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帛难书-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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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刚落，本来无波的水面掀起大浪，层层向岸边涌来，我连忙后退，对河伯喊道：“河伯，快叫它们停下。”
　　河伯用干枯的手拍了拍水面，那些鬼魂才停了下来，波浪渐渐平息。
　　“河伯，你是讲道理的，我就与您说了吧。”我在岸边盘腿坐下，对着河伯道：“战争并不是非黑即白之事，其中恩怨利益错综复杂，不是我一人左右的了的。我能帮的，就只在忘川这一处。战争必有伤亡，到时忘川境遇会更加困顿，我想问问您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劣势？”
　　河伯垂眸思虑半晌，思虑到天都黑了，方才幽幽道：“办法也并非没有，只是此法恐有性命之虞。”
　　“什么方法？什么性命之虞？”
　　“你母亲曾经就用过这种方法，却终究没抵挡住忘川河水倒灌。”
　　我蓦地一抖，那场面，我也见过。浊浪滔天，将她生生吞没。
　　“没关系，”我壮着胆子：“我不怕。”
　　不知怎的，我忽的大了胆子。或许是因为，这件事情，是我与母亲唯一的联系，是我作为她的女儿，忘川的守护者做的，最值得骄傲的事情。生死有命，我既然已经失去了三魄，那么别的，也就不差了。好在我现在无牵无挂，只苦了尊上，若我死去，他真是这世上，最孤苦的人了。
　　但是，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若忘川倒灌，我在乎的这些人，恐都有性命之虞。
　　就当我大义凛然，舍生忘死吧。
　　“您告诉我该怎样做吧。”我对河伯笑了笑，点点头。
　　河伯摇了摇头：“你果然与你母亲很像。”
　　“荣幸之至。”我笑了笑：“这是我与她，唯一的瓜葛了。”
　　河伯朝我伸出手来：“把你的手给我。”
　　我伸过手去，只见他在我掌心画了个符印，那符印只一闪，就融进了我的血肉里，再看不见。而后他用他那尖利的指甲划破了我脉门的皮肤，一时血流如注。
　　他接了一捧我的鲜血，而后用法术为我止血，又将那一捧血液撒进了河中，河水翻腾一阵，又恢复平静。我看了看手上的伤口，竟然并无疼痛感，失去了许多血液，也并没有眩晕的感觉。
　　“它们喝了你的血，以后就认识你了，日后总归会给你些便利。而你的命运从此之后也与这忘川相连，你的元气若是衰微，忘川的河水，便越是无法控制，所以从今日起，你当保重身体。”河伯哑着嗓子道。
　　“我知道了，麻烦您了。”我对他点头一笑，心中责任感油然而生。
　　从今日起，我不再是只为自己活了，我也有了自己要担的使命。

☆、第四十五章　击掌为誓

　　紧赶慢赶回了极夜，已是深夜，待我到了扬雪殿，见妙妙在门口焦急徘徊，我忙走了过去，对她道：“我回来了。”
　　妙妙急忙赶了上来，道：“您可回来了，急死我了。尊上刚刚还过来找您，您看您是现在去找他还是我帮您回了他，您明日再去？”
　　我对她摇摇头：“我去吧，你不用等我，早些歇息。”
　　说罢我便掉头赶去拥峦殿。到了后殿我轻轻叩了叩门，不多时尊上开了门，一时酒气扑面而来，他没束头发，眼神疲惫，看到我之后对我一笑：“回来了？刚刚去了哪里？”
　　我赶紧拉着他进门，见桌子上的酒壶，摇了摇头，拉他一起坐下：“随处逛了逛，你怎么了？怎么喝酒了？”
　　尊上摆了摆手，面色酡红，眼神却一派清明。他站起身从书柜中抽了张帖子过来，递给了我，轻声道：“我不便出席，你去吧。”
　　我接了过来，见是陌夕大婚的请帖，心中明了，淡淡道：“当真没机会了？”
　　尊上摇了摇头：“从前怕儿女私情坏了大事，怕她心思深重，会给我族带来坏处，怕这怕那，畏首畏尾，如今，必然是没有机会了。”
