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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深处-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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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听得喊绣云,脸上就有些白,哭道:“奶奶,婢子在奶奶跟前长大,就是婢子有些言出语进,那也是对着别人,对着奶奶,婢子实在是一条心,婢子这话要不实,就叫婢子不得好死。”
金氏听了这话,更是把娥眉立起道:“住口!什么是别人,这别人是谁?你现如今得罪是员外,员外是谁,这家里上上下下,哪一样不是他?便是我也要以员外为马首是瞻,如何你就同人不一样了?我原先只想着训一训你也就罢了,你即眼睛里没了员外,日后想必连我也要没了,我还留着你做什么?”
夏荷听金氏这话竟是要发落她出去意思,急哭道:“奶奶饶了婢子,婢子错了,婢子日后再不敢胡说八道了。”说了,又去求苏员外,磕头道:“员外,婢子方才昏了头,满嘴都是混话,求员外念在奶奶如今身子沉重份上,要人照顾,就留婢子在里头服侍奶奶,奶奶如今是这样,婢子出去了怎么放得下心。”
苏员外原是着了气恼,此时见金氏也恼了要赶人出去,反倒怕金氏气大伤了身子,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过来劝金氏道:“奶奶也消消气,我知道你是恼她不给我脸面,我也想了,她那话倒也不好说真错了,只是说得太白,我一时下不来台了,她即认错了,也就罢了。你若真为了我赶她出去,你如今身子这样沉重,少人服侍,我也不安心。”冬竹,秋月等人见苏员外自己落了蓬,便一起来劝解几句。
金氏方道:“员外即说不怪了,妾也不好执意,只是今儿这教训不能不给你。”说了,依旧叫绣云,只说拉了夏荷出去,在二门上打她十板子。夏荷听得不用出去,已是千情万愿了,就给金氏同苏员外磕了头,跟着绣云到二门上领了十板子。
打毕,绣云扶着夏荷回卧房歇息,绣云见房中无人,便道:“你那些心思,我劝你都收了罢!”
夏荷听了绣云这句,把个粉面都涨得红了,吃吃道:“姐姐你说什么?妹子我怎么不懂?”绣云冷笑道:“我这会子回来,春梅都同我说了,我起先不信你是个这么糊涂,回来这半个多月,我可是冷眼里都瞧明白了。你想着员外又是个知情识趣会疼人,年纪也不大,论相貌也好,你便动了心思要勾搭员外,你又想奶奶横竖是个贤德,保不齐你还能挣个姨娘做做,这苏府里泼天富贵,你也好享享了,可是这话?”
夏荷叫绣云说得脸都白了,抓着绣云手道:“好姐姐,你即知道了我也不敢赖,只是你千万别张扬,若是给人知道了,我也没脸活了。”说了就拿着帕子捂着脸哭。绣云叹道:“我说你是个糊涂孩子,便是叫你做了姨娘又如何?府里再有钱,你一个姨娘份例是有限,生孩子也不得喊你一声娘,这一生说奴婢不是奴婢,说主母不是主母,如何比得过我们?奶奶把我们这些人一个个都配了管事,只要出得这门,到了自己家里,我们一样明明白白奶奶,一样也能使奴唤俾,生孩子堂堂正正喊自己娘,可不是胜过在府里做姨娘百倍!你倒是好,一心要往下走。”
夏荷听了这话,只道:“姐姐,我如何不知道这理呢。”说了脸上红得透了,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心事 遣婢
却说夏荷言语冒失顶撞了苏员外,金氏因此责罚了她,绣云因也算看着夏荷长大,说不得就要劝她几句:“好孩子,你即知道这个理,如何还糊涂?我们奶奶是怎么样人,这些年你还不明白吗?她虽不计较,心里可什么都明白,连我都知道事,她岂会不知道?她若是有意提拔你,也不会等到今日,我只劝你收了这糊涂心思,再过得几年,奶奶一样放了你出去,一样给你一个好前程。”
