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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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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渠站在门口朝外看了看,问:“有事吗?”
    打算撞门那千牛卫一愣,忙道:“我等奉命前来搜捕梅花内卫,让开!”
    裴渠给的回应却是皱眉和沉默,僵持了好久,他才回道:“这里没有。”
    “没有?”领头千牛卫走上前,将裴渠上下打量一番,只见他衣着整齐朴素,看起来不过是个寻常士子,但却疑点重重。他遂问:“那你大晚上为何要宿在这地方?”
    这木屋看着很是简陋,平日里供往来猎人宿住,应是个无主的房子。
    裴渠淡淡地回:“某来寻亲戚,途中不幸遇上山匪,现今一无所有,加上夜路也不好走,只能在此地将就。”
    他坦荡说完,又让开来,摆明了让人进去搜查。
    领头千牛卫一挥手,便有几个小兵鱼贯而入,将屋内仔仔细细都搜查了一遍,出来后果然回禀说:“屋内并无其他人。”
    领头千牛卫闻言不语,却是疑心地自己进去又转了一圈,快转出来时,他却在地上发现了血迹。他狠狠一挑眉,盯住裴渠道:“这血迹哪里来的?”
    裴渠低头也看了看,甚是从定地说:“某如何知道?大抵是什么动物的血罢。”
    领头千牛卫琢磨了会儿,忽一挥手,示意下属走了。
    裴渠甫关上门,那领头的就小声叮嘱下属:“留几个人在这盯着,一有可疑动向就抓起来,听到没有?”
    下属赶紧点点头,将房子四边都守住,令裴渠插翅也难逃。
    裴渠这时仍站在门口,通过窗子看外面火光变化,确定还有人没走远,便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是来取个水,却没料在这当口撞上这些人。
    他心急如焚,可这时却被困此地,一时间却哪里也不能去。
    他在屋中坐了一会儿,背后伤处还在流血,伤口再次开裂比先前还疼,他咬紧牙根,细听外边动静。再过一会儿,便索性将灯也熄了,佯作睡下。
    约莫到了五更天,他听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守什么守嘛”、“分明就没有异常啊”的抱怨声和哈欠声渐渐远去。
    外面天渐渐明亮起来,他从角落里翻出一条薄毯当披肩用,以便挡住身后血迹。他咬牙拎了木桶,推开门,忍着伤口再度撕裂的痛楚往外走。
    晨间山谷中有隐约雾气,却格外清新,甚至有一些凉意。漫步山间本是惬意之事,对裴渠而言却很是煎熬。他很警觉地装作去打水,将周围都查看了一遍,确认那些千牛卫的确是走了,这才打了小半桶泉水往西边林子赶去。
    他顾不得肩背的伤,步子越走越快,径直走到一株生长了至少千年的大树前,将南山从树洞中抱出来。
    南山干燥的嘴唇微启,似在说些什么。裴渠忙捧了水喂她,摸着她发烫的额,心尖几被揉碎。南山很吃力地抬起眼皮,模模糊糊中能看到裴渠的面孔,她努力伸手去碰他的脸,声音无比嘶哑地说:“老师来得好迟,我都快要撑不下去了……”
☆、第62章 六二昔日
    南山的声音中听不出太多情绪;脸上倒是努力地撑出一个笑来;仿佛方才的话并不是责怪。她的手没法够到裴渠的脸;索性退而求其次,摸索着握住他一只手,随后缓缓收紧。
    昨晚裴渠刚将她安置进树洞;便觉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衣角。他猛地一惊,发现南山似乎是醒了,凑过去只听得她艰难又含糊不清地说:“水、水……”
    他顾不得疼,立刻去找水。好不容易寻到一间供往来猎人住的屋子,进去后正翻找木桶,便听到外面传来的杂沓脚步声。
