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偿我平生不足-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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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老姨娘满意地点头,许下净尘五十两香油钱,便拈香将弗如庵中供奉的神佛一一参拜,才在天色大黑时,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凌古氏禅房里。
  “老夫人,各处的菩萨都拜过了。”穆老姨娘仔细查看凌古氏的脸色。
  凌古氏坐在镜子前,正仔仔细细地向面上涂抹香膏,瞅着镜子里的穆老姨娘,嗤道:“我可为难你了?”
  “老夫人这话从何说起?老夫人体贴婢妾,婢妾感激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才来,就给老太爷送信去,千万别叫人以为我欺负你。”凌古氏小心地将自己个受了伤的手腕藏在袖子里,眉眼间止不住得意地看向穆老姨娘。
  “是。”穆老姨娘缩着头应着,待听见一声冷然的出去,便忙退了出来,疲惫不堪地回了西厢,开着轩窗,瞅着外头深深草木,待孙女凌雅文孝顺地给她捶打肩膀时,就问:“听说我给你祖父送信的事了?”
  “听说了。”凌雅文忙点头,心疼祖母地说,“祖母,只怕老夫人要折腾祖母七七四十九天呢。”
  “她也有那能耐?”穆老姨娘不屑地撇嘴,沉稳地摩挲着脸颊,“瞧着其他四个听说了,都做什么了?”
  凌雅文拿着滚烫的帕子轻轻地覆在穆老姨娘腿上,说道:“孙女依着祖母吩咐盯着她们四个,瞧着,三姐姐、八妹妹、九妹妹都立时给老夫人回话去了。”
  “除了六小姐,都去了?”穆老姨娘一默,“谁呆的时间最长?”
  “八妹妹跟着老夫人的时间最长,不知怎么地,老夫人不喜欢九妹妹,喜欢起八妹妹了。”凌雅文一五一十地告诉祖母。
  “老八?”穆老姨娘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嘴,不显山不露水的凌雅峥,也能给凌古氏出谋划策了?
  “祖母,咱们怎么离开这地方?”凌雅文忍不住伸手抓住穆老姨娘的袖子,以凌古氏往日的作为,一准会对付她们祖孙两个。
  “离开?”穆老姨娘忍不住嗤笑一声,儿子不争气,还想跟她斗?自己个带着个剜不掉的烂疮,就别怪自己个风光不起来,手一招,叫了个小丫头过来,“叫穆霖明儿个天不亮就赶回城里去,跟三老爷说‘八小姐、九小姐,撺掇着老夫人对谢三夫人动了私刑。”
  凌雅文仔细瞧着穆老姨娘肿胀的膝盖,疑惑地抬起头:“三老爷肯来?”
  穆老姨娘笃定地说:“能为了她不顾柳家羞辱亡妻,就一定能为了她来质问老娘、责打亲女。”凌尤胜就是那烂疮,带着他,凌古氏、凌雅峥休想风光。
  “可是,才说过祖母往城里送信,当真去送,岂不是老夫人一猜,就猜到祖母身上?”凌雅文揭开帕子,将帕子放在热水盆里,孝顺地蹲在地上给穆老姨娘烫脚。
  穆老姨娘笑道:“就怕她不将我当眼中钉呢!”她算是致远侯府的功臣,只有叫凌古氏对付她、欺负她,其他人才能为她打抱不平,她的儿孙才能名正言顺地偏着她;没有遭受不公的功臣,一年半载得人追捧,过后就被人抛在九霄云外了。
  凌雅文若有所思地听着,仔仔细细地替穆老姨娘揉脚。
  山中分外寒凉的夜里,听了一日经书的众人洗漱之后躺下,枕边尚有嗡嗡的念经声回响。
  四更天里,一道黑影骑着马飞快地离开弗如庵,赶在城门开启的那一刻进了城,飞快地向致远侯府奔去,待进了院落,寻了个三房下人吕三嘀嘀咕咕一番。
  那吕三听了,就立时赶去丹心院等着,待随着人进去了,觑见廊下的凌尤胜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忙说道:“老爷,不好了,八小姐、九小姐撺掇着老夫人,在弗如庵里,对三夫人用了私刑!”
  “什么?”凌尤胜的哈欠硬生生地停下,颤声问,“你这话,可属实?”
  “弗如庵里,是这么传的。”吕三立时将干系跟自己个撇清。
  不好,凌古氏要灭了谢莞颜的口!凌尤胜一凛,登时顾不得凌咏年的禁令,孤注一掷地吩咐吕三:“快快备马,去弗如庵!”
