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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上的魔术师-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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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么去好呢?”
不知道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眼神,还是他有些累了,老人半睁着眼回答道:
“随你的便,你自己看着办好了,但交通费要自己出哦。”
听老人的意思,是不准备给我报销车费了,这样的话,要是坐计程车从町屋到橫滨去最少也要2万元,这可真让我心痛。
看我还在犹豫,小塚老人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
“只要把东西放下,然后回来就行了,这可是小孩子都办得到的最简单的跑腿的事情了。”
说完这些,小塚老人无视目瞪口呆的我,跑去屏幕那里看盘了。那星期日元急速贬值,行情达到7年来的新低:140日元。这也难怪,从1997年开始,日本的GDP增长速度是一0.7%。到现在为止,今年这次似乎是23年来的第一次。而值得纪念的前次负增长发生时,我还没有出生。
我在乌云密布的町屋三丁目巷子里走着,肩上背着塞满了钱像厚重的辞典一样重的侧背包。我身上穿的是我和充分手那天穿的灰色西装,唉,真是的,要是早知道今天要执行这种任务,应该穿那种看起来最便宜的服装才对。现在的我,好像是一个堂而皇之散发出金钱气味的有钱人一样在街上走着。
我一个人提着大笔现金,当然不敢走人太多的路,于是便顺着没什么路人的小巷子开始走,一直走到主要干道的尾竹桥通去。这时候,对我来说,不管是出来买东西的老婆婆,还是穿着迷你裙的高中女生,每个人看起来好像都很可疑,在我看来,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会随时变成抢劫犯来抢我的钱。
就这样,在严重的自我心理折磨下,我走到了“科斯莫斯”的前面,这时自动门打开了,我听得到了小钢珠弹动的声音,仿佛看到了3个月前我在这里的身影。商店街的扩音器里传来没有精神的音乐,让没落的商店街显得更加悲哀。
自从那天和老人在这里相遇后,这3个月来,我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不知为何,我变成了这副模样,现在竟然还提着大笔现金,要去见某个黑道组织的大哥。这到底是飞黄腾达,还是自甘堕落,我不知道。人的命运也和市场一样,完全看不出未来会怎样,只能跟着感觉定,采取当时觉得最好的做法而已.
我牢牢抱着背包,以防别人抢了去,现在我的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担心。为了省下2万元的出租车费,我朝营团地下铁千代田线的町屋车站定去。
在荒川线的栅栏旁,设了一个小小的派出所。被派出所遮住、有点凹进去的地方,是通往车站的地下道口。在派出所的前面,我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审视着四周,我本是在观察有没有小偷,可现在我的样子让我觉得我跟贼没什么两样,以感觉敏感自居的我在这时候却觉得这简直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在确定没有人跟踪我后,我装出等人的样子坐在栏杆上,但是又绷紧了神经往四周又注意了5分钟,感觉似乎没什么问题了,我才往地下道走去。在粗大柱子的影子里,有两个上班族模样的人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人,可他们却让我感觉不太舒服。
我买了到东京站的车票,然后穿过检票口,继续从车站内部的楼梯往下,走向开往东京方向的月台,月台上有零星几个人影。
当我在连成一体的蓝色长椅上坐定,就开始观察周围是否有异样。这时我看见刚才那两个人也走到月台来了,后来又有另一个穿西装的男子也下来了。这个时候不知道是我的神经绷得太紧了,还是其他的原因,我再怎么看,都觉得他们都是一伙的。白天,町屋这里很少有人穿西装的,所以那个穿西装的人反而显得突兀,这就不由得让我多了一份猜疑。
正当我还在猜想那个人的来历的时候,电车头带着巨响滑入了月台,车身上画着的绿色线条从我面前滑过。这时我突然来了灵感似的依然坐在长椅上,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可以去除疑惑的奸办法,那就是再等下一辆车。就这样,在我的目送下,那个穿西装的男人上了车,在此期间我一直看着那个男的,而那个男的也透过满是灰尘的地下铁车窗直盯着我看,但是没等他回过神来,电车已经呼啸而去。
6分钟后,第二辆电车就来了。我上了车,剩下的那两个人也定进了隔壁车厢。车内很空,我坐在门旁的座位上,却发现两个人在空荡荡的车厢里站着。其实这在乎曰里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有些年轻人就是不喜欢坐着,又或许是因为很近马上就要下车了才不坐着的,但这个时候,我的脑袋不知道是太灵光了还是糊涂了,根本想不到这些,只是觉得他们任何的异样举动都让我觉得可疑。
在到达邻站西暮里站的两分钟里,让我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在我看来,门是以慢动作开启的,广播的声音是以慢动作在流动着,车门又即将以慢动作关闭。
在车门关闭的一瞬间,我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用右手加右脚插进就要关上的门缝间。我抗拒着门的空气压力,硬是把门撑开,跑上了西暮里站的月台,相信车里所有的人在注意到我的异常举动后都会惊讶得张大嘴巴,不过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再说这很快就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因为电车很快就开走了,月台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出了车站,我拦了辆计程车,告诉司机要到秋叶原。看来虽然没有车子跟踪,但还是不太能确定,我在石丸电气的转角下了计程车。
天气好像变好了,像刀子一样尖锐的光线,时而穿过云层的缝隙,斜照在秋叶原中央通电器商店的三原色看板上。我从一楼到五楼一边假装看商品,一边坐着手扶电梯上楼,再坐电梯一口气下到一楼,看来似乎还是没有问题。我这时候好像非得要找出哪里有问题才会安心似的,可这又恰恰是我不想碰到的,但我又在努力地寻找着,我快神经崩溃了。
我在车站前的小卖部里买了纸袋,打开了位于小巷里的咖啡店的门.
