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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竞芳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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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意远面上不见波澜:“你若让我试,你哥哥尚有一线生机,你若不让我试,你哥哥必死无疑。”
项庭真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手里的盐水和羊肠,质疑道:“你既是医术了得,为何不给我哥哥用药?你不需要多做什么,只管给我们开出药方便是,采不采信,全凭我们作主!”
闻意远不屑一顾:“我不会给你哥哥开药,你哥哥如今的状况,中药不仅无济于事,还会加重病情。”
“从来都是一方值千金,你偏生反其道而行之?你胡乱医治我哥哥,根本是草芥人命!”
“我告诉过你哥哥,这几千年来所谓的中医中药,均是未经考证的草药,不明功效,更是不明毒性,若是盲目服用,稍有不慎,便会招致不可挽回的结果。”闻意远耐着性子分说,“所以你哥哥才会不接受大夫的医治,撑着一口气等我来。”
项庭真对此一说简直是前所未闻,惊怔不已。
文竹眼见医治受阻,忙道:“三姑娘,闻公子和二爷情同手足,是绝对不会加害二爷的。”
项庭真满眼犹疑,迟疑片刻,方退开一旁。
闻意远当即将羊肠引入了项云杨的口中,将盐水经羊肠缓缓灌入。待得一碗盐水尽数灌下,项云杨面上猛地一阵涨红,上身一颤,紧接着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项庭真见状大惊,慌张唤道:“二哥哥!”才想上前,闻意远一手挡下了她,道:“别动他。”


 第六章 闻意远(二)

项云杨接连呕吐了好一阵,直似把腹中仅余的胆汁也呕吐怠尽,项庭真在旁看得心惊胆战,在她几乎忍不住要吩咐文竹去寻大夫之时,项云杨的状况方稍有和缓。
文竹急急端来清水,项云杨就着他的手漱了口,再度虚虚软软地躺了下来。只是他人虽虚弱,但意识已经清醒,睁眼环视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闻意远身上,不无欣慰:“终究……还是你……”
闻意远再俯身听了听他的心肺,方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基本已无大碍。”
项庭真一颗心七上八下,快步上前来道:“二哥哥,你觉得如何?”
项云杨舒了一口气,面面稍稍恢复了一点气色,“舒服多了。”
文竹欢喜道:“果然是只有闻公子才能救二爷!”
项庭真虽然觉得闻意远的行事方法有点古怪,但他始终是缓解了项云杨的病情,情面上只得客气对他道:“有劳你了。”顿了顿,又道,“若是不再反复了,方算是真的好了。”
闻意远不以为杵,笑笑道:“那是自然。”
项庭真看到兄长好转,不由想要问清真相:“二哥哥,你当日中毒之前,可是吃了六妹妹送来的红稻米粥?”
项云杨头脑浑浑沉沉的,却也还记得真切,“正是。”
项庭真又问:“你可曾觉得她有何异样?”
项云杨摇头,“没有。”
项庭真想了想,转而问道:“在此之前,可有何人何事让你觉得形迹可疑?”
“没有。”
兄长如此的惜字如金,顿时让项庭真觉得一筹莫展。她抿了抿唇,语气中带上了一点苦口婆心的意味:“二哥哥,我受娘所托,务必要替你讨回公道,到底是谁要害你,这必须要查明真相。而你的说法,对我很重要。”
项云杨默然片刻,道:“无话可说。”
项庭真万料不到兄长竟是给予自己这么一个答案,一下泄了气,如此一来,一切都变得茫无头绪,不知从何入手方为妥当。
还没等她再问,项云杨便闭上眼睛道:“我乏了。”
项庭真无计可施,只得先行退了出来。
闻意远有意无意地跟随在她身后,展开手中纸扇,道:“云杨兄所言每句,都是实话,他说没有就是没有,他说无话可说,便是无事发生,至少在他的眼里,是无事发生。”
项庭真不以为然,“难道你比我还要了解我哥哥的性子?”
