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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深处-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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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绣云听了,要笑不笑道:“姨娘太性急了,婢子还有话说呢。员外吩咐了,姨娘虽可以出门走动,只请在这左近罢,不可往前头去。奶奶那里不奉召唤,姨娘也就不要去了,好生养息着。再有小少爷那里,上有郑妈妈教诲,下有奶妈子照应,必定教养成一个知礼守份好孩子,断不会痴心妄想,胡作非为,叫人笑话。奶奶让姨娘放心,姨娘娘家带了来铃儿也在那照应着小少爷呢。”说了,又一招了手,她后头几个妈妈都站了过来。
  绣云笑着向几个老年妈妈道:“宋妈妈,段妈妈,罗妈妈。姨娘这儿人手少,以后你们三位就请多费心了。只消姨娘不到前头去,其他可不能委屈了姨娘。”
  团圆儿只当着放了她出去,却不曾想,不过是去了把锁,依旧行动不得自由,更派了三个老婆子来守着自己,即气且怨,脸上就不太好看,暗想:那个罗老婆子曾叫我打过,哪有不借机报仇道理,另两个老婆子,想必也是受了金氏调~教。好你个奸妇,即在员外跟前装了贤良,又摆布了我,实在奸猾。说什么‘痴心妄想,胡作非为,叫人笑’分明是在笑我!罢!罢!说不得暂时忍过这口气去,谁让我在人矮檐下头。我只不信你这个奸婆能得意了一世!
  又说团圆儿想到这里,脸上气色也就活络些,笑道:“奶奶想周到。妾心领了。”说了转身回房,自己反将门带上了。
  绣云嫁出去前,原是金氏跟前第一得用之人,虽容貌寻常,但出言爽快,行事刚方,有才有智,如何不明白这丁姨娘心中依旧含恨,也不同她理论,转了身向着素梅同三个妈妈道:“你们要好好服侍了,若闹出点子什么事,叫我知道了,你们可是知道我脾气。”说了,又喊陈妈妈过来,“你去收拾了东西,另有差事。”
  陈妈妈听了,巴不得离了这个晦气地方,忙答应了,转身去收拾了包袱,一脸是笑地跟着绣云去了。到了前头,绣云就先派她管着院子里各处桌椅板凳,倒是比从前升了一步,只是丢失一件都找她说话,担子却也不小,陈妈妈说不得打叠起十二分精神应付。也是合该有事,这大过年,来往人就杂,一个眼错不见,竟是丢了一架酸枝木小机子,叫绣云知道了,回了员外,打了一顿板子就赶到庄子上去了,这是后事,如今先表过不提。
  拜年 见子
  却说初一这日寅时,因金氏有孕不能祭祖,苏员外便自己带着安往家庙去了,先自己在祖宗灵前磕了头,祷愿一番,回身过来,在门外朱娘子手接了安,抱着也在祖宗灵前跪了,一样磕了头。依旧将安交在了朱娘子手,自己回来焚化钱钞病纸人纸马等物。一时祭祖毕了回来,金氏早在门口接着,苏员外就摸一摸金氏隆起肚腹笑道:“待明年我们儿子也一样可以去祭祖了。”说了自笑一回。
  夫妇二人携手到了正厅坐下,先**朱娘子抱了安来给苏员外同金氏磕头,因安不过四个月婴儿,便只由朱娘子抱在手,口中道:“给父亲母亲磕头,祝父亲母亲福寿安康。”其次便妾丁氏过来给员外同正室奶奶金氏磕头。