这是一家约有20个座位的小店,在柜台座位的旁边并排摆着3张桌子。除我之外,其他客人都穿着牛仔裤,长发在后头绑成一束,戴着相同的圆眼镜。
在秋叶原这条街上,有很多这样装扮的人,被称为“御宅族”。御宅族意指总是把时间与金钱花在特定的领域,或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味钻研,不管其他事情的人。现在特别指那些沉迷于动漫画、电玩、明星偶像的人群。而秋叶原正是御宅族经常出没之处。
我点了一杯冰咖啡后,带着背包走到厕所。我坐在马桶上,拉开了背包的拉链,确认一下里头的东西是否完好,绑着带子的钞票共有18叠,一点儿不少。小塚老人说过,他借给黑道的钱,每个月会收取10%的利息,并且对于利息的那一部分似乎会事先被抽掉。
我在袋子里翻找着,确认一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翻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什么别的东西,起码没有兴奋剂、没有手枪、没有哥罗仿。不过想想看,那个老头除非是脑袋坏掉了才会持有这种东西,不过发信器却是有可能的,但是我可没有那种可以看出小型电子仪器的眼力。
不过我还是不放心,索性就把18叠钞票在水箱上方排好,一叠一叠地确认着,然后把它们装到纸袋里头,我拿着背包定出了厕所。我拿起冰咖啡一口气喝掉,往JR秋叶原站的方向走去。
路旁停着一辆黃色的手拉车。我把刚刚还装着一大笔现金的側背包塞进车上快要掉下来的纸箱缝隙里。我想这样应该可以了吧。然后手里拿着从小卖部里买的纸袋子离开了这里,我在秋叶原站搭了京滨东北线。当然任务还是非完成不可的。
我在石川町的前一站关内站下了车,拦下一辆计程车,给司机看过辰美的住址后,车子便朝着目的地开去。
计程车穿过站前的繁华地段,爬上缓缓绵延的坡道,钻过连接高山丘之间的朱红色陆桥,在路的尽头又右转,然后直接向前开去。
辰美那栋大楼,位于根岸森林公园入口处的对面。外观贴着黑色的瓷砖,大约有10层楼那么高。在靠近建筑物的地方,从包围着它的树枝之间,可以看得见水光晃动,那是横滨港。
在大楼前面的自动锁处,站着几个穿特攻服的光头。他们从锁眼里看到我的脸后,慌慌张张地拿出了手机。我说道:
“我并没有想要到别的地方去,就是来送点东西而已,请原话转告给辰美先生。”
锁头开启的声音响了起来,特攻服的光头紧跟在后面,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进入电梯后,他们根本无视我的存在,直接按了最顶层的¨楼按钮。
很快,电梯的门打开了,我走在可以看得见海的走廊外側,特攻服们在前面带路。当我走到门框上方设有监视器的白色不锈钢门前时,我站住了,门似乎没有锁,特攻服们开了门,向我鞠了一躬说了声“请”。
“你真的让我吓了一大跳啊。”
辰美苦笑着说,他带我走过约有15张榻榻米大小的客厅,在正中央看得到柯布西耶设计的钢管皮沙发。这种让人感到心情舒畅的现代单色调设计,实在不像是黑道分子的品味。
在这里,我实在是无法安下心来欣赏这些高雅的东西。我把那个纸袋放到玻璃桌上面,直截了当地对辰美说:
“小塚先生要我送来的东西,我来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辰美把手伸进纸袋里,一叠一叠地把100万元一叠的纸钞拿了出来。在桌上排好,排起来好长一条。
“东西确实收到了,也没有什么差错。但你为什么要甩掉跟踪,又丢掉发信器?我差点就要派人在东京追捕你了。如果对方是行家的话,你捉弄他们的下场可不是一般的惨。”
我看着窗外广阔的海港,看着梅雨季节前短短一瞬间的初夏光线,在水面上跳跃着,产生一种冲出去沐浴在阳光下的冲动。这时候听到辰美的话,我明明应该怕得不得了才对,但我却对辰美讲的话越来越没有兴趣听了。
“我只是打算好好把东西送过来而已,但是,我不喜欢套着项圈被别人带到这里来,就这样罢了。”
听到我的这些强硬的话后,辰美不但没有发怒,他那整个晒黑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抹笑容。
“有种!你呀,看起来虽然很年轻,但是做事却很老道,还很风趣。我在下面已经准备好车子了,你只要吩咐一下我那年轻的弟兄,想要去任何地方,他们都会送你去的。”
“谢谢你,不过,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麻烦你们了,我想自己走到石川町去。”
这下辰美彻底无语了,也只好随我了。
当我到达地下铁町屋站,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情了。我爬上通往地面的楼梯,仿佛从地狱走往天堂一样,每走一阶,夕阳的光线就更清楚一点,身体就越来越感到温暖。
正当我沉浸在温暖的阳光中细细回味时,一抬头,却看到拄着手杖的瘦小的黑影站在橘色的光线中。他的轮廓被逆光鲜明地勾勒出来,浮现在车站前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背景是外带寿司连锁店,以及漫画咖啡店和美容中心的招牌。在我看来,这道黑影更像是一幅与众不同的再熟悉不过的画。这时那道影子说话了:
“辛苦你了,你可真是与众不同啊,每次都做出高于我预期的动作。”
老人露出令人讨厌的笑容,他明明是在称赞我,可我觉得他好像是在享受我生气的样子似的,根本高兴不起来,反而更令我气愤了。我就站在他旁边,在往来的路人眼中,我们看来或许更像打扮入时的爷爷和孙子。
“我今天的表现,算是通过测验了吗?您的目的达到了吗?”
