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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风暴-第3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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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象是天气,既无风雨,也非晴天。
张家堡口城上,李岩领着部下看着这场单方面的大屠杀。身为李自成余部,他们是在山海关内见识过建虏的战斗力的,但看到在华夏军的面前,建虏没有丝毫抵抗之力,分明他们的人数比起华夏军还多,可是华夏军却能够横冲直撞仿佛入无人之境。这些闯军余部都是吸着冷气,看着李岩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他们在此,打了建虏一个措手不及,夺来了宣大,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俞国振将要占据京师,在这种情形之下,宣大作为京师门户,俞国振是绝对要拿到手中的。
接下来,他们就要面对城下这支可怕的军队了,他们休养生息了三年,做了三年准备,可是……他们真的能够和这支军队对抗么?
“大伙都看到了,只是华夏军的一支偏师,便杀得建虏成这模样。建虏凶悍大伙方才也同样见识过了,现在,还有人反对我经营哈密么?”
李岩同样为华夏军龙骑兵的冲杀而震惊,他是亲自到过新襄,见识过俞国振训练部队的。那个时候,俞国振手中还没有这样一支可怕的骑兵!
听得李岩的话语,众人都是沉默。
“大伙也是知道,这些年,俞国振开那个协商会议,每次我要么亲自去,要么也派心腹重将去,为的是什么?为的便是争取时间,争取俞国振莫要先将目标对准我们。幸好,幸好,如今建虏与吴三桂自寻死路,俞国振要经营京师、辽东,至少要花上三年时间,咱们这三年里,必须加紧向西了。”
众将先是默然,然后有人怯怯地道:“降之若何?”
“我可以降,我与俞济民有旧,降之尚不失封爵之赏。汝等罪孽深重,安敢降之?”李岩长叹一声:“当初随闯王屡犯俞济民,又残民甚众,以俞济民手段,岂有不清算之理?便是不至于丢去xìng命,也不过是回乡间为一农夫,汝等以为还有富贵可享?”
此语让诸人不得不坚定了跟随李岩西向的决心。
六三五、也无风雨也无晴(三)
“快报快报,大汉jiān吴三桂在京师被击毙,京师已经收复!”
“大消息大消息,顺天府已经光复,华夏军连战连捷,华夏军略委员会表示,下一步将收复辽东……”
街头巷尾里都是报童们的喊声,一个个都喊是声嘶力竭。史可法听得心中烦躁,掀开轿帘,向着跟随的差人道:“这些报童是怎么回事?”
差役们苦着脸,相互看了一下,众人都知道,眼前这位史阁部对大明忠心耿耿,自然是瞧不上那位据说要谋朝篡位的华夏统帅俞国振。但是,他们这些差役却是小人物,并不想在这金陵城里去惹那些麻烦。
“回禀老爷,不过是些苦哈哈的娃儿,每rì里卖报赚些子饭钱。”一个差役小心翼翼地打着马虎眼。
以往史可法还是比较和气的一个人,虽然严正,喜怒不形于颜sè,但自从上次从新襄回来后,他的脾气就大了许多,时不时地就斥骂下属。现在为这个阁部充当轿夫、差役,都不是什么美差了。
“哼,驱走,驱走!”
史可法恼怒地说道,然后将帘子放下,隐约还听到他在里面说了声“这不是在为俞国振张目么,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
轿外的差役们相视苦笑,不能忍也得忍,要忍的可不只是他们这些服侍人的,就是史可法自己,除了驱走这些报童之外,还有别的办法么?