  却说团圆儿自儿子出世以来,不过在身边呆了数日,她虽任性刻薄些,那对旁人,自己辛苦怀胎生下来儿子,血脉相连,自挂念。苏员外虽许她出来走动了,却不许离开房前几尺方圆,更不许去看望下安,团圆儿心中既恨又怨,此时过来给苏员外同金氏磕头,一双眼就止不住得往抱在朱娘子手安瞟去,却见安裹着红百福字襁褓中,竟连手指也瞧不见,不由失望,脸就藏不住。
  苏员外低头看了团圆儿,见她穿着紫色闪银绸袄,领子袖口都出着雪白风毛,容貌虽不若从前艳丽,倒清秀了些,垂着眼,带些委屈模样,体态娇弱,倒也可怜,只这样一等一个容貌,却生了个糊涂黑心肠,实在可惜可恨。又看她不住眼望向安,暗叹,安孩儿若像她一般糊涂黑心,可不叫人惋惜。想到这里,哪里还有怜惜之意,只淡淡道:“你回起来罢。而后你须得努力改过才好。”说了,就挥手叫团圆儿出去。
  团圆儿好容易来一遭儿,怎么肯就这样走,见苏员外这里不好下手,又去看金氏,心道,这金氏即爱个贤名儿,我只能去求了她,她若点了头,员外也不好再说了什么。只一抬眼,见金氏她肚腹高隆,脸带笑,仿佛十分得意模样,心中就暗很,说不得要做个委屈样儿道:“奶奶,妾从前不个人,做了许混账糊涂事,怨不得奶奶生气。如今妾也知道错了,就请奶奶瞧在妾年纪还,不懂事份,饶了妾这回,妾再不敢了。”
  金氏听了这话,脸依旧笑道:“丁姨娘这话从何说来?我怎么不明白?要饶过你什么?我自问可不曾为难过你半分,你这样说,倒叫我想不明白。”
  团圆儿见金氏这样问,知道她故意刁难,心里暗气,道:这刁妇分明要我自己亲口说出我错在哪里。我不过想叫员外休了她,员外不但不肯答应,反打了我,还要休了我,若不我抵死不肯出去,如今早被赶出去了,论理也该折抵得过了。更何况员外害得我从此不能再生育,你还抢了我安孩儿去,又将我关了这些时候,真要理论起来,分明你们对不住我,如今我向你认错,你得些好意也就罢了,如何还在折辱我!真真个毒妇刁妇。想到这里,团圆儿无限委屈,眼圈儿忍不住就红了。
  原正月初一这日即开年第一日,忌讳颇,即不能哭,也不能吵嘴,不然这一整年就流年不利,更何况金氏如今怀着身子,更忌讳这些,以站在金氏身后绣云见了,忙道:“丁姨娘,你这做什么?年初一,你就要哭,想给谁添晦气呢?还不忍着了!快出去了!”团圆儿原想趁着今日拜年,求了员外同金氏,放她出来走动,虽听绣云训斥,究竟她也不过嫁了出去一个丫鬟,便不理她,只不动。
  又说苏员外见了团圆儿这样,格外添烦恼,只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混账,怜惜不得,便道:“你还跪在这里做甚?还不出去?莫非要人请你出去吗?”
  团圆儿听了这话,知道自己再不出去,这个狠心薄情员外就要着人来拉了,外头乌鸦鸦站了许丫鬟婆子,叫她们瞧了,以后还能做人吗?只得含羞忍恨站了起来,回身出去。到得门外,就忍不住拿了帕子握了脸悄悄哭泣,只觉得在这个地方举目无援,六亲断绝,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见不着,伤心至极。
  且不说丫鬟婆子们如何分成几班进去给员外奶奶磕头,各领赏钱。只说,安寅时不到就被哄醒,到底个婴儿,这一两个时辰过去,早乏了,也饿了,他个婴儿,张嘴就要哭,朱娘子也个识相明理,忙抱了安出来,一路拍哄着,只说到了房中就给他奶吃。她正低头走路,冷不防前头就伸出一双手来,将安一把抢了过去,那安本就要哭,被人这么一抢,哇一声就啼哭起来。
  朱娘子这一惊,那还了得,只啊一声,正要喊人,抬头看时,眼前立着个妇人,梳着乌油油飞仙髻,插着点翠如意錾金钗,娥眉贴翠,凤眼含泪,正丁姨娘,吓得提到嗓子眼心才放下了,道:“姨娘如何站这里?”
