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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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大早，卫慧就要启程去往骏律。
　　乌托还要跟随，却被卫慧制止。乌托目前虽然还未正式继任格日的挨斤，但格日族人都默认了他的领导地位。如今初到库勒湖，族里的事物千头万绪，乌托自然不能离开。
　　图黁却早知道依卫慧的性子，得知瘟疫肆虐，定会去往骏律抗拒瘟疫，是以早就将乞勒族里的事物交托给鲁泰处理。
　　卫慧没有办法，只得答应图黁跟随。
　　在乞勒营地时，卫慧已经知道了辉格是可汗帐下的巫医。卫慧不知道他知道了骏律瘟疫蔓延，还没有尽快赶回去。但这次去骏律，卫慧却通知辉格一起前往。
　　卓力格图和乌力吉本来也要跟随，见乌托的请求都被卫慧驳回，又见烈和霁朗也都留了下来，只能打消了请求跟随的念头。
　　卫慧心下担忧骏律的瘟疫，更惦记着那个温润的男人。她俯身在仍在熟睡的霁朗脸上，亲了亲，伸手拍拍霁朗身边的阿黄，本想嘱咐几句，见阿黄别扭地别过脸去，也只能无声笑笑，快步走出帐篷。
　　帐外，烈已经将在乞勒剩余的药品在马背上放好，见卫慧出来，他默默地将马缰递到卫慧手中，轻声道：“路上小心。有事让赤璃送个信回来。”
　　卫慧心里感动，却只能无声地点点头，认蹬上马，疾驰而去。
　　有图黁和辉格带路，三人都是一人双马，一路疾驰。就连吃饭也是在马背上凑合着啃一口肉干喝口水。天黑了，三人就在靠着马匹，裹着毯子眯上一觉。
　　一路上，卫慧本不是多话之人，图黁忧心可汗，也不愿多言，辉格更是从出发就几乎成了哑巴。三人都是心事重重，也没有人感到憋闷。
　　平常快马需要五天的路程，在第三天傍晚，三人已经到了骏律驻地东南的沱河。
　　“前边就是骏律了。”图黁抬起手中的马鞭指着远处影影重重的毡包，眼中却没有即将见到朋友的一丝欣喜。
　　卫慧点点头，驱马前行。
　　初春，河水刚刚融化了坚冰，清清的河水，缓缓地流淌着，在夕阳的余晖下，宛如撒了一片碎金。
　　马蹄踏破这片宁静，淌水过河。三人六骑，还未到对岸，卫慧的耳力好，就听得河对岸马蹄声疾。
　　她诧异地抬头望去，却见两匹马驮着两个少年，疾驰而来。让她惊诧的是，前边一匹马上的少年，身形矫健，但却容颜憔悴，浑身的衣服也凌乱不堪，正是乌力吉。
　　看到乌力吉，卫慧不看也知道他身后的人是谁了。心中微微的惊诧转瞬成了焦急。
　　乌力吉和卓力格图一路跟随在她身边，她离开时，却只是远远地看到两个少年的身影一闪而逝，她也没有太在意。没想到，他们居然偷偷赶路，而且已经赶到了他们的前边，并在此等候。
　　沱河已是紧靠骏律，只要骏律的牧民还有人放牧，沱河就是他们必经之地。
　　看样子两个少年竟似乎在此等了至少半日。卫慧来不及想他们是如何赶路，却不由得担心，他们在这里有没有接触过骏律的牧民。他们有没有被感染上鼠疫病菌。
　　当少年奔到卫慧身前，当卫慧看清两个少年疲倦却惊喜的笑容，她满腔的怒火，只能化为一片心酸。
　　这两个孩子不知轻重，也太过相信卫慧，才以身涉险。如今，他们已经算走到了疫区，受没受感染，卫慧也无法判断。既然如此，埋怨乃至发火又有何用？
　　卫慧哽着嗓子，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终是无声地摇摇头。驱马继续前行。
　　乌力吉和卓力格图本还准备挨一顿训斥，却没想到卫慧竟是这种轻松地就饶了他们。他们惊喜片刻，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互相看看，都不知所以。
　　稍一愣神，两人才发现卫慧和图黁辉格已经走远，也顾不得多琢磨卫慧的想法，急忙打马跟上。
　　随州的医生来到骏律已有八天，虽然经过那名顾医生的治疗，一些病人情况不再恶化，却总不见彻底的好转，而且，发病之人仍旧不断，死亡也在继续。