这些报童所贩卖的,就是华夏体系下的两份报纸:《民生速报》与《新襄rì报》。两年之前,金陵曾经禁止发售过这两份报纸,但当来自新襄的舰队在金陵港口上转了一圈之后,这纸禁令便立刻被废除了。此后金陵曾经谋划在江上择险要之地修建炮台。可是炮台每每到了一半。便有华夏的舰队来此,明文公告让修建者离开,他们派兵登岸将炮台拆了。这样三番之后。金陵小朝廷也明白,他们根本挡不住俞国振的部队,能做的就只有一个字:忍。
街道上弥漫着鞭炮的味道。那是华夏军大胜的消息昨天传到之后,许多百姓自发燃放的。史可法嗅到这种气味,心中不免有些悲凉。
这些百姓在为意图取代大明的一个人的胜利欢庆,而大明却在自己的留都也无法处理此事。
“老爷,到了钱尚书府。”他在轿子里正为此事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听得外头的随从低声说道。
掀开轿帘,史可法正了正衣冠,大步走入了钱谦益家的大门。他是这里的常客,因此门房并不阻拦。一见他来便去通禀。他走过影墙照壁,穿过第一进院子后,便看到钱谦益领着几名清客幕僚出来相迎。
“怎敢有劳牧斋先生?”史可法忙向钱谦益行礼。
钱谦益还了一礼:“道邻啊。来得好。来得好,我正说着。园中菊花已经开放,要邀道邻等吾道之人来赏菊品酒。”
听得钱谦益还有这种雅兴,史可法眉头轻轻挑了一下。但是,身为大明的政客,史可法没有直接将自己的不满说出来,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牧斋公,我来此时,嗅到金陵城中尽是硫磺之味,想是昨rì鞭炮所致,过了一夜尚未散去……这令我想起前些时rì见一欧人时那西番之语。”
“哦?”钱谦益倒不奇怪,俞国振广开实学之门后,对于“实学”,许多大明的儒生都产生了兴趣,而那些来到大明传教的欧夷僧侣,也纷纷说俞国振的“实学”在他们欧洲亦有传承。加之此前徐光启等人所开风气,因此大明儒生与欧夷的见面交谈就越来越多了。
两人进入了后园,小池残荷,假山亭榭,水塘边几丛菊花正黄,灿烂如rì。钱谦益招呼史可法坐下后问道:“道邻说的那西番什么话语?”
“那西番说道,他们西番怎么也弄不明白,鞭炮既制造让人不堪忍受之噪声,又产生无数碎沫垃圾,污浊空气,甚至炸伤人身,可为何咱们大明百姓却还乐此不疲,动辄燃放。”
听得提起鞭炮,钱谦益眉角微微掀了一下,看着史可法笑了起来,待史可法说完,钱谦益道:“那道邻是如何回应之?”
“晚生觉得那西番说得有理,鞭炮有百害而无一益,百姓愚顽,燃之不过是要喜庆一番,然辄喜庆之事,玄之又玄,只为这玄虚之感受,便要做这可见可嗅之垃圾,实是损人而害己。因此晚生有意向朝廷提议,禁绝鞭炮,不知牧斋公以为如何?”
钱谦益听完之后,微笑变成大笑,抚掌说了三声“好好好”。
“如此,牧斋公是赞同晚生所议之事了?”
这句话说出,钱谦益的笑容渐敛。
史可法是在逼他表态,史可法想禁的,并不是鞭炮,而是百姓的欢乐,或者说,在这个激荡如麻的时代之中,百姓少数能让自己舒缓喜庆的感觉。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史可法不愿意百姓为俞国振的胜利而高兴,不愿意为华夏的胜利而高兴。
在史可法心中,可能觉得大明已经走到风雨飘摇甚至他所属的儒家正统都走到了风雨飘摇,所有百姓应该普世皆哀才对,怎么能高兴呢?
“老夫觉得,道邻说的有理,不过,百姓想放也没有什么……”钱谦益前半句让史可法一喜,但后半句却又让史可法面sè一沉。
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老滑头,史可法不得不直截了当地说道:“牧斋公,这可是民心民意,莫非牧斋公就眼睁睁看着民心民意被俞济民夺去?这可不仅仅是亡一姓之国,不仅仅是亡大明社稷,更是亡我儒家道统!”
