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如爱人-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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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某一场祭典，留待绚烂的姿容。
　　合十的双手忍不住触碰着用银质的长链锁着的那枚玉戒指，仿佛冰凉的玉石带来的不是清寒，而是初夏的温暖。
　　一年了，踌躇了那么久的时间，终于还是要结束了。最终的祷言会带走她的灵魂，然后作为交换会带给她的爱人幸福，很值得，不是吗？
　　我的罪恶被神灵审判，我的迟疑被竹离宽恕。戴安娜默默地想着，卑微地念着。
　　……
　　坐在对面的红木椅子上的女人美得出奇，戴安娜也只能承认她的美足以撼动任何一个欣赏美人的纨绔的心，然后得到呵护和珍惜。
　　咬着手里的细腻的桂花糕，艾斯黛拉用纯粹的水一般洁净的淡绿色眼睛看着眼前美丽的女人。
　　“谢谢你把阿离送回来。”天生带着风流姿态的美人一颦一笑都带着勾人心魄的魅惑味道，戴安娜自认若是男人也会被这个天生的尤物勾引了心思。
　　“举手之劳。”仿佛毫不在意地捡了一块桂花糕放在嘴里，却被苦味涩了满嘴的戴安娜勉力保持着自己高贵的骄傲姿态。
　　“我们快要结婚了。”带着一点点得意和少女对于幸福的期待，艾斯黛拉似乎想要找一个人来分享自己内心的快乐，让快乐变成许多份，把这种快乐带给眼前眉目间带着浓的化不开的悲伤的戴安娜，“你愿意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算了吧。”戴安娜看着天真的艾斯黛拉，心底却在思考着这个从灰烬中发芽生长，被恶魔养育出来的潘多拉般带来灾祸和痛苦的美人究竟是如何擅长伪装，足以欺骗得了虽然呆呆的，但是却聪明绝顶的竹离。
　　“我会把我的捧花给你。祝你找到你的爱人。”艾斯黛拉毫不知情地笑着对戴安娜说，“就算作是救了阿离的报酬好不好？”
　　“我的爱人吗？”戴安娜不以为意地嚼着嘴里的桂花糕，甘润绵软的滋味让她想起了当年在小厨房里面那一盘美丽的牡丹鱼生，如今却味如嚼蜡。“哈，他不爱我。”
　　笑着的艾斯黛拉脸色一滞，喃喃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眼前的女孩子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知为何让戴安娜想到了当年的竹离，弱弱的看着她，软垫上的她。
　　于是心底软了下来。
　　“没什么的。”戴安娜硬挤出了一个尴尬的微笑，“来说说你们吧？我很想，了解一下……了解一下……医家的主人的逸闻趣事。”
　　艾斯黛拉揉了揉自己的长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好像打开了某个封闭多年的匣子，开始说起竹离和她的故事。
　　的确，潘多拉打开了给予人们灾难的盒子，然后把悲伤和痛苦带给了人世。虽然把希望和快乐带给了人们，但是大多数人还是被灾难溺死，而尝不到幸福的甜美。
　　艾斯黛拉坐到了戴安娜的身边，笑笑说，“我是黑暗联盟的圣女，但是我不像你们光明联盟的圣女那样从小就养尊处优，我从小都在死亡和痛苦的世界中挣扎着。因为黑暗联盟的圣女只不过是用来完成某一个既定的仪式来唤醒黑暗神的，所以教皇建立了一个后备圣女团，无时无刻，所有人都在死亡挣扎，要不是有姐……啊，抱歉。我想你应该很尊敬神灵吧？原谅我的说法，我只是……”
　　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粗糙的手指握着自己的手，戴安娜抚了抚女孩的手心，平静地说，“没有关系的，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的。那些腌臜，那些脏污。”