他脸上恶魔般的笑,又开始绽放了,额头上连在一起的皱纹里,有几条扭曲了起来,变得愈来愈深。
“怪不得你会这么做,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是的,我是在半途中才发现的。你说过我会有3个月的受训期嘛,现在已经到6月份了。在甩掉跟踪者后,我才想起这应该是最后的测验了。你这么做的目的不就是想看看我在拿着大笔现金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以此来确认可以信任我到什么程度吗?我想如果不出这些事,就没错吧?因为人在面对压力的时候,才会显露出他的本性来,我说的没错吧,小塚先生?”
“答对了。”
对于我的这种愤怒,他不仅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毫无表情。看着老人平静的脸,我突然感到怒火中烧,低声叫了出来:
“既然是这样,干吗只叫我送2000万元这种看似不多其实也不少的金额啊。干脆把5000万元全部叫我去送岂不是更能试探出我的本性?”
老人这时又露出了笑容,不过这次似乎是发自心底的愉快笑容。
“虽然这只是个测验,但是,你知道吗,能让我信任到可以托付现金的人,对我来说可是从来都不曾有的啊。”
啊,这个老头现在居然还在说这样的话,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这个人的信用只值2000万元吗?不过我的信用到底值多少钱呢?我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当然也不知道了。再次看看这个不管别人感受私自替人家标价的无礼老人,我自己也觉得很好笑,便跟着他一起笑了。
小塚老人看我的态度有了变化,似乎很满意地也对着我笑了笑。但是,没过几秒钟的时间,突然,他的表情一变,眯着眼正面瞪着我看,很严肃地对我说道:
“那么,现在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今年秋天我们要做的大买卖吧!”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提起拐杖,用银制的握把指了指前方。那是一栋位子我们现在这个位置正前方的3层黑色花岗岩建筑,就在派出所的旁边,它的四周围违规停满了脚踏车。在墙与墙相交的角落里,开着的玻璃自动门上印着以松叶叠成三角形的亮绿色商标及分行名称。在提款机的那个角落里,不断有客人进进出出。
这就是松叶银行町屋站前分行。
“从很久以前,针对我们的这个敌人,你已经作了不少研究。好,现在让我们先回去,之后再聊聊工作的事吧。”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那自动门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而顺畅地开开关关。当我从深思中回过神时,小塚老人已经在尾竹桥通上走着了。
第二章 阴天的漫步
1998年的6月,到处充满了灰暗的传言。
那个时候,日本经济正在以缓慢而平稳的速度向下滑去。不管是以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表情阅读稿子的新闻主播,还是语气凝重的各大报纸,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就像在播报一件已经知道结果的事件一样,若无其事地向人们传达出不祥的新闻。大街小巷都弥漫着一种不景气的气氛,好像日本未来方向的箭头只有一个,那就是往下。而现在大家也都是处于一种维持的状态中,就像现在硬撑着要下又不下的东京梅雨天气一样,这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市场上,大家也都在谈论关于日本长期信用银行的话题。
“听说长银相关企业的现金收支表从6月以后就整个都是空白喔。”
“听说只有长银不愿意放弃债权,支援流通系的某大非银行金融机构重建。”
实际上,在5月底发表的当年3月的年度决算数字中,其中长银包含有价证券在内的亏损增加到将近2200亿元,金额相当巨大。规模与之相当的都银,亏损额紧跟在长银之后,位列第二名。我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甚至是这么精确的数字,是因为当时我在打工的地方养成了阅读银行决算数字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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