闻意远微笑道:“这倒不是,只不过我看到的,正好是你们没看到的那一面而已。”
项庭真闻言,止不住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先前只想,能和哥哥一起不事正业的人,即便有才华,也不过是放浪形骸的纨绔子弟罢了,不曾想,对方是如此文质彬彬。她的语气不觉柔和下来:“哥哥一向与世无争,你所说的,也不无道理。”
闻意远闲闲地摇着手中纸扇,“还当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姑娘又何必只盯着一碗红稻米粥不放呢?”
项庭真始料未及地看着他,道:“未知公子所指为何?”
闻意远轻笑了一下,径自往前走去:“贵府富贵逼人,日常供给哥儿姐儿们的膳食,又何止是一碗不起眼的米粥?”
项庭真心念一动,似有领悟,只注视着他高挑修长的背影,心头一时不知是赞赏还是感激,抑或是不知对方底里的迷惑。如此若有所思半晌,终是落定了主意。
事不宜迟,项庭真当即便把文竹唤到跟前来,细细问了项云杨事发当日的进食情况,文竹低头回忆了一下,道:“回三姑娘,当日六姑娘来送红稻米粥之时,正是午时末,在此之前,二爷已经用过了午膳。”
项庭真忙问道:“当日二哥哥的午膳,可是从大厨房里一并送来的?”
文竹想了想,道:“素日里二爷都是用大厨房里送来的午膳,可是那天二爷突然想要吃莲叶羹,这道菜只有碧荷姑娘会做,便让碧荷姑娘在小厨房里一并把午膳备齐了。”
项庭真不由留了神,“碧荷?”为着稳妥,二哥哥身边的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均是母亲沈氏所给,这碧荷她也是在母亲房中见过的,虽比不得一等大丫鬟的精细练达,却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倒不似会是出幺娥子的人。
文竹点了点头,“碧荷姑娘厨艺过人,二爷一向爱吃她做的小菜。”
项庭真侧过脸去暗自思量,若说是旁人,她必是毫不犹豫就寻了来问个究竟了,可碧荷毕竟是母亲的人,怎么也不该疑到她身上去,想来母亲也不会容许有二心的人留在二哥哥身边。她这么想着,才想要放过,文竹不知怎的想起一事来,迟疑着道:“三姑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项庭真道:“你且道来。”
“二爷出事的几天前,奴才曾眼见碧荷跟二太太房里的彩珠说话,奴才当时还笑问碧荷,可有好吃的剩给奴才们的,碧荷素日里性子和善,没想到那次她却拉长了脸,狠狠地瞪了奴才一眼,便拉着那彩珠走远了。”
项庭真不由凝神,“真有此事?”
文竹郑重地连连点头,“千真万确!”
项庭真脑中念头急转,碧荷虽是母亲的人,但人心难测,且从母亲房中出来已有一段光景,不见得还如当初的忠心耿耿,若是庄氏存了加害二哥哥之心,必定是无所不用其极,威迫利诱二哥哥身边的一个丫鬟,难道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么?
可是,她手中并无确凿证据,贸贸然盘问,对方抵死不认,她不仅徒劳无功,还会打草惊蛇。
她思忖须臾,站起身来对文竹道:“二哥哥的小厨房在哪儿?带我去瞧瞧。”


 第七章 初见端倪

项府里的几位头等主子,大多会在自己院子里开设小厨房,就是为了偶尔大厨房的膳食不对胃口,尚可以开个私厨应付一下。项庭真自己的小厨房就很精致,各色时令蔬菜,新鲜活禽,一应俱全。可此时走进二哥哥的小厨房,却发现内里除了寻常的炊具外,只余几把蔫萎的青菜,再无别的存菜。
“谁负责掌管二哥哥的小厨房?”项庭真不觉皱眉。
“正是碧荷。”
“平日里也是如此?”
文竹看着眼前景况,亦觉奇怪,摇头道:“碧荷一向把小厨房打点得井井有条,什么菜式都有,只不知今日……”
项庭真越发感觉事有蹊跷,道:“碧荷何在?”
文竹知意,忙去把碧荷寻来。那碧荷来到门前,却踌躇了脚步,面上为难着似是不愿入内。项庭真察觉了,轻轻咳嗽了一声,给身旁的元妙递了一个眼色,元妙知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前,一把扯住了碧荷,高声道:“要不是三姑娘亲自来看了,还不知你把二爷的小厨房打点成这个样子!你且进来说说,二爷的份例都上哪儿去了?”
