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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之若素-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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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挂上电话,转回茶水间去。
若素看见他伸手在冰箱顶上摸一摸,摸出只透明文件袋,然后转回来。
“小素,空虚这家伙,出去的时候忘记把展销会参展文件和凭证带去,麻烦你走一趟,给他送去,送完你可以直接下班。”
若素接过那透明文件袋,点点头,这是大事,不能耽误。他们都有工作在身,只得她最清闲,跑一趟也是应该的。
帝玖交代地址:“他在会展中心北楼一零一七室,你快去罢。”
“嗯。”若素将透明文件夹装进自己的大背包中,检视一下自己的物品,准备出发。
“等一等若素。”帝玖忽又叫住若素。
若素扬睫,看向眉目平淡的主编大人。
他从牛仔裤后袋中摸出皮夹,取一张交通卡给若素,“空虚那边急用,你叫出租车去罢,来去车资由公司支付。”
若素老实不客气接过交通卡,向帝玖颌首,挽起背包,转身走出去。
帝玖望着她走进午后阳光里,仿佛被镶上一层细细金边的纤细背影,嘴唇微动,终是没有出声叫住若素。
22。恶魇
若素走出弄堂,下午的阳光将她的后背照得暖融融的。
幽僻的小马路上,几无人迹,有老房子里传来悠悠淡淡的旋律。
若素心中宁静,这样慵懒无人的午后,突如其来的小差事,于若素,直似浮生偷得半日闲般难得。
一段小马路走不多久,转一个弯,若素已经站在人流如织,摩肩接踵的繁华地带。
若素站在人行道上等出租车,接连两部,明明若素先看到,可是司机都将车停在脚踩高跟鞋手挽购物袋的时尚女郎跟前,然后绝尘而去,留给若素一股难闻的尾汽味道。
若素垂睫看一眼自己身上的旧衣旧裤,忍不住在心里嗤笑,果然个个都先敬罗衣后敬人。
直等了约二十分钟,若素才堪堪抢在一个眼镜男前面,钻进出租车。
看那眼镜男气喘吁吁,满头是汗的样子,若素心有不忍,按下车窗问:“你去哪儿?如果顺路的话,就拼个车罢。”
眼镜男愣一愣,随即点点头,“那麻烦你了,我去火车站!”
“我去会展中心,比你先下,你看可以吗?”
眼镜男道谢以后,猫腰坐进后座。
司机看一眼若素,“小姑娘心老好的,一般都不肯给人家拼车的。”
若素笑一笑,并不搭腔。
司机见若素谈兴不浓,便转而与后座上的眼镜男攀谈起来,两人高谈阔论,从房价只涨不跌,到股票只跌不涨,再到入学难入托难……国家大情小事,信手拈来,深入潜出。
若素虽不讲话,可却听得津津有味。
若素同讲话不流利的妈妈,很少谈及政。治,两母女都极力回避。做洗头妹时,常有客人向她倾诉,家里的狗同她最亲,丈夫儿子都不理她;生意做得多大,以前的同事朋友都嫉妒他;孩子学习多好,永远年级前十……
他们不需要回应,只需要一双耳朵,倾听他们的寂寞。
其实若素不知多想有这样一双耳朵,听她将埋在心底里的那些事,统统倾诉。
可是,若素找不到这样一双耳朵,她心底里的那些事,也无处言说。
因并不是晚高峰时间,出租车很快转上会展中心所在马路。
开不多久,司机神秘地对后座上的眼镜男说,“你们看今晚的新闻,肯定要出大事。”
“你怎么知道?”眼镜男问,若素也好奇地支起耳朵。
司机得意地看一眼始终沉默聆听的若素,“我以前当兵的时候,是侦察兵,看事情看得比别人都深入,分析得都透彻。”
眼镜男附和地“唔”一声。
“这边沿途,平时都允许暂时停车,可是今天,有交警在维持秩序,禁止停车,这是第一点;在禁止停车的地段,接连停了几部面包车,交警却没有上前,这是第二点;面包车车窗都贴着深色防爆膜,两侧车窗都摇开一点点,我注意到有镜头反光……不是监视任务,就是抓捕任务……”司机将出租车驶进会展中心门前的停车坪,“小姑娘,到了。你和这位先生怎么劈帐?”
若素笑着取出交通卡,“师傅麻烦你把表按了,结一下车资。去火车站的路程从新打表罢。”
司机与眼镜男倒都很痛快,说就这样罢。
若素付了车钱下车,目送出租车驶远。
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会展中心北楼,若素的脚步,却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
出租车司机的话,不断在若素脑海里回响:……肯定要出大事……不是监视……就是抓捕……
有些原已经渐渐淡忘的回忆,倏忽沉渣泛起。
若素捏紧手中背包,透明文件夹的棱角透过背包,戳痛她的手心。
随后若素笑自己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然而会展中心北楼,看在若素眼里,忽然间便有些莫名的,怪兽般的外形,令若素望而却步。
可是文件夹在手,到底不能影响空虚的工作,若素看一眼人来人往的会展中心正门,再注视北楼片刻,若素还是迈步,向北楼走去。
北楼大厅的巨大玻璃转门,被进出的客人推动,旋转间折射阳光,刺痛若素的眼。
若素跟在一个中年男子身后,自转门走进北楼大厅,略做环视,找到前台接待处,走过去。
前台接待小姐笑靥如花,“你好,请问我有什么能为你服务的?”