　　我叹了口气。
　　“小染，你知道吗，那个大祭司，季扬，是个断袖啊……我当时提醒了她，可她却说，她只是要嫁个人，要昭告妖族众人，她不争权势了，她让位给乌梓了。”尊上苦笑：“我对她说，你可以嫁我，我当时，是真心的。”
　　“可是她笑了笑，她说，她说我们或许并不合适，一切都是她强求的，所以她，不愿意。”
　　“怎么能是强求的呢？不是强求的啊……”
　　我看见他眼泛泪光，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我连忙起身抱住他：“她是骗你的，你说那句话，她一定很开心。只不过，若是她嫁给了你，只怕妖族之人又该说她贪恋权势了。陌夕说过，现在妖族已经安稳了，她只想过些不被人瞩目打扰的日子。”
　　“为什么我们想要的，总是不一样呢？”尊上鼻音浓重，我看不见他的脸，却感觉他有十分的悲痛。
　　“可能是因为，没有缘分吧。”
　　我说着这句话，怎么，为什么，也哭了呢？
　　也不知怎么，我们二人就躺在玉石地上睡了过去，我再睁开眼时，天已蒙蒙亮了。我摇醒了尊上：“该议事了，我也收拾收拾，去妖界了。”
　　他眼睛通红，直勾勾看着上面，一脸疲惫。我没再多说话，起身离开了。
　　命妙妙简单收拾了行装，我又踏上了去往妖界的征程。
　　每次去妖界，总会与锦裂发生一些故事，那么这次，会怎样呢？陌夕大婚，他也会去吧？
　　也或许不会，听尊上说，他好像生了病。还记得三年前在妖界，他的身体就好像不是很好。是在梦回境染上的伤吗？
　　当我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时候，不由得冷笑一声。
　　不是说忘了吗，怎么还记得？
　　到了歌先，我急忙赶去曲水坞，没等多久，陌夕便出来迎了我进去。她还是那样，仪态大方，高贵温婉。
　　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她竟是说：“怎的这么早就来了？”
　　我看了看快要黑了的天，道：“这不都快晚上了吗？”
　　“不是……”陌夕开怀一笑：“我是说下月成婚，怎么你今儿就来了。”
　　我一时愣了愣，接过妙妙手中的请帖看了看，确实还有大半个月的光景。我最近脑子糊涂，连日子都没看就匆匆赶来了，不禁被自己蠢得笑出了声。
　　陌夕见我表情，也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罢了……罢了。你既来了，就帮我忙活忙活成婚的事情吧。”陌夕笑道。
　　“那只能这样了……我也不能白来不是。”我摊摊手，笑了笑。
　　天色已晚，陌夕要送我去驿站，我说想去树上住，也没让她送，熟门熟路的就自己找了住处，也算是自来熟的客人了。
　　第二天，睡了个懒觉。起身时已日上三竿，梳洗梳洗就又去了曲水坞。曲水坞建在水上，清风徐来颇为凉爽。移步换景，亭台楼阁，美哉美哉。我一直怀疑这妖族将自己处事的地方建的这样好，可还有心思处理政事？
　　在前殿等着通报，便靠在殿中央的雕花栏杆上欣赏梦湖里的肥鱼。这曲水坞凭梦湖而建，整个凌立在水上，是以各殿之中俱有活水，景致绝佳。
　　看着看着，忽的鱼群奔散，我还没反应过来，这水底一阵水柱直冲而起，滋了我一脸水，我连忙躲开，那水柱原来是乌梓带起来的，他稳稳落地，站在我面前。还没等我招呼他，他就开始摇头摆尾，又溅了我一身水。我跑着躲开，他倒上来抱住了我，大吼道：“好久不见，你又胖了。”
　　我死命的挣开他，无奈他力气太大，我这身上湿了个遍，也只能翻了个白眼：“你还是一样无聊，幼稚！快放开我。”
　　“小爷堂堂妖界之主，怎的就无聊幼稚了？就不放。”
　　“陌夕，你来啦？”我灵机一动，朝他身后喊了句。
　　果不其然的有效，他连忙放开我，又后退了几步背过手去，一副乖巧的样子。
　　我放声大笑：“还不是怕你姐？”
　　“我哪里怕她？”乌梓回头看了看，见身后并没有陌夕的身影，挑眉道：“你不知道，我姐最近老是问我喜不喜欢你，感觉是要把咱俩凑做对。我刚才……可是怕她误会。”