　　“我从神殿里逃出来那一天，下着雨。”艾斯黛拉似乎想起了什么快乐的事情，轻笑出声，“好不容易跑出来的我想着去哪里呢？只有我一个人了，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啊，但是我想起了那个预言。”
　　“预言？”凝神盯着艾斯黛拉美丽的绿色眼睛，戴安娜笑了一下，“为什么要相信预言呢？”
　　“因为它实现了啊。”艾斯黛拉笑得极为开心，眉心却带着忧愁，戴安娜捕捉到了这种哀愁，却没有说些什么。“预言说，只要我闭上眼睛一直向东走，我就能摆脱作为祭品的命运。我就这样子找到了阿离。”
　　戴安娜口中有些干，就喝了一点茶，继续听着他们的故事。
　　“他真的很好，他能够保护我，照顾我，他把他自小戴着的那块玉给我服了下去，利用它的药力维持我的生命，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走进了倒计时，但是我想只要嫁给了他，我这一生就没有任何遗憾了。”温柔的神色在性感而妖娆的脸上变成一朵夏日的午荷，却那么清淡，丝毫没有浮华的繁饰感觉。
　　“天瀑吗？”戴安娜问。
　　“是啊，那块玉上面寄托了整个竹家所有的功德力，但是阿离毫不犹豫就给了我。而且他从来不肯让我做任何事情，所有的事情他都为我妥帖地办好。”艾斯黛拉看着桌子上的桂花糕，“这些糕点都是他亲手做的。”
　　“你真的很幸福。”戴安娜心中有着万般的嫉妒和羡慕，却还是维持着自己所有的姿态，故作无所谓，却只能僵着笑笑。
　　“恩。”满脸洋溢着幸福的艾斯黛拉的脸让戴安娜心里的滋味愈发苦涩，几乎快要忍不住拿出神圣契约施用神恩圣言术毁掉眼前的女人来发泄自己的伤悲，却还是止住了。“阿离真的很好，他能够为了我的阿冰把竹家的功德力量都给它来度过天谴。”
　　“是吗？”戴安娜想着自己脖子上那枚戒指，也许那里也有着梅家的所有的功德力量吧？东大陆的人喜欢积累功德，那么是不是只要有了功德，就能够得到幸福呢？
　　“是啊，阿离说过，功德这种东西能够被《医典》转化为治疗一切疾病的力量。”艾斯黛拉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胳膊，看着外面的天色逐渐西合，火红的云彩逐渐吞没了碧蓝的晴空，就笑笑问戴安娜，“现在很晚了，不如去吃过晚饭？”
　　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戴安娜站起身来，优雅地告辞，“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神殿去，很抱歉。”
　　艾斯黛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戴安娜，气势全开的她完全不像是那个扶着竹离回来时候满脸温柔笑意的那个女人，而更像是一个站在神坛上祈祷着的圣徒，高贵而出尘。
　　“你是？”艾斯黛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却有些不敢相信。
　　“我是戴安娜。”没有回头，迎着黑暗的脚步，光的化身与黑暗正面对峙着，然后消失在遥远的目光中，骄傲地，决绝地。
　　光明的圣女与黑暗的圣女的第一次交锋，光明退败，却一如既往地高贵和骄傲。
　　“对不起。”艾斯黛拉看着远方的那个小点。“可我不想放弃。”
　　谁有错呢？是命运吧？
　　不幸的链条绞合得那么完美，每一条路线都完美地交错着传递着，哪怕只有一段失败地脱落也会结束这无尽的悲哀。
　　可是造物主是固执的钟表匠，固执到了完美的钟表匠。
　　谁能打乱这个链条呢？

　　第十七章

　　红灯连彩烛，香蒸云海泽。
　　医家家主的婚礼筹备了足足一个月。一个月间，各色珍奇异宝被往来的行商和使节送到了竹家。
　　不论是普通百姓送来的一两株常见的药材还是各大帝国精心筹备的罕见的或者是绝品的药引都被竹离仔细地收好，没有任何门第的偏见也没有任何的差异，来者是客，所有人都被妥善地安置在整个竹家的院落中。
　　于是帝国的大臣和村头的乞丐住在一起，神殿的骑士和求医的客人共同聊着笑着，没有什么贵族，也没有什么神侍，有的只有来到了竹家村参加婚礼的人，仅此而已。