若素从背包里取出透明文件夹,“你好,我是译文杂志社的,能不能打个电话到一零一七室,请空虚先生下来,取一下他要的文件?”
接待小姐微笑点头,拨通电话,隔了片刻,她放下电话,对若素说:“房间里没有人接电话,不然你把文件夹留在这里,我稍后替您转交给一零一七房的空虚先生。”
若素想一想,“我留个便条可以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若素草草写下一张便条,与文件夹一起,交给前台接待小姐,然后快步走出北楼大厅。
才走出转门,就有穿黑色便装的几名男子,与若素擦肩而过,行色匆匆向里闯去。
“十楼,重复一遍,十楼。”若素耳里传进那几名男子简短有力的声音。
若素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啪”地一闪,四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些仿佛从天而降的便衣男子,那紧紧钳住她手腕的冰冷手。铐,那将她带往不知名审。讯室的面包车……一切都如同黑白电影片段,交替浮现。
即使人间四月,午后最猛的日光笼罩若素,她也觉得如堕冰窟一般,浑身发冷。
忽然一只手从若素身后伸过来,拍拍若素肩膀,若素浑身战栗,慢慢慢慢,转过头去。
身后,空虚逆光而立,一手拿着两罐咖啡,笑容晴朗,“小素,喝不喝咖啡?”
千言万语,千头万绪,到得最后,若素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颤抖着双手,接过温热的咖啡,捂在手心里。
“帝玖说让你把东西给我送来,麻烦你了。”空虚微笑,“东西呢?”
若素看一眼空虚,他双眼黝黑,竟似深不见底,可是笑容再英俊不过,那么普通一套西装穿在他身上,都似手工定制般熨贴。
若素啜一口咖啡,让那热而苦的液。体,顺着食管流入胃里,才轻轻对空虚说,“我留在前台,你去取一下罢。”
空虚望一眼若素煞白的脸色,有些担心,“小素你没事罢?脸色这么差。”
若素摇摇头,“大概着凉了。”
“既然资料已经送来,那你赶紧回家休息!”空虚伸手,替若素叫出租车,然后不由分说,将若素塞进车里,“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一切就都会好了。”
若素回到家里,妈妈躺在床上,一边听绍兴戏,一边便盹着了,连若素进门,也不晓得。
若素轻手轻脚,放下背包,然后钻进浴室里,拼命用冷水泼脸,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持冷静。
等一下还要陪妈妈吃晚饭,决不能教妈妈看出一点点破绽来。若素在心里对自己说,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直到双手不再颤抖,才从浴室里出来。
然而还是从心底里觉得冷。
这时客厅门响,安亦哲推门进来,看到坐在沙发上,额发还微微滴水的若素,一愣,立刻关上门,放下公文包进浴室取出大毛巾来,抛在若素头上,“把头发擦干,不然着凉。”
若素伸手,按着披挂在头上的大毛巾,望着这个男人。
“不舒服?”安亦哲低头,摸一摸若素额角,“今天我做饭,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吃饭我叫你。”
若素撇开头,那只温热的手便落了空。
他也不恼,淡笑,“信不过我的手艺?那叫外卖好了。我知道有一间日本料理店的外卖寿司一极棒。”
若素只是不语。
安亦哲注视她片刻,便款去外套,进屋去看若素妈妈。
晚饭他果然叫外卖上来,各色寿司与海鲜寿司饭,摆满一桌,个个小巧玲珑,只看着也教人食欲大增。
若素的心思,却不在吃饭上,悉数被电视上晚间新闻播报的消息所吸引。
“……警方破获一起重大卖。淫嫖。娼案件……当场抓获□团伙成员九人……据办案人员介绍,该团伙为有组织犯罪,统一安排卖。□到指定地点,有专人负责驾驶押送交接,形成一条龙服务……几名东南亚书商涉及本案……”
镜头里,正是那些身穿黑色便服的男子,从会展中心北楼,押着那些垂头披发的女子走向警车。
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再次弥漫若素全身。
倘使她当时直接上了十楼,是否会再一次被无辜牵涉其中?
若素不敢想象。
额角针刺一样地疼,却还要对母亲微笑,若素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尽。
晚饭后,若素要进厨房洗碗,被安亦哲拦下,“你去照顾伯母,我来洗碗。”
碗不多,只几个酱油碟,三双筷子,以及汤碗。
等他洗完碗,擦干手出来,若素也已经为母亲做好个人卫生工作,伺候她躺下,叮嘱她看电视不要太晚,有事要记得叫她。
两人在客厅会合,若素反常地没有打扫房间,而是呆呆坐在沙发里,魂不守舍。
安亦哲看了一会儿报纸,见若素不言不语,微微叹息,放下报纸,“若素。”
坐在沙发里格外苍白的女孩子一惊,浑身战栗。
“那令你害怕,是吗,若素?”他声音非常轻,非常轻地问。
若素扬睫,有些无神地望着他,又似望着虚空。
“害怕?”