　　“啊？”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揩了揩眼角的泪：“陌夕这是情场失意，开始乱点鸳鸯谱了？”
　　乌梓忙瞪了我一眼，气愤道：“你才情场失意，你才乱点鸳鸯谱。”
　　我看了看他的样子，笑道：“什么时候这么向着你姐了？还记得不久之前你还处处和她做对呢！”
　　“要你管！”他冷冷瞥了我一眼：“她为我做了什么，我心里有数。”
　　“可算是懂事了，你这孩子。”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几年不见他真的是长高了，也长大了，渐渐有了男人的样子，少年气慢慢消散了。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他不耐烦地拍开了我的手：“况且，我还有事想跟你谈。”
　　“你能有什么事啊？我们的婚事？”我笑着揶揄他。
　　“去去去，你烦不烦啊。”乌梓看了看我，将我拉到了一旁，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姐嫁的那个男人是……”
　　“是断袖。”我立刻回了句。
　　“你小点声！”乌梓连忙提醒：“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我……”
　　“好了，那不重要。”乌梓打断了我倾诉的欲望：“我不想我姐嫁给那样的一个人，劝她还不听。所以啊，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我来了兴致。
　　“我刚才趁我姐不注意的时候，偷了她凤冠上的一颗夜明珠。待会估计就会有人发现了。你水性好，到时候你就跟我姐说，你给她再采一颗夜明珠，然后……”
　　“然后你再把我藏起来，说我失踪了，把我那哥哥引过来，到时候再让他俩培养感情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乌梓睁大了眼睛看向我。
　　“你这招数，真是太……”我不屑的说着：“太和我的心意了。”
　　“就知道！”乌梓勾唇坏笑。
　　“那你到时候可得为我寻个好去处，好吃好喝供着啊！”
　　“好嘞，包你满意。”
　　我二人伸出手掌，击掌结盟。

☆、第四十六章　北海鲛人

　　话音刚落，陌夕就走了进来，看见我俩呆立在一旁，笑道：“你们俩，这是有什么秘密？”
　　我面色一僵，乌梓倒是反应的快，将一颗夜明珠塞到我的手里，另一只手揽过我的肩膀嬉笑道：“这不向她提亲呢么。”
　　我暗暗接过夜明珠，塞到口袋里，面上却是一片笑意：“你看看乌梓，提亲也不准备点东西，想娶我哪有那么容易？”
　　拍掉了他的手，我向着陌夕走了过去，只见她言笑晏晏：“我倒是想让你做我的弟媳，最怕你不乐意呢。”
　　“聘礼给够了，我就愿意。”我上前挽住陌夕的手，笑道。
　　“好啦……”陌夕赶紧示意我坐下：“来这么早也不能白来，等会去帮我看看盖头上的花样子。”
　　“好啊。”我点点头，又趁陌夕不注意，向乌梓眨了眨眼睛。
　　这时果不其然，一个侍女急匆匆赶来，与陌夕耳语了几句。陌夕脸色一僵，忙对我道：“今儿怕是不方便了，我这有些急事，先失陪了。乌梓，你招待一下小染。”
　　乌梓点了点头，目送陌夕急匆匆离开之后，对我笑道：“好了，你快回去吧。”
　　“我还回去什么啊？”我扬眉一笑：“直接去采珠啊。”
　　“得了，你真要去啊？”乌梓一脸疑惑。
　　“当然，”我耸耸肩：“做戏做全套，况且这六月中，正适合下海消消暑。”
　　“好吧，那我给你安排住处。”
　　“我可是听说你在北海水下可有座水晶宫啊。”我拍拍他的肩膀：“能不能借给姐姐享受一下？”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乌梓坏笑一下：“好吧，看在你第一次这么配合我的份上。”
　　“快走快走。”我拉着乌梓向门外走去。