  “是。”吕三赶紧地去跑腿。
  凌尤胜一拐一瘸地回房穿衣裳,冷不丁地瞧见“柳如眉”过来,吓了一跳。
  “老爷这是去哪?”洪姨娘巴巴地问。
  凌尤胜厌烦地骂道:“去哪,还要跟你报备不成?”见洪姨娘不知自重地拿着丰腴的身子凑过来,不耐烦地一推,就一拐一瘸地向外去。
  嘻——
  洪姨娘依稀听见不远处其他姨娘的耻笑声,心里不甘,正琢磨着将这事告诉凌雅峥,忽地醒悟到凌雅峥去了弗如庵,于是心思一转,便婀娜多姿地向凌韶吾那寸心馆去,一路穿厅过巷到了寸心馆,站在门房下,向院子一看,就望见凌韶吾穿着一身布衣短打嘴里嚯嚯出声地练拳。
  “五少爷,还打拳呢,这才开门不久,老爷就不顾老太爷的话,急冲冲地出门去了。”洪姨娘背靠着柱子,悠悠地看着凌韶吾露出的一角胸膛,拿着帕子在面前扇着风,心道过两年,这五少爷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汉。
  “冲出门了?”凌韶吾抿着唇,“吃一堑长一智”地不似先前听人一句话便赶出院门,倒是心细地问一声,“为什么出门?带着谁出门的?”
  “谁知道呢,见了管花草的吕三,就一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架势地出门了。”洪姨娘不由地顾影自怜,亏得她花容月貌恰在芳华,却这般不受凌尤胜待见。
  “吕三?”凌韶吾想了想,想起是邬音生每日咒骂千百遍的继父,从翠绿的竹杆上抽下一条汗巾,擦了把汗,就大步流星地就向前面去。
  洪姨娘得意地撇嘴,明知道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还敢推她?旁的不提,不听凌咏年的话,就够凌尤胜受的。?

☆、第22章 、如丧考妣

?  初夏的晨露撒在地上,凌韶吾踩着晨露先到了丹心院外,一问,果然凌尤胜出门了;于是又向自己个的外书房去,进了书房院子,便瞧见邬音生偷拿了他的书躲在窗子下摇头晃脑。
  “少爷——”邬音生忙将书藏在背后。
  凌韶吾不以为然地说:“送你就是,左右我不爱读书。”
  邬音生讪讪地谢恩,心里恨不得凌雅峥跟凌韶吾一样忠厚,忙上前问:“少爷一大早过来,是要忙着抄书交给老太爷?”
  凌韶吾悻悻地摇头,问道:“那吕三一大早来,带着父亲出门了,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吕三……邬音生略略思量,对凌韶吾说:“这吕三,实际上,是谢莞颜的人。”
  “什么?”凌韶吾大吃一惊,还当谢莞颜那小门小户出来的,除了齐清让一家拿捏不住旁人呢。
  “只怕,吕三是带着三老爷去弗如庵里见谢莞颜呢。”邬音生抿唇一笑,终于等到将凌雅嵘的身世告诉凌韶吾的时候了。
  “见谢莞颜?”凌韶吾眼皮子一跳,立时吩咐说:“走,去把三老爷追回来!”还敢再见那贱、人,真是岂有此理了。
  “是。”邬音生藏着笑,立时吩咐德卿去指派人备马,不惊动凌咏年等人地随着凌韶吾骑马出了致远侯府。
  路上,凌韶吾脸色铁青,邬音生神态闲散,追到了弗如庵山门前,凌韶吾要立时进去,邬音生忙拦住他,劝说道:“少爷,只怕老爷不敢从前门进。”
  “后门?”凌韶吾一蹙眉,便果断地带着邬音生骑马上山,穿过密林绕到弗如庵后门。
  此时已经日上三竿,后门被竹林掩映,尚埋在一片阴霾中。
  凌韶吾下了马,将缰绳丢给邬音生叫他将马拴在树上,便过去敲门,一连敲了四五下,才有个小尼姑过来开门。
  “施主……”
  小尼姑才开口,就被凌韶吾推搡开,凌韶吾进了后门,手里紧紧地攥着鞭子,问那小尼姑,“凌家三老爷呢?”