　　骏律的护卫们，虽然仍旧轮流巡视，却已经没有多少精神。
　　顾之谦等人来此给骏律人燃起的一丝丝希望之火，也几乎快要熄灭了。在他们心中，骏律已是死亡之地，这个时候，来这里不但得不到什么好处，只怕会连自己的命都要搭上。是人都是避之惟恐不及，他们护卫也已经完全不必要。
　　只不过基于他们对可汗的尊敬，可汗没有下命令撤销护卫，他们就仍旧要守卫下去。哪怕死到剩下最后一个人。
　　卫慧四个人六马，疾驰而来的时候，护卫们都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想不到，这种时候，还有谁会到这里来。等到他们看清为首之人竟是一个容貌清丽，身形纤瘦的白衣女子时，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走到护卫近旁，卫慧收住马缰，翩身下马，对那几名还没反应过来的护卫，微笑着问道：“这里可是骏律？麻烦你们，带我们去见可汗好么？”
　　卫慧一身白衣，迎着夕阳的金辉，带着微笑的容颜、甚至整个人，都氤氲在一片金色的淡光之中。
　　几个护卫心中的惊诧，在看到来的这个女子的笑容时，竟不由自主地变成一种崇敬。
　　见护卫们没有回答卫慧的问话，图黁上前一步，对那护卫道：“我是乞勒的挨斤图黁，带着神使来见可汗。神使已经将乞勒族人从病厄中解救出来。如今又来解救骏律的兄弟姐妹，你们快去通报可汗。”
　　“神……神使？”一名护卫望着卫慧结结巴巴地问。他不是怀疑卫慧，而是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对这个陌生的女子，会有那种崇敬的感觉。
　　卫慧无法否认，只能微微一笑。
　　图黁却肯定道：“是的，卫慧姑娘就是神使。她可以解救一切病厄。”
　　“卫慧是查干巴拉大神，她还从马贼和劫匪的手中，救了我们格日族人的性命。”一旁的乌力吉和卓力格图也同声说道。
　　那些护卫都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了。但他们心里却是再一次升起一片希望。不管这个女子是查干巴拉大神也好，是神使也罢，只要她能将骏律人从这场可怕的瘟疫手里救回来，让他们叫她什么都行。让他们怎么拜谢也可以。
　　此时，几名护卫已经回过神来，这才看到被称为神使大神的女子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居然就是他们的大巫医——辉格！
　　几名护卫先是一愣，瞬间欢呼着，向大营奔去：“大巫医回来了！大巫医请了查干巴拉大神的神使前来为我们驱除恶鬼啦！”
　　兴城的百姓这几天似乎都淡忘了太子和公主的婚事，他们都在议论着百鸟朝凤的祥瑞。
　　闻香楼的二楼，更是有一名三十几岁的儒士，将那日百鸟朝凤的盛况描述的流金沥彩，盛况空前。
　　这儒士口才甚好，虽然仍旧夹着一些难懂的词句，却仍旧让那些没有见到祥瑞的人，都流露出羡慕和懊悔之情，只恨自己的当时没有扔下手里的活计，亲眼看上一看。要知道，这样的大祥瑞可是百年难遇的。
　　又有刚刚赶来之人，要求儒士重新讲过。
　　儒士倒也不辞辛劳，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刚刚说了句：“那日，本是丽阳当空，却突然间天地变色……”
　　闻香楼中的人，突然感到天地间一暗，刚才还是正午晴空，片刻间，已仿佛到了傍晚。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儒士猛地起身，从窗口探出身子去。
　　想起那日他未能第一时间看到百鸟朝凤的胜景，总是暗暗懊悔自己坐的地方不对。故而，从那以后，他每天来这闻香楼，都是临窗而坐。想不到，还真让他蒙对了。
　　众人很快也反应过来，纷纷挤到窗前，向外望去。
　　只见一片五彩斑斓的云彩，从西北方向飞速飘移过来。