夏荷听了,只是落泪不语,这原也怪不得她,想她自幼在苏府内院长大,除了没成年小厮,见着男人实在有限,苏员外论起相貌来却也不差,眉目清朗,且性情也温和,平日同金氏说话,更是知情识趣,她少女怀春,不免就动了心思。
更有一桩,金氏出身来历,别人不说,她身边这些近身丫鬟,哪有不知道。夏荷就想着,奶奶生母老卢姨娘一般是老孺人丫鬟,也是先收了通房,到后来怀了奶奶才升一步成了姨娘,一般也是使奴唤婢,老孺人待老卢姨娘也甚好,就是她命薄死了,老孺人一样照顾了奶奶。我只要照着老卢姨娘路子去做,小心服侍奶奶,自然有我好处。这糊涂念头在心里慢慢就生了根,虽对着金氏没半分嫉妒怀恨之情,依旧殷勤小心,只是容不得旁人分甘,故此打团圆儿进门起,夏荷就浸了一缸子醋在那里,平日言语行动上不免就带出几分,今儿更是说错了话,不独恼了苏员外,连金氏也生气了。
绣云见夏荷不语,知道她心上一时过不去,便道:“你今儿就不要过去伺候了,歇一歇,奶奶那里有我们呢。你想一想我话可有理没有。”说了自己出去,只留了夏荷一人在屋里,夏荷叫打了十板子,身上倒是痛得还能受得,心上却是不甘。
待得第二日,夏荷依旧在金氏跟前当值,依旧如往日一般周到小心,只是隐约觉着金氏颇远着她,有些事,只叫了篆儿去做,却不叫她,心上就慢慢不甘起来,只想着奶奶即容了员外纳妾,如何从外头寻个不知进退,一脑门子糊涂账小蹄子来也不容我进一步?我在她身边数年,岂不比外头来更知她脾性,服侍起来更周到吗?如何就容不下我?
夏荷心中不甘,金氏那边岂有不知道,绣云也断没有向着夏荷不同金氏说理,就趁着员外到外头账房上去,就推说金氏要找娘家陪嫁来一架能围在床前泥金小屏风,将夏荷,秋月同篆儿都打发了去库房那,自己悄悄同金氏说了。
金氏听了,不由叹道:“我如何不知道呢。我也不是不能容人人,夏荷若是进一步做个通房,乃至姨娘也必定不会像那丁姨娘一般黑心糊涂,只是她即是我身边人,我又怎么忍心委屈她?这做姨娘哪里就好了,非主非奴,生孩子都不能管着自己喊娘,骨子里苦,我母亲虽是个慈悲人,我姨娘受罪也一样不少。这也是我当时不肯很去为难丁姨娘缘故。若不是她一步步逼了来,我也不会下手去为难她。”
绣云道:“婢子也这般劝过夏荷那个小蹄子,只是婢子冷眼瞧着,她竟象是转不回来。婢子说句越矩话,夏荷怕是留不得。”
冬竹在一旁道:“奶奶,绣云姐姐说很是。她即有了那样糊涂心肠,这里还能留她吗?这世上只有千年做贼,可没有千年防贼。若是叫她闹出点事来,奶奶,这可是个大笑话让人瞧呢。说句凉薄,奶奶脸上不光辉,我们这些做婢子,怕也要叫她连累了。”
金氏低头想了想,慢慢道:“若是要把她配人,一时也寻不到合适,若是依旧放在这里,也不合适,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怕人说我太狠了。”
冬竹道:“奶奶你理人怎么说呢,这世上便是圣贤也有人骂。”绣云听了,不由笑道:“你个刁嘴,倒是会宽人心呢。”说了,又同金氏道:“奶奶,如今你身上有七个月身子了,底下事婢子也不好说,奶奶自然明白,有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金氏听了,点头道:“罢了,待得夏荷回来,你只告诉她,丁姨娘那只有素梅一个丫鬟也不成个体统,就叫她先去伺候一回,待得小少爷大了,离得开人了,我再把铃儿拨回给丁姨娘,到时就叫她回来罢。我有些倦,想略眠一眠,叫她不用来辞我了,只要她好好当差就是了。”
绣云同冬竹听了自是满口答应,两人就服侍金氏脱了外头大毛衣裳,卸了钗环,扶上床躺好了,扯过锦被来盖了,解开金钩放下床幔,只余冬竹在金氏床前守着,绣云轻轻退到外头去,就思量着怎么同夏荷说。