    火光与脚步声一同逼近,最终有人敲开了他的门。他佯作镇定地开了门;却忘了翻找过程中滴落在地的血迹。对方因怀疑他,守了他近乎一夜,导致他被困屋中,没能及时给南山送水。
    南山渴了一晚上,也迷迷糊糊地等了一晚上。她做了漫长的梦,睁开眼周围一片黢黑,一点人声也没有,夜间山林中的潮气甚至令人觉得有些冷。
    初醒的人都没甚气力,她几番想起来,却根本动弹不了。
    这一夜对于南山,抑或对于裴渠,都十分漫长。于是清早这重逢,简直令人忍不住落泪。裴渠稳了稳情绪,从袖袋里取出昨夜带出来的药瓶,将药给她服下,安抚道:“再睡一会儿。”
    他将腿借给她当枕,低头仔细拨开她额间散发,看山林中晨雾散去渐渐热起来。这山林中似乎鲜有人来,也相对要安全一些,只是……好饿。
    因眼下吃不出味道,裴渠对食物的要求变得十分低。他四周看了看,树上有些野果子,看着应当还未熟,但充饥果腹却是没有问题。
    可南山枕着他的腿在睡,他不方便起身,于是伸长手捡了地上一只略有些*的果子,也顾不得脏,低头悄无声息地将果子完好的部分吃了下去。
    南山似乎总在做梦,有时不知梦到什么便忽然不自控地动一下,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她睡得极不稳当,最后竟胡乱抓到了裴渠的手,便再没有放开。
    日头渐渐升起来,山林中却还算凉爽。裴渠背后的伤口不再流血,疼过之后是长久的麻木,便不觉得太难受。
    林中忽响起脚步声,裴渠仔细听了听,微抿了抿唇却没有着急喊醒南山。那脚步声渐近,裴渠便隐约瞧见那人模样。
    来者着交领大袖深色道袍,步子略急,一看便是云冠子。
    裴渠并不意外他会找来,只他眼下不方便起身,便也只干看着他往这边走。
    云冠子显是瞧见了他们,快步跑了来,仔细瞧了瞧,问说:“还好吗?”
    裴渠太累了,且声音是哑的,于是只点点头。
    云冠子又看看南山,小声问道:“难道醒过?”
    裴渠又点点头。他哑声道:“昨夜醒的,但之后我被一些事绊住了,没能照料好她。早上服了药,睡了有一阵子了。”他抬头看向云冠子,几将能说的都交代了。
    云冠子见他亦十分憔悴,日光底下脸色更差,便说:“在这儿待着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我有个旧友在京城有座小宅,倒是可以去那里住一阵。就是怕……”云冠子皱皱眉:“西京城中如今实在不太平,局势太乱了。不过灯下黑,或许也最安全。一切看你如何取舍了。”
    裴渠低头看看南山,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南山,眼下都需要一个合适的地方养伤,这深山老林必定不适合。而道观眼下也已经不安全,千牛卫既然起了怀疑或许早晚都会再杀回来。
    他思索良久,抬首回道:“这些时日多谢道长收留救命之恩,裴某无以为报。裴某在京城倒是有个去处,便不劳道长再安排了。”
    这种时候多牵连一个人便更麻烦,且不说知道的人多了不好,就算那人信得过无恶意,但万一他们出点事,却要将帮忙的人牵连进去,实在是有违初衷。
    云冠子沉吟一番:“也好,我这就命人送你们下山。”
    裴渠再次致谢,云冠子又道:“昨日那小道并未告诉你要往这里走,你如何知道这里有树洞可躲?”
    裴渠手搭上南山额头,抬首回道:“她曾在手札里记过,我印象深刻。”
    他口中的“她”便是裴涟君了,云冠子闻言抿了抿唇,一时未说话。转念一想,裴渠倒也真是涟君翻版,就连过目不忘这一条都十分相像。
    这样聪明的孩子,在人生路上可千万别像他的母亲。
    云冠子未再说什么,只速速折回观里安排人护送裴南二人下山。保险起见,他甚至挑了一条平日里根本无人知道的小路。弟子们都纷纷惊呼:“原来师尊还藏着这样的秘密不说!这山难道是师尊的嘛?”