  却说团圆儿想儿子,在厅既然见不着,就在朱娘子回去路等了,此时把安抱在手,迫不及待揭了蒙在安脸被角,垂眼看去,果然安比早先长许,皮色也转白了,正张着嘴哭。
  朱娘子忙道:“姨娘,快给少爷遮,这冬日里,少爷身子弱,吃了冷风就不好了。”团圆儿好容易见了儿子一面,哪里肯听,只不住眼瞧,越瞧越心酸,就向朱娘子道:“朱娘子,我求你一事儿,横竖安你带着,你且让我跟着你去坐一会,我也好和我这孩子呆一会子。”原团圆儿想着自己那边都金氏眼线,抱了安过去必然生事,还去安住地方好些,也好瞧瞧金氏那个贤良人如何安置安儿,若有一些不周到,拼着受责罚也要同她厮闹一回。
  话说朱娘子带着安住在团圆儿那里时,只觉得这个姨娘一些儿不近情理,但凡奶奶说好,她必定说不好,奶奶说少爷身子弱可别哭伤了,只叫我们这些照料人,想着法儿哄他不哭,到了姨娘那里,偏说男孩子家,不能娇惯,娇养坏了将来如何掌家业,竟由着他哭,不许抱。也就晚,姨娘自己要睡,才许哄一哄,以孩子没几日就瘦了。朱娘子只当这个姨娘一些儿不把儿子放心,不然,如何就能拿来同奶奶赌气?此时看着她含着眼泪瞅着孩子样子,又不似不喜爱孩子,她也做娘,见了团圆儿这样,也起了怜悯之心,正要答应,就听得有声音道:“朱娘子,你昏头了!如何让少爷呆风口里,若有什么不爽快,你担着,还我们担着?”
  却这里离轩竹堂已然不远,安哭声叫郑听见了,循声出来一瞧,却朱娘子同丁姨娘站一处,安少爷正在丁姨娘手哭。这正月初一,就叫孩子这样在冷风里哭,万一病了,一来员外奶奶自要问。自己几十年老脸怕也不保,二来,孩子这样哭,可也晦气,以开口就严厉了些。
  朱娘子知道这郑说帮着自己照应少爷,实则却管着事,听她语气不悦,忙将安抱了回来道:“姨娘,你回去罢。少爷有我们呢,等他长了,你到底他亲娘,他哪里能不认你。”说了抱着安匆匆回去,经过郑身侧时,只听得郑冷哼了声,愈发惶恐,低了头不敢做声。团圆儿见了郑,知道无望了,不由暗叹金氏竟这样周到,连郑那座神也搬过去了,可不打算让我见安了,心中深恨。
  再说安这孩子,也实在可怜,在娘胎之际,做娘那个不知道保养,动辄哭闹赌气,几番动了胎气,先天就不足,偏还早产了二十来天,更虚弱些,朱娘子日照料不敢有一丝疏忽,方安到了今日。
  只可怜了今日,起来得即早,又叫人抱来抱去很受了一番折腾,又在冷风口吃了一些风,就连胎里带来病也一起发作了,到了下半日,吃下去奶都吐了出来,脸涨得通红,哭声断续,朱娘子就慌了,抱了安去见郑,求郑去禀告员外奶奶请夫。
  郑在朱娘子手抱了安一摸,额头火烫,竟烧了,不由骂道:“你个糊涂东西,你也不没做过娘,怎么就让那个子抱着少爷站风口里?少爷先天就不足,这你也不不知道,哪里经得起风吹?可不就病了!奶奶如今怀着身子呢,正月初一就请夫,也太晦气了!呸,呸,童言无忌。”
  铃儿在一边看了这样,道:“朱娘子,郑,你们也不用急。我去求员外。员外心善,连我这样一个丫头都想着能搭救,何况少爷病了,他必不会计较晦气不晦气。便员外奶奶要责罚,我也只说我没照应好,和朱娘子郑不相干。”说了,就顶着风出门,到了金氏房前,就听得里头笑语晏晏,心就有几分盼望,跪在了门前,怯生生道:“员外奶奶,婢子铃儿有事求见。”
  说了一回,里头没人答声,依旧有笑语声。铃儿只得提高了嗓门道:“员外奶奶,婢子铃儿有事求见!”话音落了没一回,只见红顾绣门帘一挑,出来个同自己年岁差不丫鬟,梳着双鬟,白生生一张脸,眉清目秀,耳一对金铃,叫风一吹,清脆作响。铃儿见了人这样,又想起自己脸疤痕来,不由自惭形秽,低了头道:“姐姐新年好。求姐姐禀告奶奶一声,少爷病了。”
  子病 求医
  却说金氏同苏员外在里头拥炉高坐,瞧着几个丫鬟赶围棋玩儿,忽然听得外头有人叫,起先当做是风声,听错了,后又听得一回,就叫篆儿出去瞧。篆儿答应一声,少顷回来,就道:“员外,奶奶,外头是铃儿,她说小少爷病了。”