绣云是金氏身边第一得意之人,自是明白金氏这番作为用意。那丁姨娘嫉妒刻薄,连奶奶都容不下,何况是一个丫头,若是夏荷没有非分之想也就罢了,若是作些什么事出来,丁姨娘岂肯善罢甘休,夏荷哪里能讨得好去,必有一场大闹,奶奶这番未免狠了些,只是也难怪她,夏荷既有了那糊涂念头。留在身边怕不是个祸害,若不想个法子安置了,奶奶也不能安心生产。
却说夏荷同秋月两个找了屏风出来,就看着小丫鬟们仔细抬到了金氏房前,正要进去,绣云便道:“秋月,你叫她们小心了,只别碰到了,这屏风是奶奶心爱。”又道:“夏荷,你来,我有话同你说。”说了自己就先往卧房中去。
却说夏荷见了绣云这样,心上便似揣了十五只小兔儿,忐忑着跟了绣云到了自己卧房中,就见绣云立在窗前,见夏荷进来,先叫她坐,夏荷愈发得不安,勉强笑道:“姐姐可是有话吩咐,便请直说,姐姐这样,反叫妹子心上不安。”
绣云见了她这样,格外有些恼她这样一个聪明伶俐人偏起了糊涂心思,到底也是看着她长大,不免也有些怜惜,便道:“夏荷,你素来是个聪明人,我也不说那些瞎话来哄你。如今你且去收拾了东西,先到丁姨娘那罢。”
夏荷听了,眼中就落下泪来道:“奶奶倒不如赶了我出去。叫我去服侍那个小,小,丁姨娘,可是活生生打我脸呢。”
绣云到底是看着她长大,见了她这样,就有些不忍,便道:“奶奶说了,丁姨娘如今不禁足了,只有一个丫鬟服侍也不像话,别人她也信不过,你倒是个能干。如今且委屈你一回,待小少爷长大些,就叫你回来,你也不用急。”夏荷听了这话反笑道:“姐姐,你何苦哄我呢;奶奶实是不要我了,小少爷如今还吃奶,等他长大,我也该出去了,如何还能回来,我只不知道,奶奶竟这样狠心,不念半点往日情分。”又道:“我即在奶奶跟前几年,也不能就这样去了,总容我给奶奶磕个头再去。”
绣云听了这话,不由叹道:“你这孩子,原也是好,只是不该起那糊涂念头,奶奶身子倦才睡下,你倒不要惊动她,这才是不辜负你从前一片忠心。你再听我一句劝,丁姨娘性情可不比我们奶奶,你去了她那里,还是收了你那糊涂心思好,待得奶奶生下小员外了,自然有你回来时候。”夏荷听了这话。只是一言不发,一边哭一边收拾东西,不过打了两个包裹在手上提了,出得房门,走在金氏房门前,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两个头,道:“奶奶,婢子去了。”说了咬牙起身就去了。
只说团圆儿那里,如今既不禁足了,日子果然舒坦许多,每日只在金氏那里立完规矩,既然苏员外不到她房中来,说不得就自己找了事来做,不是每日在院子里乱逛,就是去了轩竹堂看望平安。这一日,才从轩竹堂回来,只见素梅正同夏荷说话,她只当是金氏有话要夏荷来传,便堆个笑脸儿道:“夏荷姐姐来了,不知奶奶有要紧什么吩咐要说给我知道,竟是劳动了姐姐到这里?”
夏荷见了团圆儿,脸上颇笑不出,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说不得勉强堆个笑脸出来道:“姨娘这样说话婢子不敢当,原是奶奶吩咐了,姨娘这里少了人手,特遣了婢子来服侍姨娘。”
团圆儿听了这话,就扬起了柳眉,上下打量了夏荷几眼,见她脸上犹带泪痕,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怪道我你像是才哭过模样,想必是你心中不情愿来我这里呢。倒也是,从前跟着你们奶奶时,你们一个个都同副奶奶一样,眼中何尝看得上我这个姨娘,如今反要来服侍我,怨不得你心里委屈。夏荷姑娘,你即来了,我也不敢叫你回去,只好委屈你了。”说了,就笑盈盈转身回房。
团圆儿进得房内,就把笑容都敛了,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刁毒妇人,装得贤良大方,解了我禁足,却要秦娘子来教训我家训,这还罢了,我好心好意去服侍你,你只叫你丫鬟们给我冷脸子瞧,如今更是派了夏荷这个刁婢来,说什么服侍我,想必是她要生产了,怕员外来我这里,安排了她心腹来监察我呢!