　　“急什么？不需要回去拿些东西吗？”乌梓边被我拉着，便劝道。
　　“既然是失踪，还要拿什么东西？你当是离家出走？”我鄙视了他一眼：“我说，你可是在前线上撒谎的，记得演得像一点，别露馅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不耐烦地应着。
　　刚开始还是我拉着他，到了后来就变成了我俩比试脚力，你追我赶的倒也有效率，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北海。
　　波涛滚滚，拍打礁石。他拉着我向着水势较缓的地方行去，在一块礁石上站定。
　　“下水吧。”我缓了缓气，对乌梓道。
　　“你究竟能在水下待多久？”乌梓问道。
　　“一两天没问题，你放心吧。”我向他点点头。
　　“那，我这两天就不过来了，以防露馅。”
　　“行！”我推了推他：“我说你是不是不想把水晶宫借给我啊，怎么婆婆妈妈的。”
　　“谁婆婆妈妈的了，水下又不能讲话，当然要先讲清楚。”乌梓皱眉瞪了我一眼，接着拉着我的手猛地跃入水中。
　　我吓了一跳，险些呛到，待下了水辨明方向之后立刻蹬了乌梓一脚，他反应倒快，忙避开了，向我招招手，又向水下游去。
　　此时正值涨潮，水浪湍急，费了些力气才好不容易潜到水下。本来水下漆黑一片，等到眼前渐渐有了光亮，才明白这是到了他那水晶宫。乌梓这水晶宫果然气派，其上无顶，只四根镇柱并白玉为墙，镇柱上悬有鸡卵大的夜明珠，将漆黑的海底映照的如同白日，周围水藻珊瑚丰盈，实乃水底琼楼。
　　我向他比了个大拇指，他得意一笑，带我进了水晶宫。宫内以蚌珠贝壳装饰，其繁贵富丽，不比神宫差了几分。倒是家具器物不多，只一巨大蚌壳放置在大殿正中间。宫内鱼虾蟹龟小怪四处游走，水母如飞萤散落在高敞的殿内。我看着新奇，一时竟忘了还有乌梓这么个人。
　　他不知去了哪，待我反应过来，他刚刚回到我身边，顺手递给我一只贝壳做的哨子，我一脸疑惑，他示意我放在嘴边，我会意吹了一下，不多时，一只硕大的八爪鱼从窗户挤了进来，一只触手将那巨大蚌壳掀开，另一只拿了一大片海藻一样的东西盖在了床上，做完这些，它就又从窗户中挤了出去。
　　我对此表示惊奇，连忙将哨子塞进怀里踩水追上去，乌梓见势拉住我，摇了摇头，又指了指上面，带我径直浮了上去。
　　过了一会，待我们浮上了水面，只见天色已晚，天幕上洒满了点点闪亮的星斗，中有一钩弯月坐镇，银河浩瀚，触手可及。万籁俱寂，周遭只有海浪翻动的声音。我顺了顺湿漉漉的头发，仰躺在水面上，随着波浪飘动。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我轻叹道：“我们，原来也很渺小。”
　　“又开始感叹人生了……”乌梓在我身边躺着：“你这么老气横秋的，小心英年早逝。”
　　我心中一顿，又叹道：“小孩子，你懂什么……”
　　“嘘！”乌梓忽的起了身，我不明所以，也随他起了来。
　　“怎么了？”我低声问道。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乌梓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没有啊……”我仔细听着海风带来的声音，没什么异常。不过乌梓素来五感通明，尤其是听觉和嗅觉，我之前还嘲笑他即使做个瞎子也不会比别人差。
　　“好像是，有人在唱歌。”乌梓并不确定。
　　“那就带我去看看嘛。”我笑道：“反正也没什么事。”
　　“水族一脉，在我妖界竟然还能发声，你猜是谁？”乌梓回头问道。
　　我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神族后裔鲛人族？”
　　“是啊。”乌梓道：“这里离神界与妖界的界印太近了，怪不得能听到守界的鲛人族的声音。”
　　“据说鲛人族多为女子，其形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