　　很快，这片彩云就遮蔽了晴空，掩住了丽阳。但这一次，让他们更加惊喜的是，就在这片彩云前边，有一只火红的大鸟，彩羽翙翙，凤鸣呖呖，周身似有火红的光彩萦绕旋转。
　　“百鸟朝凤啊！”
　　“凤凰啊！”
　　“火凤啊！”
　　只听得几声惊呼之后，万巷静谧，众人甚至顾不得仰望，纷纷跪伏膜拜。
　　那只火红的大鸟没有片刻停留，彩羽翙翙，引着漫天的鸟儿，只向着兴城东方而去。
　　此时的行宫之内，凤眠刚刚送走了周建武，正在思索着，如何将孟古山中的铁矿尽快冶炼成钢铁。就听得门外的侍卫回报：“公主，大将军楚齐求见！”
　　凤眠秀美紧蹙，她想不起来，楚齐此刻有什么要来求见。
　　刚刚面对周建武的深情目光，她只能视而不见。她此生身为皇室的公主，就注定了，不能自主地选择自己的爱人相伴终生。
　　她的所爱虽然不是周建武，却总是在心里对这个毫无怨言，一直默默付出的男人，感到丝丝愧疚。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她凤眠的作为大楚的夕颜公主，她的选择就是用自己的心，乃至用自己的身体，为大楚的江山稳固，为大楚的百姓安居乐业，做自己能做的任何事。这其中，包括她的婚姻。
　　只是，这婚姻中有无爱情，那就不是她作为一个公主，能够奢望的了。
　　正欲对侍卫说不见，转念间，凤眠又记起孟古山铁矿之事。
　　心念一转，凤眠已改了初衷，向门外道：“宣大将军进来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可汗
　　契单可汗的牙帐之中，众文武大臣俱是一脸忧色。面对上座中面色阴冷的可汗呼延灼，他们更是噤若寒蝉，小心翼冀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许多。
　　随州睿王派来的顾长史用药也算有效，已经有不少发病之人没有像原来那样迅速死亡，甚至有几个已经开始逐步康复。但是，呼延灼没高兴几天，就发现，虽然旧病人逐渐好转，新病人却不断涌现，而且，发病范围更广，发病趋势更加凶猛。
　　如今，可汗驻地骏律几乎被瘟疫全部覆盖，一个个往日盛满欢声笑语的毡包，生命凋零，笑声换成了哭声和恐惧，渐渐地，恐惧和哭声也不再，剩下的只有牧民心中越来越深的绝望，还有令人越来越窒息的死寂。
　　曾经的同帐议事的大臣们渐渐稀疏，偌大的牙帐里，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人，其中还有人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咳嗽。
　　沉默良久，呼延灼的目光掠过帐中稀疏的身影，那双虎目之中，流露出深深地悲哀。
　　他强自压制下喉中的一声叹息，开口道：“达依，吉措，你们今日可曾继续派人寻找大巫医？”
　　帐下两名魁梧的汉子互望一眼，虽然有歇迟疑，但仍旧走到帐中，躬身道：“可汗，自从随州顾长史前来，为了避免瘟疫向草原散，骏律军民一律不许外出。故而……”
　　“他让你……”呼延灼怒目圆睁，正要斥责达依和吉措，却突然记起，顾长史初来时，是自己下令，骏律人全面配合顾长史的治疗，只要不是让族人们自相残杀，一切都听顾长史安排。
　　虽然呼延灼呵斥的话没说完，帐中的两员大将达依和吉措却慌忙单膝跪倒，请罪道：“是末将失误，请可汗惩罚。”
　　呼延灼看着这种情况下仍旧忠心耿耿地将士，却再也发不出火来，反而激起一腔的心酸。眼睛吃痛，几乎就要滴下泪来。
　　他摆摆手，黯然道：“不怪你们。下去吧。”
　　看着达依两人谢恩退下，呼延灼又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凌木措没来么？桑吉老将军病情如何了？可有好转？”
　　帐中诸人脸色俱是一黯，接着一名老者上前一步道：“回可汗，桑吉老将军昨夜连续数次吐血，恐怕……恐怕过不了今天了。按照顾长史的吩咐，凌木措因桑吉老将军的病，需要隔离，所以没有前来。”