团圆儿心中虽恨,因她连番吃亏,知道金氏经营了十数年,自己一下就要翻转了来是不能,慢慢学得乖觉了些。此时虽即猜疑夏荷是金氏派了来看着自己,就格外警惕了,不敢露出一丝不满来,对着素梅夏荷都是有说有笑,依旧去金氏那边伺候,虽还是插不上手,到底去多,苏员外再见她便不似从前那样冷着脸了。
京城 催生
却说转眼已是三月初,金氏已是八个月身孕,肚腹高隆,行动都需人扶,略走动一回就气喘,只得每日都卧在床上,那苏员外从铺子里回来,依旧每夜就宿在金氏处,虽不能有夫妇敦伦之乐,就捡些外头新闻来同她说,又细问金氏日里吃了多少,孩子动了几回,肚子疼不疼等语,倒是金氏当不得他骚扰,反倒劝他去丁姨娘处安歇,苏员外只道:“她那能有什么好去,见了人不是撒娇就是哭,有甚意思,倒不如我们夫妇说说话儿。”
金氏听了苏员外这话,心中反不乐,只为丁姨娘没进门前,他们夫妇倒也算得我敬你,你敬我,连脸也不曾红过一次,那丁姨娘一进门,不过数月就搅得家宅不宁,若要真怨怪起来,那丁姨娘有三分错,其余七分倒是在这苏员外身上。若不是他那时为色所迷,处处纵容呢。那丁姨娘又如何有胆子妄图扶正,如今他这般看重她,只怕一半是为着她腹中孩子,另一半才是十年夫妇恩义。
苏员外见金氏不说话了,便想:丁姨娘做下那些事,处处是冲着她去,难怪她恨,如今她劝我去丁姨娘那里自是她贤德,不忍使我孤衾罢了,我若是真去了,她心中未必不伤心,罢,罢,如今她就要临盆,更不好使她动怒,伤了孩子。故此,格外坚拒,只说:“我如今已是三十岁多人了,还耐不得这些?你倒是小瞧我。”金氏听了这话,方才作罢。
金氏劝员外往丁姨娘处歇息,员外不肯这等事,在这家宅内院原本就是人人乐道新闻,虽金氏不欲张扬,亦有人乐滋滋传说,自是夸耀员外如何专宠奶奶,又说:“年轻美貌算什么,我们奶奶十几二十岁时那才叫美人,如今也不差什么。我们奶奶聪明和气,东边那个一百年也赶不上。”
这些话自然就传进了团圆儿耳中,团圆儿听金氏劝员外来她这里过夜,不独不记情,反更添恨,心道:这个刁妇,她如今也快临盆了,员外那等看重她腹中孩子,自是不放心离了她到我这里来,她不过白说几句,竟又得个贤名去,她若是真贤良,早就不该叫员外禁我足,更不该叫人拿了什么家训来为难我,定要背得出才许我出去,自己有了身子都霸着员外不放,如何我那时有了平安,她倒说要我静养,把员外勾走了呢。
且不说富阳县苏府这里,只说例来规矩,女儿怀胎到要临盆那个月月头上,娘家就要备了银盆,彩画鸭蛋等物送至夫家,以示催生。金氏这边,嫡母及兄长虽在京中,亦记得此事,盘算着日子,金氏差不多是怀着七,八个月身孕了,就在京中采办了各式礼物,计有,精雕鲤鱼跃龙门银盆一只,内置着饱满粟米一捆,覆盖着上用锦绸,绸上缀着通草,绢花,贴套,此乃是兆五男二女之喜;又有四只活羊四头活鹿,活羊自是通养,鹿乃通禄,便是说这生下孩子有福气,原本只需一头,因想着京城道平安州富阳县路途千里,只怕死了,便多备了几头;另有红木筷子十双,自是意味着筷通快,意味着快快生养,少受折磨意思;又有彩画鸭蛋一百二十枚、枣子、栗子,皆是生子,立子口彩。
又因那时冯老孺人同康孺人都已知道金氏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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