  “三老爷?”小尼姑一头雾水地不解眼前少年问这个做什么。
  “说,三老爷哪去了?”凌韶吾又逼问了一声。
  邬音生忍不住摇了摇头,将在凌韶吾书房内翻找到的碎银子拿出一角伸到小尼姑面前,“谢莞颜呢?”
  “施主是说三贞?”小尼姑看着邬音生手上的银子,眼前一亮,忙说,“三贞在那边呢。”手一指,指向离着后门很近的低矮屋子。
  “怎么会在那边?”邬音生又拿了一角碎银子。
  小尼姑笑道:“凌家老夫人说要把三贞关进柴房里,我们庵主怕得罪三老爷,特特叫人收拾出一间偏僻、干净的小屋子给三贞住。”
  “劳烦你去走一遭,就说,凌家的小姐来探望三贞,请三贞出来说话。”邬音生说着,拉着凌韶吾退出后门。
  小尼姑讪讪地一笑,邬音生立时指着唇红齿白的凌韶吾,笑嘻嘻地说:“我们少爷只想跟三贞说几句话,事办成了,我们少爷,还有话要跟你说呢。”伸手就在小尼姑手上一揉。
  小尼姑脸上一红,脉脉地瞅了凌韶吾一眼,娇声哎了一声,就忙去那小屋子里喊人。
  凌韶吾瞅着小尼姑去了,忍不住埋怨邬音生自作主张,“知道咱们比父亲先来了,就去路上堵着他就是,何必冒充姑娘家去见那贱、人,况且,调戏个出家人,算是个什么事?”
  邬音生伸出手挡在嘴前嘘了一声,“少爷忘了小的是怎么出主意叫少爷应付胡不归那老东西的?”
  “虽是如此……”凌韶吾重重地抓向手边只手可握的翠竹,又勤学好问地问:“你怎么知道,那小尼姑可以调戏?”
  邬音生笑道:“少爷没闻见那小尼姑身上的胭脂味?”说着话,又拉着凌韶吾向竹林中躲去,觑见两匹马远远地拴着,就带着凌韶吾向一丛浓密的蓬草走去。
  凌韶吾疑惑地问:“咱们心安理得,躲个什么?”
  “万一那小尼姑以为咱们不是正经人,带了老尼姑出来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邬音生哄着凌韶吾。
  凌韶吾一默,冷不防听见一阵脚步声,不自觉地随着邬音生矮下身子躲在蓬草之后,远远地瞧见个光头的清丽尼姑走了出来,待要出声痛骂,忽地被邬音生捂住了嘴。
  “嵘儿,是你吗?”谢莞颜穿着一身衲衣,焦急地看着树林,四处寻不到人,不由地心一坠,忽地在虫鸣鸟叫声中听见一声响鼻,脚步一顿,就忙要转回庵堂。
  凌韶吾身子一动,就被邬音生按住。
  邬音生从蓬草后走了出来,望着急着回去的谢莞颜,喊了一声夫人。
  谢莞颜停住脚,转过身来,认出是邬音生,轻轻地吁出一口气,“你怎么来了?九小姐呢?”
  “夫人,九小姐的事,只怕泄露了。”邬音生蹙着眉,摇头一叹。
  凌韶吾一怔,凌雅嵘的事,有什么可泄露的?
  “什么?”谢莞颜如遭雷击,“怎么会……”又看向蓬草后,不再见人出来,踉跄两步扶着一棵松树站住,“是谁泄露了嵘儿的身世?是只泄露了嵘儿的身世,还是,那姓柳的难产的事,也泄露了出来?”
  “……吕三。”邬音生轻轻开口,反正谢莞颜还没见过凌尤胜,由着他怎么说。
  “他?”谢莞颜紧紧咬住口中晶莹贝齿,不由地落下泪来,又疑惑地问:“你怎么会来?胜哥怎么会用上你?”
  “老爷被老太爷禁足,无人可用,恰瞧着我进后院给五少爷送书,便求了我的来传话;老爷说,现如今只有老太爷、老夫人知晓,与其等着老太爷、老夫人灭口,不如请夫人,先行一步。”邬音生重重地向地上跪去。
  “口说无凭!”谢莞颜微微眯了眯眼睛,蝼蚁尚且偷生,三言两语就想要她求死?
  邬音生从袖子里摸出一张泛黄的旧纸张,“夫人可还认得,这药方?”
  谢莞颜一颤,脱口道:“你爹将当初给柳如眉下药的方子留下了?”