  苏员外听得这话,皱眉道:“白日还好好儿,如何就病了?她们是怎么照应?”金氏忙道:“相公别急,先请了大夫来瞧了再说。”说了,又转头向冬竹道:“你跟着铃儿去瞧瞧,到底怎么了,即来回员外同我。”冬竹答应了,就到外头见铃儿还跪着,过去拉了起来,温言道:“员外已着人请大夫去了,你且带我去瞧瞧小少爷怎么了。”
  铃儿听了这句,方起身。一路上冬竹就问病由,铃儿左思右想,只是不敢说出是团圆儿今儿在路口拦下朱娘子一事,怕一说了,不独团圆儿又要被责罚,就连朱娘子也要有事。这朱娘子从来待人都不错,何苦连累她。想了半日才道:“姐姐,我也不知道。只是好好儿就做烧了,连奶也不肯吃了。朱娘子同郑妈妈吓得慌了,都忙着照看小少爷,就差了我来禀告奶奶。”
  冬竹听了这番不尽不实话,只是笑,道:“你是个好孩子呢。叫丁姨娘折磨了这么许久,倒还知道替人想,也不枉奶奶求了员外把你从她那里叫了出来。”铃儿只当是苏员外素日来团圆儿那里时,冷眼里瞧见团圆儿常责罚她,故而救她一救,此时从冬竹口中听来,却是奶奶请托,一时惊疑不定,只问:“可我是姨娘家带了来,从来都只知道姨娘,没有在奶奶跟前尽过半点心,她如何就知道我。”
  说话间已到了轩竹堂,冬竹也不多说,只踏了进去。朱娘子正急得哭,郑妈妈也在一旁叹气,冬竹见了这样,只当是不好了,忙过去几步接了朱娘子怀中平安瞧了。却见平安脸儿通红,哭声低微,倒像是出气多,入气少。冬竹顿时发怒,便道:“朱娘子,员外奶奶好好儿将小少爷交在你手上,如何就病成这样?你自己不来回话,还叫个铃儿来!莫非铃儿才是奶妈子?她不过是个孩子,如何就能说得清楚?员外奶奶现差了我来瞧瞧,如今我也不敢回话,等大夫瞧了,我们一同到员外奶奶那里说话去!”
  朱娘子见冬竹也不是一回两回,往常只见她笑嘻嘻模样,今日见她脸色变更,蛾眉倒竖,嘴里说出来话,句句都似刀子一般,吓得主意也没了,转头只瞧着郑妈妈,倒是个求情意思。
  郑妈妈只怕连累到她,也不管了,何况这事也怪不着她,忙道:“冬竹姑娘,你轻声些,我实话说了给你知道。原是丁姨娘在半路上烂了朱娘子要瞧小少爷。朱娘子心也太软了,就给她看了。姑娘你想,这是什么天?大人在风口里站着都受不住,何况小少爷才这么点子大,在娘胎里又受过磨折。我正好瞧见了,就把朱娘子叫了回来,不料已晚了,到了午后就不好了,吃了奶便吐。”
  冬竹听了,冷笑道:“郑妈妈,你是伺候过老奶奶人,论理我说不得你老人家,只是既是午后小少爷就不好了,如何现在才去回?真要出了什么事,郑妈妈你可担待得起?再说,原是奶奶信着你老人家做事可靠,才把小少爷交托给了你,你老人家竟这样辜负她好意,小少爷叫风吹病了这样大事,故意拖延不来报,你可对得住奶奶?”
  郑妈妈到底是积年老人,年纪虽上去了,人可是不糊涂,听了冬竹这几句,不由惭愧,心道:果然我老糊涂了,我是奶奶派了来。今儿事若是因着我回话迟了耽搁了,小少爷有什么,虽然那个糊涂娘生出来未必是好东西,只怕员外不那样想,倒要怪我没照应好,只怕还要连累奶奶。想到这里,不由慌了,忙道:“冬竹姑娘,原是我老糊涂,只当是今儿小少爷头一回祭祖,他是小孩子眼明心亮,怕是瞧见了什么,惊到了,收收惊就好。正月初一,别叫员外奶奶虚惊一场。故而耽搁了。都是我老婆子错。姑娘快带了我去见员外,老婆子凭员外发落。”
  朱娘子起先听郑妈妈将事一股脑儿推在自己身上,已慌了手脚,只怕这位冬竹姑娘回去一说,里头员外奶奶震怒,将自己打发了回去,家中丈夫病弱,孩子幼小,失了这里差事可怎么活,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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