碧荷进内一眼瞧见项庭真,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只垂下头来行了个礼,却是什么也没说。
项庭真沉一沉气,和言相询:“都说你是个妥当人儿,如今这小厨房究竟是何缘故?”
碧荷嗫嚅着,硬是没有吭声。
元妙一扬手便往碧荷脸上掴去,“三姑娘问你话呢,你还扭扭捏捏什么?”
碧荷吃痛,捂着脸便流下了泪,声如蚊鸣:“是我的不是……”
项庭真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碧荷流着泪道:“是我的不是,二爷的份例,我都……我都私取了,给我老子娘送去了……”
项庭真冷眼注视着她,转头问元香道:“你可记得,她的老子娘是谁?在不在府里?”
元香稍一思索,便回道:“她并非家生子,她老子娘并不在府里。”
项庭真“哦”了一声,道:“无妨,在不在府里,我也有的是法子见到她的老子娘。元香,你即刻出府去,把她的老子娘带进来!”
碧荷闻得此节,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三姑娘,求你不要抓我娘,一切都是我的不是!你要打要赶,碧荷都愿意承受……”
项庭真靠近她,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道:“一切都是你的不是?你倒好好说说,你究竟有何不是?”
碧荷满眼惊恐:“私取……私取二爷份例……”
“我听文竹所说,你厨艺过人,来到二爷身边这一年多以来,你悉心照顾二爷,把这小厨房打点得井井有条。按理说,对你,该是赏,而不是罚。”项庭真手下微微用劲,捏紧了她的下巴,“何以会在今日,你才来私取份例?这一夜之间,所有的膳食都消失无踪?你竟也不怕被人察觉?还是你没想到,我会来看,所以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小厨房只有你一个人掌管,是不是?”
碧荷骇得浑身颤抖,哑声道,“三姑娘,碧荷知错了!三姑娘饶命!”
项庭真微微蹙眉,道:“你若是肯告诉我实话,我非但不罚你,还会赏你,你若是还想隐瞒,我必不轻饶你!”
碧荷连连磕头,“三姑娘,奴婢所言每句属实,不敢隐瞒!”
项庭真眼见对方果真是抵死不认,如此这般逼问下去,恐怕也不能问出真相来。她强压下心头的焦急,想起文竹提起的彩珠一事,脑中不由生起一念,旋即放松下来,吩咐元香和元妙道:“既然如此,你们把她带回房中,好生看着,待我回过太太,再行处置。”
元香和元妙应了,把碧荷带了下去。
项庭真从小厨房里出来,才想要跟文竹说什么,一眼看到了远远站在廊下的项云杨。
项庭真不意兄长会在,刚才审问碧荷的情状,不知被他看去了多少。她想了想,还是走上了前去,道:“二哥哥,你身子才见好转,怎的不好生歇息?”
项云杨扶着朱砂红的石柱,目光越过妹妹眺望着远方,答非所问:“不要再查。”
项庭真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哥哥。
项云杨眼光移到妹妹身上,重复道:“不要再查。”
项庭真难以置信,“你是说,让我不要再查下去?”
项云杨点了点头。
项庭真啼笑皆非,“为何?”
兄长仍然是简短的四字:“卦上指示。”
她一下明白过来,不由嗤之以鼻,“你的卦?你为此事算卦了?”她的目光一掠,不无讥诮道,“你既然潜心于此等占算之技,又以此为志,不知此次可曾算出你会惨遭小人算计,饱受剧毒之痛?”
他面上有云淡风轻的平静,“算出了。”
项庭真秀美的脸庞上难掩轻蔑,“那你为何不趋吉避凶?”