“言重了,言重了……”
钱谦益接下来说了什么话,史可法没有听清楚,因为就在这时,外头又是一阵雷鸣般的鞭炮声。
整个南‘京城都是鞭炮者,到处都是,四面八方而来的声响,象是对史可法方才言语的嘲弄,让史可法气得满脸通红。钱谦益倒是不动声sè,向着侍立在旁的管家招了招手,凑到他耳边说话,让他出去看看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想来多尔衮这鞑虏头目也是授首了。”在鞭炮声稍低之后,钱谦益笑道:“多尔衮乃建虏最后之支柱,他若一死,建虏必致内乱,辽东光复可期了。”
“那是俞国振侵占辽东,比建虏占据辽东对我大明,对我儒家道统更为危险!”史可法怒道。
钱谦益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杯子:“天高物燥,心火旺盛,非养生之道。道邻,来,尝尝我新烹的菊花茶。”
“牧斋公!”他这不温不火的模样,让史可法几乎要掀翻茶桌了。
“每临大事,需有静气。”钱谦益道:“慷慨赴死易,从容取义难。道邻,你便是怒发冲冠,又能怎么样,这个时候,越发需要镇之以静。”
“牧斋公有主意?”
“以不变应万变,如今朝廷艰难,说不好听些,我们也需要些事情来粉饰太平。百姓放些鞭炮算什么,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派人去见俞济民,弄清楚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说到这,钱谦益向前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若是俞济民仍对先帝怀有敬爱之心,愿意就此驻足止步,那么大明国祚尚可延续,今后我大明与俞济民的华夏之争,便是一种非战之争。只要正人在朝,天子圣明,修仁义,讲礼仪,何愁争不过俞济民?”
“可是俞济民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这话老夫就有些不赞同了,俞济民至到如今,尚未有什么真正大逆之举,虽然不认可福王,可是……咱们不是对福王也不大认可么?”
此语一出,史可法的瞳孔猛然一缩。
如今他是工部尚书,钱谦益是礼部尚书,看起来两人都是六部尚书之一,东林在金陵小朝廷中仍然位高权重。实际上他们明白,被捧为天子的福王朱由崧,根本不信任他们,有什么事情,都是找刘孔昭、马士英、阮大铖等勋戚阉党来解决。他们两人能够在朝廷里居于高位,在某种程度上,正是俞国振压力的产物——朱由崧和勋戚阉党,需要有人充当替罪羊,在俞国振发怒时扔出去。
但是,钱谦益这么明确地说出对福王的不满,这还是少有的事情。
“牧斋公,你究竟是何意?”
“道邻,你说,若是让俞济民得拥立之功,异姓封王,他愿不愿意改弦更张,从此也修仁义,讲礼仪,弃邪端而行孔孟?”
这就是说,钱谦益想将福王朱由崧乃至大明社稷拿上去,与俞国振进行一场大交易了。史可法怔怔地看着钱谦益,好一会儿,他起身拂袖而去。
无论如何,史可法觉得,自己心中还是有一条底线的。福王确实不是明君,更不是他史可法所属意的天子,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拿福王来当筹码。
但是,他又不能反对钱谦益的提议。史可法明白,钱谦益背后肯定是东林众多大佬们共同意愿。
“老爷,老爷,多尔衮于张家口堡自尽了!”出来的时候,那被钱谦益打发询问鞭炮缘故的管家疾跑而归,口中还如此嚷嚷。这原是华夏的大好消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史可法就是高兴不起来。
满心郁闷悲凉,走出了钱谦益的府邸,史可法仰首向天,或许是因为整个金陵城都被鞭炮产生的硝烟笼罩,他看不到天空。
不知为何,那句诗句出现在他的心。
也无风雨也无晴。
大明和儒家道统,如同这天气一样,但这种貌似平静,还能有多久?