不不不!
那不仅仅是害怕,而是一种渗透进灵魂的恐惧!
日夜担心,走在路上,会被人突然抓进车里,关在一个地方,连续不断地折磨。
她以为她已经可以勇敢,可是,原来并不!
下午的事,晚上的新闻,使得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无处宣泄的恐惧,重新苏醒过来。
若素咬紧牙关,抵抗心灵与肉。体上的寒冷。
她不能哭,也不能崩溃,她只能这样,强迫自己,坚强活下去。
安亦哲闭一闭眼睛,然后坐过去,伸手抱住若素。
她的反应,是拼命闪躲,一声不吭地踢打,像一头受了惊下的小兽。
并不呼救,只是狠狠地撕咬。
安亦哲紧紧地抱着若素,将她的头,压在自己胸。口,一手不停地抚摸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嘴里低低唤着她的名字,“若素,若素,若素……”
仿佛咒语。
拼命挣扎的若素,终于渐渐停下来,只是默默流泪,哭到打湿安亦哲胸前的衣服,哭到咬着牙,无声抽噎。
安亦哲将下巴压在若素头顶,闭上眼,掩去眼里滚烫的液。体。
对不起,若素,对不起,若素,对不起,若素……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温柔地拍抚这个如此痛,也不敢哭出声的女孩子。
23。高烧
若素当晚发起高烧,来势汹涌,整个人烧到人事不知。
仿佛母女连心,若素妈妈如何也睡不着,心口发紧,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半夜两点时,终于还是出声叫若素。
然而一向浅眠,她的房间稍有动静都要起身过来查看的若素,始终没有声音。
若素妈妈心急如焚,挥手碰落床头柜上的不锈钢水杯,在夜深人静时,发出“乒呤乓啷”的巨大声响,也没能将女儿引过来。
若素妈妈这时不知多恨自己瘫痪在床,手脚不便,不能走过去女儿的床边,看她一眼。
咬一咬牙,若素妈妈摸过女儿给自己的二手手机,抖抖索索,找到通讯录里,安亦哲的电话号码。
电话号码,是安亦哲替她输进去的,当时他淡淡说,“以防万一。如果恰好若素有事走不开,您找我,我会派人过来。”
她彼时还想,安亦哲是副市长,大忙人,这么说也不过是客气而已。
然而此时此刻,事到临头,若素妈妈在脑海里搜索一遍,发现竟然再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求助。
心间的苦涩悲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四年来,女儿,也是这样,每一次她生病,她都求助无门,只能咬着牙,苦苦支撑罢?
若素妈妈毫不犹豫地按下通话键。
这一刻,假使她的手机里,只得最高领导人的号码,她也会没有一丝迟疑地拨通。
电话铃响了几声,便有人接起,声音带着些少沙哑,“伯母,怎么了?”
“……小素……”若素妈妈竭力用最大声对着话筒说。
安亦哲想起他临走前,若素哭得精疲力竭,双眼红肿的样子。
他本打算留在那边,照顾若素,可是若素坚决不肯。
若素说,即使她是他女朋友,但只要没有结婚,他们就不方便同住。
他知道若素说得有理。目前他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万国博览会在本埠举行的这半年时间,全市的安全保障工作上,而换届选举在博览会后,亦是迫在眉睫。
这时候身为分管市安全局,保密局,公安局事务的他,不能有任何不利新闻传出。
但是,他不放心若素的状态。
若素再三保证,她睡一觉就会好,他才回了“娘家”。
到半夜两点,手机铃突然响起,他的心头“突”地一跳,摸过来一看来电显示,是若素妈妈的号码,他已经隐约知道,若素那边不妥。
等听到若素妈妈这含混沙哑的一声“若素”,安亦哲当机立断,“伯母你呆着不要动,我立刻过去。你告诉我,若素有没有药物过敏史,或者重大疾病史?”
彼端若素妈妈“唔唔”两声,表示没有。
安亦哲顾不上礼貌,先行挂断电话,起床穿衣着袜,一边打电话,一边下楼。
楼下客厅里,安亦军正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提电脑,不知在看些什么。见弟弟一副打算出门的样子从楼上下来,黑暗中被电脑屏幕映得反射幽蓝光芒的脸微微一沉。
“这么晚还出去?”
“阿哥,你的车借我一用。”安亦军的车挂南空牌照,并且配有警灯,有权利在事态紧急时超速闯红灯。
在本埠警备区任职的安亦军温言,低斥一声:“胡闹!”
“阿哥,现在是要救人。”安亦哲从小到大,第一次深深体会到,并不是每一件事,都操之在手的无力感。
安亦军看一眼弟弟的焦灼颜色,终于点点头,“要注意安全。”
“是!”安亦哲在眉旁敬礼,然后从置物架上取下车钥匙,开门跑出去。
安亦军望着弟弟奔入夜色中的背影,抿一抿刚毅的嘴角,他这个从小不动如山的弟弟,终于有了能让他为之动容的人与事,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坏?
安亦哲夤夜飞车,赶到自己公寓时,车上还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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