    云冠子不理他们,又与裴渠叮嘱了几句,这才同他们告别。
    裴渠这时却又喊住他,小声说了毒药的事。云冠子听完后沉吟道:“令人丧失味觉的毒药的确不止一种,涟君琢磨过不少。她通常能将解药琢磨出来,但也不是每回都能解开。若是连她也解不了的,我也没办法。”
    裴渠闻言未语。
    云冠子又道:“不过涟君当时之所以琢磨这种毒药,好像也是因为那人想用。再深究便是权谋之争了,令人丧失味觉当是一件很残忍的事。食之无味是比许多刑罚更残酷的事,经年累月的无味人生更是可怕的消耗。”
    “是因为那人想用?”
    “应当是,涟君没有在手札里写吗?”云冠子道,“那人这些年应给不少人下过这毒罢?私以为眼下还没有人能解开这毒药。这种毒若掺在食物中,吃着吃着便没味了,起效非常快。你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裴渠缓缓回了一句,却陷入了非常久远的回忆中。
    云冠子没有再继续这话题,又另外叮嘱了几句便让他们走了。
    ——*——*——*——*——
    沈凤阁现今已能下床走动,但也不能有太多活动。他亦知外面风声很紧,千牛卫如今恨不得挨家挨户搜寻内卫踪迹。
    不过旧臣一派虽纵容千牛卫这般放肆,但十二卫中亦是存有派系,相互制约之下,千牛卫也不至于太过横行跋扈。
    加上现在新君登基,年轻一派都野心勃勃,上远更是摆了一副要积极推新政的架势,甚至将裴良春这颗棋子重新捞出来用,御史台中人员大变动,纠弹一事上竟是比之前还要严苛。
    上远几乎控制了御史台的一大半势力,十二卫中有近乎一半都是她的人,旧臣们也不得不忌惮。
    沈凤阁也只听蠢仆说了一些零碎消息,便将当前局面都拼凑修补起来,将大致情况都猜了个清楚。
    他对权力本身并没有太多的*,他眼下最担心的,竟是太师府中那小小孩子。但他却没法将她接来,毕竟他在对付小孩子一事上,能耐基本为零。又何况,这孩子在袁家生活了那么些年,有爷有娘,想来也不会肯认他。
    沈凤阁虽劝说自己想开些,可他却又一直放不下此事。
    他在平康坊小宅中等消息时,终于有人敲响了门,随即便传来裴渠的声音:“是我。”
    沈凤阁许久未得他消息,赶紧令蠢笨小仆前去开门。
    马车行至门口,裴渠折回车中将南山抱下来,径直便往宅中走。他来不及与沈凤阁解释太多,只将南山安顿妥当,这才出了房间。
    沈凤阁已在外候了多时,裴渠却径直绕开他,手中拿着白布药瓶走到屋中坐下来,开始旁若无人地脱外裳。
    沈凤阁见他脸色奇差,便猜到他身上有伤。果然,他解下来的布带上血迹斑斑,看来的确不算什么轻伤。
    因伤口在后面,裴渠换起药来极不顺当,沈凤阁抿抿唇,索性走过去帮他换药,并趁着当口,问明了情委。他听完甚至还说了风凉话:“我曾让你们暂时避得远一些,都当耳旁风么?”
    裴渠没接话,任由他怎么高兴怎么说。沈凤阁动作利索地给他换好药,将他外裳拉上去,却听得沉默了许久的裴渠问道:“南山从何时吃不出味道?”
    “在你去国离家之前。”沈凤阁语气冷淡,已没什么情绪可言。
    果然,是在去国离家之前。
    裴渠原先一直以为她是离开裴府之后不小心误食了什么才致此,可万没想到,竟错得这样离谱。
    他想起离开长安之前某晚,宫中有人送了精美菓子来,说是圣人为他践行。
    他忙着收拾行李,菓子盒就放在桌上,朝歌趴在桌前面看他收拾东西,顺手便拿了吃。
    那时他收拾东西费了好长时间,转过头再看趴在矮桌前的朝歌,见她已不吃菓子,便问她是不是不好吃。朝歌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又伸手拿了一只菓子。
    她沉默着不说话,他却以为是因为近离别的缘故,所以格外照顾她的情绪,走过去时却见那菓子盒中只剩下了最后一只。
    他恰好也饿了,于是顺手拿起那最后一只菓子,正要吃,朝歌却将手伸过来,费劲地掰开他的手指,拿走他手里抓着的最后一只菓子,睁大了眼睛当着他的面一口一口吃下去。
    盒子空空,菓子全进了她小得可怜的胃。
    那时候他苦笑笑:“好吃到这地步吗?一个也不肯留给我?”
