夕节已经好半天了，妈妈一定急坏了。”
“你们家在哪里呀？”
松井从旁问道。
“就在鹊桥边上。”
妹妹说。
“哪里？鹊桥？那可够远的了，叔叔用车子送你们回去吧！”
“叔叔，你知道鹊桥？”
女孩子们那四只瞪圆了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
“原来叔叔的车，是星星出租车啊！”
“不不，是春野出租车。”
“那就是春天的星星出租车了！”
“春天的星星出租车？”
还有这样的名字？松井想，算了，不去管他了，叫什么都行啊！
于是，就笑着朝车一指：
“请上车吧。”
“哇，太棒了。”
“哇，谢谢。”
两个女孩欢蹦乱跳地上了车。
车子缓缓地开动了。
两个女孩一开始还挺安静，可没过多一会，就“哧哧哧哧”地笑了起来。然后，就再也憋不住了，笑得更厉害了。
“好快啊！”“好快呢！”
“好开心啊！”“好开心呢！”
连松井都变得喜笑颜开了。
夜路上，弥漫起了白色的烟霭。
松井急忙关上了车窗，然后减慢了速度。
（这条路上也没有坡啊。）
松井觉得奇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感觉车是在爬坡了。
这时，女孩子们大声地唱起了歌。
“星星出租车，
奔驰在，
星星小镇上。
　　　　嗖——嗖——嗖——
星星出租车，
奔驰在，
七夕节上。
　　　　　嗖——嗖——嗖——”
白色的烟霭倏地散去了，车窗外面闪过一片片闪闪发亮的东西。
“咦呀！”
松井差点没松开方向盘。
“这是怎么回事？”
道路、林荫大树、一排排的房子、围墙，仿佛全都是淡蓝色和紫色的水晶打造的，只有小镇那透明的轮廓，在夜空中延伸着。
仔细一看，还有人在走路。汽车、公共汽车和自行车都闪烁着光芒奔驰着。到处都是闪闪烁烁的星星。
（这里是星星小镇。这里就是星星小镇啊。）
松井想。
很快，就远远地看到了一座美丽的桥，桥下，站着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裳的女人。
“啊，妈妈！”“妈妈！”
松井加快了速度。
见两个女孩下了车，女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松井也了连忙还了一个礼。
松井仰起脸，不禁吃了一惊。
（咦？）
这时，他正在亮着一盏路灯的公园的边上，已经是深夜了。
（真是太奇怪了。）
松井走出车外。
一个温暖的春夜。是什么花呢？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开着一簇一簇、像白色的棉花糖一样的花的夜樱上方，繁星满天。
（说起来，最近，还真没有好好地看过星星呢。）
从星空上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个声音，是可爱的孩子的声音。
“星星出租车，
奔驰在，
星星小镇上。
嗖——嗖——嗖——”
（啊，原来星星出租车是这么一回事啊。星星小镇有鹊桥，我们这座城市里也有鹊桥，这可真是太好了。）
松井一只手向星星小镇挥了挥手，就回到了车里，又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就是刚才那首歌的旋律。

“星星出租车，
奔驰在，
七夕节上。
嗖——嗖——嗖——”
一辆天空颜色的出租车，在漆黑的夜路上跑了起来。


第三章　互不相识的乘客

“知道了，是去绿街三巷。”
司机松井踩下了油门。
天空颜色的出租车，载着三位乘客，驶出了火车站前的大马路。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商业街的橱窗前面还人来人往。
“下一个十字路口，请往右拐。我想从向日葵那边兜一个大圈子再回家。”
其中那位男乘客说。
“什么？是要兜一个大圈子吗？”
松井的心怔了一下。
“是，兜一个大圈子。”
后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位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绅士和一位穿着灰色衣服的年轻女人，中间夹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
绿灯亮了，松井把方向盘向右转去。
离开了大马路，路一下变窄了，行人也突然少了不少。
（今天，这已经是第三位要求兜一个大圈子的乘客了。）
松井叹了一口气。
今天早上，松井对第一位要求兜一个大圈子的乘客说：
“如果一直朝前走的话，很快就到了……”
可是那个男人却用低沉的声音回答说，今天是想兜一个大圈子的日子。
然后，是第十二位乘客，她说想兜一个大圈子去大学附属医院。
“如果一直朝前走的话……”松井说。
见他一脸的迷惑，拄着拐杖的老奶奶道出了其中的原委。
三十三年前的今天，这个国家还陷入在战争之中。三十架B29轰炸机飞到了这座城市的上空，投下了一颗又一颗燃烧弹，整个城市都变成了火海。
“今天坐在开着空调的车子里，穿行在过去那条燃烧着大火的道路上，心中别提有多痛苦了……死了许多人啊，我的女儿就葬身在火海之中。”
后来，松井拉别的乘客时，不是突然觉得车被大火给吞噬了，就是觉得从一片漆黑的火灾废墟中开过。
他在开着空调的车子里出了一身的大汗。
“乘客，您听我说。车子现在驶过的这条道路，三十三年前的今天……”
有好几次，他都憋不住想这样说了。
在这个炎热的日子即将过去时，又遇上了一位要求兜一个大圈子的乘客。松井有一种感觉：终于遇到了一直在等待的人。
（这个人，肯定也……）
他在心里嘀咕道。
从后面的座位上，传来了小男孩可爱的笑声，咯咯咯。
“千明啊，不行，那样可不行呀，不行不行。”
妈妈责备道。
小男孩又咯咯咯笑出了声。听上去好像开心极了。
然后，小男孩和妈妈换了位置，坐到了车窗的边上。
“妈妈你看，你看，狗，一条白色的小狗呀！”
“啊，那位叔叔喝醉啦……哈哈，在唱歌呢！”
“开面包店的老婆婆，像面包一样胖呢，像面包一样在笑呢！”
遇上红灯，车子停了下来。松井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那个紧锁眉头的白发男人。
（这三个人——这个白发男人，与那位妈妈和小男孩似乎是互不相识呢！）
松井歪着头想。
小男孩在那里又说又笑，可白发男人的脸上却毫无表情。
绿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