  “是,我爹心细如发,十年前当着夫人面烧掉的药方,是另外抄誊的一张。这一张,是我娘改嫁前,留给我安身立命用的。”
  下药——凌韶吾瘫坐在蓬草后,听懂了谢莞颜的话,不由地浑身发冷。
  谢莞颜劈手将那药方抢在手上,揉做一团攥在手上,冷笑道:“姓古的老婆子还想杀我灭口?若不是她帮着遮掩,怎会没人看得出姓柳的肚子里的孩子压根没出来?敢灭我的口,当我们柳家搬出雁州府的人死了?”
  “你们柳家人,离着死,不远了。”凌韶吾攥着拳头,从蓬草后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地看向谢莞颜,“我母亲肚子里的孩子没出来,那嵘儿究竟是谁的种?”
  谢莞颜瞅着凌韶吾出来,吓得背靠着松树也站不定,怨毒地望着邬音生,忙说道:“嵘儿不是先夫人的,又是谁的?先夫人怀的是双生子……”
  “究竟是谁的?”凌韶吾手上鞭子用力地抽去,湖丝马鞭抽在那粉嫩的脸颊上,立时留下一道红红的鞭痕。
  “少爷——”
  凌韶吾转身又一鞭,向邬音生抽去。
  邬音生跪在地上,挺直胸膛承受那带起腥风的鞭子,觑见谢莞颜要跑,立时扑到她身上,将她用力地摁在地上,单薄的眼皮激动得越发薄透,“少爷,小的一直想跟五少爷一五一十地交代,又怕五少爷不信。只能引着少爷眼见为实。”
  “捆着她,去见祖父、祖母——不,去找外祖父主持公道。”凌韶吾发狠地说。
  “少爷,不可!”邬音生摁住谢莞颜的头,见她要喊,伸手抓了一把腐烂的树叶塞在她嘴里。
  “杀人偿命,有什么不可?”凌韶吾阴狠地瞪向谢莞颜手上的药方。
  “还请五少爷权衡利弊得失。”
  “利弊得失?”凌韶吾苍凉地一笑,先前凌尤胜对柳如眉的羞辱,比起眼前所见,根本不值一提。
  “少爷,人心难测,世上的罪千千万万,其中就有一半,叫人不恨有罪的,只恨揭发罪状的。少爷若叫柳老将军知道,虽解了一时的气,但叫凌、柳两家反目成仇,最上头的纡国公见左膀右臂生出嫌隙,恨谁?恨少爷;致远侯府声败名列,老太爷恨谁?恨少爷;大少爷、二少爷因这事亲事有碍,恨谁?也是恨少爷。”
  谢莞颜狼狈地趴在地上,忍不住连连点头附和。
  “这么说来,我母亲的大仇,不能报了?”凌韶吾无处发泄心中怨恨,举起鞭子便向身边松树抽去,力道大得鞭子上的湖丝断开恍若柳絮般飞舞。
  “少爷叫老爷跟这女人的算计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跟八小姐活得好好的,不就是替夫人报仇了吗?少爷若是执意将这事宣扬开,八小姐的处境也艰难了——老夫人做错了事,不揭发,她心里是愧疚;揭发了,她心里就是怨恨。”
  “这就是人心?”
  “这就是人心。”
  凌韶吾睁大眼睛,眼角滑落一滴泪水,满是少年朝气的眸子彻底沉静下来,寒凉得仿佛幽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不敢揭穿,谢莞颜吐出口中的腐叶,欢喜得也流出了眼泪。
  “八妹妹知道吗?”凌韶吾闭了闭眼。
  “八小姐知道,但一直苦于口说无凭,不能告知五少爷——若贸贸然说了,只怕五少爷还会恨她嫉妒小妹污蔑小妹。”邬音生微微挑眉,等着听凌韶吾怎么教训谢莞颜。
  “难怪她叫我收留你,难怪她有意不叫我见嵘儿。”凌韶吾眼睛忽然睁大,“嵘儿知道吗?”
  谢莞颜趴在地上连连摇头。
  邬音生赶着说:“九小姐早知道了,就十少爷不知道。”
  “那就叫老十一直不知道吧。”凌韶吾冷笑一声,年少的无知无畏全没了,只剩下彻骨的凉意。
  邬音生从谢莞颜身上起来。
  凌韶吾将手上的湖丝马鞭递到邬音生面前。
  “这是……”邬音生心思一转,待见谢莞颜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向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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