    小孩子却拼命点头,因为努力吞咽而涨红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
    这些年他一直不明白这勉强中的真正意义。
    直到今日,他终于明白,那时朝歌吃着吃着渐渐嘴里没味,警觉的她猜想点心可能有些问题,又怕他误食,情急之下便将它们全部吞下。
    那努力吞咽,真是这世上最令人难过的事。
☆、第63章 六三选择
    黄昏左近;沈凤阁给裴渠换完药,径自点了灯。裴渠独自吞咽旧事,沈凤阁亦有事情琢磨,屋中便是长久沉默。
    这沉默以北曲的歌乐声为背景,断断续续。琵琶声凄婉又生涩;歌者的嗓音也不是十分动人;凑在一块儿;听起来便格外不舒服。
    沈凤阁起身走到庭院中,四下看了看;又转回头去,对屋中沉默的裴渠道:“你先前种下的瓜苗都快晒枯了;种下去便不管了吗?”
    裴渠都快忘了院中瓜苗。近来遭遇太多事,以至于在农事上也荒了许久。但他只要想起多年前朝歌吃菓子的情形;心中便堵得什么事也做不下去。
    那时她还只是个幼童,虽经历过残酷世事,但吃不出味道那一刻也一定恐慌无比。他难以想象她吃完菓子默不作声伏在矮桌上时内心的孤独与斗争。
    因怕他知道,怕这件事困住他即将远行的脚步,所以在知道菓子有毒后仍旧全部咀嚼吞咽下去,那小小脑袋里做出这样的决定耗费了多少勇气,之后又克服多少恐惧,都是他所没有体验过的事。
    何况那时她还面临即将离府的未知前路,此后又历经种种变故,承受过诸多他所不知的痛与血泪,却依然这样活下去。他专司种植这么些年,也从未见过韧性至此的植株。他无法体会她这些年的经历,也无法知道是什么支撑她走到现在,但这一切,都令他心痛不已。
    相较之下,后背的伤痛根本算不了什么。
    裴渠很少这样难过,哪怕那时知道生母的事,也未曾这样失控。只因他曾经手握那个孩子的命运,却又半途抛开。
    这时沈凤阁已折回了屋内。他走到裴渠面前,忽然递过去一瓢水。
    裴渠没有抬头。
    沈凤阁波澜不惊淡淡道:“既然瓜苗已种了下去,该做什么你应比我这个从不事农活的人更清楚。”他说着懒怠地看了看外面:“这时节天热,放任着不管大约就真会枯死了。不论心情如何,还是去浇瓢水为好。”
    沈凤阁言语之中似乎意有他指,气氛顿时陷入一片凝滞之中,可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给打破。裴渠陡一蹙眉,起身看了一眼沈凤阁,沈凤阁亦眯了眯眼,细辨了一下敲门的节奏,迅速得出结论——陌生人。
    裴渠从容接过沈凤阁手中水瓢道:“西边卧房柜子后面有暗门,你带南山先在那里避一避。”
    若只是例行搜查,理论上不会搜得太仔细。于是裴渠对外应了一声,握着水瓢走出屋门,走到庭院里,回头见沈凤阁已往西边去了,再磨蹭了一会儿,这才给外边的人开了门。
    裴渠一眼便瞧见了暮色中的红衣铠甲,来者正是千牛卫。领头千牛卫看了他一眼,裴渠很快认出了他:“九郎?”
    “裴哥哥!”徐九郎也是认出他来,又惊又纳闷:“裴哥哥不在家住,如何搬到这里来了?”
    裴渠握着水瓢道:“家中容不得我种菜,我便搬了出来。且这地方离万年县廨更近,也方便一些。”
    徐九郎想了想回道:“这倒也是。不过裴哥哥似乎许久未露面了,我阿兄还以为你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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