　　很多人嗤笑着被医家的地位控制的整个婚礼上的宾客忘记了自己原本的仪态，把那些低贱的人送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地位中。
　　婚礼是东大陆的规格，没有花束，也没有白鸽，但是有着华丽的凤冠霞帔。
　　婚礼的前一夜，新郎新娘不能相见，这是东大陆的一个传统，可能有些迂腐，却总是带着浓郁的某种浪漫的期待感，真的很美很美。
　　深夜的寒露浓重地点在戴安娜修长的手臂和黛痕般的眉毛上，化成了霜，渲染了各色的悲凉的气氛。
　　抱着手臂，任凭水滴从脸上落下，浸湿了百折千回的白色花苞般的长裙，继而打湿了她的身体，冷冷地嘲笑着她孑然一身的孤独。
　　夜晚的风清清地穿过浓密的长发，浅金色卷曲的秀发在风中飘荡着，好像牵着爱人手臂的美人，正伤情地倾诉着渴盼爱人不要离去的心思。
　　明天早上就是吉时了，不知道为何称之为吉时，但是戴安娜知道所谓的吉时就是自己永远失去成为竹离妻子机会的时刻，那个时刻被所有的宾客期待着，也让戴安娜沉默着。
　　艾斯黛拉笑着告别自己的时候，好像已经夺走了所有关于竹离的记忆。
　　那些独属于竹离和戴安娜的故事并不那么独一无二，而是偶有相似。谁都知道啊，相濡以沫比不过生死与共。
　　他们都同生共死过，一个为了疫夺，一个为了医家。第二回合，光明再次败退。
　　莫名的力量把戴安娜带到了艾斯黛拉的门外。
　　空空荡荡只有满眼的红色，丝绸的，爆竹的，还有帷幔和软纱。那时候竹离的卧室里只有破旧的棉布被子，在炎热的夏季，焦灼的汗水没有淹没少女的快乐，如今在近秋的现在，阳光敛没，少女却汗流浃背着。
　　手中的神圣契约被不知名的液体染湿了，应该是汗水或者是泪水，咸咸涩涩的味道蔓延开来，慈悲地握着代表最大的光明的书籍的手，紧握着，几乎青筋暴露，几乎力透纸背地婉转着。
　　门打开了。
　　一如千门万户锦绣轻帷打开的浩瀚，明明只是打开了一扇门，却如同敲碎了整个皇城的坚壁般震撼人心。
　　带着世界上所有的魅惑意味的那张诱人的脸从门后显露出来，微微上挑的眼睛带着难以言喻的致命吸引力，散发着某种荷尔蒙的气味，勾引着整个世界的雄性生物。
　　她不是艾斯黛拉，戴安娜知道。
　　“怎么？圣女殿下为什么来我们的家里做客呢？”眼角带着艳红的纹路的少女娇媚地笑着，状似无意却下意识地加重了‘我们’两个字，好像在炫耀着，也实际上在炫耀着。“我们的婚礼就在明天了，你可以喝一杯。”
　　“你不能嫁给竹离。”戴安娜握着神圣契约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坚持着。“他那么好，你不适合他。”
　　“哈哈，真是有意思，我是他选择的伴侣，那么我就是最适合的。难道……”女人眼角妖孽的红色纹路不断绽开，带着不属于纯洁的某种堕落的美丽，惊心动魄而又动人心弦。“你觉得你是最适合他的吗？未免有些……自以为是了吧？”
　　颤抖着依旧试图说服眼前的女人，戴安娜平静地说，“你知道的吧？他那么善良，却要为了你杀死别人，他差一点就死掉了，你难道不觉得于心不忍吗？”
　　面上不动声色地嘲笑着白衣圣女的天真，女人伸手抚摸着圣女憔悴的脸，“美人应该用来欣赏，而不是用来呵护的。”
　　不在意戴安娜悲伤到了极致的脸色，女人自顾自地说，“竹离那个人，真的是很美啊，英俊善良，谦和，温柔，总之我想要的品质他都拥有着。他只是作为我的伴侣就够了。至于他活着还是死了，有什么关系呢？”美丽的眼睛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冰冷的感情却毫无掩饰地刺激着戴安娜。
　　抬手几乎忍不住打开神圣契约，戴安娜痛苦地问，“那么你就没有爱上他吗？”
　　“呵。爱情？那种东西不就是用来背叛的吗？他符合我所有的要求，我利用他拿到了竹家传世的天瀑，利用他躲开了神殿的追杀，利用他成就了如今的地位。他的价值……”女人咳了一声，似乎想要遮掩什么，却只是继续不带着感情地嘲弄地说着，“已经用完了呢。”
　　“至于你嘛，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大可以把他送给你，只要等我把三本医书都弄到手，我就可以抽身离开了。”嘴唇点在戴安娜的额头上，眼神迷离地继续低语着，如同恶魔的鸦羽，搔着戴安娜的心。