六三六、也无风雨也无晴(四)
与金陵城一样,在济南府,如今也是鞭炮声声,实际上这里的鞭炮连放了三天,那些在这三年中富起来的商户、解决了温暖的工人,还有各处道观寺庙,这三天来都是鞭炮声不绝。一时之间,市面上的鞭炮出现了严重短缺,价格一路高涨,现在再放鞭炮,就不是放鞭炮,而是烧钱了。
范老九将鞭炮的碎屑扫在一起,然后倒入垃圾箱中,家门口这垃圾箱是用木头加铁皮制成,最初拿出来时,还有人偷回去当家中的容器,被巡检直接带走,服了一个月的苦役之后,所有人便都知道爱惜公物不仅是私德,亦是律法,再无人敢行偷窃之事了。
事实上百姓多淳朴,也就是爱占小便宜者,才会对这个垃圾箱动念头。
趵突泉乃是济南府最著名的游玩之所,但是游玩者多是些文人墨客,自古以来,那些诗人sāo士所到之处舞文弄墨,也唯有他们有闲有钱做这奢侈的勾当。但是,这几年,严格来说,是这三年来,到趵突泉来的游客突然间增多了。最初只是休假的华夏军士兵,然后是来自青岛口等地学堂里的学生,再然后工人庄客,一个个都闻名而来。
为了应付这些游客,趵突泉专门设了管理人员,负责清理游客们制造的垃圾,保护泉水、古亭不受损害。范老九便是管理人员之一,论及收入,他虽然不算是清贫,却并不算多,只是温饱罢了。但范老九觉得,这样的生活,就是此前做梦都想不到的。
每隔七八rì还可以买上半斤肉,给家里老伴儿开开荦。无怪乎范老九与老伴儿都时不时念叨着满天神佛一定要保佑华夏军略委员会。一定要保佑统帅俞国振——他们很清楚,自己生活的变化是谁带来的。
虽然山‘东乃孔圣故里,曲阜那边孔庙孔林仍在。但是孔家除了每年征收地租外,当真没有给家乡百姓带来什么好处。倒是被孔府背地里诋诟不休的华夏军略委员会与俞国振,才真正改变了百姓的生活。
俞国振笑眯眯地捧着茶杯。缓缓向着正jǐng惕地望着他的黄狗走去。范老九看到这个年轻人,笑着招呼了一声:“客人当心,这狗虽不咬人,叫起来却是凶的。”
俞国振身边并无他人,他向范老九笑了一下:“老师傅,活儿多不多?”
“平rì里多,今天却不多。”
“哦,为何,是不是来了大官儿。住在隔壁,影响了你们这边?”
“倒不是,是前线大胜。大汉jiān吴三桂与大恶虏多尔衮尽数毙命。济南城中的天籁坊与雅韵社两家,都在广场里露天唱戏三天。免费向所有百姓演出,算是庆贺如此双喜之事,故此趵突泉这边的游人就少了。”
“据我所知,趵突泉的游人外地的多啊。”
“那是自然,不过外地想来如今和济南城一般无二,都是在欢庆。”范老九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他如此和气,不过身上没有带肩花的华夏军制服,还是让范老九觉得,他一定不是一般人物,因此范老九小心翼翼地问道:“客人是那位大官儿的随从?”
“嗯,算是吧,怎么,有什么话儿想要我对那大官儿说说么?”
“哪能,哪能,哈哈……”范老九打了个哈哈,但是略一犹豫,终究还是吞吞吐吐地道:“这个,听闻京师收复了?”
“是啊,怎么,老师傅想去京师?”
“老汉便是顺天府的人,逃灾逃到济南府来,家里人死得jīng光,就余老汉和老伴。老汉冒昧打听……象老汉这般的,能不能回顺天府家乡去?”
俞国振神情微微一动:“哦?这里不好么?”
“好,好,但是,这边……人老了,总想着有朝一rì会眼一闭腿一蹬,想埋回故乡。”范老九有些腼腆:“我可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在这边,自然是好的,可是……可是,每天夜里,都梦着我老娘在那里唤着我呢。”
梦着老娘在唤。
俞国振除了叹息,别无话说。这是华夏百姓最纯粹的情感,为何每年过年时,在外头混得如意不如意,都要挤着罐头一般的车子,千里迢迢甚至万里奔波,花上几天甚至十几天时间在路上,为的……不就是老娘在唤,儿女在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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