他安之若素,“避无可避。”
她冷笑了一声,无意再跟兄长论说下去,径自转身对文竹道:“碧荷一事,内里定另有乾坤,我绝不会就此放过。你这就到外头去把话传开,只说三姑娘找过碧荷,碧荷全都招了。不能多,不能少,就此一句。”
文竹看了项云杨一眼,终究还是依着项庭真之言去了。
待文竹去后,项庭真便命元香和元妙放了碧荷,元妙很是不解:“姑娘,这小蹄子嘴巴虽硬,若是用刑,怕是一定会招的。”
项庭真命元香泡了一壶六安茶,她品茗清润了一下嗓子,方道:“依我看,就是用刑,她也未必会招。如此一来,恐怕就会伤及太太和二爷的颜面,得不偿失。”
元香到底心思沉稳,“所以,姑娘让文竹传出话去,让旁人以为碧荷都招了?”
茶香袅袅,项庭真的面容浮泛起了一丝笃定:“再没有比自投罗网更万无一失的法子了。”
子时更鼓响过,偌大府内万籁俱寂。泰半的院落房舍均已熄灭了灯火,一如往常的静夜里,不一样的只是各怀鬼胎的心机。沉沉夜幕上一轮半弯月散发着朦胧的光息,照不明阴暗不明的天地。
一抹影子悄声无息地靠近房舍的屋檐底下,有人迫不及待地从屋内一头扑将出来,带着哭腔道:“妈妈,大事不好,求你救救我!”
来人不由分说,凌厉掌风劈头盖脸地就打了下来,压着声浪斥道:“没眼色的小蹄子!竟敢全招了!你死不足惜,还敢求我救你?”
“妈妈,我没有,三姑娘来问,我什么都没说!”碧荷一声声哭得凄凉,“我的老子娘还在你们手里,我万万不敢招啊!”
来人一怔,霎时明白了过来,沉声道:“不好!咱们中计了。”
旋即,周遭灯火明亮,项庭真提着灯笼,领着心腹的几名丫鬟婆子走近,从容道:“把她们拿下!”


 第八章 进退两难(一)

那人听得这一声,慌得转身就想逃。元妙何等机灵,早就率了几个粗壮的婆子堵在了前头,后方又有元香领着几名丫鬟紧追过来,那人一时被困在了中央,无处可逃。
项庭真越过众人,来到那人跟前,四处蒙昧一片,那人只低着头,看不真切面容。她提起手中八角风灯,才想往那人脸上比照过去,那人突然往地下跪倒,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三姑娘,是我。”
项庭真未及反应过来,唯见眼前灯火一闪,映得目内迷蒙不清。
那人头脸伏倒在地上,话音幽幽飘散于夜风之中:“姑娘若是想顾全大局,便先让奴才们退下,老身自会对姑娘坦白一切。”
这一刻,项庭真方听清了那人的声音,她脑子里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身影,怔忡良久,方朝元香和元妙二人扬手道:“你们先退下!”
少了人烟气息的庭院之中,只余得深夜里的阴冷寒慑,让人无端端地心生恐惧。
项庭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郑妈妈,你起来罢。”
那人慢慢地从地上站起了身来,抬头朝主子姑娘看去,一张上了年岁的脸庞上蕴含着几许不甘,口中道:“真没想到,这就让你发现了。”
项庭真再度提起八角风灯,摇曳的光息之下,是那张熟悉的面容,那是陪伴在母亲身边数十年的忠仆郑妈妈,那是在母亲未出阁前便侍候在侧的娘家陪嫁,这么些年来,母亲不管是经风历雨,都谨守在母亲身边同舟共济的贴心人。
她虽名为奴仆,但在母亲眼里,她是姐妹,就连项庭真平日里见着她,都会客客气气地点头招呼,敬她一声“妈妈”。
母亲曾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感叹:“这辈子最称心的两件事,一是得了你这个灵秀的闺女,二就是有郑玉这样的得力臂膀,这在项府中,若是少了她,为娘的日子,还不知要难过多少分呢!”
项庭真整个儿呆住了,只知道怔怔地瞪着眼前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进退。
郑妈妈看出了她的迷惘与为难,叹了一口气,道:“借一步说话罢,这儿可是耳目众多。”
于是二人便移至耳房内,掩紧了门窗,郑妈妈细致地点了灯,一边用剪子修着发黑了的灯芯子,一边道:“百密总有一疏,我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着,会落入姑娘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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