　　“到时候你就可以得到那个你一心想要的人了呢。”转身向房间内走去，遮掩着眼里痛苦和无奈的目光，仍然是冰冷的口吻，“他早已经和我上过床了，我还有了他的孩子，你只能等我倦了，才能上位啊。”
　　火焰的裙裾翻飞着舞动着，带着地狱的烈焰翻涌着，滚动着，歌颂着来自永恒和黑暗中无眠的罪恶，然后隐藏进人世的污秽中，化成安静的苍蝇，嗡嗡嗡嗡。
　　“毕竟竹家人，一生只会爱上一个人。哈哈哈。那个人是我，是艾斯黛拉，不是你。”长的罗裙从肩上滑落，耀眼地让戴安娜移不开眼睛的艳丽，回眸一笑，“可怜的女人啊，你爱的，永远不爱你啊。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神圣契约被空无的力量翻开，满载着神力的卷轴散发出无尽的光芒，笼罩着肃立的戴安娜，如同惩罚罪人的天使般圣洁无双。
　　“以神圣之名，永恒照耀人间。”六字的圣言蕴含的法则力量撕裂了空间，一道足以荡涤人世所有的罪恶的纯净的光直直地射向女人，周围火红的帷幔被引燃，整个偏院在黑夜的力量下燃烧灿烂，将周围的黑暗驱散得一干二净，甚至超越了白日的光明万丈。
　　女人不屑地看着被激怒的戴安娜，眼底里的轻视却渐渐收起，驾轻就熟地取出一支灰石质地的手杖，直面那道蕴含着毁灭力量的光。
　　“末日降临时，黑暗侵吞一切。”手杖头部浮现出一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古籍。伴随着末日审判咒的念诵，六字圣言激活了同样拥有毁天灭地力量的咒文。
　　幽暗的气息从大地深处蔓延开来，在光降临之前逐渐包围了女人的身体，光与暗的力量引发了剧烈的冲撞，偏院的所有窗户碎裂成片，青石质地的墙面裂纹不断延伸，几乎要不能承担自己的重量而倒下。
　　戴安娜还有余力，女人却倒下了，直面最强的两大言灵的冲撞引发的毁灭力量，不是任何人能够承担的。
　　但是戴安娜还是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因为站在女人面前的人是竹离，拥有决定两个人命运的权力的竹离。
　　女人呕了一口血，然后看向竹离，柔柔弱弱地说，“不要怪戴安娜，她也是个可怜人。”
　　竹离没有说话，只是冷淡地看着戴安娜。
　　没有说话，戴安娜转身离开，他那么固执，永远只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么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回头看着竹离怀中的女人挑衅的眼神，戴安娜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脆弱，而是一步一顿，一步一停地，稳稳地走着，好像只是来这里见了个老朋友，然后到了回去的时候。
　　第三次交锋，她赢了战斗，却输的彻彻底底。
　　在竹离怀中的夏拉颤抖着身子，带着幸福和绝望，笑着，看着竹离一边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小心翼翼地安慰着自己，心中平静地想着：艾斯黛拉，这是姐姐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我们注定死亡，但是我会让她找到画仙卷轴的，你将会幸福的，相信我。
　　“傻瓜。”夏拉微笑着对紧张的竹离说。“我想吃你做的麦子糕，我还想吃你做的鱼生，好多好多想吃的。”
　　“恩，”手上金线攒动，钩织成一道网，接续着女人身上所有的伤口，竹离温柔地说着，“你会没事的，不要紧张。到时候，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一辈子。”
　　“一辈子。”夏拉笑着，摇摇头，睡了过去，“傻瓜。”
　　意识沉入海底，最终消失不见。
　　习惯了阴谋诡计的夏拉从来没有感情。
　　世界上能够让她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