　　呼延灼心中一紧，呼吸也刹那有些急促。
　　桑吉老将军，是契单草原的老英雄，是他将只有几岁的呼延灼，从部族的混战中救了出来，并将他与自己的儿子凌木措一起抚养长大。在呼延灼的心目中，对桑吉的感情，甚至胜过他早逝的母亲，和那曾经叱诧草原，却没有多少时间陪件儿女的父亲。
　　一而再地听到顾长史的名字，呼延灼心中烦躁也更甚。但眼看着帐中的几个大臣，情景凄凉，满腔的烦躁和怒火却实在无从发作。
　　正在这时，一名护卫气喘吁吁地飞跑进来，高声回报道：“回可汗，大……大巫医回来了，他还……”
　　未等护卫报告完毕，呼延灼阴霾密布的脸上，突然闪过一道希冀的光芒，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步跨下首座，伸手扯住护卫的衣服，急声问道：“大巫医呢？大巫医在哪儿？”
　　“呃……可汗……”护卫的衣领被呼延灼楸住，卡着他的脖子，让他难以呼吸，只能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
　　呼延灼一时激动，很快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放松手上的劲道，也不再追问，竟拖着护卫，大踏步向帐外走去。大巫医在契单草原以医术高超而闻名。而且擅巫术，通鬼神，在呼延灼焦头烂额之际，游历草原一年，几近失踪的大巫医突从天降，不能不让一筹莫展的呼延灼欣喜若狂，更让他忘记了身为可汗的矜持和尊贵，亲自抢步走出大帐前去迎接。
　　可汗走出牙帐，诸位大臣将军也都呼啦啦跟随上去。众人也是一脸的兴奋和喜悦。本来一片愁云惨雾的君臣，都仿佛再次看到了希望。
　　营地外，卓力格图和乌力吉心中还有歇忐忑，就怕卫慧还要赶他们回去。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卫慧此时已经没有办法再赶他们离开了。
　　图黁在搓着手，来来回回地走动着，不时地停下脚步看向牙帐的方向。
　　只有辉特倒不似久别归家的样子，没有一丝激动和喜悦的神情，仍旧有歇默然地静静站立。
　　与辉格相似的，卫慧也默默地面向骏律驻地的层层毡帐站立了，她的目光悠远沉寂，看不出喜怒悲欢。她似乎在注视着沉寂的毡包，又似乎想要透过那些死寂的毡包，寻找到正在某一座毡包中的那个让她牵挂的身影。
　　“啊哈，辉格，果真是你么？真的使我们的大巫医回来了么？”
　　一声喜悦激动地声音遥遥传来，让卫慧收回了了望的目光，看向毡帐间走来的人群。
　　为首一名看似三十来岁的壮硕男子，淡棕色的脸庞上，满是喜悦的笑意。连他微微蜷曲的头发和蓬松的胡须，似乎都感染了他发自内心的欢喜，微微颤抖着。浓重的眉毛下，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流淌着微微的晶莹。
　　但是，无论是喜悦还是激动，卫慧仍旧看出了这个壮年男人的忧心和憔悴。
　　他的双眼微微有些浮肿，眼底青黑，虽然契单男人都不太注重仪表，但作为一个可汗，卫慧还是看出呼延灼头发胡子过于的凌乱，就连衣服，似乎也许久没有心思打理了，黑色的皮裘之上，沾着明显的灰渍。
　　注目之下，卫慧就已经确定了此人的身份，但是她的目光仅仅在呼延灼的身上略略停住，随即转向他的身后——那里还影影绰绰地跟着十数人。
　　卫慧虽然努力地压抑着心里期盼和激动，看到呼延灼身后的十数人，还是微微有歇失望。
　　那些人里，没有她要寻找的那个挺拔隽秀的白色身影。甚至，来到人里面，没有一个穿大楚服侍的人。
　　卫慧竟有歇不安，难道赤璃的消息有误？还是他已经离开……但，绝对不会……图黁听到呼延灼的声音，顿时停住了脚步，他望着疾步走过来的可汗，心头激动，还有一种久久担忧后的喜悦。但看着可汗矫健的身姿和那笑容背后的忧虑憔悴，他的眼睛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